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妈妈热情地拉我进门,却径直将我带到走廊尽头。
“招娣,你一年也回不了几天,这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
她推开闲置卫生间的门——
破窗灌着冷风,潮湿的床单铺在盖住蹲坑的木板上。
而弟弟赵光宗,正独占着两个房间备考。
看着妈妈理直气壮的脸,我没哭也没闹。
当晚就拖着行李,住进了县里最好的凯悦酒店。
当她打来电话大骂我败家是白眼狼时,我笑着回答:
“随便骂,反正都是跟你学的。”
01
我的名字叫赵招娣,这个名字的由来从我懂事起就听父母不断提起。
他们说我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的,我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好弟弟。
爸妈总喜欢捏着我的脸蛋半开玩笑地说:“你弟弟可是你从菩萨那里求来的,长姐如母,你要对他负责一辈子。”
五岁那年,我已经能站在小板凳上够着灶台煮粥了。
七岁时,我可以独自带着三岁的弟弟去公园玩,爸妈甚至放心地去海南旅游了一周。
每当亲戚来访,父母总会把我推到前面炫耀:“我们家招娣可懂事了,以后没有八十万彩礼,谁也别想娶走我们家的宝贝女儿。”
记得十岁那年,弟弟在幼儿园被其他小朋友推倒,我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和对方理论。
回家后,爸妈高兴地带我去吃了肯德基,还给我买了个漂亮的蝴蝶发卡。
那些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姐姐。
直到上了初中,我才渐渐明白,父母眼中的我更像是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将来可以换钱的商品。
这个认知让我痛苦了很久,但我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今年春节回家前,我特意用年终奖给妈妈买了一个按摩仪,她总是说阴雨天头疼得厉害。
刚推开家门,妈妈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一把接过我的行李箱:“招娣回来了,路上累不累?妈妈给你准备了个惊喜。”
她拉着我穿过客厅,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个闲置的卫生间。
推开门的瞬间,我愣住了。
原本的蹲坑被一块厚木板盖住,上面铺着一张窄小的午睡床。
潮湿的床单一角还在滴水,破旧的窗户缝隙里不断灌进冷风。
“招娣啊,你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这以后就是你的专属房间了。”妈妈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你看看还缺什么,妈妈明天去给你买。”
我的声音忍不住发抖:“妈,赵光宗一个人住两个房间,我却要睡在厕所里?这窗户都是坏的,你让我怎么睡?”
妈妈立刻变了脸色:“你弟弟正在备考公务员,你能和他比吗?他一个房间睡觉,一个房间看书,老师说了必须劳逸结合!你是他亲姐姐,难道想耽误他前途?”
我强忍着泪水:“您这样偏心,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话音刚落,妈妈突然瘫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这么报答我?为了给你布置这个房间,我忙活了整整三天,现在头好痛......”
她一边哭诉一边用头撞墙,动静引来了在二楼的弟弟。
赵光宗快步跑下楼,指着我的鼻子吼道:“赵招娣,你又把妈气哭了?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吗?你一年才回来几天,睡哪里不是睡?这是爸妈的家,让你睡哪里就睡哪里!”
妈妈见到儿子来了,立刻扑进他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我默默握紧了包里的信封,里面装着准备给妈妈看病的三万六千元年终奖。
看着眼前这出闹剧,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太可笑了。
我转身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在县里最豪华的凯悦酒店,我订了一间商务大床房,每晚一千二百元。
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我立刻在网上报名了一个价值两万三千元的雅思冲刺班。
之前一直舍不得这笔钱,现在忽然想通了,投资自己才是最值得的。
02
第二天,我把培训班的收据直接寄回了家。
果然,妈妈很快打来了电话:“赵招娣,你赶紧把那个什么班退了,拿钱去打点考官比什么都强!你这么乱花钱,一点都不懂得孝顺!”
我悠闲地吃着酒店送来的自助早餐,不紧不慢地回应:“妈,这可不行,我特意咨询了风水大师,睡厕所会沾染晦气,影响弟弟考运。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光宗好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妈妈半信半疑地问:“那你现在住哪里?年终奖少说有五万吧?剩下的钱呢?妈妈的头疼病又犯了......”
我笑着安抚她:“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挂断电话后,我联系了一位本地的“神婆”,花三百元请她到家里做法事。
看着她装模作样地跳了半天,最后把我提前准备好的布洛芬溶进水里,端给妈妈喝下。
没想到妈妈喝完立刻表示头不疼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这时,赵光宗怒气冲冲地从楼上跑下来:“妈,这么吵让我怎么复习?头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忍一忍不行吗?”
妈妈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我轻声在她耳边说:“妈,别怪光宗,男孩子本来就粗心,他怎么会记得您阴雨天头疼的老毛病呢?”
妈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赵光宗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转身上楼打游戏去了。
妈妈默默低下头,开始收拾被法事弄乱的客厅,连午饭都忘了做。
我借口送神婆离开,直接回了酒店。
看着窗外县城的夜景,我点了一份小龙虾外卖,慢慢地剥着吃。
忽然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要把自己当成女儿来疼爱。
是啊,如果我有女儿,绝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这个春节过得格外冷清,家里没有人关心我住在哪里。
大年初二早上,妈妈的电话又来了:“招娣,你弟弟今天要带女朋友回来,你快回来帮忙做饭。”
电话里,妈妈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你弟弟真有本事,刚毕业就交了女朋友,还给我们都买了礼物,真是个孝顺孩子。”
我刚到家,就收到银行发来的消费短信——弟弟在金店刷了四千八百元。
抬眼望去,他女朋友脖子上戴着一条粗壮的金项链,那分明是妈妈珍藏多年的嫁妆。
女孩羞涩地摸着项链说:“这是阿姨送的见面礼,光宗对我真好。”
弟弟躲闪着我的目光,妈妈的笑容僵在脸上,牙齿咬得咯咯响,却还强撑着说:“应该的,娶媳妇哪能不花钱?还是生女儿好,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知道体贴父母。”
说完,她拉着我走进厨房:“招娣,你也看到了,你弟弟要成家了。爸妈辛苦一辈子,你这做姐姐的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以往为了得到父母的夸奖,我总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掏钱。
看来妈妈已经习惯了我的付出。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我从包里取出两盒杜蕾斯和一道护身符。
妈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伸手就要翻我的包:“你这是干什么?你的表示就是这个?”
我露出乖巧的笑容:“妈,弟弟正在考公务员的关键时期,总不能闹出人命吧?我买的是最好的牌子,够他用一阵子了。”
“对了,我听您的话把雅思班退了,这道符是我花三万六千元求来的,大师开过光,保证弟弟金榜题名!”
其实这符是我在路边摊花十块钱买的,摊主还非要收我十五元。
“还有啊,您那条项链,是我建议弟弟送给女朋友的。您不是常说家里的东西都是他的吗?他送给未来媳妇,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诚恳地解释着,用衣角仔细擦拭着护身符,双手递给妈妈。
妈妈一向迷信,此刻脸色涨得通红,却不好发作。
“胡说什么?等你弟弟考上公务员,有钱人家的姑娘还不得排着队嫁给他?”她不忘催促我,“你不是在大医院工作吗?妈妈对你要求不高,彩礼只要不低于八十万,你赶紧找个人嫁了。你弟弟结婚还要花不少钱呢!”
我无奈地摇头:“我们科室都是女同事,剩下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专家,哪有什么合适的人?”
妈妈不以为然:“五十多岁怎么了?咱们街道那个小美不就嫁了个五十多岁的老板吗?她命多好,生了个儿子,人家每年给她八十万,她还经常寄钱回家,家里都买了两套房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知道家里重男轻女,但我从没想过妈妈会让我走这条路。
我冷冷地问:“妈,您这是要我去当小三?”
妈妈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别说得这么难听!妈妈都是为你好!女孩子总要嫁人生孩子,给谁生不是生?”
“什么小三不小三的,多难听!现在年轻人都说了,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你就不能找个有钱的单身男人吗?”
我忍不住笑出声,心里最后一点温情也消失了。
从小到大,她那些“为你好”的说辞我听得太多了——女孩子多做家务,将来婆家才会喜欢;姐姐要让着弟弟,这才有长姐风范;女孩要贴心,男孩粗心大意是正常的......
现在连让我当小三都能说成为我好?
就算我真的这么做了,赚来的钱也要寄回家,否则“不孝顺”的帽子就会扣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03
我直视着妈妈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些年你们从我这里拿走的钱,都给赵光宗在市中心付了首付。我知道你们还答应他,考上公务员就给他买车。去年我做阑尾炎手术,想跟你们借两万块钱,你们却说没钱......”
“这就是您说的为我好?”我问。
妈妈立刻激动起来:“你弟弟难道是我一个人的?他是赵家的独苗!长姐如母,你弟弟是你的责任,也是你将来的依靠!等我和你爸走了,这世上你就只有他一个亲人。有人欺负你,只有他能给你撑腰,你明不明白?”
“买房的钱本来是怕你多心才没告诉你,既然你知道了也好。那都是我和你爸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虽然房子写的是你弟弟的名字,但那也是你第二个家啊。”
“你爸年纪大了,每个月房贷要还七千多!从下个月开始,你每月寄六千回来,就当是提前给我们养老了!”
我忍不住反驳:“什么长姐如母?要是我想当妈,自己可以生。赵光宗是谁养大的,您心里没数吗?再说‘长姐如母’这个词,前提是母亲不在了。可您活得好好的,我凭什么要享受当妈的待遇?”
“那套房既然没有我的名字,就跟我没关系。我月薪才一万二,住酒店花了不少,哪还有钱寄回去?”
我继续说道:“要我说,您还不到五十岁,整天在家闲着,不如出去找份工作,房贷不就有着落了?反正这一切都是为了弟弟,您说对不对?”
妈妈彻底被激怒了,伸手就要掐我的胳膊:“你说什么?你居然敢让妈妈去打工?家里给你准备了房间你不睡,非要去住酒店浪费钱?你这个不孝女!”
我侧身躲开,委屈地说:“妈,奶奶就是在那个厕所里摔倒去世的,风水先生说那里阴气重,睡在那里会招来血光之灾,影响全家运势。”
“我住酒店,可全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弟弟好啊!”
妈妈气得头疼病又犯了,跌坐在地上,抓起桌上的盘子朝我扔过来:“滚!别吃我做的饭!”
我爽快地答应:“好啊!”转身就去了县城最高档的芙蓉阁餐厅。
这里的服务员个个温柔体贴,餐厅里还有古筝表演,吃完饭还能免费做美甲,这三百多元花得真值。
饭后我去商场疯狂购物,买了好几件名牌衣服。
小时候我总是穿弟弟淘汰的旧衣服和鞋子,经常挤得脚疼,落下了脚趾变形的毛病。
在县城里花一万多元购物,每家店的营业员都笑脸相迎,端茶倒水,服务周到。
要是这笔钱进了妈妈的口袋,下个月她肯定会跟我要两万。
想想真讽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二十多万,换来的只有几个冷漠的笑容,连自己的房间都变成了厕所。
相比之下,花几千块钱买来的尊重和快乐,反而更真实。
正月初五还没到,我就提前返回上海,正好避开了春运返程高峰。
我买了特价机票,退掉了之前租的地下室,搬进了离医院步行只要十分钟的小区公寓。
新公寓朝南,阳光充足,虽然租金贵了一倍,但我觉得很值。
04
搬进新家的第一个周末,我请科室同事来家里温居。
张主任参观完我的新居,欣慰地说:“小赵啊,早就该搬出来住了。你那个地下室太潮湿了,长期住对身体不好。”
我笑着给大家倒茶,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楚。
是啊,连同事都关心我住得舒不舒服,而我的家人却让我睡厕所。
一周后的深夜,我正在值夜班,突然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