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来源/林秀美

文/海藍之谜

1976年，我出生在四川一个小县城的郊区，我们家离城里只有5、6里路。

父母只生了我和哥哥两个孩子，我爸为了挣钱养家，从年轻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外县的石厂打石头，母亲在家里种地，一边照顾我们两个年幼的孩子。

但是好景不长，我爸在一次爆破山石不幸发生事故，以身殉职，那一年父亲才39岁。

父亲的离去，让我们一家人都伤心欲绝，全家一下失去了主心骨，母亲望着我和哥哥，感觉非常茫然。

那时候，我哥哥刚刚读到初中毕业，他对母亲说：“妈，我已经15岁，可以挣钱养家了，你放心，以后我就是家里的男子汉！”

在父亲离世后，过早懂事的哥哥就没有再上学了，开始跟着母亲种地，担水浇菜，插秧收稻，哥哥什么都学着干，这样我们家里的日子也基本能够维持。

哥哥要比我大好几岁，那时候我还在读书，哥哥为了给我凑学费钱，后来就跟着同乡去了外省的森林里伐木。

伐木工人的活非常辛苦，如果不是哥哥长得身强力壮，又吃苦耐劳，恐怕他也很难坚持下来。

哥哥在外省的林场一干就是五六年，其间他所吃的苦可想而知，但哥哥却从来没有在我和母亲面前诉苦，他只说森林里有各种小动物，好玩极了。

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只考上了县里的普高，我觉得自己再读下去，也很难考上大学，而且我也不想让哥哥太辛苦，所以就没有再继续上学了。

哥哥从外省回来的时候，见到我自作主张放弃了读高中，非常生气，还责备了母亲一番，说她没有尽心尽责劝我。

母亲不满地对哥哥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嫁人？你还是趁早为自己做打算，多攒点钱讨老婆，妈也没有能力帮你什么。”

我母亲在哥哥去做伐木工人后，就去了县城里，在我们家一个远房亲戚家的油条店帮忙。

久而久之，母亲就不想回乡下了，几年后她经过熟人介绍，找到了外县的一个退休工人做老伴。

当时我和哥哥都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母亲说：“我重新嫁人，也是为你们两兄妹减轻负担，你们应该理解我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肯定不是我们兄妹俩能够做主的，我们也只能祝福母亲，希望她能够好好过自己的下半辈子。

母亲嫁人后，哥哥想到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他放心不下，就从外省回来，在我们家附近的一个木材厂上班了。

木材厂也是一些锯木头，改木料的工作，哥哥本来就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他做起来也算得心应手，加上他为人憨厚，从来不偷奸躲懒，木材厂的老板还挺信任他的。

哥哥见我坚持不再读书，他就建议我去学一点手艺。

我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对做头发还比较感兴趣，于是就到县城里的一家理发店做了学徒。

当时我年龄小，在理发店从学徒到帮工，我一共做了3年多时间。

因为我家的房子就在马路边上，我看到附近有一个肥料厂，还有茶馆，来往的路人比较多，所以我就和哥哥商量，想在自己家里开一个理发店。

哥哥非常赞同，虽然那时候我们家还是小平房，但哥哥还是把其中一间房子腾出来，做成了门面房，我稍加装饰后，这个小门面就变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小理发店。

因为在乡下公路旁做生意，我也没有指望能赚大钱，只要每天能有收入，维持家里的生活，我就觉得不错了。

我的理发收费非常低廉，附近的村民和来往路人觉得挺实惠的，便都喜欢光顾我的理发店，我的小本生意便也稳定了下来。

那时候，哥哥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因为他勤快踏实，就有村上的人帮他说对象。

想不到，哥哥第一次去相亲就成了，嫂子家也在乡下，以种菜为生，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

虽然我们家只有两兄妹，房子也不宽，但是嫂子并不嫌弃，她说，她看中的就是我哥哥这个人，有钱没钱，只要两口子同心协力，家里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哥哥对嫂子很满意，他们相处没多久，就结了婚，我也很为哥哥婚事的顺利而开心。

后来嫂子生了孩子，我母亲也没有回来帮忙，不过嫂子并没有埋怨，她一边带孩子，一边做家务，里外都是一把好手，邻居们都夸我哥哥找到了一个好媳妇。

我和嫂子的关系很不错，平常我忙着给顾客理发的时候，嫂子总是煮好饭，等着我一起吃 。

我只要有空 ，就会帮着嫂子带孩子，让她能够去忙别的事情，我去街上买衣服裙子的时候，也总是会给嫂子和侄子卖上一件两件。

嫂子便总是笑着对我说：“秀美呀，你为人真大方，嫂子都舍不得以后你嫁到别人家里去了。”

我笑道：“难道嫂子想把我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吗？”

嫂子说：“我还有一个弟弟呢，要不，你给我做弟媳吧？我们来个亲上加亲多好啊！”

我以前只知道嫂子有弟弟妹妹，却没有看过她的弟弟，想来是在外面打工吧？

如今听到嫂子想把我介绍给他弟弟，我顿时觉得尴尬极了，羞红了脸，瞪着嫂子说：“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

嫂子没有再取笑我，但我总觉得她说的话有些怪怪的，亲戚家开这样的玩笑，以后见面不是很让人难堪吗？

在我23岁的时候，邻居王孃来给我介绍对象，但嫂子却对王孃说：“秀美还小，等过两年，再给她说亲事吧。”

王孃说：“23岁还小啊？想当年这个年龄我都生小孩了。”

嫂子没有吱声，我在一旁只觉得好笑 ，看来嫂子是真的舍不得我出嫁，想让我在家多呆两年呀？

这也好，只要嫂子不嫌弃，我还巴不得就留在家里呢！

谁知第二年的时候，有一天 ，嫂子突然就带回来一个小伙子，她对我说：“秀美 ，这是龙小飞，我弟弟，你们认识一下。”

我当时正在给一位婆婆剪短发，听到突然来我们家里的小伙子是嫂子的弟弟，我好奇地停住了手里的剪刀，转身看向那年轻小伙。

只见小伙子长得挺高的，至少有1米75吧，他白白净净的，身形却稍显瘦，眼神似乎有点冷漠，看起来有些酷酷的。

我心里还有点惊艳的感觉，觉得嫂子的弟弟长得挺俊朗的呀！

待我给顾客剪完头发，嫂子就悄悄拉住我说：“秀美，我弟弟长得不赖吧？你对他有意思不？”

我羞得满脸通红，嗔怪地去捶打嫂子的后背说：“大家都是亲戚，嫂子就不要乱说了。”

我本来对嫂子的弟弟还是有些好感的，但是哥哥下班后，他们两口子居然在房间里吵了起来。

我只听到哥哥说：“你这样欺骗秀美是不对的，你弟弟坐过牢，虽然他现在劳改好了，但是你也应该把真实情况告诉她呀！”

“小飞是我弟弟，我知道他的本性不坏，难道我还会害了秀美不成？我也是真心为他们两个人着想。”房间里传出嫂子不悦的说话声。

哥哥固执地说：“说老实话，我并没有歧视小飞，但你不给秀美说清楚，这就是骗婚！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

从哥哥嫂嫂的争吵中，我终于弄明白一件事，就是龙小飞坐过牢，嫂子没有告诉我实情，她就想骗着我和她亲弟谈恋爱，凑合我们俩在一起。

我突然间觉得，嫂子真是太虚伪了，她表面上是关心我，其实暗地里都在为她弟弟做打算。

试想一下，如果双方没有感情基础，恐怕没有哪个未婚女孩，会去喜欢一个坐过牢的，有过污点的男子吧？

从那以后，我对嫂子就有了戒惕，总觉得她平时对我的善意，都是有所图谋。

但是，我越是不想看到龙小飞，偏偏嫂子还让他跟着我哥哥去干活，到厂里锯木头。

所以很多时候，龙小飞都会随着我哥哥一起下班，在我们家里吃住，这样，我就不得不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抬头不见低头见。

有一次，我悄悄跟哥哥说：“哥，我听你说过，龙小飞坐过牢，你干嘛还让他老在我们家里呆着？你不担心他再犯错吗？”

哥哥看了看我，然后拍拍我的肩膀，正色说道：“秀美，你也不应该用有色眼光看人，龙小飞是犯过错，但那时他才18岁，被外面的混混带着去厂里偷钢管卖，他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但这几年他也被改造好了，孰能无过呢，你说是吧？”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哥哥说的也有道理，龙小飞当年犯事时太年轻，一心想挣快钱，结果思想就走偏了，他现在老老实实跟着哥哥去打工挣钱，我的确不应该再歧视他。

但是，一想到嫂子想牵红线，将我和他拉到一起，我心里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我一个有手艺，靠自己挣钱的独立女性，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嫁给一个有过前科的男人呢？

但不久发生了一件事，却让我对龙小飞的感观有所改变。

那一天，我在给一个男顾客洗头发时，那男子却突然跳了起来，朝我怒气冲冲地吼道：“你是怎么搞的，想烫死我啊？”

我摸摸水温，不烫呀，和平时我给别人洗头发的水温差不多，这男人难道不适应热水洗头？

我只好笑着给顾客倒歉，然后又加了些冷水，想继续为他洗头。

但男子却依然不依不饶地说：“你分明就是想搞谋杀，我还敢让你洗头吗？不行，我的头皮都被你烫伤了，你一定要赔偿我损失！”

我看那男子大惊小怪的样子，知道自己是遇到了故意寻事的，心里暗叫倒霉。

偏偏那天哥哥没有在家，嫂子带着侄子也不知道去哪家拉家常去了，我势单力薄，心里不由得一阵打鼓。

为了不影响理发店的生誉，我只好不停地给那个男子说好话，还答应不收他理发的钱，但他本来就是来挑事的，又哪里肯轻易息事宁人呢？

他不依不饶地说：“你剪个头发5块钱，但我头皮被烫伤了，去个医院至少要上百吧？我也不要多了，你赔个50块钱给我就行了！”

我开理发店，还是第一次被人敲诈，心里是又气又急，忍不住和那男人争吵起来。

正在这时，龙小飞走了进来，他冷冷地对那男人说：“你是在哪里混的，居然敢跑到这里来撒野？这里是我罩着的地盘，你没打听清楚吗？”

那男子比龙小飞矮了一个头，他看到龙小飞怒目圆睁的样子，就有些畏惧了，声音都小了些，却还是不甘示弱地问：“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龙小飞冷笑道：“我是谁？想我在外面混的时候，你大哥都还没有出世呢！你还敢在这里闹事吗？”

龙小飞有意无意地露出了他手腕上的纹身，那男子一直盯着龙小飞，看到龙小飞脸上的冷气几乎要冻伤人，他的气势也就渐渐弱了下去，嘴里小声地骂骂咧咧，却趁我们不注意，就悻悻然地溜走了。

我不由得佩服地望向龙小飞，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还有一种稳稳的安全感。

如果我嫁给这样的男人，以后肯定不会担心被人欺负了吧？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我自己都感觉有些懵了，忍不住偷偷地红了脸。

我感激地对龙小飞说：“今天幸好有你来帮我，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龙小飞无所谓地说：“今后你再遇到这样的人，千万不要害怕，他们都是欺软怕硬，你表现硬气一点，他们是不敢对你怎样的，即使有什么事，我也会帮你解决。”

我向龙小飞微微一笑，看着他刚毅的五官，和他那无畏的神情，我竟然暗暗心动，芳心暗涌起来。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排斥龙小飞出现在我们家里了，甚至他没有来的时候，我还会暗暗猜测他的行踪。

天哪，我居然在想念一个劳改犯，我是不是犯花痴了呀？

但是，感情的事还真的说不清楚，自从那一次龙小飞为我出头后，我就真的开始关注他，经常和嫂子聊天，问起龙小飞以前的事情。

嫂子看到我态度的转变，自然是非常欣喜的。

她告诉我，龙小飞在小时候就聪明伶俐，脑袋活络，他才几岁的时候，为了能吃零食，居然把家里好好的塑料凉鞋用剪刀剪破，然后提去卖给收荒匠，换了钱到商店买糖果吃，气得爸妈好好揍了他一顿。

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后来便也经常找龙小飞说话，和他开各种玩笑，想引起他的注意。

龙小飞刚开始还对我不苟言笑，后来可能也感受到我直爽的性格了吧，他在我面前也自然了许多。

看到他前额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我就让他坐下来，我要好好为他剪一个头发。

龙小飞听话地坐在理发椅上，任我摆布着，竟让我感觉几分得意，我按照自己的想法，为他理了一个很新潮的发式。

剪好发后，我仔细打量着他，由衷地赞道：“真帅呀，和电影里的古惑仔不相上下了！”

龙小飞被我看得红了脸，他问：“你看我真的帅吗？”

我点头，而后才想到，龙小飞是问他的头发帅，还是问他本人长得帅呀？

他这么问我，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我胡思乱想着，脸上也升腾起了红晕。

过端午节的时候，龙小飞不仅给我家送来了过节的礼品，粽子和皮蛋，他竟然还邀请我去上街，他付账，给我买了一套漂亮的衣服。

在我们老家过年过节的时候，一般男女朋友谈恋爱，男孩子会为女孩子买一身新衣服 ，表示男方的心意。

我提着龙小飞为我买的新衣服，心里的情感翻涌着，他这样做，是代表着在追求我吗？

一回到家里，嫂子就乐呵呵地拉住我，开心地问我：“秀美，这下你知道我弟弟的心意了吧？是我让那傻小子带你去买新衣服的，我就希望你能成为我弟媳妇！”

我不满地翘起嘴说：“嫂子，原来都是你的主意啊，我还以为某些人开窍了呢，原来是被逼的呀！”

我斜眼瞟着龙小飞，他站在门口，有些腼腆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时而又东张西望，好像没有听到我和嫂子的对话。

但是在午饭后，我趁着没有顾客，在自己的理发店里坐着打盹时，龙小飞却溜了进来，坐在我旁边的布沙发上，一直默默无语。

我睁开眼睛，忍不住问他：“你是真心给我买衣服，还是被你姐逼着给我买的？”

龙小飞这才开了口，认真地对我说：“姐姐经常在我面前说你的好话，那时候，我就对你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但是，我坐过牢，没有资格去喜欢你，在你面前我始终感觉很自卑，秀美，我，我能追求你吗？”

我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到龙小飞的手上，两掌合十，调皮地对他说：“现在，你不是已经追到我了吗？”

是的，我的选择让很多人都大跌眼镜，我居然真的嫁给了嫂子的弟弟，一个坐过4年牢的劳改犯。

但是，我没有后悔过，因为龙小飞的确改造好了，在此后的日子，他踏踏实实做事，真真诚诚做人，在外面的口碑一直很好。

我们结婚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为了给我们娘俩更好的生活，龙小飞就从厂里辞职，在他家路边的地里搭了一个简陋的钢架房，办了一个木料加工厂。

那些年，龙小飞每天都守在厂里，他只请了两个工人帮忙抬木头，其余的事情他一般都亲力亲为，锯木头，改木条，一直为木门厂提供初加工的木条、木板。

我们家里的日子，从当初的一穷二白，通过我们夫妻俩的同心协力，也越过越轻松了。

女儿的学习成绩不错，她考上了市里的大学，去年开始实习上班了。

现在，因为我们的年龄大了，还有其它一些原因，木料加工厂已经停办，不过我们已经在城里买了两套房子和一个门面出租，那算是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吧！

我和丈夫在乡下建了一栋小别墅，作为我们的养老房，在村子里，我们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家。

现在，再也没有人提起龙小飞坐过牢的历史，反倒都羡慕我们两口子相敬如宾、恩恩爱爱的小日子。

人生没有完美，不管起点如何，但是只要我们在应该拼搏的年龄，努力工作，认真地生活，总会得到我们想要的幸福。

想要自己不被别人轻视，就要规规矩矩做人，做事，勤劳致富，自然就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这就是我丈夫的心得，大家觉得，他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