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最令人绝望的日子?不是失恋、不是失业,而是……天塌了,但你还得蹲在角落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一出声,连最后这点藏身的地方都没了。1644年4月21号,陈圆圆就过着这么一天。那天早上,她是在一堆湿柴里醒来的。不是床,不是榻,就是城南一条断墙后的柴堆,上面盖着半张发霉的草席。雨下了一整夜,她的衣裳早就湿透,贴在身上,又冷又重,像裹着一层冰。胃里空得发疼,像有只手在拧——不是饿,是那种“再不吃点东西就要晕过去”的虚脱感。她摸了摸袖口内侧,那里还缝着半块饼,硬得能砸核桃,是前天一个老乞丐偷偷塞给她的。他没说话,只把饼塞进她手里,转身就走,背影佝偻得像棵枯树。她没敢吃。她得留着,万一今晚更难熬呢?
你可能听过“冲冠一怒为红颜”——说吴三桂为了她,引清兵入关,改了中国历史。但没人告诉你:那天晚上,她根本不在李自成的宫里跳舞,而是在北京一条臭水沟边,用灶灰混着雨水往脸上抹。为什么?因为“陈圆圆”这三个字,现在是催命符。李自成的兵满城喊:“抓吴三桂的家眷!一个不留!”她撕掉了所有带“吴”字的衣裳——那是吴三桂去年送她的春衫,绣着并蒂莲,他曾说:“只有你配穿这个颜色。”如今,她把那件衣裳剪成布条,塞进墙缝,像埋掉一段不该有的梦。可问题来了——她那双眼睛,太亮了。邻居老妇悄悄拉她进屋,压低声音:“姑娘,你这模样,藏不住。乱世里,长得好看,是罪。”说完,塞给她一捧灶灰:“抹脸上,别让人认出来。”
她苦笑。从前在秦淮河上,男人为她一掷千金,只为听她唱一曲《牡丹亭》;如今在废巷里,一张脸能要她的命。中午,她冒险去城西药铺——吴三桂走前说过,那儿有暗线,若城破,可传信给他。她攥着那半块饼当路费,手心全是汗。可刚走到巷口,就听见茶馆里说书人拍案高喊:“吴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只因爱妾陈圆圆被刘宗敏所夺,遂引清兵入关,誓要血洗京城!”她愣在原地,心像被冰水浇透。她根本没被“夺”。城破那天,她自己从后门逃出来的,连吴三桂都不知道她在哪。可他已经在用她的名字,赌他的前程了。更讽刺的是——他连她死活都不确定,就敢拿她当“忠义”的招牌。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他不是在救她,是在用她讲故事。一个能让士兵拼命、让清军相信他“有情有义”的故事。而她,只是故事里那个没有台词的道具。她转身就走,没去药铺。去了也没用。他要的不是“陈圆圆活着”,而是“陈圆圆被夺”这个情节。傍晚,她回到破屋,在墙上用炭写下:“陈圆圆已死。”然后剪掉最后一点长发,把吴三桂送的银簪掰断——一半藏进鞋底防身,一半扔进臭水沟。那簪子,曾经插在发间,引来满堂喝彩;如今,只配当自尽的工具。她摸了摸脖子——那里曾戴过他送的珍珠项链,如今只剩一道浅浅的勒痕,像一段被掐断的关系。
夜深了,暴雨倾盆。街上传来砸门声、哭喊声、刀剑出鞘声。“交出吴三桂的女人!”她蜷在柴堆最深处,连心跳都压着。隔壁老夫妇颤巍巍开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老东西,儿子早死在辽东了……”士兵骂骂咧咧走了。她没动,直到雨停,天边泛白。才慢慢爬出来,混进逃难的人流。有人问:“姑娘去哪儿?”她低头:“不知道,但得走。”
而就在同一夜,三百里外的山海关,吴三桂写完那封改变历史的信。墨迹未干,烛光摇曳。他写:“爱姬被掠,此恨难消。”没人知道,那个“被掠”的女人,此刻正赤脚走在泥水里,脚底被碎瓦划破,血混着雨水流进鞋底,却不敢停,不敢哭,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座曾叫“家”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