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当初年少时
中师三上学期,我被学校分配到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实习。
负责带我的老师姓吕,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他中等个头,相貌周正,脸型
中师三上学期,我被学校分配到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实习。
负责带我的老师姓吕,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他中等个头,相貌周正,脸型微胖,笑容可掬,非常随和。吕老师也是我初中时的恩师李道荣的夫君,对我尤为不错,负责教五年级数学。
其实,我喜欢的科目是语文,一直希望从毕业后,可以到一所小学当名语文老师。无奈吕老师是教数学,我也只能跟着他学习数学教法。
这是一所偏僻且破落的学校,位置处于一个小镇上,人烟稀少,多数是留守的老人和妇孺;破落到连个大门都没有,只在门口挂着一个简陋的木牌,至于学校名字,随着时间推移,已像浮沙般,从我的脑海里被岁月冲洗殆净,不留半点痕迹了。
与学校破落相对应的是进出的学生,个个穿着破旧的衣物,甚至还打有补丁。倘若我说这是上世纪近2000年时的实况,可能很多人都会提出质疑,觉得我有些夸大其词;即便是老师,每个人也都朴素到尘埃里面去了,倘若不是身上有着教师独特的气质,迎面走来,定以为是一个庄稼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所学校,却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就像斑驳的岁月里,从缝隙里透出一缕阳光,总能让人倍感温暖。
同我一起进校实习的还有一位女生,名叫李书玉。大概名取“书中自有颜如玉”之意,不仅貌美,更是名副其实的学霸,从小到大都是学校表彰的对象,父母眼中的邻居家孩子,与我可谓有着云泥之别。她教语文,自不在话下,不如我教数学那般费神。
按照规定,我们先要试听一周课,一是了解上课流程,二是熟悉上课环境。那是我第一次听吕老师的课,以前只知他书教的好,仅是闻名,如今有机会聆听教诲,可谓三生有幸。
从小到大,我对数学一直不是很喜欢,虽成绩也能保持在前面,但却是填鸭似的靠死学硬背撑着。在我的印象中,数学就是那样枯燥无味,像是面对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妪,丝毫提不起任何兴趣。但直到坐在那间简陋的教室里,第一次听吕老师的课,我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竟错的那般离谱:并不是数学枯燥,而是老师不会因材施教,就如《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先师从江南六怪,后逢邱处机道长一样,非学生愚笨,而是授不得法。
吕老师上课,几乎鲜用课本,看似随心所欲,实则尽显章法。就好似一篇优美的散文,看上去形散如枝展,实则却是神聚赛蜂群。从他站上讲台,学生施完礼坐下,一节课时光,就像在听相声,丝毫不会觉得难熬。奇怪的是,他在台上授课时间,绝不超过半刻钟,剩下的都是学生竞相答问,相互讨论的场面。那活跃的气氛,宛如辩论赛一般,虽吵却井然有序。
一节课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倘若遇到生搬硬套的老师,则会长到像是一个世纪;但若是上吕老师的课,则会觉得短如昙花一现,生恐听到下课铃声,给人一种意犹未尽之感。
多年以后,每当我给学生们上课时,总会刻意的去效仿,希望也能有吕老师这般的课堂气氛,然而却总有一种东施效颦的效果。渐渐的我才明白,原来这并不是靠模仿就能达到的,而是需要靠长年累月的沉淀,才可做到厚积薄发,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就像火山里的岩浆,只有沉积到一定程度,才可随意喷发。
吕老师教书的闲暇,喜欢静坐。起初,我见他盘腿打坐,双目微闭,神情悠闲的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还道他已看破红尘,有出家之念,不免惋惜。
后来,当我读到诸葛亮的《诫子书》里的“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以明志,非宁静以致远”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君子,之行正如吕老师这般学识如深海,宁静似溪流。
我时常在羡慕,这一生是修了多大的福,才有机会做吕老师的学生。时刻珍惜着与他所处的每一天,虚心向他求教,丝毫不愿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都说教师是“两袖清风诲学子,一身正气育英才”,一点不错。自古以来,老师的身上都被冠以“清贫”二字,可我却实没料到,在这所学校何止清贫,简直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学校食堂是由两间瓦房搭建而成,老师吃饭时连个餐桌都没有,只有门口随意搭建的两块青石板,却并未配凳子,只能站着或蹲着。早餐是每人两个馒头,一碟咸菜;中午是一碗干面条,或者是米饭配青菜; 晚餐则是稀饭配馒头,且数量有限。
我那时正值长身体的年龄,吃的也多,却总是吃不饱。每每想多吃一点,可看到其他老师也都这样,便只能佯装吃饱的样子,抹抹嘴,然后决然的离开食堂,生怕多逗留一会,就会忍不住再去盛饭。
起初,我并不习惯这样的饮食,甚至后悔来到这么一所穷学校实习,可随着教学工作的展开,竟渐渐有了一种如乡随俗的感觉,也就习惯了。甚至到了偶尔一顿吃的太饱,反而不舒服的地步。
学校有一位老教师,神形消瘦,宛若深秋之枯竹,却风度翩翩,颇有仙风道骨之感。平时总骑着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教一年级数学。我听过他的一节课,与吕老师的谈笑风声截然不同,甚是严肃,却绝不死板。一节课下来,学的倒也轻松,最主要的是孩子们个个都很认真,课堂秩序井然有序。
老教师喜欢开玩笑,总跟我说,要效仿月老,牵线我与另外一位女老师。那位女老师是代课老师,个子很高,微胖,声音响亮。乡下的学校,并不如镇里、城里的师资,因为条件艰苦,很多有着正式编制的老师,多不喜欢下乡,所以为了解决教师的短缺,便会招一些代课老师。
这些代课老师因为没有上过师范院校,经过系统培训,且文化程度比较低,多数是初高中毕业,所以上课水平有限。但好在小学知识比较简单,授业倒是没有问题,至于传道、解惑,未免有些短板,却也不妨碍什么。
实习结束之后,我重回学校继续学习。有一次在去探望吕老师时,他告诉我老教师因为得了重病,已然离开人世。每每想起他的音容笑貌,不觉甚是难过。
时过镜迁,转眼间三十年已过,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男孩,如今却已两鬓斑白,华发早生。也许,那个曾经破烂不堪的学校已然不复存在,但留在内心深处的情怀,却早在心中生根发芽,如今已成参天大树。
吕老师也已退休,过起了每日打座静心,读书写字,含饴弄孙的悠闲时光。 昨日偶翻相册,看到一张与他的合影,不由思绪再回从前,偶有此篇,以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