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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大象在歌唱

那个女生长得又高又胖,所以她的外号叫大象。但其实我挺羡慕她的,因为他总被同学们提及,她走过走廊时,总会激起一片压抑的窃笑

那个女生长得又高又胖,所以她的外号叫大象。但其实我挺羡慕她的,因为他总被同学们提及,她走过走廊时,总会激起一片压抑的窃笑和模仿大象跺脚的低沉声响。我坐在教室的角落,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涌起一种复杂到近乎可耻的情绪:我竟然有点羡慕她。至少,她是存在的。她的痛苦如此显眼,以至于成了班级生态的一部分。而我,是透明的。

数学课上“谁来解这道题?”

我犹豫着,慢慢举起了手,胳膊伸得笔直,期盼着一次被看见。老师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掠过一排排头顶,经过我时,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穿过一片空气。

“那位同学,对,就是穿蓝色衣服的,你来试试。”他点了前排一个男生。

我的手还僵在半空,直到同桌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才讪讪放下。而当下一次遇到难题,无人应答时,后排会响起几声怪叫:“让大象回答!她体积大,脑子也转得慢!”全班哄笑。她低着头,脖颈泛红,手指死死攥着课本边缘。看,连恶意,都是一种关注。我却连被嘲笑的资格都没有。

我也想过和人交朋友,但是总和人聊不到一起,我很礼貌的对待着同学,但那似乎让我和他们的距离更远了。

她的课桌上,又出现了新的涂鸦,用马克笔写着“肥象快滚”。她的作业本被扔在地上,踩了几个脚印。但每天,这些东西都会“准时”出现在她桌上,这是一种残忍的“惦记”。

我的作业本,第三次没有被收上去。我在讲台的粉笔灰里找到了它,封面上不知被谁滴了一团蓝墨水,洇开了字迹。课代表跑过来,拿起本子看了看名字,尴尬地问我:“那个……你叫什么来着?我名单上好像漏了。”

和她唯一的交集,发生在一个午休。我躲在教学楼的楼梯间,试着把一段旋律唱出来。刚停下,却听见了压抑的抽泣声。我循声望去,是她——“大象”。她的校服胸口湿了一大片,散发着甜腻的果汁味,她正用纸巾用力擦拭,眼泪大颗砸落。

我僵在原地。

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望过来,哑着嗓子问:“你刚才……在唱歌吗?”

我点了点头,心脏狂跳。

她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平日的敌意或防御,空空的。鬼使神差地,在那片寂静里,我继续哼唱起来,把刚才那首不成调的歌哼完了。

她听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挺好听的。”她说。

然后,她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上了楼梯。我们没有交换名字,没有安慰,没有结成同盟的打算。那短短的几分钟,像偷来的一缕光,很快就被现实的尘埃掩埋。之后在教室,我们依旧是陌生人,她依旧活在她的风暴中心,我依旧活在我的透明罩子里。

毕业那天终于来了。

教室里喧嚣一片,大家在毕业晚会表演节目,坐在角落的她,缓缓地举起了手。全班愕然,继而爆发出窃笑。“大象要唱歌?是唱儿歌吗?”

她走上台,灯光打在她身上。台下仍有嘘声。但当前奏响起,她开口的瞬间——世界安静了。

她的歌声不是清脆嘹亮的,而是如同低音提琴般深沉、富有磁性且充满力量。她唱的是一首关于孤独、关于寻找星辰的原创歌曲。她不是在乞求同情,而是在展示灵魂。她的身体依旧庞大,但在那一刻,那身躯成了她强大气场的容器,而非被嘲笑的对象。

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变了,从嘲讽变成了惊讶,继而变成了尊重。他们开始发现,那个被他们用外号定义的躯壳里,藏着一个他们从未试图去了解的有趣灵魂。

同学们互相传递着同学录,花花绿绿的纸片在空中飞舞。她的座位旁也围了几个人,有人在她的同学录上画了只微笑的大象,有人写 “祝你以后瘦成闪电”,还有人偷偷写了 “别理那些傻子”。林晓低着头,手指捏着同学录,嘴角轻轻翘了一下。

我犹豫再三,将空白的同学录递给了同桌。同桌笑着接过,传了下去。当同学录传回“我”手中时,上面依旧是一片空白,我知道那不是恶意,那只是空白,只是空白而已。

原来,房间里真正的大象,一直是我。他们穿过我的身体行走、谈笑、施加暴力,却从未真正“碰到”我。那个被叫做“大象”的女生,最终会被一些人记住,哪怕是作为一个笑话。而我,连一个代号都无法留下。

后来,我升入了一所普通高中,依旧平凡,依旧容易被忘记。课间,我会在无人的走廊尽头哼歌。

前几天,在超市遇见了她。她瘦了些,和身边的朋友有说有笑,没有看见我。当我推着购物车,与她擦肩而过时,我又轻轻哼起了那首歌。

她的笑声似乎卡了一下壳,但没有回头。

没关系。

我知道,在那些被所有人忽略的岁月里,是我自己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我的存在。它告诉我,即使全世界都假装看不见你这头“大象”,你也要为自己,一直唱下去。

哪怕,唯一的听众,是风,和过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