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摄影棚外头,瞧女儿试镜,蓦地嗅到一股熟悉的冷光气息,
二十年前,同一盏灯让她只剩“艳星”这两个字;此刻灯光落在女儿身上,仿佛又把刀叉整齐摆好
她下意识冲进去,一把拉住孩子,还朝着导演赔着笑说“家里还有课”,直到转过身,才突然明白,自己怕的从来不是那件戏服,而是又把标签悄悄缝进骨子里了
清华教授家中的书房挂着诸多奖状,她却抱着一双舞鞋离开了家,
父母说艺术可以,艳骨不行,她回那就把艳骨练成艺骨,转身签了风月片。

镜头一开始,她便成了全城男人私下议论的对象,也成了父母不再提及的叛逆女儿;他们连夜取下奖状,换上一墙的沉默。
第一部电影上映当日,票房如烟花般绽放,而她却在家暴的拳击中睁开双眼,
前夫把胶片摔在她身上,说全世界都看过你,我还不能碰。
淤青教会她比演技更真实的学问,原来脱下的衣服可以用拳头重新穿回,而且更紧,更疼更难呼吸。
凌晨四点,她签了离婚协议,抱着剧本,恰似抱着遗照,
不再有人找她出演那种良家妇女的角色,广告商把代言替换成了看起来更为清纯的人,
她携着行李奔赴台湾,在“艳星”前面硬加上“演技派”的名号三年不参与任何综艺秀,一门心思演反派角色,叫观众一边对她恨得直咬牙,一边得死死记住她的模样
第二次婚姻像迟到的补考,丈夫是圈外人,说不在意过去。

女儿五岁,他问孩子想当明星吗,她抢答想也不想。
那一刻她听见心里好似有扇铁门关闭了,钥匙被抛向当年拍戏的那片海,连同所有没寄出的裸胶卷也一同抛下了。
女儿读小学时,同学找出老电影的截图,于操场围成一圈,
她奔到学校,将女儿拥入怀中,恰似为自身二十岁时抵挡拳头那般,
回家路上孩子问妈妈为什么拍,她答因为想发光,却忘了先问光里有没有刺。

去年有一档综艺出高价邀请一对母女一同上节目,她查看合同后,将通告费退还了回去,
对方加码,她关机带着女儿去山区做义工,教小朋友跳舞。
夜晚女儿于帐篷内书写梦想,写科学家,写老师独不写明星,她悄然将那张纸折成飞机,任其飞进风中。
朋友说她反应过度,谁还记得老片,
她摇了摇头,表示:“记忆会陈旧,不过标签不会,互联网可使胶片始终保持鲜活,。
她不要女儿用一生去撕一张二维码,扫码后跳出她二十岁的裸体,旁边写着艳星之女。
今年女儿长高了一厘米,她拿着清华大学的老照片给众人看,外公外婆立于讲台之处,目光颇为清亮,

她说你可以选择舞台,但先看清后台的刀,如果你仍爱灯,我陪你若有一秒犹豫,我们就走。
闺女把校徽往胸口一贴,开口说道:“妈我更中意实验室,”她带着笑意点了下头,仿佛给十九岁的自己合上了那展开的剧本。
夜里她自行取出旧胶片,于后院点燃一个铁桶,将胶片一张一张地焚烧,
火焰肆意地舔着曾经最骄傲又最疼痛的所在,发出细微的哔剥声响,就跟爸妈当年撕奖状那会儿一个样,

灰烬慢慢向上飘散,她伸手试图抓住,却只握住流动的空气,最终明白:真正的卸妆不在脸庞,而在一代又一代延续的恐惧之中
隔天她把烧完的灰埋进花盆,种一株薄荷,
女儿浇水问会不会长出电影,她答会但长出的都是台词,没有镜头。
她俯身嗅叶,闻到清凉的复仇,向过去所有窥视与拳头宣告,这一株不会被剪进任何片段,却将四季常青。
故事到结尾时,她没领着女儿去参与任何试镜,反倒拽着她走进清华的旧图书馆,将舞蹈鞋换成了帆布鞋,
台阶颇为漫长,女儿于前方蹦跳前行,她的背影被阳光映照得很是宽大,仿佛给她自身打了光一般,
她站在后面轻轻关掉所有想象的镁灯,心里默念,去吧这一次你不需要被看见,只需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