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City Walk（城市漫步）”火了，而2025年最火是“山地Walk（山地徒步）”。

无论是十一黄金周刷屏的各地徒步者被困求援，还是近期张家界七星山荒野求生赛引发的各地山区跟风模仿，都昭示着，相当一部分游客不满足于四平八稳的山岳景区观光。游客前往未开发的荒山、野山挑战自我，寻求不一样的风景，这种自由且新鲜的体验，使山地Walk蓬勃发展。

然而，山地Walk完全不同于City Walk。山地Walk的高风险性，以及无人监管、无配套服务的状态，使这个新生事物越来越滑向失控的边缘。

据四川甘孜州警方不完全统计，从年初到2025年11月，当地徒步穿越的迷路、高反、失联引发的警情多达171起，比2024年同期增长72.7%。相邻的阿坝州警方今年接到徒步者迷路74起、高反80起，同比也大幅增加。十一黄金周期间，青海祁连山、珠峰大本营都发生了数百名登山者被困事件。

这仅仅是冰山一角。中国每年有多少野外登山者被困或伤亡，没有统计数据。大部分荒山、野山没有对接旅游管理的轨道，属于未开发区域，无人监督且无人负责。

在有人管理的景区或山区，徒步者经常不走官方设定好的游览线路，而走各种私自开发的线路，翻越景区护栏、绕过防火检查点成为普遍现象。例如北京周边最火的徒步线路鹫峰森林公园、阳台山、凤凰岭等，许多徒步者并不买票、不走景区正门，而从各犄角旮旯翻进来。这带来了游览安全问题、沿途清洁问题以及林区防火问题，景区官方为避免这些问题，在各处翻越点增设铁丝网、围栏或管理人员，徒步者则与景区官方斗智斗勇，剪开铁丝网或开发新翻越点。这些景区门票只有一二十元，徒步者并非为了逃票，大部分是觉得官方设定的路线太安全、太无聊、不自由。

一些山地Walk还屡屡涉足生态脆弱区。相关法律规定，中国的自然保护区核心区禁止任何游览行为。然而，2025年3月-9月，仅陕西秦岭核心保护区，就有7家户外公司、1名个人因组织非法穿越被追究民事责任。其中一名个人组织了25次登山团，涉及人数148人，最终承担的责任仅是承担赔偿生态环境修复费用1万元，并公开道歉。某家旅行社2024年组织了3808名登山者穿越秦岭核心区，最终仅承担11万元生态环境修复费用。

穿越自然保护区核心区，被发现、被追究的案例仅是九牛一毛。

实际上，以休闲运动为目的的户外登山，发源于西欧和美国的中产阶级。在欧美，著名的阿尔卑斯山、落基山脉、阿巴拉契亚山，很早就被开发用于徒步探险，逐渐形成了相对完备的山地Walk管理机制。这方面，中国可向欧美等发达国家借鉴管理经验。

欧美的山地Walk的旅游管理主要由“国家立法+登山协会标准+目的地管理体系”构成。国家立法，确立山地Walk的基本原则，例如禁止违规进入敏感区、禁止火源、保护动植物、明确目的地管理主体的权责等。

国家立法提供框架，登山协会和民间俱乐部则用规范和专业的行业标准，为框架填充具体内容。欧美的登山管理中，登山协会和俱乐部主导的行业标准发挥了很关键的作用。其对不同难度的山和线路划分等级，每种等级的线路配套不同的安全管理要求。例如，高难等级线路必须申报，某些线路必须配备向导，某些线路必须购买登山保险等。

为了登山者的安全，这些协会和俱乐部也热衷于配合目的地管理主体，指导沿线修建登山驿站、避难所、露营点等配套服务设施，绘制线路地图和线路标识等。这些具体的规范和指导，使登山者的游览处于专业化的安全管理之下。

欧美一些大学也专门开设了登山和露营专业，培养专门的户外登山向导人才，不仅负责安全和游览服务，还有详细的当地文化、动植物科普以及户外生存只是讲解。

中国在这方面则处于初期状态，许多登山行为的安全管理靠的是私人领队的经验和“感觉”。登山团的组建随意性很强，有人敢召集，就有人敢报名。

在具体的目的地管理上，大多数欧美山区是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区管理体系。公园管理方有详细的管理规范和监控手段，例如通过GPS定位、无人机巡查、红外监控、防火瞭望塔等，监控未经允许的登山活动，对私自进入者实施高额罚款。公园管理方基于生态承载力、防火等考虑，对线路客流实施动态管理，采取限流、登山配额、季节性暂停等。登山者如果遇险，主要由登山者购买的保险买单和自付救援账单。

这套山地Walk管理制度多年运作之下，使欧美的户外登山活动处于有序状态。私自登山现象还有，但比例很低，占整体登山者的10%左右。

对比中国，中国的山地Walk行业协会和民间俱乐部不足提供专业化的、广覆盖的山地Walk安全管理标准。大型协会缺乏真正的行业引导能力和行业标准塑造能力，小型俱乐部、私人向导只顾拉客赚钱。同时，我国的自然保护区、自然公园、国家公园等精细化管理能力还有待提升。一些自然保护区边界不清、管理机构交叉重叠、人员配置少、技术设施投入不足，对违规登山者的行为很难做出有效的监控和约束。

总的来说，中国的山地Walk的如火如荼，反映出真实的市场需求，山地Walk正在成为旅游业的又一大主要玩法。但是，山地Walk必须解决无序发展的问题，不能让登山者不出事皆大欢喜、出了事后悔莫及，也不能让山地Walk造成生态破坏、山林火险和环境污染。这需要各方共同努力，实现山地Walk和旅游管理轨道的对接。

作者｜吴莫言

编辑｜小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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