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札记丨潘巧云之死宣泄了谁的执念?

曲江家文化 2024-04-10 20:34:47

在水浒几个出轨被杀的女性角色中,潘金莲毒害了武大郎被武松所杀,阎婆惜威胁了宋江的生命被误杀,卢俊义夫人贾氏勾结李固要谋害亲夫,可谓都有该死之处。惟潘巧云完全罪不至死,却死状最惨,被杨雄和石秀在翠屏山上杀死还挖出内脏分尸。

杨雄怒杀潘巧云的“怒”与“杀”,大多源于石秀的主导,这些篇幅可谓写透了石秀的敏感猜忌、精细算计与阴狠毒辣。这样心性偏执的人,作为朋友其实是交不得的,可作为天生的特工材料,他终将成为宋江手上锋利的刀。可以说杨雄能位列天罡,很大程度是因为其义弟石秀足以位列天罡的出色特工能力而跟着水涨船高的。关于他们二人,我们可另文叙述,不在此详细展开。单说潘巧云其人,通篇下来会发现她除了贪恋性欲而对婚姻不忠,其实并不算一个恶人,也没有存过害人之心。小说这样必欲将其分尸而后快,其实还是整部《水浒》所营造出的压抑扭曲情绪的一场宣泄。

《水浒》在潘巧云出场时就将其人的情欲撩人模样写得很是露骨:

黑鬷鬷鬓儿,细弯弯眉儿,光溜溜眼儿,香喷喷口儿,直隆隆鼻儿,红乳乳腮儿,粉莹莹脸儿,轻袅袅身儿,玉纤纤手儿,一捻捻腰儿,软脓脓肚儿,翘尖尖脚儿,花簇簇鞋儿,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更有一件窄湫湫、紧搊搊、红鲜鲜、黑稠稠,正不知是甚么东西。

有诗为证: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这个出场时机,是石秀救下杨雄后两人结义,同时潘公和石秀认识后又准备把肉铺安排给石秀打理,然后两人带着石秀一起回家,并认潘巧云这个嫂嫂的。从上面描述来看,潘巧云当时的穿着估计比较暴露轻佻。当石秀要下拜认嫂时,潘巧云却赶紧说“奴家年轻,如何敢受礼”。先是想到自己年轻,又受惊于有人想自己下拜,从这个心直口快的反应开始,潘巧云没什么城府且有些娇宠任性的形象逐渐被勾画出来。

潘巧云自小家境想来是不错的,她父亲潘公有些产业,又只有这么个女儿。在前文中,当听说杨雄被破落户为难时,潘公带着人要赶来救场,从这点也可以看出潘公在地方上也有社会关系和能量。所以屠户出身的潘公安排她先是嫁给王押司,在王押司死后不久又再嫁与杨雄,都可以看出潘公这个人是比较会经营社会关系和社会能量的。

而潘巧云在成长和嫁人后的生活,应该至少是衣食无忧,也未受什么委屈的。只是杨雄一个月又二十多天要值夜班,因此可能在夫妻生活方面没有得到满足。这是《水浒》一个很扭曲的设定,那就是英雄好汉都不能好色,一好色就不是好汉了。其后,小说将潘巧云如何与旧识的裴如海勾搭、挑逗、偷情的情节写得很是细致传神。从这些描写可以看出,作者其实并非不理解男欢女爱的人之常情是怎么回事。因而有人把《水浒》这种好汉不好女色、贬义女性性欲的观念归之为明代理学的盛行,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对,因为明代的很多小说对于男女之事的描写并不避讳。这其实就是小说为梁山群体所刻意营造的一种压抑气氛。

当潘巧云和裴如海偷情后,脑袋里所想的也是如何与裴如海能持续偷情,并没有如潘金莲那样想过要害杨雄。而在感觉事情被石秀看破败露后,潘巧云便向杨雄撒谎说石秀言语调戏她,这也只是一种女人为了自保常会有的反应,也没有要加害石秀的恶念。

当石秀杀了裴如海和为他打掩护的胡头陀后,潘巧云听到风声也只是“惊得呆了,自不敢说,只是肚里暗暗地叫苦”。此时,杨雄也知道了石秀所说是真的,潘巧云的确出轨了。但此时杨雄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以处理潘巧云出轨事件,潘巧云再嫁给他也无非不到一年,他又是公门中人,有很多方法可以既为自己出气,又不至于杀人犯罪。可是他偏被石秀一步步设计引导,在翠屏山上逼着潘巧云一点点说出整个同情通奸过程,由此逐渐被激怒而失去理智,怒杀了潘巧云和丫头迎儿,走上了梁山不归路。

而潘巧云其实从石秀出现在翠屏山上的那一刻,就一直在认怂和求饶了,但她碰上了石秀这个既不爱惜自己生命,也不爱惜朋友性命,更不爱惜他人性命的拼命三郎,又碰上了杨雄这个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又性格躁郁的病关索,更碰上了这个上层昏乱腐败、下层败坏散乱的恶逆非道的水浒世界。从未起过害人念头的她,此刻必须以惨烈的死状为自己的不守妇道殉道。

其实小说的这一执念,在今天仍然如是,每当有女性出轨新闻出现,总是会有人评论说要恢复“浸猪笼”的传统。我们今天的很多人,依然在渴求着宣泄某种压抑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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