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来源/范永斌

文/海藍之谜

我叫范永斌，今年48岁，生肖属龙。

我出生在离县城10多里地的小山村，父母连生两个女儿后，才生下了我，所以父母对我的期望，也比对我姐姐们高许多。

但我从小调皮捣蛋，不思功课，所以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好不容易读完初中，我就不想再上学了。

父亲无奈地说：“你好歹还是去读个职业学校，学点技术，以后才能养家糊口吧？”

被父亲逼着，我还是到本地的职业学校念了两年机电专业，但我毕业后，也还是懵懵懂懂，每天在家混日子，一无是处。

父亲时常骂我不争气，但母亲很偏袒我，对我百依百顺，还经常塞些零用钱给我，我也养成了得过且过的懒散习惯。

但是，生活哪能一直顺心如意呢，母亲本来一直都生活得好好的，但有一天她从地里拔菜回来时，就突然变得魔怔起来，一个人坐在堂屋里自言自语，连饭也不做了。

我们以为母亲只是一时的情绪问题，但后面的日子，母亲的举动越来越反常。大冷的天，她却把棉衣脱了，一个人在院子里又唱又跳。

邻居们见了，悄悄告诉我父亲说：“嫂子一定是在外面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要带着她去仙婆那里打整一下。”

父亲从不信邪，但他看到母亲失去心窍的样子，也实在没法，只好带着母亲去找“仙婆”，花了好些大洋，却也没能将母亲的“魂”招回来。

母亲的行为变得越来越古怪，经常偷偷跑出门去，到天黑了都不回家。

父亲便让我和姐姐们到处去找母亲，其实，母亲老是喜欢在山梁子上晃悠，每次我们找到她时，她都弄得一身是泥，衣服磨得破破烂烂。

那时，我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她们都嫁在隔壁村子，离我们家不远。

但姐姐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所以也没法经常回家，帮着照看母亲。

后来大姐和二姐就凑了一些钱，带着母亲去县医院看病。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母亲患的是精神分裂症，这种病很难根治，只能用药物控制。

不然，就要将母亲送到精神病院去，经过医生长时间的治疗与陪护，情况可能会好一点。

但那时，像我们那样的农村家庭，很难拿出一大笔钱来，让母亲去接受正规的治疗。

所以姐姐们只能带着母亲回家，给她拿了一点药，做保守治疗。

母亲吃药的阶段，情绪会安静一些，但也还是沉默不语，看着人发呆。

等药吃完后，母亲又恢复了到处跑的习性，仿佛家里是牢笼，她一刻不跑出门，就闷得慌。

父亲也只好守着母亲，害怕她乱跑出去发生状况，这样，父亲连地里的活都干不了多少，家里的收入就更少了。

家里如此的情况，我也不好意思再混日子了，就跟着村里人，到工地上去做水电工。

虽然刚开始时，我的工资很低，但总算能满足自己的日常开销，还能给父亲一些家用了。

父亲看到我的变化，眉头终于舒展了些，他对我说：“儿子啊，这个家也只能靠你撑起来了，你母亲生了病，我们家日子难过，以后你找对象，结婚，我也帮不了你多少，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文化不高，家里的经济条件又不好，对于找女朋友、结婚，我觉得离我很遥远，不想去考虑那么多。

母亲的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就坐在院子里，对着过路人傻笑、说话，大家却都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糟的时候，母亲就悄悄溜出门去，我和父亲到处都寻她不得，有时候过了两三天，她又自己跑回来了，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我和父亲就只得给她换衣服，清洗。

母亲这样疯疯癫癫的，一直持续了五六年时间，我已经到了二十七八岁，如我所预料的，我家几乎没有外人来做客，我的婚姻大事也一直没有着落。

母亲不清醒，没法操心我的婚事，但父亲和姐姐们还是有些着急的，他们开始找亲戚朋友打听，看附近是否有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子，愿意和我处对象。

亲戚们却都摇头，说：“难啊，永斌虽然人还踏实，但你们那种家庭条件，不仅家里没建房，一个妈也有精神病，恐怕很难有姑娘愿意嫁给永斌哦！”

姐姐们还是不放弃，到处找朋友、同事帮我说媒，可是别人一听说我们的母亲脑袋有问题，就连连摇头。

大姐就说：“我们家条件不好，所以我弟弟的择偶要求也不高，只要女方年龄不是相差太大，离过婚的也可以考虑。”

虽然姐姐如此说，但是两年过去了，也还是没有姑娘看上我。

直到我31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在制衣厂里上班的二姐，从厂里带回来一个离了婚的农村女人。

女人叫张小翠，比我还小3岁，长得秀秀气气的，只是她曾经结过一次婚。

二姐说，因为小翠前夫好吃懒做，长期在家不做事，公婆又非常偏袒儿子，小翠挣的钱要交给婆婆，还经常被一家人责难，迫于无奈，她才离了婚。

小翠的父母都已经过世，娘家只有哥哥嫂子，所以她离婚后，也没有娘家可回，就一直住在工厂的宿舍里。

二姐和小翠是工友，很谈得来，她就将小翠带到我们家，想介绍我和小翠认识，看我们之间有没有姻缘。

小翠的性格很开朗，看见人总是“呵呵”地笑着，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嫌弃患有精神病的母亲，还试探着和我母亲聊天，像哄小孩一样，耐心地哄着母亲换下脏衣服。

我在旁边看着小翠的一举一动，心里对她好感顿生，她要离开的时候，我着急地拉住二姐说：“你怎么不问问她的意思？”

二姐“噗嗤”一声笑了，说：“小弟，你急什么呀，该是你的，怎么都跑不掉，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

此后，二姐又带着小翠来了我们家几次，小翠还帮着我们做家务。

我觉得，小翠应该是对我有意思的，不然，别人都怕沾染上我老妈，没有哪个外人，会经常出入我们家里的。

每次小翠来我家的时候，我都会守在屋里，亲自下厨去弄饭弄菜，陪着她和二姐聊天。

久而久之，我就和小翠越来越熟络了，半年后，我们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在年底，我们就去领了结婚证，并在村里简单地举行了婚礼，周围邻居也都来恭贺我们。我的心里溢满了幸福，还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

小翠是一个很勤快的女人，我们结婚后，她依然在附近的制衣厂上班。

每天下班后，小翠回到家里，就忙着炒菜做饭，打扫家里的卫生，帮我母亲换洗脏衣服。

我母亲虽然脑袋不清醒，不爱干净，但是在小翠的精心打理下，她的穿着也比以前整洁多了，只要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看起来也像一位正常的妇人了。

我和小翠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上班，所以照顾和陪伴母亲的责任，就落在了父亲身上。

父亲照顾母亲也比较贴心，但母亲也有淘气的时候，常趁着父亲不注意，一个闪神就溜了出去，每次都要我们全家人出动，找她好半天，才会在某个角落，把躲藏的母亲寻回家。

但是在我和小翠结婚一年后，有一天，母亲趁着父亲午饭后打盹的空隙，又悄悄溜了出去。

但那一天，父亲找到天黑，也没有在附近寻到母亲，我和小翠下班后，也开始到处寻找她。

后来姐姐和姐夫也都赶了回来，但我们问遍了村庄里的人，都没有找到母亲的行踪。

我们在焦灼不安中又找了两天，才有村里人发现，母亲的遗体竟然漂在山坡上，村民担水浇地的池塘里。

母亲的过世，给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留下了一道沉痛的阴影。

这还是怪我们做子女的，对母亲的照顾不周，才让她不小心落入了池塘，混混沌沌地告别了这个世界吧？

给母亲办完葬礼，虽然我们全家人都很难过，但逝者已矣，我们的日子，也还是要继续。

当时，我已经没有在工地上干了，而是去了我们县上的一所私立高中做电工，这份工作比较轻松，也比我在工地上干活收入要稳定。

我挣的工资都交给了小翠，她持家比较节俭，父亲种点地，家里的粮食和蔬菜也都不需要再买。

就这样，两年后，我们家里也修起了一栋两层的小洋楼，外墙上都安上瓷砖，楼房前面还有一个大的院坝，家里的日子比以前好了许多。

但是，我和小翠也有烦恼，我们已经结婚4年了，她却一直都没有怀孕。

父亲也都有些急了，悄悄在私下里问我：“你们怎么还不要孩子呢？”

父亲问得可真滑稽，一对正常的夫妻，谁不希望能早日添丁，生下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我和小翠也都想早日当上孩子的爸爸妈妈，但小翠的肚子没有影响，我们急也急不来啊！

直到旁边人也都好心地询问我们：“永斌，小翠，你们怎么不生一个孩子呀？”

小翠老老实实叹气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一直都没能怀上孩子。”

邻居范嫂子就说：“你们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让医生给出个主意才行呀！”

我和小翠在家里商量了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准备到医院去寻求答案。

是啊，这种事情只有医生才能帮忙，只有找出原因，才能解决问题，这应该不是多丢脸的事情吧？

我和小翠来到县医院，两个人都做了一番检查，但结果让我们的心都凉了。

我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但小翠存在着严重的输卵管堵塞，可能以后都难以怀孕了。

在医生的建议下，我带着小翠去了专业的妇科医院治疗，但虽然用了不少的药物，花去了不少的医疗费，但小翠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

看到小翠吃中药吃到呕吐，我心疼地说：“算了，怀不了孩子，就不要孩子了吧，可能我们没有孩子缘。”

小翠难过地说：“都是我连累了你，要不，你就和我离婚，重新去找一个会生孩子的老婆吧？”

我生气地说：“说什么傻话呢？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男人，即使你不能生孩子，我们还不是一样生活？”

小翠破涕为笑，拉着我的手撒娇：“永斌，我知道你是好人，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看到小翠眼里抹不去的忧伤，我下定决心，一定不要去在乎别人的说法。

没有孩子又能怎样呢？只要我和小翠恩恩爱爱，我们肯定也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但是，父亲听到小翠不能怀孩子后，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他在背地里对我说：“我们范家只有你一个儿子，如果在你手上断了香火，以后我到了地下，怎么去给老祖宗交差？”

我不以为然地说：“爸，你怎么还那么保守啊，现在不生孩子的夫妻大有人在，别人也都过得好好的，难道你真要我去离婚吗？”

“再说，以后要去给老祖宗交差的也是我，他们不会怪罪你的，爸，你还是不要管我和小翠的事情吧，你对她冷着脸，她心里难受着呢。”

父亲不高兴地说：“你这个不孝的儿子，我还不是为你好吗？如果你没有儿子，以后养老怎么办？以后我们家的祖坟谁去扫墓？”

我觉得父亲的思想过于保守，他想得莫免太远了吧？

但看着父亲一头花白的头发，额头上深锁的川字纹，我也不忍责备父亲，只好安慰他说：“谁说小翠就不能怀孩子了呢？医生也说这种事不是绝对的。”

事情又拖了一年多，在一个除夕夜，家家灯火灿烂，爆竹声声中，我和小翠却发现，父亲在吃过晚饭后，却不见了踪影。

我们都吓坏了，连忙打电话问大姐和二姐，父亲是否到她们家去串门了？

但是，姐姐们都说父亲没有去过，她们也觉得很奇怪，父亲怎么会无缘无故走失呢？

我带着小翠，深更半夜打着手电筒，到处去寻找父亲，后来我们无意中走过埋葬母亲的山坡时，却听到一阵男人的哭泣声。

我们悄悄走近时，才发现父亲正提着一个玻璃瓶，一边喝酒，一边向着母亲的坟头哭诉，坟头上还有一堆烧过的钱纸和香烛。

父亲声泪俱下地对着坟头哽咽着：“别人家都是子孙满堂，只有我们家一个孩子都没有，你在下面，为啥不保佑你的儿子，保佑我们范家添丁啊？”

小翠站在我身旁，一下就哭出了声，她对我说：“永斌，我们离婚吧，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了，你看爸，他多伤心啊！”

我连忙拉住小翠，对她说：“爸是喝醉了，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我把父亲扶回了家里，就发现小翠一直沉默不语，无论我怎么安慰她，她都心事重重的，正月里，她连亲戚都没有走一家。。

过完春节，小翠就坚决要求和我离婚了，我不答应，她就搬去了工厂的宿舍里住，还说强扭的瓜不甜，她已经和我没有感情了。

可能是面子着崇，我就答应了她，和她去办了离婚手续。

我知道小翠没有家可回，就对她说：“家里建房时，你也出了力，所以家里的房子应该有你一份，你还是搬回来住吧。”

就这样，我和小翠因为没有孩子而离了婚，成了住在一栋房子里，却没有关系的离异夫妻。

半年后，一个亲戚便给我做媒，介绍了一个离了婚，带着两个女儿的女人。

女人来我家相亲时，父亲很高兴，忙张罗着去厨房做饭，招待贵客。

那天小翠也在家，她悄悄躲去了邻居范婶子的家里。

等我们吃过饭，送走相亲的女人后，小翠才回到家里，我看到她脸上有明显的泪痕，心里不由得隐隐作痛。

不一会儿，范婶子就来找我，她把我叫出屋去，真诚地劝告我说：“永斌，小翠心里还有你的，你怎么能这么现实，又去找对象了呢？”

“和你相亲的那个女人，两个女儿都还小，你找到她，明显就是帮别人养女儿，她能不能帮你生孩子，那还是未知数呢！”

“你身边就有一个巴心巴干为你的女人，你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小翠虽然不能生孩子，但她孝顺，懂事，是真心和你过日子的，你应该珍惜她才对。”

我回头，看到小翠正拿着扫帚，仔细地打扫院子，心里不觉暖暖的，知道自己对她的那份情感，还是割舍不了。

我最终没有答应那个相亲女人，帮她供养两个女儿读书，她就给我生孩子的婚姻交易，而是执着地拉住了小翠的手，和她一起到民政局办了复婚手续。

父亲非常无奈，但他知道，他无法再左右我的选择，只好沉默了下来，没有再一味地阻止我和小翠在一起了。

父亲可能是因为喝酒过度，在前几年患上了胃癌，由于我在学校里上班无法请假，小翠就辞了工作，专门在家照顾父亲。

父亲病逝之前，也总算认可了小翠这个孝顺的儿媳妇，他叮咛我们说：“以后，你们还是去抱养一个孩子吧，到你们老的时候，也能有人为你们养老。”

虽然我和小翠商量过，也有过抱养孩子的想法，但在父亲过世后，这个想法却一直没能兑现。

可能，这也是我们夫妻俩，真的和孩子的缘分不够吧？

但这种事情，也是强求不来的，所幸我和小翠的感情一直很好，她对我百依百顺，照顾有加，我很感恩，生命里有她的陪伴。

现在，我们夫妻俩都是快50岁的人了，虽然在我们的生活里，少了孩子的欢笑，但平淡和乐的夫妻生活，也让我很珍惜现在的日子。

我和小翠都还在打工挣钱，为自己买了养老保险，这样，到我们老的时候，至少生活上能有一份保障吧？

至于孩子，我们也没有办法再去祈求了，每个人的人生，可能都不会是一帆风顺，事事完美的。

但只要我们夫妻俩永远相亲相爱，一起相伴到老，我就不会后悔今生的选择。

感谢，一路陪伴着我，风雨同舟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