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着老伴张建国端来的银耳莲子羹,心口就像抹了蜜一样甜。
这52年来,老伴把我宠成了“皇太后”,一点重活都不让我干。
我的生活起居都被他照顾的妥妥帖帖。
可就在我还沉浸在甜蜜的时候,护士的一句话让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刘奶奶,您家乐乐的梨涡,跟您简直一模一样!”
我们丁克了52年,哪里来的孙子?!
可护士说得十分笃定:“上周张建国爷爷带孩子打疫苗,登记的电话跟您家的一模一样!”
我突然想起老伴口袋里总有的水果糖,还有他说“老同事家孩子给的”时躲闪的眼神。
那晚,她第一次翻开他锁了半辈子的抽屉,一张泛黄的信纸掉了出来……
01
我和张建国做了52年丁克夫妻,这大半辈子,他把我宠得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每天清晨,他会坐在梳妆台前,用那把磨得光滑的桃木梳子,轻轻给我梳好花白的头发;
中午雷打不动炖一锅我最爱喝的银耳莲子羹,连冰糖都要精确到颗;
晚上还会提前晾好温度刚好的洗脚水,连脚趾缝都会帮我仔细擦干。
小区里的老姐妹们常说:“玉珍啊,你这辈子算是值了,建国把你宠得比皇太后还金贵!”
我也一直这么觉得,直到我72岁那年,去区人民医院做老年免费体检。
给我取报告的是个刚毕业的小护士,扎着马尾辫,笑容特别甜。
她看着我的体检单,突然眼睛一亮:“刘奶奶,您家小孙子是不是叫乐乐呀?”
我愣了一下,笑着摆手:“小姑娘,你认错人啦,我和老伴没孩子,哪来的孙子?”
小护士却笃定地摇头,手指在电脑屏幕上点了点:“不会错的!上个月有个小男孩来打水痘疫苗,是他爷爷带过来的,登记的紧急联系人就是张建国,电话号码跟您这上面的一模一样。”
她凑近了些,语气里满是惊喜:“那孩子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个小梨涡,跟您现在笑起来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时我还跟同事说,这祖孙俩长得也太像了!”
我手里的体检报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牛皮纸袋子摔开,里面的化验单散了一地。
初秋的风从医院大厅的窗户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我却感觉后背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手脚冰凉。
张建国每周四下午都会去“老同事家下棋”,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二十多年。
每次出门前,他都会换上那件我在他60岁生日时,亲手缝的灰色中山装,衣服的肘部已经磨出了毛边,他却总说“穿着舒服,舍不得换”。
以前我总笑话他,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每次从“老同事家”回来,口袋里总会装着几颗水果糖,有时候是橘子味的,有时候是草莓味的。
他说“老伙计家的小孙子给的,我不爱吃,给你解解馋”,我还真就信了,把糖放进罐子里,慢慢攒了满满一玻璃罐。
可现在想来,那些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给我的。
那天晚上,张建国像往常一样给我端来睡前的温牛奶,我看着他熟悉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个陪了我52年的男人,藏着我从未读懂的秘密。
等他睡着后,我悄悄起身,打开了他那扇从未上锁、却也从未被我主动打开过的抽屉。
02
区人民医院的候诊椅是浅灰色的塑料材质,坐久了硌得人骨头疼。
我挪了挪身子,目光落在墙上那张泛黄的《老年人健康管理指南》上,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就像我此刻混乱的思绪。
旁边坐着的王阿姨是我们小区的老邻居,她手里攥着一个印着“老干部活动中心”字样的布袋子,里面装着降压药和一个搪瓷水杯,杯沿上有个小小的缺口。
“玉珍,你家建国怎么没陪你来?”王阿姨喝了口热水,热气在她眼前氤氲开来,“往常你去哪,他不都跟屁虫似的跟着吗?”
我勉强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他今天要去老同事家,说早就约好了,不好推。”
话刚说完,候诊区的广播就叫到了我的名字:“刘玉珍,请到三号窗口取体检报告。”
我扶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来,膝盖传来一阵熟悉的酸痛,这是年轻时在纺织厂落下的老毛病。
走到窗口,那个扎马尾辫的小护士抬头冲我笑:“刘奶奶,您的体检结果特别好,血压、血糖都很稳定,比好多年轻人的身体都棒!”
我心里松了口气,正要接过报告袋,小护士突然“呀”了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我刚才就觉得您眼熟,现在一看紧急联系人,我确定了!您是张建国爷爷的爱人吧?”
我愣了一下,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上个月有个叫乐乐的小男孩来打疫苗,就是张爷爷带过来的!”小护士越说越兴奋,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引得周围几个人看过来,“那孩子特别可爱,圆乎乎的脸蛋,一笑左边就有个梨涡,跟您现在笑起来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登记信息:“您看,这里的紧急联系人姓名、电话号码,跟您体检单上的完全一样,连一个数字都没差!张爷爷当时可紧张了,孩子还没打针呢,他就急得满头汗,从布袋子里掏出一个旧拨浪鼓,摇得‘咚咚’响,哄孩子说‘乐乐不怕,打完针爷爷给你买糖吃’。”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小姑娘,你……你肯定是记错了。”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和建国没孩子,更没有什么孙子,可能是重名了吧?”
小护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颊“唰”地红到了耳根,她慌忙低下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声音结结巴巴:“对……对不起刘奶奶,可能是我看错了,医院登记的人多,难免会记混,您别往心里去。”
她把报告袋塞到我手里,又匆匆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单据,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我攥着报告袋,袋子边缘被我捏得变了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走出医院大门,秋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本该暖洋洋的,我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冻得我浑身发抖。
重名?电话号码也能重名吗?
那个小护士描述得那么具体,张建国、拨浪鼓、乐乐、梨涡……这些关键词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一辆出租车在我面前停下,司机探出头问“阿姨,您要去哪”,我才恍惚报出家里的地址。
出租车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一片片飘落下来,像我此刻破碎的心。
我想起上周整理衣柜时,发现张建国那件灰色中山装的口袋里,沾着一些彩色的糖纸碎屑,当时他说“老伙计家的孩子调皮,把糖纸塞我口袋里了”,我没多想,还帮他把衣服洗了。
现在想来,那些糖纸,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什么“老伙计家孩子”的。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我用钥匙开门,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是我最爱喝的银耳莲子羹。
张建国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色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我看了52年的温和笑容:“回来啦?快洗手,羹刚炖好,放了三颗冰糖,甜度刚好。”
他走过来,自然地想接过我手里的报告袋,我却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张建国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怎么了?体检报告有问题?”
“没有,医生说都挺好的。”我把报告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鞋的动作慢了半拍,“就是今天在医院,遇到件挺有意思的事。”
“哦?什么事?”张建国帮我拿过拖鞋,蹲下身放在我脚边,这个动作他做了几十年,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有个小护士认错人了,说看到建国你带着一个叫乐乐的小男孩去打疫苗,还说那孩子的梨涡跟我一样。”
张建国正在给我倒温水的手顿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溅出来几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没感觉到似的,继续倒完水,才缓缓开口:“肯定是记错了,李建国、王建国的,重名的多了去了,电话号码说不定也只是巧合。”
他把水杯递给我,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你也知道,我那几个老同事,家里都有孙子孙女,可能是他们带孩子去,被护士记混了。”
我接过水杯,温热的杯子贴着掌心,却暖不了我冰凉的心。
我太了解张建国了,他紧张的时候,右手食指会不自觉地捻着衣服下摆,现在,他的手指正紧紧攥着围裙的带子,指节都泛了白。
这个细微的动作,骗不了人。
03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张建国。
以前我从未留意过的细节,现在想来,全都是破绽。
他的老年手机以前很少响,最近却总是在固定的时间收到短信,每次手机震动,他都会先看我一眼,然后拿着手机走到阳台,背对着我回复,回复完还会删掉聊天记录。
有一次,我假装去阳台收衣服,路过他身边时,飞快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发件人备注是“小军”,内容是:“爸,周四能早点来吗?乐乐说想爷爷了,还问您上次答应给他买的变形金刚什么时候带过来。”
张建国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回复道:“好,爸明天一早就过去,变形金刚已经买好了,是乐乐最想要的那款。”
发送成功后,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键,把整条对话记录删得一干二净。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小军叫他“爸”,乐乐是他孙子,变形金刚是他答应好的……这些简单的字眼,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发疼。
周四那天,张建国起得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
我躺在床上,听着他在卫生间里仔细刮胡子的声音,比往常格外久,格外认真。
等他走出卫生间时,我看到他穿着那件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鬓角的碎发都用发胶固定住了,脸上还难得地抹了点润肤霜,说是“老伙计们聚,得收拾得体面些”。
“建国,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正式?”我坐在餐桌旁,喝着他刚煮好的小米粥,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张建国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眼神有些闪烁:“老宋说今天要带他孙子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总不能穿得太邋遢。”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他碟子里,“那你早点回来,晚上我给你包你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馅饺子。”
“好嘞!”张建国走过来,像过去几十年一样,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你在家好好休息,别太累了,等我回来帮你。”
看着他转身出门的背影,我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滴在碗里的小米粥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等张建国出门大约十五分钟后,我迅速换好衣服,戴上一顶旧的遮阳帽和一副墨镜,拿起手提包,快步走出家门。
在小区门口,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远远地看到张建国正站在公交站台上,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应该是给乐乐买的变形金刚。
“师傅,麻烦您跟着前面那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先生,他坐哪辆车,咱们就跟哪辆。”我压低声音对司机说,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
张建国很快上了一辆开往城东方向的18路公交车,出租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车子穿过市中心,道路两旁的高楼逐渐变成低矮的老房子,最终驶入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区——城东的“幸福里家属院”。
公交车在“幸福里”站停下,张建国下了车,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衣领,脚步轻快地走进小区大门。
我让司机在小区门口停下,付了车钱,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
小区里的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叶子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沙沙”响。
我看到张建国走到3号楼前,停下脚步,没有敲门,只是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
没过两分钟,楼道门“咔哒”一声开了,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领着三个孩子走了出来。
“爷爷!”最小的那个男孩眼睛一亮,欢快地叫了一声,像个小炮弹似的扑向张建国。
张建国立刻弯下腰,脸上绽放出我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一把将男孩抱进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哎哟,我的乐乐又长高了!让爷爷掂掂,沉了不少,真是个结实的小伙子!”
那个叫小军的男人走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爸,您来了,孩子们昨天就开始念叨您了。”
“我也想孩子们啊。”张建国抱着乐乐,身边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右手被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拉住,“走,爷爷今天带你们去吃肯德基,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躲在不远处的梧桐树后面,看着他们一家五口说说笑笑地离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那个温馨的场景,是我年轻时偷偷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一家人和乐融融,享受天伦之乐。
可现在,我却像个局外人,只能远远地看着,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04
我像个游魂似的跟在他们后面,隔着一条马路,看着他们走进一家肯德基餐厅。
透过落地玻璃窗,我看到张建国站在点餐台前,仰着头仔细看着菜单,时不时回头问乐乐:“乐乐想吃汉堡还是炸鸡?爷爷都给你买。”
乐乐搂着张建国的脖子,小声说:“爷爷,我想吃薯条,还要草莓圣代。”
“好,都买,都买。”张建国笑着答应,又转头问小军,“小军,你和两个孩子想吃什么?别客气。”
小军推了推眼镜,说:“爸,您别点太多,孩子们吃不了浪费。”
“不多不多,难得出来一次。”张建国摆摆手,对着服务员说,“要一个香辣鸡腿堡、一份薯条、两个草莓圣代,再要三份儿童套餐,儿童套餐里的玩具要变形金刚款式的。”
服务员笑着说:“大爷,您对孙子可真好。”
张建国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当然,我孙子就得宠着。”
我躲在餐厅外的广告牌后面,看着他们围坐在桌子旁,乐乐坐在张建国腿上,手里拿着薯条,沾着番茄酱吃得满脸都是。
张建国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乐乐擦着脸,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稀世珍宝。
那种温柔,我曾经以为只属于我一个人。
吃完肯德基,他们又去了旁边的小公园。
张建国坐在长椅上,乐乐依偎在他怀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给张建国看动画片。
小军站在张建国身后,时不时帮他捶捶后背,捏捏肩膀,嘴里说着:“爸,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
“挺好的,你不用操心我,照顾好孩子们就行。”张建国拍了拍小军的手,语气里满是疼爱,“乐乐上次说想要的那套绘本,我已经买好了,放在家里,下次给你带过来。”
我躲在公园的假山后面,看着这父慈子孝的画面,心口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剧烈,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我终于明白,张建国的生命里,有一个我从未参与过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他是父亲,是爷爷,有儿子孝顺,有孙辈绕膝,过着圆满的生活。
而我,只是他精心打造的“丁克夫妻”骗局里,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笑的角色。
下午四点多,他们准备回家。
走到幸福里小区门口时,小军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给张建国:“爸,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您拿着。”
张建国连忙推辞:“不用,我有退休金,够花。你们现在养三个孩子不容易,钱你留着给孩子们买东西。”
“您就拿着吧。”小军把信封塞进张建国手里,语气坚定,“上次乐乐住院的钱,还有大宝的学费,都是您偷偷垫的,我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钱您必须收下,不然我心里不安。”
张建国看着小军,又看了看旁边眼巴巴望着他的乐乐,最终还是收下了信封,小心地放进中山装的内袋里:“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我知道,爸。”小军的眼圈有些红,“您今天就在这儿住一晚吧?孩子们都舍不得您走。”
张建国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了,我得回去,你玉珍阿姨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乐乐拉着张建国的手,仰着头问:“爷爷,您下次什么时候来?我还想跟您一起玩。”
“爷爷下周还来,一定来。”张建国蹲下身,摸了摸乐乐的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你们要乖乖听话,好好学习,知道吗?”
三个孩子用力点头,看着张建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我站在原地,看着张建国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悲哀和绝望。
这个我爱了52年、依赖了52年的男人,竟然用一个谎言,骗了我大半辈子。
05
晚上七点多,我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
张建国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热饺子,看到我进门,立刻迎上来:“玉珍,你去哪了?我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急死我了。”
“没去哪,就是去以前纺织厂的老姐妹家坐了坐。”我避开他的目光,换着鞋,声音有些沙哑,“手机可能调了静音,没听见。”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建国松了口气,转身端出一盘饺子,“快吃吧,是你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馅,我多放了点虾皮提鲜。”
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几块桂花糕:“今天老宋赢了钱,非要请我们吃点心,我想着你爱吃这个,就给你带回来了。”
我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听着他熟练的谎言,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这个男人,撒谎的时候竟然可以如此面不改色,仿佛这些话已经在他心里演练了千百遍。
“今天的牌局……玩得开心吗?”我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却没什么胃口。
“开心,老伙计们好久没聚了,聊得很投机。”张建国在我对面坐下,吃着饺子,语气轻松,“老宋还说,下次让我带你一起去,他老伴也想跟你唠唠嗑。”
“好啊,下次你带我去。”我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我也想看看你那些每周四都一起下棋的老伙计。”
张建国夹饺子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行,下次一定带你去。你先尝尝这个桂花糕,味道挺不错的。”
我咬了一口桂花糕,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却让我觉得无比苦涩。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背对着张建国,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我趁着张建国去菜市场买菜,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是我以前在纺织厂的老姐妹,赵桂兰。
赵桂兰退休前在厂职工医院做护士长,认识的人多,门路广。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赵桂兰的大嗓门传了过来:“玉珍?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桂兰姐,我……我想求你帮个忙。”我握着听筒的手,手心全是冷汗。
“什么事?你说。”赵桂兰爽快地答应。
我深吸一口气,把在医院遇到的事,还有跟踪张建国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赵桂兰的声音才传来,带着一丝沉重:“玉珍,你想让我帮你查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查查,区人民医院那边,有没有登记着紧急联系人是张建国、电话号码跟我家一样的孩子就诊记录。”我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我想多了。”
“行,我下午就去医院找熟人问问,晚上给你回信。”赵桂兰叹了口气,“玉珍,你可得撑住,不管结果怎么样,都要好好的。”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挂着的金婚照片。
照片里,我穿着红色的旗袍,张建国穿着中山装,我们并肩坐着,笑得无比幸福。
可现在看来,那张照片上的笑容,满是讽刺。
06
下午的时间过得格外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煎熬。
我打开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我平时最爱看的电视剧,可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电话。
直到晚上六点多,电话终于响了,是赵桂兰打来的。
我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电话:“桂兰姐,怎么样了?查到了吗?”
“玉珍……查到了。”赵桂兰的声音很低,带着心疼,“区人民医院的记录里,有三个孩子的紧急联系人是张建国,电话号码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手指紧紧攥着听筒,指节泛白:“三……三个孩子?他们多大了?”
“最大的男孩叫大宝,今年12岁;中间的女孩叫小雅,10岁;最小的男孩就是你说的乐乐,今年5岁。”赵桂兰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还有,我还查到,这三个孩子的父亲,叫张军,是城东第二小学的语文老师。”
张军……张建国……
我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张建国哼歌的声音,是他最爱唱的《洪湖水浪打浪》,以前我觉得这歌声充满了生活气息,现在却觉得无比刺耳。
“玉珍,你还好吗?”赵桂兰在电话那头担忧地问。
“我……我没事。”我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桂兰姐,谢谢你,这件事……请你别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你放心。”赵桂兰又叹了口气,“你自己一定要保重身体,别钻牛角尖。”
挂了电话,我再也忍不住,靠在沙发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52年的夫妻情分,52年的信任,原来全都是假的。
晚上,张建国端着饺子走出厨房,看到我眼睛红红的,连忙走过来:“玉珍,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看电视剧看哭了。”我擦干眼泪,避开他的目光。
张建国没有怀疑,坐在我身边,拿起一个饺子递到我嘴边:“快吃吧,饺子要凉了。”
我张开嘴,吃着饺子,心里却像嚼着黄连一样苦。
07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四处打听张军的消息。
通过小区里爱串门的李阿姨,我知道了张军是个单身父亲,妻子前几年因病去世了,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为人谦和,邻居们都很喜欢他。
“你说张老师啊,真是个好男人。”李阿姨坐在我家沙发上,喝着茶水,“又当爹又当妈,把三个孩子照顾得很好,孩子们也懂事,学习成绩都不错。”
“他……他父亲呢?”我假装不经意地问,心脏却紧张得揪紧。
“听说他父亲还在,不过不跟他们住在一起,每周四都会来看孩子,给孩子们买吃的玩的,特别疼孩子。”李阿姨压低声音,“说起来也怪,那老爷子每次来都待大半天,到下午就走,从来不过夜,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心里一阵刺痛,每周四,正是张建国“去老同事家下棋”的日子。
我又去了城东第二小学,在学校官网的“师资力量”一栏里,找到了张军的照片和介绍。
照片上的张军,穿着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眉眼之间的神态,跟年轻时候的张建国几乎一模一样。
那一刻,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周五下午,我又去了城东第二小学,想亲眼看看张军。
三点半,放学铃声响起,孩子们像小鸟一样冲出教室。
我看到张军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几个学生围上去问问题,他耐心地讲解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那个笑容,像极了张建国给我讲题时的样子。
我鼓起勇气,走到张军面前:“张老师,您好,我想跟您打听个事。”
张军愣了一下,礼貌地问:“阿姨,您想打听什么?”
“你……你认识张建国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张军的脸色变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认识,他是我父亲。阿姨,您是……”
“我是刘玉珍,张建国的妻子。”我看着他,眼泪差点掉下来,“那些孩子……是你的孩子,对吗?”
张军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是,阿姨,对不起,我父亲他……”
“别说了。”我打断他,心里的疼痛已经让我无法呼吸,“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我转身离开,留下张军站在原地。
08
回到家,我看着张建国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绝望。
晚上,等张建国睡着后,我悄悄起身,走进了阳台角落里那个常年锁着的储藏室。
张建国说里面堆满了他从机械厂带回来的旧零件和工具,不让我进去,怕我弄脏衣服。
这么多年,我一直信以为真,从未踏进去过。
我在五斗柜的抽屉里找到了钥匙,打开了储藏室的门。
里面堆满了杂物,一股灰尘和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摸索着打开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我翻找着,终于在一个旧木箱的最底层,找到了一个铁皮饼干盒。
盒子上的图案已经斑驳,我打开盒子,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涌了出来。
里面有一个泛黄的笔记本,我翻开一看,上面的信息让我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