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德九年(1305年)秋的余杭大涤山,六十岁的邓牧正坐在冲虚观的竹窗前,轻抚案上那张断弦的古琴。窗外秋雨淅沥,打湿了阶前的苍苔,也勾起了他对二十年前临安城破之日的记忆——那时他还是个怀揣功名梦的儒生,在战火中仓皇出逃,行囊里只带出了这张祖传的“伯牙琴”。如今,琴瑟已老,弦断难续,就像他亲历的那个王朝,只留下满地残垣。他翻开案头的稿纸,笔尖蘸着浓墨,写下“天下之治,始于民自为”的字句,墨痕在宣纸上晕开,恰似他心中翻涌的孤愤与坚守。
从宋末的失意儒生到元初的隐逸学者,从临安的避乱游子到浙西的山林隐士,邓牧用一生的“隐与思”,在宋元易代的思想荒漠中,开辟出一条批判现实的隐逸之路。他拒绝元廷的征召,隐居大涤山二十年,以“伯牙琴”为喻,写下《伯牙琴》一书,书中既有对秦汉以来君主专制的尖锐批判,也有对“尧舜之世”的理想追寻;既有对乱世民生的深切悲悯,也有对隐士精神的全新诠释。这位不入仕途、不事权贵的民间学者,以笔为刃,以墨为锋,在思想禁锢的元代,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异端”之声,其思想不仅影响了明代的东林党人、明末的启蒙思想家,更成为中国古代民本思想史上的重要坐标。

宋末儒士:功名梦碎于乱世
宋理宗景定三年(1262年),邓牧诞生于临安府钱塘县(今浙江杭州)的一个书香世家。父亲邓噩是南宋末年的低级官员,虽官职低微,却饱读诗书,尤重儒家民本思想,常对邓牧说:“为官者,当以民为天,若只为功名富贵,与豺狼何异?”母亲沈氏出身儒学世家,擅长诗文,亲自教导邓牧读书习字。在这样的家学氛围中,邓牧自幼便沉浸于儒家典籍之中,《论语》《孟子》中的民本思想,《诗经》《楚辞》中的家国情怀,都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
邓牧的天赋自幼便显露无遗。五岁能背《论语》全篇,七岁可作五言律诗,十岁时已通读“四书五经”,且能提出独到见解。父亲见他才华出众,便带着他拜访临安的名士,希望他能开阔眼界。当时的临安是南宋的都城,文化繁荣,名士云集,邓牧先后拜谒了诗人谢翱、学者周密等名家。谢翱见他《感怀诗》中“山河破碎风飘絮,书生何忍见沧桑”的句子,赞叹道:“此子有骚人之骨,更有儒者之心,他日必成大器。”周密则将自己收藏的经史子集借予他阅读,使他得以接触到更多的思想典籍。
与当时的大多数儒生一样,邓牧年轻时也怀揣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功名梦。他深知,在南宋末年的乱世中,唯有通过科举进入仕途,才能实现“以民为本”的理想。为此,他日夜苦读,不仅钻研儒家经典,还广泛涉猎历史、兵法、天文等知识,希望能成为一名“经世致用”的人才。宋度宗咸淳十年(1274年),十二岁的邓牧第一次参加童子试,便以优异的成绩考取秀才,一时之间,“钱塘神童”的名声传遍临安城。他意气风发,写下“少年自有凌云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诗句,憧憬着未来的仕途之路。
然而,邓牧的功名梦很快便被残酷的现实击碎。咸淳十年(1274年),元军大举南侵,兵锋直指临安。南宋朝廷腐朽不堪,奸臣当道,武将畏缩不前,元军势如破竹,很快便攻克了长江沿线的诸多重镇。邓牧亲眼目睹了元军的烧杀抢掠,看到了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惨状。他曾试图投笔从戎,加入抗元义军,却因年纪尚轻、没有门路而未能如愿。父亲邓噩因不愿降元,被元军逮捕,虽最终被释放,却因受辱而一病不起,于德祐元年(1275年)病逝。父亲的去世,让邓牧的精神受到了沉重打击,也让他对南宋朝廷的腐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德祐二年(1276年),元军攻破临安,南宋恭帝投降,南宋王朝名存实亡。年仅十四岁的邓牧,亲眼见证了都城的沦陷,目睹了皇室成员被元军掳走的屈辱场景。他怀着“亡国之痛”,与母亲一起逃离临安,前往余杭乡下避难。一路上,他看到的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凄凉景象,心中的功名梦彻底破灭。他在《避乱诗》中写道:“功名富贵转头空,唯有山河恨无穷。寄语世间名利客,莫将热血付秋风。”这首诗,既是他对功名梦的告别,也是他对乱世的悲愤控诉。
在余杭乡下避难的几年里,邓牧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不再执着于科举功名,而是将精力投入到对儒家经典的重新研读中,希望能从古代的思想中找到乱世的根源和救世的良方。他发现,秦汉以来的君主专制制度,正是导致社会动荡、百姓苦难的根源;而南宋朝廷的腐朽,不过是君主专制的必然结果。这一发现,让他对传统的儒家思想产生了质疑,也为他后来的隐逸思想和批判思想奠定了基础。
隐逸山林:大涤山中的思想觉醒
元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二十二岁的邓牧做出了一个影响终身的决定——隐居余杭大涤山。大涤山是道教圣地,山清水秀,远离尘嚣,山上的冲虚观是一座历史悠久的道观,观中道士多为避乱的文人雅士。邓牧选择隐居于此,一方面是为了远离元廷的统治,保持民族气节;另一方面是为了潜心研究学问,探索救世之道。临行前,他对母亲说:“如今国已亡,功名之路已断,儿愿隐居山林,以笔为戈,记录乱世之痛,探求治世之理,虽不能救民于当下,但愿能为后世留下一线希望。”母亲虽不舍,却也理解他的志向,含泪为他送行。
初入大涤山时,邓牧的生活极为清苦。他住在冲虚观旁的一间破旧茅屋里,没有俸禄,没有积蓄,只能靠为人抄书、撰写碑记换取微薄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茅屋漏雨,他便用茅草修补;没有粮食,他便与道士们一起开荒种地,采摘野果充饥。尽管生活艰苦,他却甘之如饴,每日除了劳作,便是闭门读书、著书立说。他将自己的书房命名为“伯牙琴斋”,取“伯牙鼓琴,子期听之”之意,寓意自己的思想虽无人理解,却依然要坚守本心。
在大涤山的日子里,邓牧广泛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冲虚观的道士吴全节,是一位精通儒学和道教的学者,与邓牧一见如故,两人常在一起探讨学问,从儒家的民本思想到道教的无为而治,从历史的兴衰得失到当下的社会现实,无话不谈。吴全节曾劝邓牧:“先生之才,若能出仕元朝,必能造福百姓,何必困于山林之中?”邓牧却反驳道:“元以异族入主中原,杀戮无数,我若出仕,便是助纣为虐,虽能造福一时,却失了民族气节,断不可为。”除了吴全节,邓牧还与隐居在浙西的诗人谢翱、学者方凤等南宋遗民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们常聚会于大涤山,以诗文抒发亡国之痛,探讨思想之道。
在与友人的交流和对典籍的研读中,邓牧的思想逐渐觉醒。他不再局限于儒家思想的框架,而是融合了儒家的民本思想、道家的无为而治思想以及墨家的兼爱思想,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隐逸思想和批判思想。他认为,隐逸并不是消极避世,而是一种“以退为进”的坚守——通过隐居,远离污浊的官场,保持思想的独立和人格的尊严;通过著书立说,批判现实的黑暗,传播进步的思想,为后世的变革埋下种子。他在《君道》一文中写道:“隐者,非避世也,乃守道也。当乱世之时,出则助纣,隐则存道,存道者,乃所以救后世也。”
元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邓牧的母亲病逝,他回到钱塘县奔丧。此时的钱塘县已成为元廷的重镇,到处都是元军的士兵和投降元朝的官员。一位曾经的同窗好友,此时已成为元朝的钱塘县令,见邓牧归来,便上门拜访,劝他出仕元朝,承诺为他谋取高官厚禄。邓牧严词拒绝道:“我乃宋臣之后,岂能事异族之主?你若尚有良知,便应辞官归隐,而非助纣为虐。”好友见他态度坚决,只好悻悻离去。奔丧期间,邓牧亲眼目睹了元廷统治下百姓的苦难:赋税沉重,贪官横行,百姓卖儿鬻女,苦不堪言。这让他更加坚定了批判现实、传播思想的决心。
回到大涤山后,邓牧开始集中精力撰写《伯牙琴》一书。他以“伯牙琴”为书名,寓意自己的思想就像伯牙的琴声,虽无知音,却依然要奏响。这本书分为“文”“诗”“传”三部分,“文”部是他思想的核心,收录了《君道》《吏道》《治乱》等重要文章,对君主专制和官僚制度进行了尖锐的批判;“诗”部收录了他的诗作,抒发了亡国之痛和隐逸之情;“传”部则收录了他为几位隐士撰写的传记,弘扬了隐逸精神。为了避免元廷的迫害,他在书中采用了隐晦的笔法,以历史讽喻现实,以寓言表达思想,但字里行间的批判之意却跃然纸上。
元元贞元年(1295年),《伯牙琴》初稿完成。邓牧将书稿交给好友谢翱、方凤等人传阅,得到了他们的高度评价。谢翱在《伯牙琴序》中写道:“邓子之文,如利刃破竹,如惊雷震宇,虽言辞隐晦,却锋芒毕露,读之令人警醒。此书本为乱世而作,若遇治世,必能发光发热。”方凤则感叹道:“自孟子之后,民本思想久矣,今邓子复振之,其功不亚于孟子也。”尽管得到了好友的认可,邓牧却深知此书在元代难以刊印传播,便将书稿藏于冲虚观的藏经阁中,只让少数志同道合者传抄阅读。
思想锋芒:《伯牙琴》中的批判与理想
邓牧的思想成就,集中体现在《伯牙琴》一书中。这部被后世誉为“元代思想史上的奇书”的著作,以其尖锐的批判精神和深刻的民本思想,打破了元代思想界的沉寂,成为中国古代思想史上的重要里程碑。《伯牙琴》中的思想,既包含对秦汉以来君主专制制度的彻底批判,也包含对“尧舜之世”的理想社会的追寻,更包含对隐士精神的全新诠释,展现了邓牧“乱世中的思想觉醒者”的独特风采。
《伯牙琴》中最具锋芒的,是对君主专制制度的批判。在《君道》一文中,邓牧开篇便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天生民而立之君,非为君也,为民也。若君为己而不为民,则民可废之。”这一观点直接挑战了“君权神授”的传统观念,将民本思想提升到了新的高度。他以历史为鉴,指出秦汉以来的君主,多为“自私自利之徒”,他们“夺民之财,占民之地,役民之力”,导致社会动荡、百姓苦难。他尖锐地批判秦始皇:“始皇以暴虐取天下,以奢侈治天下,民不聊生,天下大乱,身死而国灭,此乃君主专制之祸也。”他还将君主比作“盗贼”,称“君之视民,如犬马;民之视君,如盗贼”,这种大胆的批判,在君主专制高度强化的元代,无疑是“异端邪说”。
除了批判君主专制,邓牧还对官僚制度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在《吏道》一文中,他将官僚比作“虎狼”,称“吏者,君之爪牙也,君为盗贼,则吏为虎狼,共同残害百姓”。他指出,秦汉以来的官僚制度,是“养虎狼之地”,官员们“不问民生疾苦,只问功名富贵”,他们“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是导致社会动荡的重要原因。他以南宋末年的官僚为例,批判道:“南宋之亡,非亡于元,而亡于吏。吏贪则民贫,民贫则国弱,国弱则易亡,此乃必然之理也。”他还提出了“废官制,行自治”的主张,认为百姓可以“自为治理”,不需要官僚的压迫和剥削,这种思想已经蕴含了朴素的民主思想萌芽。
在批判现实的同时,邓牧也描绘了自己心中的理想社会——“尧舜之世”。他在《治乱》一文中写道:“尧舜之世,无君而民自治,无吏而民自安。民有田而耕,有工而作,有商而贸,各得其所,各安其生。”在这个理想社会中,没有君主的专制,没有官僚的压迫,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他认为,“尧舜之世”并不是遥不可及的神话,而是可以通过“废君权、弃官制、行民治”实现的。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提出了“以道治国”的主张,认为统治者应该“无为而治”,顺应民心,尊重民意,让百姓自由发展。这种理想社会的构想,虽然带有一定的空想色彩,却体现了他对百姓的深切关怀和对美好社会的执着追求。
《伯牙琴》中的另一重要思想,是对隐逸精神的全新诠释。在《隐逸传》中,邓牧收录了他为几位南宋遗民隐士撰写的传记,如《谢翱传》《方凤传》等。他在传记中,将隐逸精神从“消极避世”提升到了“积极守道”的高度。他认为,真正的隐士,并不是“不问世事、自命清高”的人,而是“以隐守道、以笔救世”的人。他们虽然隐居山林,却始终关心民生疾苦,通过著书立说、传播思想,为后世的变革埋下种子。他在《谢翱传》中写道:“谢子之隐,非避世也,乃守节也。国亡而节不亡,身隐而心不隐,此乃真隐士也。”这种对隐逸精神的诠释,打破了传统隐逸思想的局限,赋予了隐逸精神新的内涵。
《伯牙琴》中还蕴含着深刻的民族气节思想。邓牧作为南宋遗民,始终坚守民族气节,拒绝与元廷合作。他在书中多处以诗文抒发亡国之痛,表达对南宋王朝的怀念和对元廷统治的不满。他在《感旧诗》中写道:“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这首诗既表达了他对故园的思念,也展现了他恢复中原的壮志。他还在《宋遗民传》中,收录了多位南宋遗民的事迹,赞扬他们“宁死不屈、坚守气节”的精神,激励后人保持民族气节。这种民族气节思想,在元廷统治的高压下,起到了凝聚人心、传承民族精神的重要作用。
交游与传承:乱世中的思想火种
邓牧之所以能成为元代思想史上的重要人物,不仅在于其个人的思想成就,更在于他在南宋遗民圈中构建的思想传播网络。他与谢翱、方凤、吴全节等志同道合者相互切磋、相互支持,共同守护着乱世中的思想火种,使《伯牙琴》中的思想得以在暗中传播,为后世的思想启蒙奠定了基础。这些人的交往,不仅是个人情谊的体现,更是思想传承的重要载体。
邓牧与谢翱的“生死之交”,是元代思想史上的一段佳话。谢翱是南宋末年的著名诗人、抗元志士,元军攻破临安后,他曾组织义军抗元,失败后隐居浙西。两人相识于余杭大涤山,因共同的亡国之痛和思想追求而结为挚友。他们常在一起饮酒赋诗,探讨学问,邓牧的《伯牙琴》初稿完成后,首先交给谢翱审阅,谢翱为其撰写序言,并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谢翱的诗文充满了抗元激情和民族气节,对邓牧的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而邓牧的批判思想,也为谢翱的诗文提供了思想内核。元大德元年(1297年),谢翱病逝,邓牧悲痛欲绝,为他撰写了墓志铭,称他为“乱世中的思想脊梁”。谢翱去世后,邓牧将他的诗文整理成册,命名为《晞发集》,并秘密传播,使谢翱的思想得以流传后世。
与方凤的“学术之交”,则推动了邓牧思想的深化。方凤是南宋末年的著名学者,精通经史子集,对儒家民本思想有深入的研究。两人相识于钱塘县,常在一起探讨儒家经典,方凤对邓牧“批判君主专制”的思想既赞赏又担忧,他劝邓牧:“先生之思想,过于尖锐,恐招杀身之祸,当以隐晦笔法表达,以保自身安全。”邓牧采纳了他的建议,在《伯牙琴》中采用了大量的历史典故和寓言故事,以隐晦的方式表达批判思想。方凤还将自己收藏的大量儒家典籍和历史文献借予邓牧,为他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资料支持。邓牧在方凤的影响下,对儒家民本思想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其思想也更加成熟。
与吴全节的“道儒之交”,则拓宽了邓牧的思想视野。吴全节是元代著名的道士,曾任元廷的道教领袖,却始终保持着对南宋的怀念和对百姓的关怀。他与邓牧相识于冲虚观,两人虽信仰不同,却在思想上高度契合。吴全节将道教的“无为而治”思想介绍给邓牧,使邓牧的理想社会构想更加丰富;邓牧则将儒家的民本思想传授给吴全节,使吴全节在主持道教事务时,更加注重民生疾苦。吴全节利用自己的身份,为邓牧提供了诸多保护,使邓牧得以在大涤山安心著书立说。他还帮助邓牧秘密传抄《伯牙琴》,将书稿传播到道教的各个道观,扩大了邓牧思想的影响范围。
除了与好友的交往,邓牧还通过收徒讲学的方式传承思想。在大涤山隐居期间,他收了几位年轻的南宋遗民子弟为徒,向他们传授自己的思想和学问。他的弟子中,最有名的是张叔仁、李孝光两人。张叔仁继承了邓牧的批判思想,著有《续伯牙琴》一书,进一步批判元廷的统治;李孝光则继承了邓牧的隐逸精神,隐居山林,著书立说,传播邓牧的思想。邓牧在讲学过程中,始终强调“学以致用”,教导弟子们“虽隐居山林,却要心怀天下,以笔为刃,以墨为锋,为后世留下思想火种”。这些弟子成为邓牧思想的重要传承者,使《伯牙琴》中的思想得以在元代暗中流传。
元大德七年(1303年),邓牧预感自己时日无多,便将《伯牙琴》的定稿交给弟子张叔仁,叮嘱他:“此书乃我一生心血,今托付于你,当妥善保管,待时机成熟,再刊印传播,切不可让其埋没于世。”张叔仁含泪点头,承诺一定会完成师父的遗愿。邓牧还将自己收藏的经史典籍和诗文手稿交给弟子们,希望他们能继续研究学问,传承思想。在生命的最后两年里,邓牧依然坚持著书立说,写下了《大涤山记》《冲虚观志》等著作,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
晚年坚守与历史回响:思想火种的千年传承
元大德十一年(1307年),六十四岁的邓牧在大涤山冲虚观病逝。临终前,他对弟子们说:“我一生隐居山林,未能救民于乱世,却留下了《伯牙琴》一书,此书若能在后世发光发热,我死而无憾。”弟子们按照他的遗愿,将他安葬在大涤山的苍松翠柏之间,墓碑上只刻着“宋遗民邓牧之墓”七个字,没有官职,没有功名,却彰显了他的民族气节和思想坚守。消息传开后,浙西的南宋遗民纷纷前来吊唁,谢翱的儿子谢钥在墓前哭道:“先生去矣,乱世中的思想火种,谁来守护?”
邓牧去世后,他的弟子们遵照他的遗愿,妥善保管《伯牙琴》的书稿,并秘密传抄传播。在元代,由于元廷的思想禁锢,《伯牙琴》始终未能公开刊印,只能在南宋遗民和隐士之间秘密流传。尽管如此,其思想影响力却不断扩大,许多不满元廷统治的文人学者,都通过传抄《伯牙琴》获得了思想启示,坚定了坚守民族气节、批判现实的决心。元代末年,农民起义爆发,许多起义军领袖都受到了《伯牙琴》中“民本思想”的影响,提出了“均贫富、等贵贱”的口号,推动了起义的发展。
明代建立后,《伯牙琴》终于迎来了公开刊印的机会。明洪武元年(1368年),朱元璋推翻元廷,建立明朝,为了巩固统治,他大力弘扬汉族文化,表彰南宋遗民的民族气节。邓牧的弟子张叔仁的后人,将《伯牙琴》的书稿献给了明朝廷,朱元璋阅读后,对书中的民本思想极为赞赏,下旨将其刊印发行。《伯牙琴》公开刊印后,立即引起了思想界的轰动,成为明代文人学者的必读书籍。东林党人深受邓牧思想的影响,他们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己任,批判宦官专权,倡导民本思想,成为明代思想界的重要力量。
明末清初,邓牧的思想得到了进一步的传承和发展。明末的启蒙思想家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人,都深受《伯牙琴》中批判思想的影响。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中,提出了“天下为主,君为客”的思想,这与邓牧“天生民而立之君,非为君也,为民也”的思想一脉相承;顾炎武提出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口号,也与邓牧“以隐守道、以笔救世”的精神高度契合;王夫之则在《读通鉴论》中,继承了邓牧对君主专制的批判,提出了“废君权、行民治”的主张。这些启蒙思想家,将邓牧的思想进一步深化和发展,形成了明末清初的启蒙思想浪潮,为近代中国的思想变革奠定了基础。
清代,邓牧的思想依然具有重要的影响力。清代的学者对《伯牙琴》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如戴震、章学诚等人,都在自己的著作中引用了邓牧的思想。戴震在《孟子字义疏证》中,继承了邓牧的民本思想,批判了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借鉴了邓牧的隐逸思想,提出了“学者当以守道为己任”的主张。尽管清代实行文字狱,对思想进行严格控制,但邓牧的思想依然通过各种方式传播,成为清代思想界的重要暗流。
近代以来,邓牧的思想受到了新文化运动倡导者的重视。陈独秀、李大钊等人,在倡导民主与科学的过程中,发现了邓牧思想中的民主萌芽,将其作为批判封建专制的思想武器。陈独秀在《新青年》中,发表了《邓牧的民主思想》一文,称邓牧为“中国古代民主思想的先驱”;李大钊则在《庶民的胜利》中,借鉴了邓牧的民本思想,提出了“庶民是历史的创造者”的观点。邓牧的思想,成为近代中国思想变革的重要思想资源。
如今,邓牧的思想依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他的民本思想,与现代社会的“以人为本”理念相契合;他的批判精神,激励着人们勇于反思现实、追求进步;他的隐逸精神,也为现代人提供了一种“坚守本心、不为名利所惑”的生活态度。在邓牧的故乡杭州,建有邓牧纪念馆,馆内陈列着《伯牙琴》的各种版本、邓牧的诗文手稿以及相关史料,每年都吸引着大量的学者和游客前来参观。2018年,邓牧被列为“杭州历史文化名人”,其思想成为杭州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宋末的失意儒生到元初的隐逸思想家,从大涤山中的著书立说到千年后的思想回响,邓牧用一生的坚守与思考,为中国古代思想史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没有高官厚禄,没有惊天伟业,却用一支笔,在乱世中点燃了思想的火种;他没有得到同时代人的广泛认可,却在后世获得了无数人的敬仰。他的故事告诉我们,真正的思想者,不会被时代所淹没;真正的精神,会跨越千年,依然熠熠生辉。邓牧的思想,就像大涤山的苍松翠柏,历经千年风雨,依然挺拔苍劲,激励着后人在追求真理、坚守本心的道路上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