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各界都在学习领会二十届四中全会关于“十五五”规划建议的精神，在此，笔者结合个人的观察和思考，谈一点粗浅的体会。

一、关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特征

回顾改革开放40多年所走过的路，我们可以概括上世纪70年代末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每个十年的阶段性特征。

——80年代是解决中国人的温饱问题。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十年，把中国经济折腾到了崩溃的边缘，那时吃饭凭粮票，穿衣凭布票，农村常常出现青黄不接、出外乞讨的境地。十一届三会把工作重心重新回归到经济建设为中心，由此率先在农村开展了以土地承包责任制为主的体制改革，把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调动了起来，不仅连续几年实现了粮食丰收，而且允许缴完公粮后的余粮进入市场自由交易，大大释放了市场的力量，由此又推动了流通体制、价格体制等一系列的城市体制改革。

——90年代是工业化大发展的年代。进入90年代，我国工业化进入了快车道，但同时面临着电力、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的严重不足，缺资本，缺技术，于是我们加大对外开放力度，大力引进外资，积极推进土地批租、公用事业、企业制度、住房制度、社会保障等各个领域的改革，基本形成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运行机制。特别是当时世界正处于信息技术革命，我们紧紧抓住机遇，通过引进消化吸收，实现了弯道超车，在世界信息技术产业发展中，站到了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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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新世纪的头10年，是快速城镇化的阶段。针对农村富余劳动力就业，进城农民工住房教育与就医等问题，推出了一系列促进城镇建设的政策措施，如大城市实行居住证制度，取消农业税等。经济发展，居民收入提高，强劲的住房和消费需求，大大促进了房地产业和各种耐用消费品的工业生产，加上加入世贸组织 ，高速公路等基础设施投资以及快速扩大内需和外需，为中国经济增长注入了强大动力，使经济发展连续几年保持了两位数的增长率。

——21世纪第二个10年，则是解决城乡统筹与区域平衡发展以及日益突出的环境资源矛盾的时期。这个阶段中国产业体系已基本完备，各个行业内部供应链初步建立了相对稳定和成熟的配套体系，因此，即使经历08年美国次级债风暴而引起的全球经济紧缩，我国对外出口仍具有着较强的竞争力，加上城乡统筹发展，西部地区对口支援，进一步释放出了较大的内需，确保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到2020年，人均GDP实现了超1万美元。

回顾总结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发展之路，我们看到每一个年代都有每一个年代的主题，当然，我这样的概括不一定全面、准确，但基本上还是体现了各个年代的主要特征。到今年底，我国的经济总量可以达到140万亿人民币，按1：7汇率计算，合约美元可达20万亿，据预测美国将突破30万亿美元。我国经济总量约为美国的67%。目前美国人均GDP为6万美元，我们若到2049年人均达到3万美元的话，经济总量必须达到42万亿美元。美国当前石油每天消耗2000万桶原油，占全球1/5，中国为1500万桶，我们用简单算术算一下，到2049年我国人均GDP是现在美国的一半，而GDP总量将超过美国现在总量的30%，就意味着中国将消耗全球近1/3的原油。这对全球资源平衡提出了很大的挑战。因此，从这个角度分析，当前中国经济面临这样几个问题：

一是现有的能源资源消耗型经济增长模式将面临较为严重的资源供给瓶颈。

二是从社会总需求角度看，由于受人口结构变化，单就消费而言需求结构也将发生较大变化，而相应的供给结构并没有跟上需求结构的变化。

三是从当前全球地缘政治的变化格局看，我们的资源供应链安全、关键技术供应保障以及国际市场等方面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这三个问题将关系到未来中国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必须予以重视，而解决的根本途径就在于技术创新。以技术创新不断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增加同等单位内的能耗产出率，降低境外能源的过度依赖，从而实现经济增长对环境资源更友好，并由此打造出现代化的新型产业体系；通过技术创新，在新的层次上创造新的社会需求，打破现有的社会需求瓶颈，促进经济在新的台阶上发展；通过技术创新，做到技术自主，从而保证科技自立，确保经济技术供应的安全。

因此，推动科技创新，构造新型产业体系，强基固本是未来五年经济工作的时代要求，目标就是推动中国经济再上一个新台阶。

二、关于怎样才能强基固本、再上新台阶？

在明确了解我国几十年乃至未来五年经济工作的基本特征后，我们就可以了解今后工作的着力点在哪里。也就是说，未来五年经济工作的着力点应放在进一步夯实实体经济的基础上，而且供给侧与需求侧两端要齐头并进，而夯实的手段离不开科技创新及其产业化应用。

1.内需的动力在哪里？

在当前全球需求下降等各种不确定因素增加的背景下，如何提升国内需求，是需要认真研究的，否则容易造成事倍功半，甚至会出现南辕北辙。现在大家对国内经济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就是“内卷”，为什么会有内卷？所谓内卷，无非就是竞争到了无底线，其背后的根本原因在于产能过剩。都想用低价策略、拼市场、拼规模，以此指望在对手出清后重新赢得市场地位。之所以造成产能过剩，仍旧在于低水平的重复建设。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实施大规模补贴或发消费券来刺激消费，实质上会推迟市场出清，不利于结构的调整。

我们仔细分析一下当前的人口结构，我国上世纪60年代出生高峰期的人口都进入了退休阶段，人口结构的变化，首先带来的是消费结构的变化。我有一个亲身的体会，过去工作时，由于在岗位上，每年总要添几件像样的衣服，现在退休了，想想现在没有那么多出头露面的场合，衣柜里还有不少衣服，再添点行头的消费动机就不强烈了。现在我们这一代人在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的身体保养好，就是对子女的最大支持。因此，现在的消费动机转到了锻练、旅游、文化、保健等方面。所以说，在研究促进内循环经济的相关政策措施时，必须弄清楚内需到底在哪里？

笔者认为，内需恐怕在四个方面：

一是在城乡一体化发展中。我国毕竟还有8亿农民，他们目前的可支配收入约占城市的一半不到，而且他们目前在住、行、用等方面的消费等级也远低于城市。只要乡村振兴的政策措施得当，城乡一体发展步伐加快，这一块的内需增长将是十分巨大的。

二是供给侧改革满足新的需求变化。如人口老龄化时代的消费需求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但现有各种供给显然没有跟上。另外，新生代的新消费心理和行为也不同于上一代人，他们的新需求，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激发出来？

三是突破新的需求边界。这也是最重要的任务，事关新需求结构的塑造，那就是新技术的创新。当前我们的需求不足，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消费结构中缺乏新的动力。这就需要有新的技术突破，推动产业变革，塑造出新的需求层次，用时髦的话讲就消费迭代，或者说是消费升级，而不是消费降级。

四是传统产业的升级改造。社会需求不仅仅是居民的消费需求，还有一个很大比重就是企事业单位的设备、装备的改造更新。应制定相应的信贷贴息政策，促进企事业单位加大包括绿色、数字、人工智能、自动化方面的新技术改造的投入，这不仅有利于提高我国产业部门绿色、高效的发展水平，还有利于创造新的需求，同时，也为新兴技术的应用提供更加广阔的市场空间。

2.科技自立需要软硬兼施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推进工业化过程中，抓住了信息化的浪潮，在引进消化吸收国际先进计算机技术基础上，充分利用市场基数大的优势，将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技术应用于各个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而互联网技术的成功应用，反过来又推动了计算机、数据服务器、芯片、电子器件及管理服务系统等技术的研发与产业化，并为太阳能、风能等清洁能源的推广应用、新能源车的电子管理系统开发应用等提供了技术保障。

李录在总结科学技术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时说，作为知识的科学技术价值不同于一般物质形态的商品，它不仅不会在生产过程中被一次性消耗掉，而且知识的积累具有复利的作用。这也就是为什么资本市场上科技公司的市值比其他上市公司高得多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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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创新涉及到材料、装备等硬的领域，也有软件、应用等软的领域。从产业化的角度看，任何一项科学技术的突破，都离不开工艺的突破，离不开市场的应用，也就是说，新兴技术的产业化离开不开软硬件的结合，离不开各个特定细分行业的应用。特别是在市场推广上，没有特定细分市场领域的成功应用，没有各行业推广的市场基础，就没有应用市场的需求引领，也就不可能反过来促进供应链上游的供给侧技术创新的投入。

科技产业化是一个技术创新与市场应用相辅相承、互相促进互相提高的过程。当前我们在芯片、工业设计等前沿技术常面临着发达国家“卡脖子”的难题，因而在政策措施上重点放在“硬科技”的支持上，但这只能作为某个时期的阶段性的措施，而不能当作长期的政策。尤其在投融资政策上，更不应人为地划分“硬科技”和“软科技”，凡是软件开发和行业应用型的科技企业都不在资本市场上市所支持的“硬科技”范围之内，那么“卡脖子”技术即使实现了突破，也会面临着市场应用的市场消化问题。在实际工作中发现，有的科技企业在科创板和创业板前后分别都通过了发审，但在注册环节却被以软件行业或应用行业不具成长性为由而劝退。

科技产业化一定是软硬兼施，既要为“卡脖子”研发型科技公司打开资本市场的投融资渠道，也要为市场应用型的技术公司打开资本市场的门槛，科技产业化价值链的正向、逆向政策激励都不可或缺。

3.处理好新型产业培育的快与慢

200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写过一本书，叫《思考：快与慢》，认为人的大脑有分别代表快思考和慢思考的两个系统所构成，人们在决策时，如果在信息收集、处理时受快思考系统影响时，出现错误决策的概率就会高。若要提高决策的有效性，那就要运用慢思考系统，提出质疑，运用平均回归值的方法衡量决策命题，听取外部意见，多角度思考问题，而且要把决策目标和任务放到宽框架里来思考。这给我们的启示就是，当我们处于经济赶超或跟随型阶段时，由于我们引进的技术在发达国家都是成熟的技术，产业也是得到了市场验证的产业，即：我们要做的就是改革相应的制度环境，提供相应的政策支持。

但是，当我们在某些技术创新上与发达国家趋于同步，或者说新兴产业都处于探索培育阶段时，我们的产业培育政策，其手势和做法可能与过去就要有所不同，尤其在投资等资源配置上，可能不能完全采取过去的集中力量办大事式的做法。在基础理论研究、技术创新研发、工艺创新与标准制定、市场经营模式创新等不同的环节，政府与市场力量需要分工协作，发挥各自的优势作用。如基础理论研究需要的是沉得住气的埋头干，不能让研究人员和机构有过多的经济经营压力，这就需要政府的投入保证；技术创新与研发，由于需要面向的是市场需求，研发投入必须适应市场所需，随时向应市场变化，这就需要产业部门来组织研发。

一项技术能不能满足产业需求，能否真正解决产业部门的技术痛点，除了突破性技术因素外，还需要科技成果之能成为产品的工艺技术。一个技术产品质量稳定不稳定，关系到下游部门的产品质量和良品率，这关系到技术产品的真正的经济价值。因此，技术产品的工艺开发、技术标准同样是科技产业化价值链上一个重要的环节。而一项新技术创新成功不成功，最终的检验结果就是能不能为市场所接受，能不能在市场中得到真正的应用。

现代技术的发展，根植于产业的精细分工，分工越细，技术研发的价值链也就越长。如华为在A股的供应商企业就超过500家，其中与智能手机相关的就超100家。这样的产业链成长，是依托于市场力量的相互磨合碰撞而形成，不是某个政府部门能事先设计规划出一个模式所能涵盖的。

当前，各种新技术、新名词层出不穷，既有新的理论突破，也有实验的新发现，更是有各种技术融合的新探索，但究竟哪种技术策源能引领新的产业革命，除了技术本身的革命性创新外，还需要新的产业运行范式建立，包括新的经营模式重建、流程再造等一系列的思想革命，甚至是对传统产业的破坏性创造，其中很多创新都是在试错中才能找到答案，才能确立新观念、新理念、新标准。这个过程不可能像过去引进吸收阶段的产业成长那么快，需要的是耐心、包容。科技产业投资之所以需要耐心资本，其实就是需要政府产业发展规划的慢思考和耐心慢行。

所谓新常态，就是将进入中低速的经济增长阶段，重点在于经济发展的质量。因此，在新兴产业的培育中，尤其应戒除浮躁，沉淀耐心。

4.怎样改造升级传统产业？

这次全会把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作为“十五五”规划的第一项任务提出来的，作为实体经济的根基这样一个战略高度来看待。现代产业体系构造中，除了依靠科技创新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外，更现实的任务在传统产业的更新改造升级上。将已经成熟的技术产品提升改造传统产业部门的装备、设备，提升它们的绿色化水平和自动化效率，提高产品质量，降低能耗等综舍成本，这样不仅见效快，而且能够拓宽绿色技术、数字技术和自动化技术的市场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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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以为，要实现这一任务目标，尤其在传统产业的更新改造上，应着重以下几个方面工作：首先是鼓励企业之间的并购重组，对于一些资不抵债的企业，该破产即破产，该重整的就重整，加快出清过剩产能。为此，需要两方面的政策支持，一是制定破产企业员工的再就业救助计划，二是拓宽产业并购重组的投融资渠道。其次，对于传统产业的技术改造，尤其是利用绿色技术、数字自动化技术的改造升级，应有相应的财政与信贷支持政策。

原创作者：中叶资本创始人 马弘

策划审核：夏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