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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葬礼的浮世绘

死是什么呀?这是我今天最大的疑惑。妈妈早上给我梳辫子,手劲比平时重,扯得我头皮疼,她说 “村里最老的爷爷死了,小童不许去

死是什么呀?这是我今天最大的疑惑。妈妈早上给我梳辫子,手劲比平时重,扯得我头皮疼,她说 “村里最老的爷爷死了,小童不许去看,会撞着脏东西的”。可 “死” 到底是啥呢?是像我上次丢的玻璃弹珠一样,找不着了吗?还是像冬天的小河,冻得硬邦邦,再也流不动了?想的我心里痒痒的,趁妈妈去厨房烧开水,攥着衣角就往老爷爷家跑。

老爷爷家的晒谷场搭了个大棚子,白布被风扯得哗哗响,像有人躲在里面哭。我绕到棚子后面,木头桩子压着白布的边边,觉得好玩踩着就往上爬,手指头冻得发白也不觉得冷 —— 爬到顶的时候,发现刚好有个洞洞,正好对着灵前的照片。老爷爷的脸在照片上笑,可底下的人都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二婶哭的好搞笑啊,还唱着哭。

冷风刮过我缩了缩脖子。再往洞里看,二婶哭着哭着脸突然一抽!帽子变成鸡冠子,嘴巴变得尖尖的,脖子上的围巾突然炸开,全是红红的羽毛,她的手变成了鸡翅膀,一扇一扇的,哭起来 “喔 喔 —喔”的 ,哈哈,我赶忙捂住嘴,差点笑出声来,手心全是汗,脸上也热热的。耳边好像听见了快乐的歌声,啦啦啦啦啦的唱着,揉了揉眼睛,又看见三姐姐蹲在地上哭,他的眼泪掉在泥里,居然成了一滩蓝洼洼的水,三姐姐的身子慢慢往水里缩,最后变成了一条银鱼,整个人哦不对,是整个鱼都泡在眼泪里,一甩尾巴就溅出带哭腔的水珠,在水里转着圈游。

啦啦啦啦啦~的歌声更大了像有人用筷子敲破瓷碗,还混着老槐树春天的时候风吹过的声音,听着想笑。我低头找声音,看见老村长正摸手机,他一拿起手机,脸就变圆了,眼睛变成弯弯的,是晴天娃娃吊在门廊的样子,还咧着嘴笑;他一挂电话,脸 “啪” 地一下垮下来,嘴角耷拉到下巴,眼睛瘪瘪,变成阴天娃娃,连他穿的蓝布衫都暗了半截。风从棚顶的缝里钻进来,我打了个哆嗦,头有点晕了,看东西都发重,好像眼前蒙了层带水汽的塑料布。

后来棚子拆了,院子里摆了桌子,好多人坐在一起吃东西。我溜到窗台下,从缝里看进去 —— 王大叔正捧着碗啃红烧肉,油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居然变成了黑森森的猪鬃毛,他伸手去抓,一抓就掉一把,歌声更欢快了,他往嘴里塞肉,肚子越鼓越大,衣服 “嘣” 裂开个口子,最后他 “噗通” 坐在地上,真的变成了一头猪!鼻子里还哼哼着我耳朵里的歌,拱桌子底下的骨头,油沾得满鼻子都是。斜对面的李奶奶夹了口青菜,刚放进嘴里,脸就皱成了干树皮,手也变得像枯树枝,她想再夹一筷子,却叹了口气,身子却“哗啦” 一下碎了,变成好多干渣渣,风从门缝吹进来,渣渣就跟着飘走,连她常戴的镯子都碎成了小块,叮叮当当唱着啦啦啦啦啦,像在喊 “等等我”。

天快黑的时候,人们都往家走。我趴在墙根看,他们居然都脚不沾地,飘在半空中!衣服被风刮得飘起来,像我去年弄坏的风筝。二婶变的公鸡不见了,三姐姐的鱼也没了,只有村支书还飘着,手机在手里晃来晃去,一会儿变晴天娃娃,一会儿变阴天娃娃,脸换得比我翻画片还快。我走回家的时候,觉得热的厉害,路过晒谷场,看见灵棚的木梁还立着,白布被收走了,只剩下空架子,风卷着枯叶在架子底下打旋,像在转圈哭。

晚上我躺在床上,妈妈用凉毛巾敷我的额头,嘴里念叨 “早说了不让你去”。我闭着眼睛,好像又看见那些飘着的人,看见王大叔变的猪,看见李奶奶碎成的渣渣。我想问妈妈,老爷爷是不是把他们的样子偷走了?为什么村里的人越来越少,连老槐树的叶子都快掉光了?可我张不开嘴,只能哼哼。耳朵里没了欢快的歌,窗外的月亮很亮,照得院子里的磨盘亮亮的,

我想,明天醒来,磨盘会不会也像李奶奶一样,碎成渣渣飘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