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李秀兰把小孙女琴琴托付给邻居照顾，就斜挎着一个黑布包，坐车到了女儿林薇的小区。
这是市里最高档、最豪华的小区，大门修得很气派，门卫室坐着两个穿制服的保安。
李秀兰走近说：麻烦给我开一下门，我进去找我女儿。
一个胖保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大娘，你女儿住哪幢哪单元哪户？我要登记。
李秀兰傻眼了，上次去女儿家是两年前。
女儿带着她在小区穿来穿去，人都快绕晕了，又坐了电梯，也不知停在哪一层了。
胖保安见她皱眉，叹道：大娘，你不知道你女儿具体住址，我们不能放你进去。
你看这大热的天，你给她打个电话，叫她来接一下你。
李秀兰应着，掏出老年机打通女儿电话，说自己在她小区外，进不去。
林薇一愣，惊呼道：妈，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现在在店里，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约莫过了半小时，林薇开车回来。
她下车，打开车门让李秀兰坐上去。
车里冷气很足，瞬间扫除了李秀兰的躁热。
她在心里感慨，有钱人的生活真好！热不着冷不着，想吃啥，想穿啥，随心意买，不用为钱发愁。
可怜她那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过得惨。
都是同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林薇停好车，带她坐电梯。
这回李秀兰留了个心眼，见林薇摁下19楼，就默默记在心里了。
进了家门，李秀兰看到干净得发亮的地板，洁白的墙，银色的皮沙发，宽敞的客厅⋯⋯心里总想，要是我两个儿子也有这样的生活，该多好哇！
林薇打开空调，给李秀兰倒了杯水，问她找自己什么事？
李秀兰叹了口气，心想林薇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来，当然是为了钱！
03
李秀兰有两儿一女。
大儿子叫林坤，今年48岁。
小儿子叫林俊，今年35岁。
林薇是她的二女儿，今年45岁。
大儿子和女儿只差三岁，感情一直很好。
小儿子是个意外，跟哥哥姐姐年龄相差大，最任性。
李秀兰和丈夫林铁贵住在城郊，就靠种地为生。农闲时林铁贵会跟同乡出去打零工。
他们的生活很拮据。
三个孩子都不喜欢读书。
李秀兰也不强求，心想两个儿子只要有力气，饿不死，大不了以后去学一门手艺。
女儿更不用说，读那么多书没用，迟早要嫁人。
三个孩子一天天长大，眼见大儿子已经24岁，还没人上门说亲。
李秀兰有些急了，跑去找钱媒婆，请她帮大儿子说个媳妇。
钱媒婆笑得有些尴尬，说：老李啊，不是我不想帮忙，可就你家那四间破旧的瓦房，哪家姑娘愿意嫁过来吃苦啊？
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让林坤去当上门女婿。
李秀兰眼睛都瞪圆了，厉声说：那怎么行？
钱媒婆摇头叹道：那你就看他打一辈子光棍吧！
林坤知道这件事，脸憋得通红。
当上门女婿对他来说，是一件丢脸的事。可一想到同龄人几乎都结婚了，有的已经当爸爸了，他又觉得，丢脸总好过打一辈子光棍。
后来，大儿子当了上门女媳。
李秀兰和林铁贵感觉脸都丢尽了，都不好意思抬头走路。
03
幸好，钱媒婆给女儿说了一门好亲事。
女婿吴明家在县城，父母开了家卖金饰的店。
他虽读书不多，但头脑灵活，一直跟父母学做生意，打造金饰。
吴明给了李秀兰15万的彩礼。
收到这么一大笔钱，她手都在颤抖，觉得老天爷开眼了，给她送来一个有钱的女婿。
为了避免小儿子步大儿子的后尘，她赶紧拿这笔钱，把房子里里外外翻修一新。
林薇从小就是个懂事、勤快的孩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又长得漂亮。
她出嫁后，做家务，孝敬公婆，与吴明相敬如宾，深得公婆喜爱。
一月后，公婆就安排她进店帮忙。
林薇的穿着打扮，再也不是曾经的乡村丫头可企及的。
吴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出两年，全家从县城搬到市区，在市区开了家更大的金饰店。
林薇也在第三年生了对双胞胎儿子，公婆乐得合不拢嘴，直夸她是吴家的福星。
她婆婆想带孙儿，就从店里退出来。
林薇公公凡事都尊重她的意见，吴明更别说了。
可以说，家里家外，吴家全由林薇做主。
女儿支棱起来了，李秀兰和林铁贵也跟着享福。
林薇每月给他们老两口3000生活费。
按理说，这钱在县城城郊，他们自己种粮种菜的情况下，完全够花了。
04
可李秀兰还有个小儿子林俊。
女儿嫁人时，小儿子才11岁，学习不好，在学校打架斗殴，被请了好几次家长。
勉勉强强混到初中毕业，李秀兰就打电话给林薇，要她给林俊报个什么班，学一门手艺。
林薇征求了林俊的意见，林俊想学有前途，能挣钱，又不累的行当。
一番商讨后，林薇花了8000块钱，给林俊报了个烘焙班。
学成后又托关系，把他安排进一家蛋糕店。
可一个月不到，林俊就嚷嚷不干了，说店里的人欺负他年龄小，专安排他做脏活累活，打杂。
可林薇却说，她了解过了，是林俊学艺不精，连最基本的烘焙都不会，却指手划脚，想当大师傅。
新人刚去，放低姿态，跟着好好学学，不能一去就想当老大。
李秀兰一听，认为女儿没尽心，怎么能相信外人，不信自己亲弟弟呢？
自此后，林俊就在家躺平了，每天玩手机、打游戏到半夜，白天就呼呼大睡。
林铁贵看不下去，拿扫帚想把他撵下床，被李秀兰拦住了。
她说：小俊还小，你就让他轻松几年，等他成家了，自然就好了。
可林铁贵咬紧后牙槽骂她，慈母多败儿。
李秀兰不以为然。
操心完小儿子，她更放心不下大儿子。
对于大儿子当上门女婿一事，她一方面觉得丢脸，另一方面又觉得愧对他。
要是当初不仓促决定，让大儿子再等等，等到女儿嫁了户好人家，家里有点钱，何至于此呢？
可惜木已成舟，苦了她大儿子。
05
大儿子上门那家人姓赵。
亲家都是食品厂的下岗工人，后来当了环卫工。
他们只有一个独生女，叫赵倩。
赵倩一点也不倩，1米58的个子，足足有160斤，走起路来像只笨拙的螃蟹，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家里只有一套二居室的老房子，日子过得清贫，却惯着赵倩胡吃海喝。
李秀兰心想自己一七五的大儿子，就是一根嫩草插在牛粪上了。
婚后，大儿子在建筑工地干活，日晒雨淋，又苦又累。
李倩天天在家喝奶茶，吹空调，日子过得逍遥快活，一年后生了个女儿瑶瑶，比林薇的双胞胎儿子大四岁。
虽然大儿子说，林薇时不时会给他转点钱，几百一千的，可这只是杯水车薪。
李秀兰的意思，想林薇给大儿子在县城买套房，二手的也成，或者，把她公婆以前在县城的房子过户给大儿子。
这样，大儿子有资本有底气，就可以跟赵倩离婚，不再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可林薇一听愣住了，好半晌才说：妈——你想什么呢？
在县城买套房少说也得四、五十万，我上哪弄那么多钱？
李秀兰有些生气，认为女儿有钱，只是不想帮忙。
她说：你管着那么大一家店，拿个五十万轻而易举呀！
我看你就是女生外向，连自家人都不帮，看着你哥哥受苦受累。
可女儿狡辩说：公婆放心把店交给我打理，是因为店里的账一笔笔都有出处。
我怎能监守自盗，辜负他们对我的信任？
而且，县城的房子是公婆的根和回忆。
他们连出租都舍不得，怎么可能过户给哥。
这些年，对哥和弟弟，我还帮得少吗？
俗话说长贫难顾，我也有自己一家人，哪能光顾他们。
听到林薇这么说，李秀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06
她骂林薇没良心，自己一天到晚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顾兄弟死活。
别人家女儿发达后，给自家兄弟买房买车，拿钱，拉扯全家人一起过好日子。她只顾自己，就是自私。
那次不欢而散后，李秀兰好久没理女儿。
不过，林薇还是每月给她转3000生活费。
一晃几年过去，林俊22岁，也到了说亲的年龄。
家里房子现成的，稍微装修一下就行。
李秀兰又去找钱媒婆，要她替林俊挑个好的。
钱媒婆摇头叹道：不好办喃！十年前女孩子的要求，跟现在是天壤之别。
她们要的不是村里的房子，是城里的房子。
况且，你儿子连个工作都没有，将来如何养活妻女？
李秀兰傻眼了。
她脑子一转，笑道：要不，你给留意一个偏远地区的。
你知道，我女儿开着那么大一家店，林俊还愁没工作？到时候，让我女儿给他安排个经理当，也不是不可以啊。
钱媒婆叹了口气，勉强答应了。
一月后，钱媒婆还真给林俊找着一个。
女孩叫蔡芬，刚满20，家在山区，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父母希望她嫁到平坝，将来好帮衬两个弟弟。
蔡芬也是听说林俊姐姐在市里开金店，特有钱，才答应这门亲事。
07
李秀兰很高兴，拉下面子给林薇打电话，说林俊要结婚了，叫她准备十万彩礼，还有五金送回来。
林薇笑道：妈，这些年我每月给你3000，加上逢年过节给的，我爸也在挣钱，区区十万你肯定有。
而且，彩礼和五金也不该我出。
林俊结婚，我这个当姐姐的，给他包个两万的大红包足够了。
李秀兰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她这个女儿还真是一毛不拔，弟弟结婚这种大事，只给两万礼金，怎么说得过去？
偏偏林铁贵还帮着女儿说话，说：唉！你别为难薇薇了。
她这些年不容易！在婆家的地位，也是靠她起早贪黑走出来的。
你毫无底限找她要这要那，让她如何在婆家挺直腰杆？
李秀兰心里虽气，但知道林薇不给，她也没辙，只得掏空积蓄给小儿子把婚事办了。
可结婚才两年，小儿子仍然我行我素，不上班不说，还染上了赌博，先是小赌，再就大赌，一发不可收拾。
等要债的陆续上门，网贷的电话打到李秀兰手机上，她才知道小儿子给她桶了多大的篓子。
儿媳原指望靠婆家帮衬娘家两个弟弟，没想到什么都没捞着，还让自己深陷泥潭，一狠心抛下刚出生半岁的孙女，跟小儿子离婚了。
不得已，李秀兰承担起照顾孙女琴琴的责任，林铁贵一气之下病倒了。
林俊受不了追债的威遛恐吓，跑出去躲债了。
李秀兰哭喊着要林薇回来。
如今能拯救这个家的，只有她这个有钱的女儿。
08
她心想，林俊被逼到这步田地，林薇这个当姐姐的，不能不救啊？
这一回，林薇和吴明一起回来的。
他们冷静地统计林俊欠了多少债。
一算才知道，人和电话找来的就有21万，还有些他们不知道的。
李秀兰听吴明小声跟林薇说：这笔钱，我们替林俊还了吧！
你看他在外面躲着也不是办法，爸都气病了，妈还要照顾一个奶娃。
一听这话，李秀兰心里一松，可马上又被林薇的话吊起了。
林薇故意大声说：这笔钱我们不能还，谁欠的谁还？
你帮了一次，以后就是个无底洞。
李秀兰连忙保证说：薇薇，有了这次教训，林俊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林薇吃了称砣铁了心，就是不帮，说还是会每月给他们3000生活费，多的没有了。
李秀兰快气疯了，女儿明明有能力，却不施以援手，眼睁睁看着小儿子苦苦挣扎。
她要林薇滚，林家没她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林薇黑沉着脸走了。
林铁贵养了几天，就出去打工挣钱。
李秀兰背着琴琴种菜，拿到市场去卖。
他们一点一点还着债。
林俊后来手机号换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大儿子也指望不上。
他之前有一次在工地上受了伤，干不了重活，就开始送外卖养家糊口。
而林薇的生意越做越大。
虽然她每月3000的生活费没断，李秀兰心底仍然怨她？
她已经70岁了，老伴72岁了，还是债务缠身，辛苦劳作。
李秀兰今天来找女儿，就是为了要钱。
09
李秀兰心想，她和老伴累死累活的，大儿子送外卖，小儿子躲债，他们过得这么惨。
凭什么女儿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这么舒坦？
她喝了一口水说：小薇，我和你爸撑不下去了。
林俊欠下的债，你就还了吧。
大概还有18万。
这点钱对你来说，就是毛毛雨。
林薇说：妈——这是林俊的债，轮不到你们还。
我早说过，你们怕被骚扰，我可以接你们出来住，你们非要替他扛。
你们撑不下去，你知道林俊在外面干什么？他挣点钱就花天酒地，完全没想过还债。
但凡他有点良心，有存钱还债的心，我帮也就帮了。
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你们，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你们还护着他。
这一切，都是你们一手造成的。
说到底，林薇还是不拿钱出来。
李秀兰知道，今天这一趟，她是白跑了。
她失望地说：你才是自私自利，你哥哥，你弟弟一个比一个过得惨，你却风光无限，凭什么？
你不帮就算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说完，李秀兰起身，摔门而出，随之一股热浪袭来，她的内心焦灼不安。
她想不通，过着好日子的女儿，怎么就不帮帮她两个儿子，让他们也过过一下有钱人的生活呢？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