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清:从乡土和童心开放的奇葩|

草堂文化 2024-05-27 07:2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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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乡土和童心开放的奇葩

——读崔加荣中短篇小说集《麦秆儿》

见书封面左上角标着“儿童文学”四个字,我有些兴奋。我想,作家心里一定有个小孩,或者说他有一颗童心,不然写不出这样的作品。阅读完崔加荣的中短篇小说集《麦秆儿》(2021年10月江西高校出版社出版),从由《麦秆儿》《天女花》《树上的鱼》《几几的眼睛》《大黄蜂》《秋花》《怀梦》《也学牡丹开》《静静的西蔡河》九个中短篇组成的书,就题材来看,都是写乡村;就故事而言,都是讲少儿;对情节和细节的描写,儿童都能接受。这说明,作家是十分地熟悉乡村生活,他果然童心未泯。显然,这些作品,都是从乡土和童心开放的奇葩。

东东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他对父亲说有的黄瓜是直的,那两根黄瓜为什么会弯曲呢?他问那几个百香果怎么蔫了?在父亲那里得不到答案,就自己观察。结果他发现,黄瓜因为被虫子咬过,这个地方才长得慢,其他地方长得快,所以就变弯了。他见一只蜜蜂趴在百香果上,才明白百香果是大黄蜂蜇的。除了对自然好奇,他还对小动物充满爱心,他摸着猫贝贝的头对它说:“刚下过雨,地上太脏,不能出去,听话呀,乖!”当猫把床单抓烂,妈妈要打猫。他为猫求情,叫妈妈不要打猫。(《大黄蜂》)小说体现孩子的求知欲和善良,显示作家对儿童心理的把握的能力和分寸,让小读者读在阅读里增添知识和丰富感情。

有一只叫赤雁的母麂,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几几,它用叫声引开猎人,然后奋不顾生跳下悬崖。(《几几的眼睛》)这故事表达出作家对动物母爱的赞扬,也是对人猎杀野生动物的指责,这对儿童有着生态环境保护有着积极的启蒙和教育作用。

果果恨姐姐跟着编椅子的男人私奔。他开始捡废品。小雅问他捡这么多废品卖了买啥?他说:“我想攒钱去找姐姐。”这表达出他对姐姐的一往情深。当姐姐与人结婚有了孩子要回来时,爸爸觉得女儿跟人私奔丢脸,不准女儿回家。果果不仅两次求父亲让姐姐回来,还在父亲不同意的前提下,坚决地叫他姐跟他回家。他对父亲说:“爸爸,让俺姐回家吧。俺姐说你不让她回家她就跳河去。俺妈就是在西蔡河死的,我不想俺姐跳河,我已经没有妈了,不想没有姐。”他的劝说终于使父亲妥协。他陪姐姐去看起老坟时,脸上虽然不见笑容,但从轻松的脚步却可以看到他内心的高兴。(《静静的西蔡河》)

怀梦出生时,由于在铁路工作的搬道工强子要顶替突然生病的同事,不能赶到医院照看妻子。妻子死后,怀梦没有写老师灵子布置写妈妈的作文。灵子去怀梦家听怀梦的爸爸强子讲述后才知道怀梦的家庭遭遇,支教老师灵子就决定陪伴强子和孩子。强子因火车开来时有一头牛跌进铁轨,他把牛弄出铁轨后,却被刹不住的火车撞着失去了生命。?后来,灵子带怀梦到县一小读书。在学校举办的半成人礼上,怀梦的发言稿里父亲仍然是活着的,这种扯谎很伤心灵子的心。在爷爷的开导下,灵子终于在读铁路技工学校学开火车的实战考核时,听到怀梦叫她妈妈。(《怀梦》)

可以看出,《静静的西蔡河》和《怀梦》都是写亲情,不同的是,前者写的是弟弟对姐姐的依恋之情,后者却是写继母对非血缘孩子的关爱之情。不管是那一种情,在作家的笔下都是充满温暖和迷人,这充分地证明崔加荣是一名富有爱心的暖男,否则他的文字不会这么有感染力。

十岁的红孩儿从父母租来收废品的院子出来,准备应灵子的邀请去看电影。一辆摩托开过来,白色汽车打开车门时,摩托车来不及躲避,司机松开手摩托车倒下。一个老太婆突然靠近,慢慢摩托前躺下。她抱住摩托车司机的腿,一个金黄头发的年轻人拉住司机的手,要求他赔钱。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叫红孩儿作证诜是司机撞倒老婆婆,并把一把黑色玩具手枪递给红孩儿。当红孩儿见灵子出现那一刻,他没有因为喜欢手枪就作伪证,而是当众说大肚子女人:“你骗人!是阿婆自己倒下,然后搂住了他的腿。”大肚子女人顿时恼羞成怒,一脚把红孩儿踢倒在地上。(《也学牡丹开》)

秋花每天早上去上学前,要坐公交车去医院给生病的父亲送饭。很快她就被骗子盯上。那个主动她搭话的师哥,从她和她妈的通话里知道她爸住院要做手术需要钱时,就伪装“好人”,说和她是邻居,说有困难大家互相帮助。又说他的妹妹在做微商,一月能挣一万多。知道秋花的手机是老人机,就拿把-个旧手机给她,替她申请微信号,并加了她微信号,还让他妹加了秋花的微信。接着借给秋花五百元钱,叫秋花在收条上签名,用这钱叫他妹教秋花买货销售……先让秋花赚到一千块钱,接着建议秋花找他妹借五千元,成为批发商。后来,秋花接到微信留言说她欠的钱连本带利是两万三千四百块。叔叔点开微信视频通话,显示师哥不是好友时,叔叔告诉秋花,对方骗她贷款签名后就把她拉黑了。(《秋花》)

从《也学牡丹开》,我们看到“碰瓷”;从《秋花》,我们看到“诈骗”。前者显示红孩儿不受利益受惑而昧良心的可爱、善良天性;后者意在向思想单纯读者敲警钟,千万不要受诱惑而上当,否则就会付出沉重的代价。这里不仅体现在乡土贫穷,也反映出现实生活的丑恶在孩子的生活里投下阴影。

虽然《天女花》写“疫情”给人的生存带来阴影,但我觉得《天女花》给我的感觉似乎比上述的要多些异样。作品巧妙就在妹妹柳柳和口罩上。哥哥阳仔和妹妹柳柳在疫情期去医院给妈妈送饭。这本是极为平常的事,一般作者很难写出精彩,但到崔加荣那里,却写得有滋有味。哥哥和妹妹各人只有村支书给的一个口罩,去给住院的妈妈送饭时,妹妹说耳朵疼,就把口罩取下。想不到风把口罩吹到湖边芦获丛里。哥哥用树枝去勾口罩时,口罩随风飞湖里并沉入水里。没有了口罩,妹妹就无法和哥哥一起去医院,也不能去坐公交车。支书告诉哥哥县城明天凭身份证每人能买两个。哥哥去了当然没有买到。支书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口罩给哥哥。他们去给妈妈送饭时,谁知这时妹妹用右手拿住藏在身后,哄哥哥说忘记戴口罩了。哥哥吓了一跳。妹妹把口覃挂在左耳上时,突然风把口罩刮到天女花技条上。

两次风吹走口罩,是小说的奇妙所在。第一次风使口罩沉到湖底,使人无奈和失望。第二次把口罩吹到高高的树枝上,也使这篇小说达到一个高度。两次风,来自作家奇妙的构思。没有这风,小说怎么写都是平庸的。这风,使我想到《红楼梦》里的诗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风,给了作家点石成金和化一般为神奇的魔力。当然,作为道具的口罩,也只有在这疫情的非常时期,才能显示和发挥它不可代替的重要作用。

讲构思的奇特,我认为,非《树上的鱼》莫属了。

石头虽然生活在“银鲤村头的破旧院子里,地面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一捆捆废纸皮、一堆堆废塑料瓶子。”但他从爷爷捡来的废旧书堆里找到一本儿童图画书《森林记》。从书里,他见到树上有五颜六色的小鱼。他想,树上怎么会有鱼呢?又想,树上真有鱼吗?从电视里看动画片《小葫芦娃》时,他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梦见小溪穿过森林时,水里的鱼蹿在树上。睡梦中的他被父亲弄醒,父亲叫他和自己去逮鱼,说医生讲爷爷要多吃鱼补补。之后他又梦见树上有鱼,并且坚信树上会有鱼。

当一个想让穷孩子读上书的自愿者带着女儿婷婷来到石头家,婷婷和石头聊天后,婷婷告诉她爸爸石头为什么相信树上有鱼,“他不想爷爷死,想抓鱼给爷爷吃,可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天天盼着能像树上说的那样树上会有鱼。”这多么像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里写的那样,在寒冷的街头,卖火柴小女孩划亮一根火柴,在燃烧的光亮里幻想着在现实里自己缺乏又需求的东西。这图画书虽然是爷爷捡来的,却成为石头精神的支撑。这是想象给石头带来的美好,也是丰富的想象力给作家一双翅膀,使得他的这篇小说在虚构史飞扬起来,甚至在这本集子显得醒目,并且出类拔萃。

若说讲作品的厚重,当然是《麦秆儿》。父亲去广东打工,年幼的麦秆儿与年迈的爷爷相依为伴。爷爷用三轮车从地里把麦子运回家时,麦秆儿帮爷爷扶住三轮车的把手。爷爷吃力地把一袋沉重的小麦装进三轮车车斗时,震得车头差点翘起来。麦秆儿拉往车把,双脚离地,车头才没有翘起来。爷爷吓了一跳,赶紧说:压住!压住!很显然,这是写乡村留守儿童的故事。

很多同学都因麦秆儿的母亲因疯和死去而取笑他,唯独琪琪和他友好相处。

吃大锅饭时,琪琪的太爷爷是大队支书,麦秆儿的老太太没有奶水喂爷爷,就偷一点喂牲口的豆子炒熟嚼碎喂爷爷。被发现后,琪琪的太爷爷揪住不放,麦秆儿的老太太受不了屈辱,喝农药死了。于是麦秆儿家几代人与琪琪家有仇,爷爷就不准麦秆儿和琪琪玩。琪琪的爸爸也不同意琪琪玩。这就显现出历史的沉痛感。

琪琪和麦秆儿商量怎样让她爸爸和麦秆儿爷爷和好的办法。麦秆儿爷爷做的醋好,琪琪的爸爸喜欢吃醋,麦秆儿就哄爷爷说,他想送家里两瓶醋给学校食堂。得到醋后,琪琪给他爸说是麦秆儿爷爷送给他的。麦秆儿的爷爷肩膀痛,家里打农药只有压手柄的陈旧喷雾器,琪琪就对她爸爸说到麦秆儿爷爷胳膊痛,想借她家的电动喷雾器用一下。她爸同意后,琪琪把电动喷雾器送到麦秆儿家。爷爷拿两瓶醋递给琪琪,说:给你爸尝尝。麦秆儿去还喷雾器时,爷爷又拿两瓶醋,叫麦秆儿送去。琪琪的爸见麦秆儿手里的醋,不仅主动接过还回的喷雾器,还面带笑容。两家几代人的仇恨,在琪琪和麦杆儿的善意和努力下,终得到化解。

最令人振奋的麦秆儿的自尊自强。他知道自家条件不符合领取助学金,就对爷爷提出不申请助学金,爷爷说自己种地一年卖粮食都得不到这两千块。麦秆儿说他去抓老鳖去捡破烂,不同意他就不上学。他靠钓鳖鱼卖了一千七百三十元,再钓两个就凑足两千元。但此时他钓鳖的消息传到村民的耳里,常有人来河边。他下鱼钩时,收起的是空钩。正当他失望时,琪琪来告诉他,他在朗诵比赛里得一等奖,奖金有一千元。这真是绝处逢生呀。

《树上的鱼》和《麦秆儿》都有一个特点:主人公都是小男孩子,但他们都会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相遇和友好。《树上的鱼》里的石头,在河边遇到和爸爸放风筝的婷婷,婷婷的爸是帮扶穷孩子上学的志愿者,他带女儿婷婷来到石头家收废品的院子,婷婷和石头玩得很开心。《麦秆儿》里的麦秆儿,虽然周围同学取笑他,却有琪琪和他玩。这让我想起汪曾祺的短篇小说《受戒》里十三岁出家的明海,正因为作家安排他与姑娘小英子相遇相交相爱,才使故事是那么的美丽迷人。我不知崔加荣是否受到《受戒》的启示?如没有看过《受戒》,那就是英雄所见略同。这样的书写带有理想主义色彩,如童话,滋养着穷孩子的灵魂,让他们在希望和信心里成长。这就是理想主义作品存在的价值,也是理想主义作家写作的意义。

《树上的鱼》和《麦秆儿》都提到书。在《树上的鱼》里,石头相信书上说的树上有鱼是幻想,他靠幻想的美好支撑自己的精神。《麦秆儿》里的麦秆儿,却靠朗读《海妖的传说》在市里的。比赛里获一等奖获奖金一千元,是将虚化为实。尤其是麦秆儿与书的关系,验证了“书里自有黄金屋”的老话不是空话。当然,崔加荣并非只是用故事去阐释已有的观念,也在叙事里增加自己的主观意识,比如在《麦秆儿》里他写到:“琪琪妈妈在城里打工,经常把各种香味儿的洗发水寄回来,麦秆儿从琪琪身边走过时,总能闻到冼发水的香味儿,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摸一下琪琪的头发,闻一下那香味儿。”这显然超越写实性的生活,它是作家独特的感觉。这种感觉体现出的新鲜感有多大,就决定一个作家能站得有多高。崔加荣显然是有潜力的,他能走多远,这要看他日后的修炼和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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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国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文艺报》《文学报》《文学自由谈》《文学评论家》《星火》《美文》《山花》《贵州作家》等报刊发表评论、散文、小说等。出版文学评论集《在他们中穿行》《独特的审视》。作品被《新世纪贵州作家作品精选》《文人的另一种交往》等选本收入。获首届真情人生全国纪实散文征文奖、“贵州省都匀三线建设峥嵘岁月”主题全国征文奖、王干先生《人间食单》著作评论征文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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