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救下一只遍体鳞伤的小狼崽。
我是宗门废物,只能割脉喂血,笨拙地给他最好的一切。
相依为命十余年,我以为我们会像所有道侣一样,顺理成章结契。
直到,我和小师妹共渡雷劫。
他撇下皮开肉绽的我,为小师妹献上兽丹。
「云朝与你不同,她是剑修天才,未来是能站上万人之巅的,她更需要我的兽丹。」
「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懂事一点么?」
后来,我不断飞升,斩仙问道,他跪在我洞府门口,剖出心头血只求我原谅。
而我眸色冰冷,脚腕处痴缠一尾,不耐烦地轻拍。
「姐姐,我还没要够呢。」
1
凌空而来的雷劫,劈裂了天际,声势浩大地直冲我而来。
一瞬间,刺骨的锐痛传遍全身,四肢百骸折断般生疼,我被逼着吐出一大口鲜血。
身侧的小师妹也没好到哪里去。
颤抖着身子,将剑插在地上才勉强撑住。
宗门众人姗姗来迟。
待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我悬着的心放松下来,蓦然觉得安心。
那是我的兽人霜歌,与我相依为命的霜歌。
在我八岁时,在屠宰场看到了他,灰白色的毛狼毫被打湿,渗着血,奄奄一息的虚闭着冰蓝色的竖瞳,透露着浓浓的不安刺痛了我。
我掏出了所有攒着的钱,想买下他,可屠宰老板却说他染上了高热,让我别浪费钱。
可我还是执拗的带走他,割脉喂血,悉心照顾,整整七日,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拽了回来。
从此以后,一人一兽走过崎岖的雨夜,依偎过残破的篝火,再没分开过。
果然,霜歌的眼神里透露出焦急,慌张地奔来。
可却不是奔向我。
「朝朝,你怎么了?」
朝朝?
多么熟稔和体贴的称呼,像是早已叫了千百遍。
这样关怀和温柔的语气,他从来只会给我一个人,现在却奔向了小师妹。
心头酸涩席卷而来,似是要压过身体的疼痛。
可我现在分不出神想那么多。
翻滚的雷云还在头顶,我知道它随时会降落在我头顶,让我粉身碎骨。
我向他伸出手,声音已经是弱不可闻:「霜...霜歌,救我。」
他这才看到我。
「芝羽,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没有关心,也没有挪动脚步,而是满满的指责。
2
我染着血的手指插入土里,心头泛上密密麻麻的酸胀,头无力地耷拉下去。
耳边还是那熟悉的声音。
「我早就说过,你资质太差,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怎么总给我惹麻烦呢?」
什么时候开始,我照养长大的小狼崽,开始将我当做麻烦了呢?
我刚想开口,一声娇媚的痛呼就将我打断。
「霜歌,我好痛啊,我好痛。」
小师妹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垂着的泪,面色痛苦。
「朝朝,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再受伤的。」
霜歌立马慌乱起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细细检查,一双冰蓝色的瞳孔似乎都染上了血。
「真的太痛了,我受不住了,霜歌,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话音刚落,霜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暴动,白衫被结实的肌肉崩开,露出他精壮的狼身。
锋利的狼爪凝在胸口,化出一枚兽丹。
兽丹是兽人全部修为所化,吃下去不仅可以缓解疼痛,而且修为也会大大提升,但兽人没了兽丹,除非和赠与者结契,否则就成了废人。
「不!不可以,这是你全部的修为,你不能给她。」
我几乎是吼叫出声。
只有我知道,霜歌练成如今强劲的模样,花了多少努力。
他几乎是日夜不休的炼体,常常因为耗光了力气晕倒,但每一次都不等休息,又踏上了征程,他总说要变得强大,要变成我的靠山。
他的努力不应该就这样拱手送人。
霜歌目光扫过我,愣神了一瞬,似乎是陷入回忆。
但很快,一双手攀附上他的脖颈,小师妹云朝哭得梨花带雨。
「你别听她的,我可是突破筑基的天雷,和她的痛能比么?」
「霜歌,难道你忍心看我痛苦么?」
霜歌眼神躲闪不再看我,就要将兽丹送入云朝的体内。
3
可笑。
太可笑了。
日日夜夜的陪伴,比不过娇声细语几句。
我笑的轻蔑:「你这兽丹,依赖的是我血脉的供养,我不同意你给别人。」
像是被我这句话激怒,霜歌一脸怒色:
「云朝与你不同,她是剑修天才,未来是能站上万人之巅的,她更需要我的兽丹。」
「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懂事一点么?」
说罢,再不管我的阻拦,将兽丹送入小师妹体内。
我看见云朝脸色逐渐红润起来,看我的眼神写满了不屑和嘲讽。
嘴巴一张一合,用只有我能听见的传音术传话。
「师姐,你养了十年的兽人又如何,他连看你一眼都不愿意,还不是乖乖为我献上兽丹?」
「你这种废物就该早早死掉,拿什么和我争?」
人群散去,他们才不管云层下依旧翻动的紫色雷光。
看来,命中的劫数终究还是躲不掉。
记忆中母亲的脸逐渐模糊。
「芝儿,要隐藏自己的能力,直到与可靠的兽人结契,我们才能熬过劫数。」
「兽人强大与否都不重要,只要一心向着你,想着你,相伴一生足矣。」
「不要走上母亲的老路,要活下去,活下去……」
可母亲,为何我做了这么多,都换不来一颗真心?
为何我们羽族的命运,只能交由别人紧紧攥着呢?
母亲,我觉得好疲惫。
好痛苦。
我看着霜歌抱着她远去的背影,灵气逐渐开始外泄、消散。
脑中逐渐开始跑马灯。
4
蜡烛即便熄灭,也不会一下子就冰凉。
好似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在我们风餐露宿的日子很艰苦,但也很简单,每日只要找够了果子,卖够了钱财,熬过了寒夜,枕着霜歌厚厚的狼尾睡着。
只要携手,就能抵御万难。
一直到有个老人家见到我,他胡子花白,一下又一下捋着。
「这位小友,相遇即是有缘,不如同老身回宗门,也胜过在外面流浪呀。」
我看着他笑眯眯的双眼,脱口而出就要拒绝。
身上埋藏着太多秘密的人,不得不谨慎,不得不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你身后的是狼人吧,这样一直流浪,他得不到系统的修炼,同我回去,我找人教他,如何?」
他这样一说,我的拒绝哽在喉咙里。
我可以吃苦,甘之如饴的接受宿命,可是这对霜歌公平么?
余光扫见霜歌忽而睁大的双眼,我心一软,还是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我们住进了青云剑宗。
兽人是罕见的,特别是通灵性的狼人,体力强悍,灵根纯净,修炼的速度是人类比不了的。
5
进青山剑宗门第一天,他寻常弟子一样,被安排去测灵根。
出乎我意料,霜歌不是一只普通的狼人,而是罕见的冰原狼。
有着极品冰灵根,被破格收为内门弟子。
他兴奋地没藏住毛茸茸的狼耳,摇着尾巴就朝我奋力地甩。
「芝羽,你看我原来这么强!」
「等我炼成以后,就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了!」
周围剑修也朝他投来惊艳的目光,天赋这样高的兽人,能提供纯度极高的精气,提升修为,是修仙者都艳羡的伴侣。
「这位道友,既然他是你带来的,你不妨也去测测灵根,说不准你们二人的灵根极为匹配呢。」
周围人也起哄,想要看看莫名其妙带回来的两人,到底是什么实力。
我推搡着拒绝,转头要走。
可霜歌却拉住了我的衣袖,语气有些犹豫。
「你身体一直这么孱弱,要不然也测一测吧?」
接着不由分说,将我的手按在测灵石上。
我的灵气被测灵石抽走。
瞬间灵池涌现出耀眼的光柱,但就那一瞬,立马就消散不见。
最后停留在最末端,不再起伏。
「笑死,我还当领回的是什么天才呢,结果是个杂灵根。」
「这样的兽人给她捡到了,当真是暴殄天物。」
我低头不语,牵着霜歌就想走。
可他身子僵硬,我竟一下没拽动。
我转头,看见那冰蓝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消散不见。
心头一顿,我下意识将手松开。
可突然,我身子一轻,就被霜歌锁在温暖的怀里。
「芝羽,别难过。」
「无论别人怎么想,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你是我的恩人。」
当时我只觉得温暖。
觉得无论旁人如何厌弃我,但霜歌不会,他与我相伴相依,我们至少是有着深厚感情的。
现在想来,那好看的瞳孔,压制住的是对我的嫌弃吧。
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嫌弃我了。
他说了那么多话,也只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安慰自己,要懂得感恩。
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将我当做恩人,而不是放在心上。
6
那之后,霜歌变得异常的忙。
又是要参加内门的训练,又要和弟子们一起去外界历练。
他有了自己的洞府,所以我经常都见不到他。
青云剑宗的日子有些无聊,但比起曾经的朝不保夕,我觉得很满足。
一日,那白胡子老头来找我。
他有些诧异地问我,为何不愿意搬去洞府,与兽人同住?
我一时怔愣:「我没有不愿意啊……」
白胡子老头见我一脸疑惑,却是了然,只安抚的拍了拍我的肩。
「缘起缘灭,皆为定数。」
原来不是忙,可能只是不愿意再见我罢了。
我垂眸,擦去止不住的泪水。
从前即便是荒芜的山洞,只要有他的陪伴,都是温馨的港湾,是家。
可如今,我们又算什么呢。
忽然耳边生风,我站到了一只仙鹤的背上,身边的白胡子老头笑而不语。
「老身活够了岁数,见得多了,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今天破个例。」
「送你到此,剩下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他将我放在一个寒潭木屋边,我踉跄刚站稳,急忙开口问询问。
「老者,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帮了我,我还不知道您如何称呼呢。」
白胡子老头没理我,乘着仙鹤,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和蔼的笑音荡漾在空中。
「芝羽小友,你我有缘,会再见的。」
7
我在这木屋住了几天。
除了弥漫的雾气和几尾小鱼,还有漫山遍野的药材,我没见到什么不同的地方。
霜歌找来的时候,皱着眉,似乎是很不满意。
「怎么都不告诉我,就换了个住处?」
告诉你?
去哪里告诉他呢,我都不知道他整日在何处。
我自顾自的整理药材,想着也许可以卖个好价钱,并没有搭理他。
霜歌一把拽住我的手,药材撒了满地。
「干嘛不理我?」
「你别小家子气可以么?你知道我平常多忙么?好不容易找时间来看你一次,你就给我甩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