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六十年,我都忘了“林秀珍”是我的名字,以前是“陈平的妻子”、接着是“孩儿他妈”、现在是“小虎的奶奶”。
直到那天为了掏出小虎的玩具车,我的腰椎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才突然醒悟过来。
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是为了别人活着。
像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不计辛劳围着一家人转。
01
那天临近中午我还没顾上吃一口早饭。
早上五点我就起来熬粥,看着陈平揣着棋盘出门,转身就给小虎穿衣服喂饭。
刚跪着擦完客厅地板,小虎又把果汁泼了一地,黏糊糊的液体顺着瓷砖缝往下渗,我又得蹲在地上用纸巾一点点吸干。
腰早就开始酸了,我像背了块沉重的湿木头,动作呆滞迟缓。
家里人来人往,皆对我视而不见,没人问我一句“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实在想缓一缓了。
小虎的蓝色玩具车滚进了橱柜缝,我扶着洗碗池边缘弯腰去掏,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塑料外壳。
腰椎突然窜起一股电流,瞬间麻了半边身子,后背骨头缝里像有万千根针在扎。
我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僵在原地。
客厅里传来儿媳不耐烦的喊叫:“妈!小虎的车呢?他哭得哄不住!您能不能快点啊!”
我咬着牙,一点一点把腰顶起来,每动一下似乎能听见骨头在咯吱响。
手里握着那辆小车挪到客厅时,小虎正躺在地上蹬着腿哭,儿媳蜷在沙发上刷手机。
我把车递过去,小虎哭声停了,儿媳视线仍黏在屏幕上,慢悠悠说:“找到了就好,吵得人心烦。”
我蹒跚着步伐,扶着沙发靠背蹭到矮凳上坐下,后腰像压了块烧红的烙铁,又痛又烫。
陈平这时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棋盘盒,直接往沙发上一靠,拿起遥控器。
综艺节目的声音立刻充斥着整个客厅。
他掏出一根烟往嘴里塞,打火机“咔嗒”一声,烟雾飘了过来。
我闻了三十多年,本该习惯的,那天却呛得喉咙发紧,咳得天昏地暗。
02
我的腰是去年冬天伤的。
当时小虎半夜发高烧,我抱着他在冰冷的客厅里来回哄。
儿子儿媳的鼾声一声比一声响,我不敢敲门,怕他们上班没精神。
我就这么抱着小虎在冰冷的客厅转圈,快天亮时小虎才昏沉沉睡着。
把他放回小床,我刚想直起腰时,突然听见“咔”的一声,腰椎像是断了。
疼痛使我眼前一黑,“咚”地直直跪在了地板上。
膝盖磕得生疼,可比起腰椎钻心的疼,根本不算什么。
去医院拍完片子,医生指着片子直叹气:“腰椎间盘突出,挺严重的,不能再累着了,得多休息,先做几个理疗吧。”
看病花了我三百多,后续理疗应该不会少于这个数。
跟陈平说的时候,他正嚼着花生看球赛,嘴里含糊应了声“知道了”。
他没问我手头的钱够不够看病,病情能不往得到控制。
仿佛我去医院和去趟菜市场差不多,回来还来得及准备一家人的午饭。
医生建议休息,我连想都不敢想。
一日三餐要做,一家人的衣服要洗,小虎要带,家里的地板要擦,哪样能离得开我?
腰椎疼痛像万只蚂蚁,日日夜夜啃噬着我这把老骨头。
我只能偷偷吃止痛药,有时候疼得睡不着,就靠在床头发呆,想起年轻时在纺织厂的日子。
03
那时候我还不是“谁的谁”,是那个快乐的林秀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