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张小凤

文/海藍之谜

我叫张小凤，今年49岁。

我出生在西南山区的一个小村子里，家里离县城有40多里的山路。

在上个世纪90年代，我们村子与外界还没有修水泥路，一碰到下雨天，大家出门就只能走泥泞路，村民们要想上个街，都格外吃力。

所以，村里的适婚女孩都想嫁出山里，盼望着山村外的好生活。

我父亲和哥哥都在离家不远的煤矿上班，他们每个月都能挣工资回家，所以我家的日子，也说不上很窘迫。

但是，比我大5岁的姐姐为了少走烂泥路，还是毅然决然地嫁去了外市的县城近郊。

我的资质一般，和大部分山区孩子一样，初中毕业后，没能考上高中，就只能回家帮着母亲种地，到煤矿外面捡煤渣。

在我19岁的时候，母亲就对我说：“小凤，你也该出嫁了，还是让你姐姐在城边上给你找个对象吧？”

我在山里长大，可以说是井底之蛙，对外面的世界根本无从了解，所以母亲的话并没有让我怎么动心。

但事隔不久，姐姐回娘家时，她就告诉我，在城里可以进厂打工，生活多姿多彩，比在山里强多了。

姐姐的话充满诱惑力，我开始憧憬山外的生活，便对爸妈说：“我要跟着姐姐去城里打工挣钱。”

父母似乎正有此意，马上就给我收拾行装，让我跟着姐姐坐上火车，去了300多里外的小县城。

姐夫家距县城有七里多路，我在他们家里住了没多久，姐姐就让我跟着他们村里人，去县城里的食品厂上班。

这是我第一次进厂，而且我说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我心里就有些怯怯的，只知道兢兢业业地做事，生怕别人歧视我。

但不久后，我就发现同事们对我都很热情，他们看我年龄小，在工作中格外照顾我，让我心里终于放松不少。

每个月到了月底，我都能准时领到工资，虽然我的工资不高，但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挣过钱的山里妹子来说，肯定也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

我在食品厂上了半年班，姐姐的大姑姐就跑来给我做媒，说她帮我寻到了一户县城边上的人家。

姐姐非常高兴，她对我说：“小凤，爸妈让你跟我到外面来打工，就是想让你走出大山，嫁到城边上来享福，你可要珍惜这个好机会哦！”

我当时对男女之事还很懵懂，只能腼腆地跟在姐姐身后，去男方家里看“家屋”。

小伙子叫罗代辉，和我是同年的，也是19岁，他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不过个子挺高，有1米75。

罗代辉的家里有3兄弟，他是老二，大哥已经娶了亲，大嫂正在瓦房后面的猪圈喂猪，笑嘻嘻地看着我们一大堆人。

年轻时候的我，也算长得小巧玲珑，秀秀气气，当介绍人问罗代辉有什么想法时，他竟直接脱口而出：“长得可以，要得。”

我羞得满脸通红，拉着姐姐想走，姐姐却凑到我耳边说：“我看这小伙子长得壮实，肯定有气力，性格又耿直，挺好的，你不要急着走啊，多了解一下。”

我说：“他说话太直了，好没家教。”

姐姐说：“男人说话都是这样的，他也读过初中，不算太差。”

“再说，他家离城里这么近，过一座桥就到了，今后这片地肯定要征用，这条件真不错，小妹，你不想做城里人了吗？”

其实我对罗代辉真没有什么感觉，但在姐姐的一再劝说下，就还是在罗代辉家里吃了饭。

从那以后，每天我从食品厂下班时，罗代辉都守在厂门口等我，他骑着一辆自行车，非要送我回姐姐家里。

我不想坐他的自行车，他就不离开，一直跟在我身后，同事们看到了，都打趣我说：“小凤，找男朋友了呀？快坐上去吧，不然他都等急了！”

我那时特害羞，怕更多人看到罗代辉，只得上了他的车，催他快点离开。

那一天，罗代辉就带着我，把自行车骑到了县城的电影院，非要请我看电影。

说真的，我从老家出来，还从来没有去过电影院看电影，感觉特稀奇，所以就在半推半就间，心慌慌地和罗代辉一起走进了电影院。

我们看的是一部武功片，好像叫《倚天屠龙记》，当时在电影院看电影身临其境的感官效果，把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罗代辉就坐在我旁边，他悄悄拉住了我的手，我也不知推开，只是瞪大了眼睛，入神地看着电影屏幕。

就那样，罗代辉几乎每天都在我身边晃悠，久而久之，我好像也看惯了他脸上的青春痘，默认了和他的情侣关系。

那时候，罗代辉并没有正式的工作，他们的村子因为就在城郊，大部分的青壮年都在蹬人力三轮车挣钱。

蹬三轮车载客非常自由，成本又低，400多块钱就可以买一辆车，人只要舍得出气力，每天都有现金收入，对于没多少文化的农村人来说，这就是一份很便利的工作。

所以罗代辉家里3兄弟，平时除了偶尔种地，就都在蹬三轮车挣钱。

其实我是不赞同罗代辉一直蹬三轮车的，他应该趁着年轻，学点什么手艺，或者找一份正式的工作，那才能更有前途吧？

但是罗代辉的父母，以及他的哥哥、兄弟，都觉得我想得太长远了。

他们觉得，还是趁着年轻，多蹬三轮车挣现钱更实际，因为挣了钱，他们才能建房分家。

那时候，罗代辉父母住在一间老旧的偏房里，他们三兄弟，也只有3间小平房，平时大嫂做饭，都只能在台阶上搭一个灶台，炊烟满院子飘。

因为罗代辉追求我，追得很紧，加上我姐姐处处给机会，一心想促合我们的事情，我和罗代辉在相处一年后，就结婚住在了一起。

说是结婚，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举行婚礼，只是一起去领了结婚证。

因为婆婆说家里没钱，他们已经给罗代辉分了一辆三轮车，我们要办婚礼，就自己去挣钱。

但婆婆还是给我们抱来了两床棉被，一个旧铁锅和6个大碗，也算是给我们分了家。

小叔子跟着公公婆婆过，后来他讨老婆，也是没有举行婚礼，但三妹和我一样，还是一辈子巴心巴肝地在他们罗家过日子。

要是放到现在，恐怕也不会有像我们那样的傻姑娘，没有婚礼，没有彩礼，也会愿意陪着穷困潦倒的男人，同甘共苦一生一世吧？

我父母来看我的时候，才发现我和罗代辉除了一间睡觉的屋子，几乎就一无所有了。

父母心疼我，就悄悄塞给了我3000块钱，让我和罗代辉去买些砖和沙，在房间边上再建一间厨房和一个猪圈起来，那样也才像一个家啊！

在我父母的资助下，我和罗代辉终于拥有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家庭，我们对未来也充满了憧憬。

罗代辉去蹬三轮车挣钱，我就在家里种庄稼，我们攒了一些钱，就去市场买了两头小猪仔喂养。

从市场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垃圾桶边有一只很小的猪仔，病病殃殃地蹲在地上。

我见了，忍不住走过去抱起那只小猪仔，对老公说：“这只小猪太小，可能是别人丢弃的，我们把它抱回去，和另外两头小猪一起养吧？”

罗代辉说：“就怕是别人丢掉的病猪，不好养。”

虽然我也担心是瘟猪，搞不好还会连累我们买的小猪，但看到这头小猪温顺可怜的样子，我还是坚持将它带回了家。

回家后，我就精心地喂养这3头小猪，每天，我都去地里捡新鲜的菜叶，切碎，拌上玉米粉，煮成一锅软糯的糊糊喂给小猪吃，想不到那头捡来的小猪特别能吃，没多久，它就长得和其它两头猪一般大小了。

我们的屋子离公路不远，我喂猪需要很多玉米粉，就总是到公路边的赖姐家里去买。

赖姐家有两个门面，她主要卖副食品，兼带卖喂猪的饲料，由于赖姐为人热情，附近的村民都喜欢在她家买东西。

那一天，我急急忙忙去赖姐的店里买盐巴，突然感觉一阵眩晕，差点就栽倒在地上，幸好赖姐及时扶住了我。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最近老是有些头晕，人也不想多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赖姐关心地问我：“我看你是贫血吧？还是你有了？”

我不解地说：“有什么了？”

赖姐笑道：“你身体突然有变化，莫不是有孩子了？小凤，我比你大几岁，都是过来人，我怀孩子的时候也是晕晕乎乎的。”

听了赖姐的话，我才猛然想起，我已经3个月没来月经了，前两天却有些流红，难道真的和孩子有关系？

我连忙跑去附近的乡卫生院做检查，医生严肃地对我说：“你的身体太瘦弱了，严重营养不良，孩子有流产的迹象，如果你决定留下孩子，就要打保胎针。”

真有孩子了？我又是惊喜，又是担忧，想也没想，就对医生说：“我当然要孩子。”

那时候打一针要30多块钱，我身上只有几块钱，就只好跑到医院门口，看到我们队上一个蹬三轮车的熟人，我就连忙喊住他，在他身上借了30块钱。

于是医生马上为我打了针，但医生也没想到，她给我注射完后，我眼前一花，就晕倒了。

好半天，我才醒过来，医生站在我旁边，惊讶地说：“想不到你身体这么弱，回去一定要加强营养，不然孩子很难保住啊！”

我回家后，就对老公说了怀孩子的事，他听了也是又喜又忧，对我说：“以后我一定再勤快一点，多挣点钱回家。”

为了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我也开始舍得买些肉吃了，做好肉圆汤时，老公总是让我多吃肉，他就吃汤里的菜叶。

但是生活总是多磨，罗代辉每天辛苦出门跑车，我发现他变得越来越消瘦，有时他还说有血尿，这可把我吓坏了，逼着他去医院检查，才知道他患了肾炎。

家里的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罗代辉这一病，更是让我们窘迫的生活雪上加霜。

罗代辉没有钱买药，我们只好找公公婆婆想办法，但他们性格都比较懒散，家里总是有一块钱就要打一块钱的酒喝，从来没有存款，所以也帮不了他们的儿子治病。

我爸妈虽然时而会资助我们一点钱，但毕竟他们能力也有限，我和丈夫就只能自救了。

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家里喂养的那3头小猪上，心想把它们喂肥了卖钱，罗代辉的治疗费就有着落了。

但丈夫生病了，也不能太用力去蹬三轮车挣钱，所以家里的日子越来越艰难，有时候连买玉米粉搅菜糊糊喂猪的钱都没有。

我只得大着肚子，背着背篓，到菜地里多捡一些菜叶，煮熟了来喂猪，但没有玉米糊糊，猪也不爱吃，就更不长肉了。

我只好去找赖姐赊账，买些玉米粉回家喂猪，但我面子浅，多去赊几次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赖姐开口了。

赖姐却无所谓地对我说：“没事，小凤，谁没有个难处呢，你玉米粉没有了，就直接到我这里来拿，等你的猪喂肥了，卖了钱再还给我就行了。”

有了赖姐这一句话，我也才厚着脸皮，一直在赖姐的小卖部拿玉米粉。

我喂养的3头猪倒也非常争气，大半年过去，它们都长得胖胖壮壮，卖到了一个不错的价钱。

有了卖肥猪的钱，我连忙去赖姐的小卖部，将买玉米粉的钱都还了。

赖姐说：“小凤，你真是能干啊，大着肚子都把猪喂肥了，你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如果你还有需要用钱的地方，随时给赖姐说一声，赖姐能帮到你的，一定会尽力帮你。”

我心里非常感谢赖姐，觉得她是一个真心实意的好人，和她的交往就更多了，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家里有了收入，丈夫也能坚持到医院拿药治病了，看到他的身体情况有了好转，我的心也才落了地。

但还没有足月，我就生下了儿子，孩子只有4斤8两重，我们也没有多余的钱将孩子送进医院的保温箱，寒冬腊月天，我也只能抱着儿子，靠睡电热毯保暖了。

我坐月子期间，幸好母亲专门过来照顾我，还花钱给我买鸡买蛋，营养充足了，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奶水足，儿子干瘪瘪的脸也变得丰满起来。

孩子长到3岁的时候，我们那里县城扩建，我们村子大部分人家都需要拆迁，就是所谓的农转非。

这本来是好事情，但那时拆迁的待遇很差，自己家的农房换拆迁安置房，每一平米还要添150元的差价。

而且，我老公家里兄弟多，房子少，我们要拿到一套80平米的安居房，就还要补偿拆迁办1万3千块钱。

在那个年代，1万块钱对于我们家来说，可谓是天文数字了，我真不知道能上哪里去找人借这么多钱。

我和赖姐在聊天时，说起了我们家的苦恼，赖姐直接就说：“小凤，没事，我借钱给你。”

赖姐家里的旧房子三层楼，还有两个门面，所以他们家可以拿到两套100多平米的安居房，还有门面，所以赖姐家里的经济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但我没想到，赖姐居然这么仗义，一出手就借了10000块钱给我，还不要我们付利息，她只是说，等我们手头宽裕的时候，再把钱还给她就是了。

我们家终于解决了房子的问题，我觉得欠下了赖姐一个天大的人情，总想着自己和丈夫能多挣些钱，早日将这笔欠债还上。

我就对丈夫说：“你蹬三轮车，只能挣点现钱，却永远都难以发家致富，还是去找个正经的工作干吧！”

罗代辉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所以还想反驳我，但我也发了狠，瞒着他卖了三轮车，让亲戚帮忙，给他在钢管厂找了份工作。

我说：“如果你不去厂里上班，学点技术，我们就离婚，我带着儿子回娘家！”

在我的逼压下，丈夫终于进了厂，学起了铆工技术。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丈夫的工资并不高，但几年后，他的手艺学好了，后来还带了学徒，工资水平自然水涨船高。

我们家不仅还清了外债，还渐渐有了存款，儿子读完大学上班时，我们还一次性为他买了车和房，他也谈了女朋友，这下，我们也不用多操心儿子结婚的事情了。

这些年，虽然我和赖姐没有住在一个小区，但我们的友情却依然如故，时常都有联系。

前段时间，赖姐动了腰椎间盘手术，在县医院里住院，我知道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去找她，守在她身边，悉心照顾了半个月。

赖姐感动地说：“小凤，你太心善了，我老公和儿子儿媳，对我都没有这么尽心啊！”

我笑着说：“赖姐，我们是好姐妹，你就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你老公和儿子儿媳都要上班，我现在闲着，过来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以前帮了我不少，我肯定也要知恩图报吧？”

赖姐拉着我的手，连连说：“真谢谢你啊，小凤，我们是好姐妹，是一辈子都要来往的好姐妹！”

是啊，一晃，我们这半生已过，想起曾经的苦寒日子，我就总不愿再去回望过去。

靠着一双勤劳的双手，我们终于拼得了苦尽甘来。

当然，这不仅要感谢我们自己，更要感谢曾经帮助我们度过难关的人，就像赖姐，总是在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

这样的朋友、这样的姐妹，当然值得我去感恩，去深交，大家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