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出那盘拍黄瓜放在餐桌正中时,老公刚好领着姐姐一家进门。
他皱着眉瞥了眼桌子:“就一个凉菜?我昨天不是让你炖佛跳墙了吗?”
大姑姐周敏把包往沙发一扔,鼻子用力嗅了嗅:“满屋子都是香味,菜呢?”
我擦干净手,平静地看向他们:“佛跳墙?那是给我爸寿宴准备的。”
老公猛地拉住我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别让我在姐面前丢人,快去端出来!”
我轻轻挣开,目光扫过他们急切的脸。
“招待你们——这盘拍黄瓜就够了!”
01
两个多小时前,厨房里弥漫着令人满足的浓郁香气。
沉甸甸的陶瓷瓦罐刚刚离开灶火,罐壁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我小心翼翼地用湿毛巾垫着,将瓦罐端到料理台上,掀开盖子的瞬间,一股更加霸道、更加醇厚的鲜香扑面而来,几乎充盈了整个空间。
汤汁是漂亮的金黄色,因为富含胶质而显得浓稠欲滴,硕大的鲍鱼在汤中微微颤动,肥厚的海参泛着诱人的光泽,还有那些炖得半透明的花胶和蹄筋,一切都恰到好处。
这锅佛跳墙,是我对自己职业生涯第一个重要项目的庆祝,也是献给父亲六十大寿的厚礼。
光是泡发那些干鲍和辽参就用了整整两天时间,今天更是从清晨就开始准备高汤,用上好的金华火腿、老母鸡和猪骨慢火细熬了五个钟头。
每一个步骤我都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马虎。
正当我满心欢喜地拍下照片,准备发给母亲让她提前高兴一下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周涛发来的信息。
信息内容很短,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进温暖的池塘:“老婆,我姐他们一家四口半小时后到,晚饭就在家吃。佛跳墙炖好了吧?正好让我姐和两个外甥也尝尝你的手艺。”
没有商量的语气,没有询问的词语,甚至连一个表示不确定的“吧”字都吝于使用。
这完全是一则单方面的通知,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看着那条信息,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停留了很久,久到厨房里浓郁的香气都开始变得刺鼻。
三年来无数个类似的场景在脑海中翻涌——周末的早晨被不请自来的敲门声打断,精心准备的二人晚餐变成应付一大家子的流水席,我的书房被两个孩子翻得乱七八糟,而周涛永远只有那句:“他们是我家人,你就不能多担待点?”
上次我母亲生病住院,我想请个护工,周涛说经济压力大再缓缓;上个月我看中一条很适合我妈的羊绒围巾,不到三百块,他说没必要浪费;可同样是上个月,他姐姐随口提了句想换个新手机,周涛第二天就买了最新款送去。
这些细碎的委屈,像水滴一样一天天积累,终于在这一刻汇成了洪流。
我静静地站在厨房中央,看着那锅凝聚了我无数心血的佛跳墙,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念头逐渐成形。
我走到储藏室,找出几个崭新的大号玻璃保鲜盒。
然后戴上防烫手套,用筷子将瓦罐里的鲍鱼、海参、花胶、瑶柱、蹄筋……一样样仔细地挑拣出来,平均分装到几个盒子里。
那些食材浸润着金黄的汤汁,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最后,我将罐底那些浓缩了所有精华的浓汤,一滴不剩地全部倒入盒中,直到瓦罐变得空空如也,像个被遗弃的贝壳。
盖上密封盖,我把这些盒子仔细藏进冰箱最里面的角落,用其他食材挡在前面。
空瓦罐被我随手放在灶台上,仿佛一个被掏空了内容的符号。
做完这一切,我走到冰箱前,取出两根翠绿的黄瓜。
“啪!啪!啪!”
清脆的拍击声在安静的厨房里回荡,每一声都像是对我这三年婚姻的叩问。
我手起刀落,将拍散的黄瓜切成均匀的小段,动作干净利落,甚至带着几分释然。
蒜末、盐、糖、生抽、香醋依次撒上,最后浇上一勺刚烧热的滚油。
“刺啦——”一声,蒜香混着醋香蒸腾而起。
我把这道再简单不过的拍黄瓜装进一个精致的白瓷盘,端到那张可以坐八个人的红木餐桌正中央。
看着那孤零零的一抹绿色,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周涛,周敏,这就是你们期待的“盛宴”。
02
门锁转动的声音准时在半小时后响起。
周敏标志性的大嗓门隔着门板就传了进来:“哎呦喂,香死个人了!周涛你小子可真有口福,娶了个这么会做饭的媳妇!”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像阵风似的刮进门,随手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跟在她身后的是她那总是慢半拍的丈夫王斌,还有两个像小炮弹一样冲进来的男孩。
周涛最后一个进门,手里拎着个超市塑料袋,里面装着几颗品相普通的苹果,脸上堆着惯常那种讨好的笑容:“老婆,我们回来了。姐,姐夫,快进来坐,别客气。”
他一边说着,眼神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厨房方向瞟,鼻翼微微翕动,显然是在寻找那诱人香气的源头。
我站在客厅与餐厅的交界处,没有像往常那样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也没有热情地招呼客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鱼贯而入。
“妈妈我要喝冰可乐!”“小姨我要吃巧克力!”两个孩子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冲向冰箱和零食柜,鞋底带着从外面踩回的泥水,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王斌则一如既往地把自己扔进最舒服的那张单人沙发,拿起遥控器就打开了电视,体育频道解说员亢奋的声音瞬间充斥整个客厅。
周敏的鼻子像探测仪一样在空气中仔细嗅着,最后精准地将目标锁定在厨房。
“香味就是从这儿来的!楚悦,今天炖了什么好东西?快让姐看看!”她说着,脚步已经迈向厨房,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让人不适。
周涛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搓着手对我说:“老婆辛苦了,我姐和两个孩子都爱吃你做的菜,你多准备点是对的。”
我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周敏兴冲冲地走进厨房,然后,清晰地目睹了她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如何在几秒钟内凝固、消失。
她站在灶台前,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空空如也的瓦罐,又低头看了看垃圾桶里的一些食材边角料。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里充满了质疑和不满:“楚悦,这怎么回事?菜呢?我明明闻到那么香的味儿,锅里怎么是空的?”
周涛也察觉到异样,快步走过去,当他看到空瓦罐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老婆,这……佛跳墙呢?”他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缓缓抬起手,指向餐厅里那张巨大的红木餐桌。
桌子正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个洁白的瓷盘,盘子里是那抹格外醒目的翠绿。
“菜在那儿。”我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聚焦到了那盘拍黄瓜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电视里传来的欢呼声,孩子们翻找零食的吵闹声,似乎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周敏的嘴巴慢慢张开,形成一个夸张的圆形。
王斌也从沙发上探起身,一脸错愕。
周涛的脸,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一直红到脖子根。
“楚悦!你搞什么名堂!”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其中的怒火清晰可辨。
“没什么名堂。”我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甚至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这就是今天的晚餐。”
“晚餐?!”周敏的尖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楚悦你脑子进水了吧!我们一家四口大老远跑过来,你就拿这玩意儿打发我们?你们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姐,你别急。”周涛立刻转头安抚他姐姐,然后又用命令般的口气对我说,“别闹了,快把菜端出来。我知道你做了佛跳墙,满屋子都是味儿。”
“是吗?”我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你可能闻错了,我今天就只做了拍黄瓜。也许是隔壁邻居家在做大餐吧。”
“你胡说八道!”周涛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显然不信,几步冲进厨房,亲自提起那个瓦罐,里里外外地检查,甚至把鼻子凑近罐口去闻。
那里面残留的浓郁香气,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砰”地一声把瓦罐重重撂在灶台上,指着我怒吼:“楚悦!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姐一家人还在这里等着!你把菜藏哪儿了?赶紧给我拿出来!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他的吼声终于让在沙发上装聋作哑的王斌坐不住了。
王斌关掉电视,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脸上挂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周涛,这算怎么回事?弟妹这是不欢迎我们啊?不欢迎就直说嘛,搞这一出,不是打你的脸吗?”
两个孩子也跑了过来,感受到紧张的气氛,非但不怕,反而更加兴奋地嚷起来:“舅舅!我饿!我要吃肉!不要吃黄瓜!”
四面八方的指责、孩子们吵闹的声音,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早就崩溃了,会流着泪妥协,默默地去厨房拿出藏起来的食物,或者重新开火做饭。
但今天,我没有。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周涛,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清晰地重复道:“我说了,晚餐,只有拍黄瓜。爱吃,就坐下。不爱吃,请自便。”
03
“翻了天了!真是翻了天了!”周敏一巴掌拍在餐桌上,震得那盘拍黄瓜都跳了一下。
她伸手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脸上:“楚悦,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弟弟说话!我们来你们家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不就是能赚几个臭钱吗?嘚瑟什么?女人家不好好在家伺候丈夫孩子,整天在外面野,现在连顿饭都不乐意做了?”
她丈夫王斌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周涛,你看看你媳妇,连点规矩都不懂了。长姐如母懂不懂?对长辈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你这丈夫是怎么当的?”
“首先,这里是我家,我没有义务必须做饭给你们吃。其次,你们的孩子,更需要你们自己来管教。”我冷冷地回应,目光扫过那两个正试图用手去抓黄瓜的孩子,“这里不是免费餐厅,也不是儿童游乐场。想吃饭,楼下转角就有餐馆。想玩,小区里就有滑梯。”
我的话,无疑是在本已紧张的气氛上又浇了一瓢油。
周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转而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周涛身上:“周涛!你听见没有?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她这是在赶我们走啊!你个没用的东西,老婆都骑到你脖子上撒野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周涛的脸色已经难看得无法形容。
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姐姐,一边是今天态度异常强硬的妻子。
他夹在中间,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最终,天平还是倾向了他所谓的“自家人”。
他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强行把我拖到客厅角落,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楚悦,你闹够了没有?非要把场面弄得这么难堪吗?我警告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把佛跳墙拿出来,然后给我姐道歉!否则今天这事绝对没完!”
“道歉?”我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做错了什么?周涛,你扪心自问,结婚这三年来,我对你,对你家里人,还不够仁至义尽吗?你们哪次来,我不是好茶好饭地伺候着?你姐姐随便在你面前说我一句不是,你回来是不是就要跟我吵?你每个月固定给你父母两千五,时不时补贴你姐姐,你有主动给我父母买过一样像样的东西吗?今天这锅佛跳墙,是我用我自己的项目奖金,特意准备给我爸过六十大寿的!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做主让你姐姐一家来分一杯羹?”
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话,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颤抖,眼眶也控制不住地发热发酸。
但这一次,我死死咬住嘴唇,硬是把即将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周涛被我这连珠炮似的质问噎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心虚和慌乱。
但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攻击点:“你爸过寿不是明天吗?今天先让我姐他们尝尝鲜怎么了?不都是一家人吗?有必要分这么清楚?再说了,不就是一锅汤吗?至于上纲上线闹成这样?你现在重新再做一锅不就行了!”
“重新做一锅?”我被他的无耻言论气得笑出了声,“你说得可真轻巧!你知道这锅汤我准备了多少天,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钱吗?周涛,在你眼里,我的心意,我的付出,我的劳动,是不是都这么廉价,这么不值钱?”
“你又来了!动不动就钱钱钱!我跟你讲感情,你非要跟我算钱!”周涛恼羞成怒地甩开我的手腕,力气之大让我踉跄了一下,“我懒得跟你吵!你不拿是吧?行!我自己找!”
说完,他竟真的像个入室抢劫的强盗一样,开始在家里疯狂地翻找起来。
他猛地拉开冰箱门,将里面的牛奶、水果、蔬菜、鸡蛋一样样粗暴地掏出来,胡乱扔在地上。
喝了一半的牛奶盒摔破了,乳白色的液体汩汩流出;鸡蛋滚落在地,蛋清蛋黄糊了一地;我昨天刚买的新鲜草莓被踩得稀烂……整个厨房和餐厅交界处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周涛!你住手!”我冲过去想拦住他,却被他狠狠一把推开。
脚下踩到打翻的酸奶,我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腰重重撞在坚硬的餐边柜角上,一阵尖锐的剧痛瞬间传来,让我眼前发黑。
而周敏和王斌,就那样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得意笑容。
他们的两个孩子,则在这片混乱中变得更加兴奋,尖叫着把滚到脚边的鸡蛋当皮球踢来踢去。
很快,周涛就在冰箱最深处,扒开了我用来做掩护的几包速冻饺子,找到了那几个紧紧挨在一起的玻璃保鲜盒。
他像是找到了战利品,得意洋洋地把盒子高高举起,对着周敏炫耀道:“姐!你看!找到了!我就说她故意藏起来了!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周敏立刻眉开眼笑,快步上前,一把夺过那个最大的盒子,迫不及待地就要掀开密封盖。
“哎呀,还是我弟弟有本事!快打开让姐看看,这传说中的佛跳墙到底有多金贵!”
看着他们那副贪婪又丑陋的嘴脸,感受着腰间一阵阵传来的钝痛,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冷得像一块冰。
我扶着剧痛的后腰,艰难地、慢慢地站直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对着他们宣布:“你们今天要是敢打开那个盒子,我立刻报警。告你们非法侵入住宅,抢夺他人财物。”
04
“报警?你吓唬三岁小孩呢?”周敏掀盖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不屑地嗤笑一声,脸上写满了鄙夷,“这是我弟弟家,我来我弟弟家吃顿饭,你报哪门子的警?楚悦,我看你是魔怔了吧?警察来了都得让你逗乐了!”她嘴上说着,手上更加用力,指甲抠着密封盖的边缘。
“你可以试试看。”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冰冷坚定。
我再次举起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依然停留在拨号界面,“110”三个数字像三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场闹剧。
我平静地看着周敏,也看向脸色开始发白的周涛,“没错,房产证上有我们俩的名字,这里法律上是我和他的共同住所。但是,你们,是客人,是访客。没有得到我的明确同意,擅自翻动我的物品,甚至意图强行拿走,这已经涉嫌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更何况,”我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钉在周涛脸上,“刚才,他动手推了我,我的腰现在还很痛。如果我去验伤,足够再加上一条故意伤害的指控。你们觉得,警察来了,是会听你们‘一家人’的理论,还是会看事实和法律?”
“故意伤害?”周涛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跳着脚指着我,“我轻轻推你一下就是故意伤害了?楚悦,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危言耸听!”
“是不是胡搅蛮缠,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说了不算。”我举着手机,一步步向他们逼近,“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冰箱,然后带着你们的孩子,立刻、马上离开我家。第二,你们可以继续,我现在就按下拨号键。等到了派出所,我们再慢慢聊,什么叫‘家庭纠纷’,什么叫‘违法犯罪’。”
我异常冷静和决绝的态度,显然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周敏手里抓着那个保鲜盒,掀也不是,放也不是,僵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求助似的看向周涛,指望他能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丈夫的权威把我压下去。
然而,周涛看着我手机屏幕上那三个刺眼的数字,又看了看我毫无畏惧、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意味的眼神,第一次,他犹豫了,退缩了。
他了解我的性格,平时看似随和,但一旦被逼到绝境,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如果我今天真的不管不顾报了警,事情闹大,传到他那个讲究“稳定”和“形象”的国企单位,对他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姐……要、要不……今天就算了吧。”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开口,试图从周敏手里拿回那个保鲜盒,“不就是一顿饭嘛……咱们、咱们出去吃!我请客!去吃城西那家新开的烤鱼,你不是说想去尝尝吗?”
“出去吃?”周敏像是被点着的炮仗,瞬间炸了,“周涛你什么意思?现在是你老婆要报警抓我们!你不但不帮我们,还帮她说话?我被她这么欺负,你让我算了?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你个窝囊废!”她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手里那个沉重的玻璃保鲜盒狠狠摔向地面!
“哐啷——啪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玻璃盒应声碎裂。
金黄色的浓稠汤汁混合着珍贵的食材,伴随着四溅的玻璃碎片,在地板上炸开一朵丑陋的“花”。
那股被封印的极致香气,如同被释放的妖魔,瞬间以更浓烈、更绝望的姿态,席卷了整个房间。
两个孩子看到地上流淌的汤汁和滚动的鲍鱼,兴奋地跑过去,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就要去抓。
“别碰!有玻璃!”我心脏一缩,厉声喝止,强忍着腰疼快步上前,用力将两个孩子从危险的碎片区域拉开。
看着地板上那片狼藉不堪的景象——那是我熬了五个小时的高汤,泡发了三天的干货,是我对父母沉甸甸的爱与孝心,此刻却被人如此轻易、如此践踏地摔碎在地上,和污秽混在一起。
我的心,像是也被那些玻璃碎片扎穿了,疼得无法呼吸。
滚烫的眼泪,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我的眼泪,在周涛看来,却仿佛是一种示弱和后悔的信号。
他似乎又重新找回了那种掌控感。
“楚悦,你看看你,你看看!”他指着地上的狼藉,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轻描淡写,“非要闹!非要闹!现在满意了?好好的一锅汤,全毁了!我姐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脾气急了点,你跟她计较什么?你赶紧把地收拾干净,再去炒两个简单的菜,今天这事就算翻篇了,行不行?”
“翻篇?”我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声音嘶哑,“周涛,在你心里,是不是只要是你姐姐的错,就都可以被原谅,被一句‘脾气急’轻轻带过?而我所受的每一分委屈,就都是活该,都是不懂事,都是我在‘闹’?”
“你又来了!没完没了了是吧?不就是一锅汤吗?至于这么没完没了的?我姐摔了,我赔你总行了吧!”他显得极不耐烦,猛地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百元钞票,像打发叫花子一样,随手扔在我的脚边。
那几张红色的纸币,轻飘飘地落在混杂着汤汁和玻璃碴的地面上,像几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脸上,也彻底抽醒了我最后一丝幻想。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以为可以托付终身、共同组建家庭的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无比寒冷。
他的自私,他的双标,他对我和我家人的轻视,在这一刻,暴露得淋漓尽致。
我忽然笑了起来,一边流着泪,一边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