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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951年广州敌特大案,重要线人在严密监视下惨死,层层追查揭开敌特走私军火阴谋

1951年广州敌特大案,重要线人在严密监视下惨死,层层追查揭开敌特走私军火阴谋.......011951年1月22日,腊

1951年广州敌特大案,重要线人在严密监视下惨死,层层追查揭开敌特走私军火阴谋.......

01

1951年1月22日,腊月十八的天还没亮透,广州桂花岗南街“万家西药店”的门板刚卸下半扇,老板赵胜杰就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催着三轮车夫:“快,署前街!”

新中国刚成立不久,西方的经济封锁勒得各行各业喘不过气,西药更是成了金贵的稀罕物。

赵胜杰的药店早就见底了,别说能救命的盘尼西林,就连最常用的磺胺,货架也空了一个多月。

他今天非从包瘦彬那儿抠出几箱货不可,不为赚多少钱,只求能把空荡荡的货架摆个模样,稳住老主顾的心。

包瘦彬是羊城西药界的资深经纪人,跟赵胜杰合作了五年,算是过命的交情。

一路上,赵胜杰琢磨着,软磨硬泡不行就许以厚利,实在不成,凭着两人当年一起躲过日军查抄的情分,老包总不至于让他空手而归。赵胜杰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满是志在必得。

29号院的木门虚掩着,赵胜杰按了按门框上的电铃,铜制的开关按下去毫无声响,像是被冻住了似的。他又抬手叩门,“咚咚咚”的敲门声在空巷里回荡,里面却毫无应答。

他心里嘀咕着,下意识地推了推门,那扇木门竟“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道缝。

“老包?瘦彬兄弟?”赵胜杰扯着嗓门喊了两声,见还是没人答应,他索性推门而入,穿过栽着几株腊梅的前院,刚踏进客堂门槛。

客堂里光线昏暗,八仙桌上摆着碟卤花生、一碟酱牛肉,一个喝了大半的酒瓶斜斜靠着,旁边是一只倒扣的酒杯和一双孤零零的筷子。

而正对门口的藤椅上,包瘦彬仰靠着椅背,脑袋歪向一侧,脸色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灰白,嘴唇发紫,双眼紧闭,早已没了呼吸。

“娘咧!”赵胜杰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回过神来,他连滚带爬地冲出院子,站在台阶上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哪!死人啦!包瘦彬死啦!”

凄厉的喊声划破了巷子里的宁静,街坊邻居们纷纷披衣出门,先是好奇地涌进院子,紧接着,客堂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快报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赵胜杰这才回过神,跑到巷口对面的福森机修厂拨通了大东公安分局署前街派出所的电话。

此时才凌晨五点多,派出所还没到上班时间,只有三个值夜班的民警在值班室打盹。

接到电话,年长的民警老李留下值守,年轻的小王和留用警察老周扛上自行车,踩着车铃“叮铃哐啷”地往道士巷赶。

两人冲进29号院,推开围观的人群走进客堂。

老周干了二十多年警察,见过不少场面,可此刻看着藤椅上包瘦彬的模样,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死者身上没明显外伤,口鼻处似乎有淡淡的异味,既不像急症猝死,也不像正常死亡。

小王刚参加工作三个月,哪里见过这阵仗,脸色吓得煞白,站在门口不敢动弹。

“不能乱动现场!”老周低喝一声,拉着小王退了出来。

“你在这儿守着,任何人不准进去!我回所里上报!”他骑上自行车,一路猛蹬赶回派出所。

老李听了汇报,也没了主意,这“疑似他杀”的案子,派出所可处置不了,当即拨通了分局的电话。

为了让分局重视,老李在电话里加重了语气:“同志,署前街道士巷发生命案,疑似他杀,情况紧急!”

这“疑似他杀”四个字,果然让分局值班领导不敢怠慢,立刻下指令:“让刑侦队马上出动!”

大东分局刑侦队的刑警们还没到岗,值夜班的副队长老刘刚处理完一起盗窃案,正准备眯一会儿,接到命令,立刻叫上三个还没休息的刑警,带着勘查工具就往署前街赶。

一行人骑着自行车,刚到道士巷口,正要往里走,忽然从巷口对面的福森机修厂里奔出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门卫制服,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臂大喊:“等一等!公安同志,等一等!”

老刘停下脚步,眉头一皱。这节骨眼上,谁会拦着刑警查案?

“你是谁?有什么事?”

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我是机修厂的门卫!市局刑侦处的命令,让我务必拦住你们!薛副处长说,立刻停止一切行动,原地待命,等候市局派员处置!”

老刘心里咯噔一下。一个街道巷子里的命案,怎么惊动市局刑侦处了?还特意让门卫拦人?

老刘和他手下那几个兄弟彻底懵了,他们被晾在了巷子口。

这叫什么事儿?市局这是信不过分局?还是说,这个案子背后有天大的干系?

半个多钟头后,几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风驰电掣般冲到巷口,一个急刹车停稳。车门一开,市局刑侦处副处长薛云倚带队跳了下来,身后跟着一群刑警、技术员和法医,个个神情严肃,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老刘跟薛云倚是老熟人,开会时没少见。他赶紧迎上去,敬了个礼,想简单汇报一下情况。

薛云倚只是冲他点点头,直接越过他,走到那个吓得腿软的报案人赵胜杰面前,冷冷地问了几句。

接着,他一挥手,指着最先到场的那两个派出所民警:“你们两个,跟我们进去!”

然后,就再没然后了。市局的人马径直进了院子,把老刘和他的分局同志们彻底撇在了外面,美其名曰“担任外围警戒”。

老刘的脸都黑了。

老刘不知道,一个月前,广东省公安厅截获了一份来自香港的情报,说有伙亡命之徒准备偷运一批美式枪支弹药入境。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省厅立刻上报公安部,三天后,北京的指令下来了:责成广州市公安局成立专案组,彻查此案。

这个担子,就落在了市局刑侦处副处长薛云倚的肩上。

薛云倚牵头组建了专案组,可这案子,愁得他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情报就那么一句话,没名没姓,没时间没地点,跟大海捞针没区别。

军火走私,这玩意儿跟走私盘尼西林可不一样。查不到线索则已,一旦在社会上露出点风声,那十有八九就得见血。

专案组这一个月,跟没头苍蝇似的,把广州城翻了个底朝天,连个屁都没摸着。

直到一个星期前,案情才有了突破。

而这个突破口,正是今天躺在藤椅上已经凉透了的包瘦彬。

包瘦彬主动找到了公安机关,举报了一个疑似涉案的对象。专案组如获至宝,当即决定将他发展为秘密线人,让他去接触那个目标。

可谁能想到,专案组这边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安排,包瘦彬就成了一具尸体。

你可以想象,当薛云倚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是何等的震惊和愤怒。如果包瘦彬真是被那伙军火贩子灭了口,那就意味着,他向警方举报的行动已经泄露了!

到底是公安内部有鬼,还是包瘦彬自己不小心?

在没搞清楚这一切之前,薛云倚不敢相信任何人。所以,他宁可得罪分局的老刘,也绝不能让任何不可控的因素接触到核心现场。

02

市局的技术员和法医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口罩,手里拎的家伙什儿,赵胜杰这种老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更是紧张。

现场勘查工作进行得异常艰难。

赵胜杰那一嗓子“死人啦”,把半条巷子的街坊都给喊了进来。昨儿晚上下了一夜的雨,地上湿滑泥泞,那些看热闹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鞋,在屋里屋外踩了个遍。

“处长,脚印没戏了。”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报告。

薛云倚“嗯”了一声,这帮老百姓不是故意的,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别的东西上,比如指纹。

技术员们像一群工蜂,开始用小刷子和粉末,仔细地在桌子、椅子、门框,以及所有可能被触碰过的物体表面忙活起来。

与此同时,两位法医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包瘦彬的尸体上。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七点到八点之间。”老法医站直了身子,对旁边的助手说道。

技术员把桌上剩下的三碟卤菜,酱牛肉、熏鱼、芹菜拌花生,连同那个只剩下小半瓶的黄酒,以及包瘦彬用过的酒杯和筷子,都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证物袋。

现场勘查一结束,两位法医就在屋里找了块空地,铺上白布,当场对尸体进行解剖。

这场景,别说那些街坊,就连一些年轻的刑警都看得胃里翻江倒海。但薛云倚和几个老刑警却面不改色。

解剖结果很快出来了,但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皱紧了眉头。

“死因是心脏骤然停止跳动。”老法医摘下血迹斑斑的手套,向薛云倚报告。

“但奇怪的是,死者生前身体非常健康,心血管没有硬化迹象,心脏也没有肥大症状。可以完全排除突发心脏病的可能。”

“不是心脏病?”薛云倚疑惑,“那是什么?”

“除非……”老法医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除非是人为因素。比如,使用了某种能够影响心搏的药物。再加上酒精的催化作用,加剧了这种影响,最终导致心跳骤停。”

尸体被运回了市局技术科,进行更深入的毒理学检验。

专案组的成员们谁也没走,都在办公室里抽着烟,等着最终的结果。

当天傍晚,最后的鉴定结果终于出来了。

技术科的同志拿着报告,一脸不可思议:“薛处,检验结果出来了。包瘦彬的肠胃里,确实发现了具有强烈神经抑制作用的化学物质残留。可以确定,是中毒身亡。”

“毒源呢?”薛云倚追问。

“问题就出在这儿!”技术员推了推眼镜,指着报告说,“我们对现场带回来的酱牛肉、熏鱼、芹菜拌花生,还有那小半瓶黄酒,都进行了反复化验,结果……全都没有任何药物成分!”

“什么?”专案组的办公室里一阵骚动。

“这不可能!”一个刑警叫了起来,“毒不是从这些酒菜里来的,难道是他自己凭空吃下去的?”

“还有更邪门儿的。”技术员继续说道,“我们在酒瓶和酒杯上,没有提取到任何人的指纹!一个都没有!包括死者包瘦彬本人的指纹,也没有!”

一个正常人喝酒,怎么可能不在酒瓶和酒杯上留下指纹?除非……

薛云倚他猛地站了起来。

“调包了!”他的声音不大,“凶手不但擦掉了指纹,他还把作案用的酒具给调包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杀了,这是一个计划周密、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的高智商犯罪!这个凶手,冷静、残酷,而且对警方的办案流程了如指掌。

薛云倚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不由得长叹一声:“这样一来,‘老三’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要搞明白这案子为啥这么棘手,就得先说说包瘦彬这个人。

包瘦彬,广州本地人,祖上三代都是老实巴交的生意人。他年轻的时候脑子活,家里人送他去上了个卫生学校,想着将来能当个医生,也算光宗耀祖。可他那点儿好运气,好像上学的时候就用光了,学校念到一半却倒闭了。

那会儿正好是“南天王”陈济棠在广东主政,到处招兵买马。包瘦彬寻思着,反正也没地儿去了,当兵吃粮,总比饿死强。凭着在卫生学校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他混了个军医助理的差事。

干了两年,骨子里那股子怕死的劲儿比谁都足。于是,他托关系,走门路,没多久,就从前线调到了后方的野战医院,当了个药剂员。

这岗位安全,还有油水。可包瘦彬这人精就精在这儿,他不像别的药剂员那样,偷偷摸摸倒卖药品发战争财。他干活儿特卖力,账目做得一清二楚,从不贪占一针一剂。这么一来,上司对他赞不绝口,觉得这小伙子靠谱,有前途。

到了1937年初,包瘦彬已经混成了上尉医官,手里攥着整个师野战医院的药品采购大权。这可是个肥差,多少人眼红得都快滴血了。

那年7月,包瘦彬奉命去上海采购一批西药。谁知道,他人刚到上海,北边卢沟桥就响了枪,抗战全面爆发。交通一断,他想买的那些进口药运不过来,只能在上海干耗着。

结果,这一耗,就耗到了淞沪会战。

战争打响那天晚上,包瘦彬正住在淞沪警备司令部的招待所里。戴戟将军一道“旅沪军人紧急征召令”,把他这种在上海滩上闲逛的军人全给“收编”了。

包瘦彬懂医药,二话不说,被派到了前线去抢救伤员。

这回,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才干了三天,就在日本人的炮火下挂了彩,被送到后方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等他能下地走路了,他琢磨开了:再在上海待下去,还得被抓壮丁上前线。自己为抗战也算流过血、负过伤了,仁至义尽,没必要把小命儿扔在这儿。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偷偷溜出了医院,换上一身老百姓的衣服,一路辗转,逃回了广州。

回到广州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的部队早就不知去向了。打听了半天,才知道部队被调去江西,随时准备增援上海。

包瘦彬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要是归了队,八成还得被送回那个绞肉机里去。他干脆心一横,把那身军服往珠江里一扔,彻底成了一个老百姓。

失业了,但包瘦彬一点不慌。他懂药,能当药剂师;他懂医,虽然不敢动大手术,但处理个外伤包扎啥的,比一般的外科医生还利索。没过多久,他就被广州市卫生局聘为西药稽查员,专门负责查市面上的药品质量。

这活儿他干得风生水起,黑白两道都得给他几分面子。可好景不长,广州沦陷了。包瘦彬二话不说,脚底抹油,跑去了香港。

他这人,走到哪儿都能活。在广州当稽查员那段时间,他结识了不少海外的西药厂商。现在虽然人不在其位了,但关系网还在。那些洋商也精明,觉得战争总会过去,包瘦彬迟早要回广州,到时候还能互相照应。所以,当包瘦彬提出想当个西药经纪人时,那些厂商都满口答应。

就这么着,包瘦彬在香港站稳了脚跟,当起了倒买倒卖的“中间商”。

他这人八面玲珑,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也沦陷了,他干脆又杀回广州,开了一家只有一个门面的西药经纪公司。

那时候兵荒马乱,西药比黄金还紧俏。在广州,能搞到货源的经纪人,拢共就七个,人称“七大浪客”。包瘦彬在这七个人里头排名第四。

他的客户,上至日军野战医院的采购官,下至国共两党的地下交通员,简直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他两头通吃,赚得盆满钵满。钱多了,人也开始飘了,在广州置办了三套房产。

说到这儿,就得提提他那个前妻,江玲珑。这女人出身没落大户,一身的大小姐臭毛病,在家里说一不二,跟武则天似的。包瘦彬在她面前,跟个受气小媳妇没啥两样。

抗战一胜利,包瘦彬觉得钱赚够了,人也折腾累了,想金盆洗手,过几天安生日子。这个想法立马遭到了江玲珑的强烈反对。江玲珑过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哪能答应。

两人为此大吵一架,江玲珑拿出杀手锏:“你要是不干了,咱俩就离婚!”

换作平时,包瘦彬早就跪地求饶了。可这次,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脖子一硬,冷冷地回了句:“离就离!”

说完,叫了辆黄包车,直接把目瞪口呆的江玲珑拉到民政局,把婚给离了。

两套花园洋房,连带大部分家产,都给了江玲珑和女儿。

他自己净身出户,搬进了署前街道士巷那个小小的院落。

从此,包瘦彬过上了闲云野鹤般的单身汉生活。白天养花逗鸟,会会朋友,晚上喝酒听收音机,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03

这种好日子一直过到1949年10月,新政权一来,风气立马变了,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不劳而获的“寄生虫”。包瘦彬一合计,积蓄总有花完的一天,不能坐吃山空,还得干点啥。

想来想去,还是干老本行最熟。可那会儿,政府已经把所有行业的“经纪”都给取缔了,搞起了计划经济。包瘦彬的路,看似被堵死了。

但对包瘦彬这种人来说,天底下就没有走不通的路。

明着干不了,那就转入地下。

他利用跟军方的关系,打着“为解放军解决紧俏药品”的旗号,又干起了西药中介的买卖。他给军方和官方机构当中介,收费极低,有时甚至分文不取。

但他却有别的法子赚钱——在军方要的货量之外,多报一些,货到了广州,他把多出来的部分截留下来,高价卖给那些嗷嗷待哺的私营药店。这手“空手套白狼”,玩得是炉火纯青。

包瘦彬这辈子,认识的人比寻常人吃的盐都多。

但在他那本厚厚的江湖关系谱里,“老三”绝对是最神秘、最让他心里发毛的一个。

老三是广州郊区江门人,真名没人知道,道上都这么叫。这人跟包瘦彬年纪相仿,俩人是在抗战前认识的,那会儿包瘦彬还是个在卫生局领薪水的西药稽查员。

那时候的西药房,卖假药的少,但卖过期药、哄抬药价的一抓一大把。

包瘦彬刚上任那会儿,一腔热血,想学他那个老祖宗包青天,铁面无私,秉公执法。结果,他前脚刚查封了一家药房,后脚“老三”就找上了门。

老三是当时市面上一个专门替药房“平事儿”的黑道头目。他对包瘦彬,先是客客气气请喝茶,包瘦彬不给面子,接着是金条美女送上门,包瘦彬咬牙顶住。

最后,老三派人把他堵在黑巷子里,几把匕首顶着他的腰眼,笑嘻嘻地问他:“包稽查,这广州城的药,你是想查着吃,还是想躺着吃?”

包瘦彬那点英雄气概,瞬间就泄了。

包瘦彬怕死,这是他的死穴。从那以后,老三就成了他的“江湖朋友”,俩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配合默契,把广州的西药市场玩得团团转。

后来广州沦陷,包瘦彬跑到香港,本以为跟老三这辈子不会再有交集。

没想到没过多久,老三也跑到了香港。原来,这孙子在广州帮着国民党地下组织锄奸,杀了人,被日伪的特务机关盯上了,只能亡命天涯。

到了香港,他俩又凑到了一起,成了酒肉兄弟。

广州解放后,包瘦彬重操旧业,一次跟朋友喝酒,听人说起老三在香港定居了。他当时也没在意,可过了没几天,他竟然在广州的大街上,迎面撞见了老三。

那一刻,包瘦彬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两人久别重逢,在街边的咖啡馆坐下。老三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他说自己确实在香港定居,但有些活儿跟广州这边有牵扯,所以时不时得回来转转。

让包瘦彬心惊的是,老三对他这几年的情况,包括他怎么离婚,怎么又跟军方搭上线干起地下经纪的勾当竟然了如指掌。

“兄弟,”老三呷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开口了,“哥哥我常在外面跑,看得比你远。老兄你这历史……啧啧,在国军当过上尉,虽然是个不管打仗的医官,但帽子在那儿扣着呢。以后运动一来,你这种人在劫难逃。”

老三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包瘦彬心上。

“兄弟我劝你一句,留条后路吧。还是去香港,凭你的本事,在哪儿不比在这儿强?你要是愿意,兄弟我帮你安排。”

包瘦彬心动了。他当然害怕,解放后他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但他又不敢马上答应,这些年在外面混,他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老三这么热心,图什么?

包瘦彬只说要考虑一下。

那天晚上,包瘦彬翻来覆去,一夜没睡。他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万一这是个套儿呢?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等于在老三那儿留了个把柄。这事儿要是传到公安局耳朵里,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决定第二天必须找到老三,把话说明白,让他别再提这事儿。

可他突然意识到昨天分手他就没问老三住哪儿。

就在包瘦彬抓心挠肝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竟然就是老三。

老三说香港那边有急事,得马上回去,过几天再来。他就是来问问包瘦彬,去香港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

包瘦彬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却堆起笑,热情地把老三拉到街角的小饭馆,边吃边聊。

酒过三巡,老三酒量大,几杯老酒下肚,话匣子就收不住了。包瘦彬几次想把话题岔开,都被他给拉了回来。喝到最后,老三的舌头都大了,终于图穷匕见。

他拍着包瘦彬的肩膀,醉醺醺地说:“兄弟,说实在的……哥哥我这次来,是有批货要运进广州。这批货有点特殊,想借你那个在淘金路的仓库,用一角地方暂时放一下。租金我加倍付!”

包瘦彬心里一紧,知道正题来了。他不动声色地问:“什么货啊?”

老三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压低声音,嘴里喷着酒气,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硬货。”

所谓“硬货”,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指的就是枪支弹药!

包瘦彬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酒意瞬间醒了一大半。

这是要掉脑袋的买卖!这孙子是想拉我下水!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报公安局!必须马上报公安局!

但他脸上依然挂着笑,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兄弟,不是哥哥不帮你。我那仓库不大,你那货要是太多……”

“不多不多!”老三摆摆手,“老兄你要是怕担干系,干脆把整个仓库转租给我!我预付你一年租金,双倍!”

“不是钱的事儿。”包瘦彬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你尽管来放,咱兄弟,还谈什么租金。”

两人当即议定,等老三从香港回来,就一起去看仓库。

离开饭馆,包瘦彬叫了辆三轮车,先是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他从车后的小窗里,看着老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压低声音,对车夫说:“师傅,拐弯,去市公安局!”

他不敢直接到公安局门口,在离着还有一箭地的地方就下了车,整了整衣服,深吸一口气,像个要去告御状的良民,一步步走向那个挂着国徽的威严大门。

他不知道,他这一步,既是迈向了新生,也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副处长薛云倚亲自接待了包瘦彬,连夜开会,当即拍板:把包瘦彬发展成“诱饵”,让他继续跟老三周旋,争取把那伙军火贩子一网打尽。

从1951年1月15日开始,一张无形的大网,在署前街道士巷29号周围悄然张开。

市局从各分局抽调了十二名便衣精英,对包瘦彬的住所实施了24小时不间断的秘密监视。汽车、摩托车、自行车,各种交通工具都配齐了,就等着老三这条大鱼上钩。

专案组副组长史滔亲自负责指挥这次行动,他跟包瘦彬约定了暗号:如果老三或者他的同伙上门,包瘦彬在送客出门时,只要用手撑一下门框,埋伏在周围的便衣就会立刻对目标实施跟踪。

所有人都以为万无一失,就等着收网了。

可谁也没想到,等来的,是包瘦彬冰冷的尸体。

一个星期后,包瘦彬死了,死在了警方的天罗地网之下。

而周围负责监视的便衣,竟然一无所知,直到第二天早上,那个倒霉的药店老板赵胜杰上门,扯着嗓子喊“死人啦”,他们才如梦初醒。

这简直是专案组成立以来最大的耻辱。

04

当晚的案情分析会上,气氛格外压抑。

副组长史滔第一个站起来,脸色铁青,对着一屋子的人作检讨:“同志们,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组织。线人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被害,责任全在我。我请求领导处分。”

薛云倚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都说说吧,怎么看?”薛云倚的声音沙哑。

专案组里年纪最大的老刑警任桂雄,抽了口烟,慢悠悠地开了腔。这老头干了二十多年刑警,是广州城里有名的“活地图”,也是个老江湖。

“老史也别太自责。这事儿,透着邪性。现在大伙儿估计都觉得,是老三那伙人干的,杀人灭口。我倒不这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为啥?”

任桂雄弹了弹烟灰说道:

第一,咱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老三知道包瘦彬报了案。老包江湖混了这么多年,做事很小心,那天他是兜了大圈子才进的市局。我们的监视更是滴水不漏。老三他们凭什么怀疑他?

第二,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知道了,杀了包瘦彬对他们有啥好处?包瘦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大不了换个地方存货就是了。现在搞出人命,公安局肯定要往死里查,他们还走私个屁的军火?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任桂雄的分析让众人冷静了下来。

这时,一个长相有点老成的年轻刑警风游天站了起来。

这小子外号“老风”,看着木讷,心眼儿比谁都细。

他慢吞吞地说:“任老说得有道理。我走访邻居的时候,听到一个情况。住隔壁的老刘,昨晚下班回家快十点了,他看见包瘦彬家还亮着灯。可等他洗完脚出来倒水,也就七八分钟的工夫,隔壁就漆黑一片了。”

“法医鉴定,包瘦彬的死亡时间是七点到八点。也就是说,在十点钟左右,有个活人进了包瘦彬的家把灯给关了。”

监视哨的记录立刻被调了过来。

记录显示,当晚九点五十五分,确实有一个打着伞的男人进了包宅,但只待了两三分钟就出来了。

因为包瘦彬没有发出约定的暗号,监视哨也就没有对他进行跟踪。

任桂雄接过话头:“我再补充一点,刚才看现场勘查记录,我发现一个问题。厨房的垃圾桶是空的,整个屋子,你们谁看到抹布了?”

众人面面相觑。包瘦彬虽然是个单身汉,但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比许多有女主人的家还整洁。扫帚、拖把、鸡毛掸子一应俱全,唯独没有一块擦桌子用的抹布。

“这不正常!”

任桂雄一字一顿地说,“只有一个解释。那个关灯的家伙,就是凶手,或者凶手的同伙!他潜回现场,调换了有毒的酒具。在调换的时候,他可能发现新拿去的酒具上沾了自己的指纹,就随手抓了块抹布擦干净。但他心思缜密到了极点,怕抹布上留下痕迹,干脆把抹布也一并带走了!”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薛云倚知道,这案子,远比他想象得要复杂、要凶险得多。

军火案的线索断了,但包瘦彬的命案得查下去。

薛云倚心里憋着一股邪火,他决定,既然找不到老三,那就先把杀了包瘦彬的王八蛋给揪出来。

专案组商量来商量去,老刑警任桂雄出了个主意,他说:“人死为大,得办丧事。咱们就借着办丧事的机会,钓鱼。”

专案组联系到包瘦彬远在乡下的妹妹包瘦鹃和妹夫郁守俊,由他们出面,在道士巷的宅子里设灵堂,大办丧事。

专案组在背后撑腰,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场面搞得越大越好。

目的就一个:把所有跟包瘦彬有关系的人,都吸引过来。

凶手很可能就混在这些吊唁的人群里。

1月23日,包瘦彬的灵堂就这么搭起来了。

派出所、街道办、居委会全都发动了起来,不明真相的街坊邻居都感慨,这包家兄妹真有本事,哥哥死了,丧事还能办得这么风光体面。

专案组的刑警们,也都换上了便装,各司其职。有的在外面走访邻居,有的去查那瓶被调包的“三十年女儿红”的来路。

而经验最丰富的老刑警任桂雄,则和搭档风游天一起,化装成帮忙料理后事的远房亲戚,一个在门口负责接待,一个在院里端茶倒水。

灵堂里哀乐低回,香烟缭绕。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有包瘦彬生意上的伙伴,有旧日的街坊,也有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朋友。

干刑警的,尤其是老刑警,都有一双毒眼。一个人的心虚和惊慌,往往就藏在最细微的眼神和动作里。

上午11点多,一辆三轮车在巷口停下。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约莫40来岁,西装革履,外面罩着一件风衣,头上戴着顶黑呢的鸭舌帽,手里还拄着一根白铜镶柄的红木手杖。这人长得肥头大耳,挺着个啤酒肚,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老板。

他走到签到台前,冲着包瘦彬的妹夫郁守俊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郁守俊赶紧站起来鞠躬。那人用毛笔在签到簿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三个字“俞飞腾”,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双手递上,嘴里说着“聊表哀思”之类的客套话。

任桂雄像往常一样,拿起一块黑纱,准备递给他。

就在这一瞬间,他抬起眼,目光习惯性地朝俞飞腾的脸上扫去,那是一种常年审视犯人才会有的,带着穿透力和压迫感的眼神。

俞飞腾的眼神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任桂雄的目光,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

这个反应,快得只有一瞬间,但却被任桂雄精准地捕捉到了。

任桂雄不动声色地把黑纱递过去,看着俞飞腾被人引着往灵堂里走。他压低声音,问旁边的郁守俊:“这人谁啊?跟你大舅子啥关系?”

郁守俊恭敬地回答:“这是‘飞腾西药公司’的俞老板,跟我哥是拜把子的兄弟,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拜把子的兄弟?

任桂雄心里冷笑一声。

关系越是亲近,反目成仇的时候,下手才越是狠毒。

他抬眼四下里一扫,看见搭档风游天正拿着扫帚在院子门口装模作样地扫地。他点了支烟,慢悠悠地踱到门口,冲风游天招了招手。

风游天立刻凑了过来。

“盯住刚才进去那个姓俞的,”任桂雄压低声音,烟雾从他嘴角喷出,“等他出来,你跟上去。看他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记住,别跟丢了,也别被他发现。”

风游天点点头,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兴奋。

风游天这小子,别看长得五大三粗,干起跟踪的活儿来,比猫还轻巧。

他远远地吊在俞飞腾身后,俞飞腾从包家出来,并没有回他自己的西药公司,而是叫了辆三轮车直奔同泰路黄金巷。

那地方是广州城里出了名的棚户区,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一个开着大公司的老板,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风游天看着俞飞腾进了巷子深处,在一个挂着“8号”门牌的破旧民居前停下,敲了敲门。

门开了,俞飞腾闪身进去,前后也就待了两三分钟。

就在风游天以为自己要在这儿耗上一天的时候,门又开了。

俞飞腾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三十30来岁,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棉袄,下面是条藏青色的裤子。

这身打扮,跟案发当晚监视哨记录里那个打伞进入包宅的神秘一模一样!

风游天躲在巷子口的电线杆后面,竖起耳朵。只听见那个穿黑棉袄的男人,正对着俞飞腾点头哈腰,嘴里连声说着:“您放心!您就放心吧!我这就收拾东西,马上就走!保证没事!保证没事儿!”

风游天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黑棉袄就是杀害包瘦彬的凶手!

而俞飞腾就是幕后主使!

现在东窗事发,俞飞腾这是来通知同伙赶紧跑路!

风游天不敢再跟俞飞腾了,他怕打了草惊蛇,让这个关键的执行者给溜了。他立刻跑到巷口对面的烟纸店,借着买烟的工夫,摸出硬币,给任桂雄打了电话。

电话是打到“福森机修厂”门卫室的,再由人跑去包宅传话。

任桂雄一直在签到台那儿坐立不安地等着,接到电话,他只说了一个字:“盯死他!”

挂了电话,任桂雄立刻向坐镇指挥的副组长史滔作了汇报。

史滔一听,猛地一拍大腿:“这姓俞的肯定是做贼心虚,不能等了,马上行动!”

史滔当机立断,叫上正在附近走访的刑警宋永年、张博虎,三个人骑着一辆边三轮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直扑同泰路黄金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