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伟:对联里的诗意盎然|赣鄱专栏原

草堂文化 2024-05-27 07:24:37

2024年1月22日,鄱阳迎来今冬第一场雪,雪落得慷慨、隆重、豪迈,犹如一场盛大的庆典。雪日,我在风雨山附近的养正学堂写春联。休憩时,我静静落座,望着窗外的飞雪,听一曲《板桥道情》,思绪飞到江苏兴化的郑板桥故居,心情格外美丽。

郑板桥是清代“扬州八怪”之一,其诗画书法,独成一体,亦工对联。

室雅何须大;

花香不在多。

这是他书斋中的一副对联。

白菜青盐粯子饭;

瓦壶天水菊花茶。

这是西耳房中的一副对联。客厅中悬挂的对联是:

秋从夏雨声中来;

春在寒梅蕊上寻。

跨进郑燮故居的大门,从悬挂的几副对联便知道主人的气度,再加上他的联语书法,珠联璧合,布于壁上庭前,把人引入高雅境界,给人以艺术享受。

对联是什么?是诗,是诗中的精华,诗中的精品,是“最具中国文学特色”的微型文学作品。不少诗句中的偶句,常做楹联。若把一首诗比作一串项链,诗中的偶句就像是镶嵌在项链上的一颗闪光珍珠。诗言志,对联同样起到这种作用,从郑燮书斋、客厅的几副对联来看,他的志趣和人生态度,一目了然。中国历史上不少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企业家、教育家,在他们的厅堂书屋中,都爱用对联这一形式表明他们的志向和愿望。

对联不同于诗,在创作方法上有别于诗。就是诗中的偶句,也不完全是符合楹联创作的要求。它有自己的创作规律,比诗有更多的规范。它撰写方便,可以信手拈来,涉笔成趣,有如小诗,自由,轻松,而又深邃宏伟。

对联不同于诗,还在于它的功能。为明志抒情,可以自题楹联,还可以赠友人作赠联,贺新人作贺联,挽故人作挽联,更多的是为名胜古迹作胜迹联。山巅小亭,有一副联,如果是名人名句,将会增色不少。江西庐山五老峰下有座用怪石叠成的石桥称“仙人桥”,桥边写道:

想上去吗?上去便能通碧落;

快下来吧!下来难免坠红尘。

多么生动有趣!它既写景,又表意,增加游人不少情趣。楹联中普通百姓最爱使用的是春联。如:

爆竹一声除旧;

桃符万象更新。

天增岁月人增寿;

春满乾坤福满门。

两张诗意盎然的红纸在门上一贴,满怀希望地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对联,也称“楹联”、“楹贴”,俗称“对子”。春联是对联中的一种,讲对联要从春联讲起。

一般认为最早的对联是五代时后蜀主孟昶所作的春联:

新年纳余庆;

嘉节号长春。

春联的出现,与民间挂桃符的习俗有关。为什么民间盛行挂桃符呢?和一则神话传说有关,据说在远古世代,东海的度朔山上有一棵十分巨大的桃树,叶子覆盖数千里,好像座大房子,在东北角上的枝叶丛中有个缺口,名曰“鬼门”,专供鬼魅们出入。门的两旁有左右二卫士,一叫神荼,一叫郁垒。他们的任务是检查外出的鬼魅有没有作恶,如遇恶鬼就立刻捆绑起来给老虎充饥。两位卫士成了人们心目中的保护神。正因为如此,后来人们便用桃木板画上神荼、郁垒神像,挂在门上驱邪避鬼,求得平安度日。这两块桃板,就是有名的桃符。

想不到这桃符后来摇身一变成为春联,那是在五代十国的时候。当时不少人觉得在桃木上画人像麻烦,而且画图像也较困难,于是只写两个门神的名字来代替,也有人干脆连门神的名字都不写了,只写上表示自己愿望的吉庆话。

五代时的后蜀比较富裕,汇聚的文人也多,后蜀皇帝孟昶又好风雅,每逢春节,命翰林学士们在桃符板上作词题句。公元964年的除夕,孟昶照旧行事,可那年他对大家所写的全不满意,便亲自动手,大笔一挥,写下了上面所说的两句。因为是皇帝的作品,便列入史册。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也只能把他的这两句话作为最早的春联了。

由桃符到画神像,题词,作对,直至形成风气,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由春联到楹联也有一个发展过程。据史书记载,北宋太平兴国二年(公元977年),忠懿王钱俶在上海建龙华寺,有一天,寺僧契盈侍候忠懿王游碧波亭,钱俶感慨地说:“吴越去京师(开封)三千里,谁知一水之利如此!”契盈根据忠懿王的话,在碧波亭柱上题了一副楹联:

三千里外一条水;

十二时中两度潮。

由此可见,楹联要到北宋才盛行。

从守护神到吉庆话,再由春节时挂在大门上再搬上那山川名胜碧波亭,对联又跨出了一大步。

唐宋诗词的格律和艺术风格,直接影响对联这一文学形式的成熟。宋朝的苏轼、王安石、朱熹等人,都是写对联的高手。

宋代开始将对联写在纸上,扩大了对联应用的范围。它不仅张贴在住宅门户上、名胜古迹等建筑物上,还广泛应用于社交应酬和喜庆悼挽活动中。

明朝是对联的兴盛时期。明太祖朱元璋大力提倡对联,并亲自动手写下不少对联,赏赐他的大臣。他甚至给一屠户写了一副对联:

双手劈开生死路;

一刀斩断是非根。

行业联也许从这儿开始。

清朝的对联在艺术上、种类上、功能上,更趋完善。乾隆喜爱吟诗作对,当时的紫禁城里各宫门张贴对联有120多副。可以说,清朝的对联已发展到相当成熟的阶段了。叠字对,拆字对,偏旁对,谜语对,同字异音对,谐音对,还有回文对等妙联巧对,大都在这时代出现。

对联进入20世纪,白话文兴起之后,它依然有着强大的生命力。

1932年,清华大学入学的国文考试试题为著名文史学家陈寅恪先生所出,除一篇作文外,就是对对子。试题以“孙行者”为出句,这三个字看似容易,然而必须以人名为对,且“者”字又是虚词,难度实在是很高的。陈先生事先拟定的答案是“祖冲之”。祖冲之是南朝刘宋时人,著名数学家。“祖”对“孙”、“冲”对“行”、“之”对“者”,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虚词对虚词,可谓工整精巧,天衣无缝,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了。

不料试卷收上来后,发现有位考生以“胡适之”为对,令人叫绝。“胡”对“孙”,表面上看,不过姓氏相对,实则另有深意,“胡孙”乃“猴”之俗名,以“胡”对“孙”,工整之外,且暗含“孙行者”乃“胡孙”之意,贴切而又幽默,“适”对“行”,“之”对“者”,也极工妥,而且以当时名噪一时的社会名流、北大校长、又是白话文的倡导者的胡适来对孙悟空,也实在令人拍案叫绝。

据说,陈寅恪先生当时看到这个对句,曾大加赞赏,说就凭这个好对,该考生要上清华哪个系可以任意挑选。其时也有一些人认为在白话文运动蓬勃发展的时代,不应袭用旧时对对子方法作为考试内容。陈寅恪先生在《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一文中论及“属对”作为入学试题的理由时说:“凡能对上等对子者,其人思想必通贯而有条理,绝非仅知配拟字句者所能及。故可藉之以选拔高才之士也。”陈寅恪不愧为一代宗师,独具慧眼。事实上,当年那位考生果然不负厚望,后来成为著名的语言学家,他就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名教授周祖谟先生。

对联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原因是它的基础极深,源头极为久远。先秦文学中的《诗经》、《楚辞》,汉代的赋和魏晋南北朝骈文中的偶句形式,早已肇对联端倪。如《诗经》中有: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又如:

鸢飞戾天;

鱼跃于渊。

《离骚》中有:

制芰荷以为衣(兮);

集芙蓉以为裳。

陆机《吊魏武帝文》中有:

资高明之质,而不免卑浊之累;

居长安之势,而终婴倾离之患。

这些成对的语句,对仗工整、音韵和谐,为后来的对联出现打好了坚实的基础。也可以说,唐以前的不少文学典籍中的对偶句,已孕育了对联。

当对句在律诗中分离独立出来之后,中国文学艺苑就出现了一种别具一格的文体——对联。这一为中国独有的文体卓然立于世界文学之林,熠熠生辉。

千余年来,每逢春节书写春联、张贴春联以烘托节日气氛,已蔚然成为风尚,深入千家万户。这一文化习俗,被列入我国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符号。近期,在我的家乡鄱阳,2024年“迎新春 送祝福”文艺志愿服务系列活动开展的如火如荼,其中,公益写春联是最受父老乡亲欢迎和喜爱的。在街头、社区和村庄的活动现场,一副副春联中,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弥漫着浓浓的年味,有书写的广度,有文化的维度,也有人情的温度。2024是农历甲辰龙年,人逢治世,时际阳春,正是:

千门共贴宜春字;

万户同悬换岁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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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赵伟,江西鄱阳人,有零星文字散见于书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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