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日，周一，晚上九点刚过，格拉尼特·扎卡打进了他加盟桑德兰之后的首粒进球。进球后的他滑跪庆祝，在光明球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戴着队长袖标的扎卡沉浸在喜悦中。对于这位身披桑德兰队34号球衣的33岁老将来说，这是他职业生涯中又一个令人难忘的瞬间。

周二早上九点刚过，扎卡就出现在俱乐部的训练场上谈论此事。他攻入的扳平埃弗顿的进球帮助桑德兰升至英超积分榜第四位。

升班马桑德兰10轮积18分，着实令人震惊。本周六，他们将在主场迎战领头羊阿森纳。

扎卡在桑德兰的故事刚刚开始，但他与阿森纳的羁绊由来已久，而且那种情感错综复杂。在效力枪手的七个赛季里，他经历了起起伏伏，时而崛起，时而沉沦，最终再次崛起——他在球场内外都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我的意思是，大家都知道阿森纳在我心中占据着特殊的位置，”他说，“能在这家俱乐部效力七年，这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扎卡坐在光明学院楼下，正对着球员出入的玻璃推拉门，他并没有完全忽略12小时前那粒进球的意义。“为新俱乐部打进第一球总是很特别的，”他笑着说，“但我不认为桑德兰把我带到这里是为了让我每场比赛都进球。”

当被问及在桑德兰效力四个月以来最喜欢的时刻时，扎卡朝门口点了点头，他的同事们正三三两两地安静地摁着门铃。“那肯定是我来这里的第一天——第一次走进这扇门，在这里的那种感觉。”

“我相信迈出第一步，迈进更衣室的第一步，你需要有积极的心态。我感受到了，第一步很重要。”

“你必须感觉像在家一样。这是我们的地方，我们大多数时候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都在这里，如果你来到这里没有回家的感觉，那就不太好。还好我的感觉很棒，这里人不多，球员也不多，但我第一天遇到的人都非常积极，这正是我想要的。”

“之后，我们每天都在努力积累感觉，赛季开始前，如果有人说我们10场比赛后能拿到18分，他肯定会遭到嘲笑。但我们知道俱乐部正在打造什么，想要达到什么目标。我们现在取得的成绩，是实至名归。”

正如扎卡所说，第一印象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回忆起17岁时在瑞士巴塞尔，满怀憧憬地跟随一线队训练；他还谈到米克尔·阿尔特塔，以及在2019年12月阿尔特塔执教阿森纳的第一天，这位巴斯克人是如何以独特的阿尔特塔式的举动奠定基调的。近六年的时间过去了，那次的举动依然会被视为阿尔特塔的经典之举。

“我永远不会忘记阿尔特塔来的第一天，”扎卡说，“在训练场上，我们有一个大房间，里面有一些椅子，但是椅子被放得到处都是——现场一片混乱。”

“他把大楼里所有工作人员都叫到这个房间里，说：‘伙计们，从外面看，你们就像椅子这样——一片混乱。’于是每个人都拿了一把椅子，把它摆放到正确的位置。然后他说：‘我希望你们每天都像这样。’”

“你会想‘哇’，他第一天就树立了这样的标准。之后，他开始培养我们的心态，制定训练、赛前准备、激活和恢复的标准。他引进的人才都非常出色，和他一起工作简直太棒了，因为他对足球的理解与众不同。”

扎卡与阿尔特塔保持着密切联系，他认为阿尔特塔对他的职业生涯和人生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扎卡为阿森纳出场297次，在效力俱乐部的七年间，他参与了许多里程碑式的比赛。2016年，23岁的扎卡被温格签下，此后他参加了温格执教的最后一场比赛、埃梅里执教的第一场比赛、阿尔特塔执教的第一场比赛，以及两场足总杯决赛（均夺冠）和一场欧联杯决赛（失利）。

然而，在一些阿森纳球迷和其他中立观察者看来，扎卡在阿森纳的岁月被浓缩成了一张张红黄牌——事实上，他在2016-17赛季领到两张红牌后，直到2020年才再次吃到红牌。还有2019年10月的那一天，在主场2∶2战平水晶宫的比赛中，他被埃梅里换下，现场球迷发出震耳欲聋的嘘声。

面对球迷的强烈不满，扎卡捂住了耳朵。他摘下队长袖标，脱下球衣，被18岁的布卡约·萨卡替换下场，然后径直走进了球员通道。

扎卡在阿森纳的生涯可能就此结束了，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

他担任阿森纳队长仅仅四周——这项决定是球员投票后做出的，宣布日期选在了扎卡27岁生日当天。如今，埃梅里剥夺了他作为队长的权威象征，围绕扎卡的舆论哗然，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他缺席了接下来的五场比赛，而球队也未能取胜。

11月底，埃梅里在欧联杯主场对阵法兰克福的比赛中重新启用扎卡，阿森纳再次失利。第二天，埃梅里被解雇。

扎卡原本计划在2020年1月的转会窗口离开阿森纳，但在阿森纳位于伦敦科尔尼的训练基地，阿尔特塔走了进来，他和扎卡进行了坦率且令人鼓舞的会谈。扎卡讲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在这场误会之后……”扎卡说道，“我称之为我和球迷之间的误会。”

“事情远比这严重得多，绝对的，毋庸置疑。我不需要撒谎，每个人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么说吧，我至今仍然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

“阿尔特塔来的时候，我们进行了一次非常坦诚的谈话。我的行李已经打包好了，我准备出发，当时另一家俱乐部已经给我提供了一份合同。”

“阿尔特塔和我谈了两次，他劝我留下来，他会再给我一次机会，他想让我明白我来对了地方。从那天起，我就觉得他第一次跟我说的每一句话，句句属实。”

“所以我才说，2019年阿尔特塔来到这里后，他彻底改变了我——无论是在球场上，还是在球场外。”

“这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2019年到现在已经6年多了，我当时二十六七岁。有些人二十六七岁会更成熟，也许我当时并不成熟——至少不是每天都成熟。”

“我对自己、对自己的水平、对自己需要展现的专业精神都毫不怀疑——因为我的确做到了——但还是出现了一些小失误，黄牌、红牌。一些愚蠢的红牌，本来根本没必要……但阿尔特塔改变了这一切。”

“他改变了很多事情，改变了那些喜欢闲言碎语的人。我也改变了很多，当然，是在我的家人的帮助下，单凭一己之力，这是很难做到的。”

“我知道我在2016年签约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当时我很年轻，但一年前我就有机会去阿森纳。2015年我和温格通过电话，但我告诉他我还没准备好。我对自己很诚实，不需要别人批评我，我自己会非常严格地批评自己。2015年我还没准备好去阿森纳；我觉得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我做好了准备，我预料到了起起伏伏，也预料到了英国媒体，他们比德国媒体更苛刻——我以前的经纪人有在英国工作的经验。我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我没想到2019年会有6万人与我为敌，对此，我毫无准备。那是我足球生涯中最糟糕的一天，也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从那一刻起，我收获了很多积极的方面，也看到了很多不真实的东西，包括我的朋友和身边的人，有时甚至是球迷。当然，伦敦的游客很多，我不认为那里每个人都是真正的阿森纳球迷。诸如此类的小事困扰着我，但对我来说，这仍然是一次学习的机会，我从中受益匪浅。”

扎卡是幸运的，因为事情本可能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阿尔特塔没有和他进行对话，他在一片鄙夷声中离开北伦敦，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没有加盟勒沃库森，没有帮助球队赢得队史首个德甲冠军和第二个德国杯冠军（他在德国杯决赛中打入制胜球），也没有以141次瑞士国家队出场纪录和2024年金球奖候选人20强的身份加盟桑德兰。

他说道：“有时候你不会回来。”

“你会先受到他们的惩罚，然后受到自己的惩罚，最终你会落得个不同的下场。事情本来可能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但我没有走下坡路，而是向上攀升——这要感谢我的家人、俱乐部、阿尔特塔和队友们的帮助。”

“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就像我之前说的，没戏。”

世易时移，扎卡与这段往事渐行渐远，或许值得一提的是，当他谈及他在阿森纳的最后一个赛季（2022-23赛季）时，语气中仍存一丝遗憾。那个赛季，阿森纳积84分，在联赛还剩9轮的情况下，领先曼城8分。“但我们最终还是错失了联赛冠军。”他说道。

“但阿尔特塔每年都在尝试新的东西，每年都能带来一些新的东西。如果你看看他们本赛季前10场比赛的表现，你会发现他们在有球和无球状态下都非常稳定。我并不感到惊讶，我知道他们的风格。”

自2023年离开阿森纳以来，扎卡还没有在正式比赛中与老东家交过手。他对自己在阿森纳的几年时光的总体评价是：“我很高兴有机会和这家俱乐部一起赢得奖杯。这段经历起伏不定，头几年并不轻松。我们经历了不同的教练——执教22年后，温格离开了；埃梅里带来了新的理念，他做得非常出色，带领球队打进了欧联杯决赛。”

“周六肯定会很特别，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站在阿森纳对手的一边。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自2016年以来，阿森纳首次造访光明球场，届时他们将与前队长扎卡故人重逢。在阿森纳，扎卡的领导能力常常受到质疑，但在桑德兰，他已经展现出了领袖风范。扎卡说，他很小的时候就被赋予了责任和信任。

“我小时候就是队长，”扎卡说，“我四岁的时候，父母就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我。”

“我当时才四岁！现在，我的第二个孩子也四岁了，我无法想象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她。我当时已经承担了很多责任。”

“但我的青年队生涯并不轻松。我从来都不是那种被看好能成为职业球员的人。在我同龄的球员中，总有一些人比我更优秀，身体素质也比我好。我当时很瘦，个子也很小。16岁前后，我迎来了一次重大飞跃，代表瑞士队赢得了2009年U17世界杯冠军，这为我打开了一扇门。我获得了进入巴塞尔一线队的机会。之后，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过来。”

一路走来，扎卡遇到过许多风格迥异的队长，而阿森纳球迷听到他最欣赏的队长名字时，一定会感到惊讶。“我有幸在很多优秀的队长身边踢球，但如果非要选一个最优秀的，那就是斯特凡·利希施泰纳。”

“他在尤文图斯待了八年，赢得了所有荣誉。他曾是我的瑞士国家队队长，但我很幸运，他35岁时能来阿森纳效力一年。我亲眼目睹了他每天的刻苦训练。我当时想，‘这家伙35岁还能保持如此出色的状态为阿森纳效力，我一点也不惊讶’。他是一位领袖，一位优秀的人，一位职业球员，他具备所有这些品质，他当时的状态简直完美。”

在桑德兰，主教练雷吉斯·勒布里斯和一些球员都称扎卡为“第二教练”或“场上教练”。他正在通过英格兰职业足球运动员协会（PFA）考取教练资格证，目前已持有B级和A级证书。“我正在等待欧足联职业教练证书，但我现在还是球员，所以没法考。”他说道。

“但我不想当‘第二教练’之类的。我仍然是一名球员。教练总是告诉我要尽可能多踢几年，因为退役之后的情况就不同了。当然，我每天都会尽力用我的经验帮助球队。”

上周，扎卡与其他一线队球员一起出现在桑德兰U21对阵安德莱赫特的比赛中，不过他表示，大家不应该对此过度解读。

“我去那里是因为我对观看不同类型的联赛以及我们年轻球员的比赛很感兴趣。看着他们如何成长总是很有意思的，但我去那里纯粹是为了娱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生活中还有另一部分，那就是养家糊口，但能够抽出时间去看比赛，我非常开心。”

扎卡对桑德兰的热情显而易见，各项数据也印证了这一点：他的跑动、往前传球、拦截等数据都名列前茅甚至接近榜首。而他身上最宝贵的品质，则是他的存在感。

在桑德兰队戴上队长袖标的当天早上，扎卡告诉记者：“‘英冠’这个词在更衣室里根本不存在。”看来他的话被大家听到了，桑德兰队上下都已就位。他们目前排名第四，“前十名”的目标也进入了老板基里尔·路易斯-德雷福斯的词汇表，而路易斯-德雷福斯比扎卡年轻五岁。

他并没有这么说。“38场比赛过后，让我们看看我们处于什么位置，”扎卡说，“10场比赛过后，没有人降级，也没有人赢得联赛冠军。如果你输掉了剩下的28场比赛，那就把之前的10场比赛抛到脑后吧。”

弗格森爵士曾这样评价他的队长：“我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的领导者，而不是一个只会摆在蛋糕顶上好看的花瓶。”扎卡对此表示赞同，“对我来说，成为一名领导者就是要真诚，而不是虚伪，不要刻意向别人证明你是队长，做你自己就好。这体现在你在更衣室、球场以及任何场合的行为举止上。至于你是不是队长，最终由其他人、教练以及所有人来评判。”

阿森纳冲击英超冠军的希望是真实存在的，桑德兰保级的信心也是真实存在的，格拉尼特·扎卡的影响力更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