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思丽

我叫易思丽，今年49岁，如今女儿已经大学毕业，上班自立了，而我，也快到退休的年龄了。

每一年过春节，我依然还是要回娘家，挨个给娘家的亲戚们拜年，为他们送上自己的一点小心意。

正月初二一大早，我将早已准备好的牛奶和营养品放进老公的车后备箱里，我们一家三口就往我的娘家这边赶去。

正月初二，出嫁的女儿回娘家，这是千百年来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了吧？

我的娘家在成都附近的乡村，在我小时候，每一年父亲都要带着我和母亲，还有我的弟弟，一起回小镇他的兄弟家过年。

以前我小，就觉得很是奇怪，父亲为什么没有和他的哥哥、弟弟住在一起呢？这样，我们不就变成城里人了吗？

父亲告诉我说：“以前我们全家住在小镇边上，你的爷爷是私塾先生，不会种地，几乎是饿死的。你奶奶的眼睛看不清东西，所以家里穷得大年三十都没有米下锅。”

“没有办法，我14岁的时候，就到处去做工，挣钱养家了，你幺伯都是我供养出来的。后来，我因为家里没房，土地又少，就嫁到了你母亲家里，作了上门女婿。”

我问父亲：“大伯都不管家吗？他明明比你大呀？”

父亲说：“你大伯读过书，有些文化，他喜欢热闹，跑去做了红卫兵，到处跑，哪里顾得了家呀！”

我嘻嘻笑了，在我的记忆里，大伯是挺喜欢说笑的，还会给我们小辈买零食吃。

但是，大伯母却有些严肃，不太爱说话，我和弟弟都有些怕她，所以我们每次都去幺伯家吃饭，不常接近大伯母。

我长大一点的时候，从大人的口中得知，大伯母本来是城里人，有文化，她到乡下做知青的时候，被我大伯父忽悠，就嫁给了我大伯父，没有再回城了。

但是，大伯母给人的印象，总是有几分清高，冷冷淡淡的，不怎么和我们小辈说话。

而我幺婶为人就很热情，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对我们说话时，总是人还未到，声音就先到了。

有时候，幺婶会对我母亲说大伯母的闲话：“大嫂不就是比我们多读了几天书吗，头就仰到天上去了，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

我也觉得，大伯母和平常这些乡下女人不一样，倒有点像电视剧里穿旗袍的女人，有一点贵族气息。

不过，我虽然不排斥大伯母，但是和她也有距离感，觉得她太冷了，不容易让人亲近。

所以每一次我和爸妈、弟弟去父亲老家过年时，虽然大伯家和幺伯家就是墙挨着墙，但我们往往都喜欢呆在幺爸家里玩耍，连吃饭的时候，我们也都是在幺爸家里居多。

我们姓易的人家，好像有个风俗，就是腊月二十八的早上吃年饭。

在吃团年饭的那天，天还蒙蒙亮 ，才凌晨5点，全家人都闹腾起来，大人们叫嚷着孩子们起床过年了。

原来，大伯和幺伯家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就要起床准备年饭，然后还要祭祖。

我们小孩子起床的时候，都要被叫到堂屋里，给先人烧钱纸、元宝。

我和弟弟，还有堂哥、堂弟都不喜欢在睡梦中被叫起床，哪怕是叫我们吃年饭，有山珍海味等着，也不会太感兴趣。

但家里过年要早起，这是规矩，不是我们小孩说了算的，没办法呀！

每一次，我都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慢吞吞地穿衣起床，好半天才会清醒一点。

祭祀祖先后，就是吃年饭的时刻了，好笑的是，大伯家和幺伯家都是早上吃团年饭，于是我爸妈也只能分开，爸爸带着弟弟去大伯家吃饭，而母亲就带着我去幺伯家。

比我小两岁的弟弟鬼机灵，他也喜欢在幺伯家里吃年饭，觉得更自在一点。

所以弟弟就嚷嚷，要和我调换一下，却被父亲严肃的一瞪给吓住了，只好乖乖地跟着父亲去大伯家过年。

我心里很开心，幺婶虽然爱念叨，但她弄的菜肴花样比较多，有很多都是我们小孩子爱吃的菜，例如炸的油果子，小酥肉和红糖糯米饭等等。

而大伯家一般都是一条鱼，一盘腊肉香肠，还有就是炒菜，都没有什么变化。

那一年，我只有9岁吧，在幺婶家里吃过年饭后，我们小孩子沉浸在过年的欢乐里，在饭桌上饱餐一顿后，就没有了睡意，便在院子里一个一个点小鞭炮玩。

而大人们，因为头天晚上起得太早了，吃过早年饭后，他们便都躺回床上补觉去了。

因为在幺婶家吃了太多油炸食物，我看堂哥他们玩鞭炮时，就感觉很是口渴，便到处去找水喝。

比我大几岁的堂哥见了，就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丽妹儿，我带你去喝汤。”

我一想到那些咸汤就没胃口，就摇摇头，小声说：“我只想喝点冷水。”

堂哥却拉起我的手，把我单独拉到了厨房里，然后从一个大盆里舀出一碗汤来，对我说：“丽妹儿，你尝尝，这是甜汤，已经放凉了，很好喝的。”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汤碗，看到白瓷碗里是有些浓稠的汤汁，里面还飘着一些淡奶色的花朵。

我家在乡下，所以从小除了吃过自家地里种的芹菜、蒜苗等，就是米饭和麦饼，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汤水。

我非常好奇，又加上实在口渴了，就端起碗，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仰起头，一咕噜就喝了大半碗。

喝完后，我才发觉这汤太好喝了，浓浓稠稠的，比白糖水还甜，还有些凉凉的，是我喝过的最特别的糖水。

我还有些意犹未尽，忍不住又朝盆里的糖水望去，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但是我不敢开口，因为我和大伯家不是很亲近，和堂哥也只是一年才见一次面。

小时候的我，非常的内向、胆小，几乎从不主动和生人说话，所以在堂哥面前，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说，我还想喝他家的甜汤。

堂哥却似乎了解我的心意，他又大方地给我舀了半碗糖水，看我满足地喝下去，才悄悄对我说：

“这是我妈熬的美颜银耳汤，她最喜欢喝的，我们不能多喝，你也不能告诉别人，我带你来偷喝过。”

我觉得，银耳一定是很高级的补养品，不是我们一般乡下人能喝得起的，就点了点头，跟着堂哥出了他家的厨房门，到外面去玩耍了。

但是那剩下的半盆银耳甜汤，却一直在我脑海里浮现，让我忍不住老是用舌头去舔嘴唇，想再美美地喝上一大碗。

我开始后悔，早知道大伯母家熬了银耳汤，我就选择在他们家吃年饭了，那样不是能把甜汤喝个饱吗？

到下午的时候，大人们都到外面聊天，玩牌去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电视，这时我便回味起了大伯母家里的银耳甜汤。

那甜蜜蜜、冰凉凉的甜汤口感，让我又无限向往起来。

我便起身，悄悄走到大伯母的厨房门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下意识地走了进去，看到厨房面板上的那盆银耳汤居然还在。

我心里一阵欣喜，就在柜里找出一个碗，又舀了一大碗银耳汤，美美地享受起来。

这时候，厨房的木门“吱嘎”一声响，大伯母突然走了进来，我们面面相觑，都吓了一跳。

我感觉自己像做了贼一般，面红耳赤地望着大伯母，手里的银耳汤喝也不是，放也不是，真是难堪极了。

大伯母脸上的神情，却由惊讶转为了平静，她微笑起来，然后轻声对我说：“丽儿，原来你也喜欢喝银耳汤呀？看来我们爱好相同，都喜欢吃甜食哦。”

我本来以为大伯母会对我板起脸，训斥我，却没想到她仿佛找到知音一样，对我如此和蔼可亲，心里顿时就不慌了。

可大伯母却转过身，悄悄关上了厨房门，我不解望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得她要关上门来找我算账吗？

却见大伯母凑到我耳边说：“丽儿，我也是口渴了，回来喝银耳汤的，我们两个人就悄悄藏在厨房里，喝光银耳汤，不告诉别人，好吗？”

我想不到大伯母还有如此调皮的一面，完全不像她平时清冷的模样，真觉得她太好玩了，就开心地点了点头。

于是那一天下午，我和大伯母躲在厨房里，将银耳甜汤饱餐了一顿，我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了。

从此后，我和大伯母的关系变得格外亲昵起来。

大伯母对我说：“丽儿，你是我们三家兄弟里面唯一的女儿，大伯母心里特喜欢你，疼爱你的。”

我听了很温馨，而且，大伯母不像其他人那样，称呼我为“丽丽”，而是叫我“丽儿”，这个叫法与众不同，让我感觉有一种特别的亲切。

大伯母还拿出她的小梳子，给我扎了一个马尾，系上她的粉色小丝巾，我瞬间觉得自己也是漂亮的，变得自信多了。

我记得，在我读小学4年级的时候，家乡发了一次大水，村里好多房子都被淹倒了，我家里也不例外。

那一年的暑假，父母到处借钱重建房子，我和弟弟就被送到大伯幺伯家里，住了两个月时间，让我们好好做暑假作业。

我和弟弟贪玩，和附近的小孩子混熟后，每天都东跑西跑，早就把作业忘到一边去了。

幺婶对我和弟弟也很好，每天到了餐点，她都出来找我们回家吃饭。

但是大伯母就严厉了许多，她训斥堂哥道：“每天你把弟弟妹妹都带出去玩，暑假作业什么时候做呢？”

堂哥还是很听大伯母的话，就乖乖带着我们去做作业，我和弟弟看到堂哥都挨了骂，也不敢任性了，只好跟着去看书、写作业。

大伯母在厨房里炒了花生米，然后给我们每人都捧了一大把，我们吃得可香了。

可我三心二意，做着作业，就跑去院子边看那盛开的指甲花，红红的，我正好可以用来染红指甲。

大伯母找到我，给我又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到我的衣兜里。

她说：“丽儿，你也要多看书，考出好成绩，今后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堂哥都知道努力学习了，你一定要和他比一比，我知道你是一个特别聪慧、灵气的女孩子，对不对？”

大伯母说话从来都是轻轻柔柔的，不像我的父母，平时总是大声吆喝，但大伯母这些鼓励的话，却让我的心里受到极大的震动。

我下决心要认真学习，不让大伯母对我失望，在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我的平均分总是排在班上第一名。

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堂哥已经以全市第二的成绩，初中毕业直接考上了中专。

当时中专的分数线可比高中难考多了，堂哥读书如此厉害，肯定跟大伯母的教育方式分不开的。

我读初中时，虽然一心以堂哥为榜样，学习比较刻苦，但理科成绩还是不太理想，不仅没有考上中专，连重点高中都还差了6分，只能读镇上的普通高中。

当时我外公患了重病，急需要钱治疗，我父母就说：“既然没有考上，那就不要读了，去学一样手艺，还能早点挣钱，减轻家里负担。”

父亲还拜托了一位开理发店的亲戚，让我跟着去学剪发手艺，我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迫于父母给我施压，只好去理发店学艺。

我到了理发店，师傅每天都让我给客人洗头发，洗得我一双手泡了药水，都裂开了口子，师傅都还没有让我动过剪刀。

我有些失去信心，师傅却说：“这只是开始呢，我以前学手艺，光学洗头发，就洗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还要给师傅洗衣，做饭，学习剪头发，起码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满师。”

我一听就吓住了，难道我以后的青春岁月，就要一直做个洗发妹吗？

我有些不甘心，就骑着家里的加重自行车，整整蹬了50多里路，一个人跑到父亲的老家，找大伯母诉苦。

大伯母对大伯说：“二哥和二嫂怎么能这样呢？丽儿好歹考上了普通高中，这也是一个机会，她现在这年龄，读书总比去剪头发好吧？”

我抬起头，请求说：“大伯，大伯母，我还想读书，只是我外公病了，爸妈要凑钱给外公治病，我今天来，是想借一点学费。”

我一直觉得，大伯和大伯母是有文化的人，他们一定会支持我读书的。

而且，我还有点拿不定主意，是回母校重读初三，继续考中专，还是去读普高，今后考大学？

大伯和大伯母一定会给我比较中肯的建议吧？

大伯母首先发表了意见，她说：“丽儿，我觉得你去读高中更好，今后会有更多的选择。如果选择复读，你能够如愿考上中专当然好。”

“如果不能，你背负的压力会很大，心情会苦闷，可能对你以后的生活都会有影响，你还年轻，我们希望你一直都快快乐乐的。”

大伯母和幺婶还带着我去了缝纫店，他们两家合力给我做了一身的新衣服，还有一条水粉色的珠丽纹连衣裙，准备让我上高中时，可以穿着新衣服去学校报到。

我还从来没有穿过如此漂亮和贵重的衣裙，心里美滋滋的。

我要回家的时候，大伯母就拿了一个布包，用锁针锁在我的衣服内袋里。

大伯母叮嘱我说：“丽儿，你一定要把布包收好，里面是你的学费钱，以后你要继续读书，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我骑车到家，将钱交给母亲，说大伯母愿意借钱给我读书了，母亲打开布包，里面一共有500元钱呢，母亲眼睛湿润了。

我终于可以念高中了，虽然我的成绩不是很出众，但后来我还是顺利考上了一所师范院校，毕业后回到了我的母校教语文。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20多年，现在的我，不仅有稳定的工作，还有志同道合的丈夫跟我在一个学校教书，我们的女儿也大学毕业，踏上了工作岗位。

如今，我的家庭幸福，工作顺利，当然离不开大伯和幺伯他们当初对我的无私帮助，和人生指引。

特别是大伯母，她可以说是我从小到大的重要引路人，如果她不帮我凑学费，不鼓励我去读普高，也不知我如今的命运会怎么样？

所以，至从我上了班，开始挣钱起，我每一年春节都会回娘家，回大伯和幺伯家里，带上礼物看望他们，给他们送上自己的一片真心。

今年，大伯母已经76岁，却依然是一位知性、优雅的妇人，她喜欢看书，敲电脑，拍抖音，和很多年轻人有着相同的爱好呢！

当我发视频给大伯母，告诉她，我们就要去他们家里拜年时，大伯母高兴地给我发信息说：

“丽儿，你回来就好，这下可以好好教我剪辑视频了，我也想注册一个头条号，记录我的生活日常。”

瞧瞧，有文化的老年人就是不一样，大伯母还想做自己的账号，可真不简单啊，说不一定，她还能玩成网红呢！

这可比幺婶和我的母亲玩得有意思多了，这两位老年人喜欢的，就是打小麻将，和散步聊天。

不过，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不同，只要长辈们身体健康，心态好，他们想如何过养老生活，都随他们自己，怎样开心怎样过吧！

希望曾经对我们好的亲人、朋友，都能生活如意，永远都吉祥安康吧！

朋友们，今年正月，你回老家给亲戚、长辈们拜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