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孟兰接外孙浩浩回家，在门外隐约听到女儿罗洁和女婿钱明的争吵声，具体争什么她听不清。
争吵声随着她扭动门锁的声音戛然而止。
孟兰若无其事地走进去，看了一眼脸色不对劲的两人，说：你们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罗洁不自在地说：我有事，请了一会儿假。
钱明说晚上单位聚餐，他回来拿点东西。
说完，钱明越过孟兰，开门出去了。
孟兰叫浩浩回屋写作业，拉罗洁坐在沙发上，问：小洁，你是不是跟钱明吵架了？告诉妈，发生什么事了？
罗洁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妈，没什么事？就夫妻间的小拌嘴，吵了就过了。
孟兰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直觉这里边有事，而且这事跟她有关。
前两日，她偶然间听钱明对罗洁说，浩浩上小学了，早上他送浩浩上学，下午罗洁下班，可顺道接回来⋯⋯
后面的话，钱明说得小声，孟兰没听清。
这事她一直没问，放在心里自己琢磨。
看罗洁的样子，兴许两人争执的焦点，就是那件事。
于是她问：你别瞒我了！是不是关于我的事？
浩浩上小学了，你们也忙得过来了。
钱明是不是觉得不需要我了，想叫我回老家？
罗洁先是一愣，而后说：妈，你安心留在这儿，谁也别想撵你走？
孟兰心里一咯噔，看来，她猜得没错，钱明这是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
幸好，罗洁护着她。
不过，钱明想让她走，罗洁想让她留，两人势必会争执不休，这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该怎么办呢？
02
时间要追溯到7年前，那时孟兰刚退休，正跟姐妹畅想悠闲的退休生活。
这时，罗洁打电话说她怀孕了。
原本打算来照顾她的婆婆，查出了胃癌，需要动手术。
罗洁问孟兰能不能来照顾她？
孟兰二话不说答应了。
罗洁是她女儿，肚子里怀的是自己外孙，亲家帮不上忙，她当然义不容辞。
于是，她不远千里，来到女儿的城市，照顾女儿的饮食起居。
当时，钱明感激万分，说：妈，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孟兰笑笑说应该的，又给钱明一万块钱，叫他带回去给他妈，照顾他妈，罗洁这边有她。
随后钱明回老家待了半月，等她妈做完手术，病情稳定才回来。
钱明回来，见罗洁被孟兰照顾得白白胖胖，胎儿发育也很好，更是对孟兰感激涕零，说他妈很内疚，因身体原因不能照顾儿媳。
孟兰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笑说罗洁是她女儿，自己照顾她是应该的。
此时罗洁已有五个月身孕。
孟兰每天做家务，去菜市场挑选新鲜蔬菜水果，在网上学炖各种汤汤水水。
就这样，罗洁顺利产下一个健健康康的男娃。
全家人围着宝宝，喜不自胜！
钱明给他父母打了电话，说了这个好消息。
然后他愁容满面地对孟兰说：妈，罗洁坐月子还得麻烦你。
本来这些事该我父母来做，可我妈现在身体还虚弱，我爸要照顾我妈，来不了。
孟兰笑笑摆手道：没事，谁照顾都一样。你让你妈放宽心，安心养病，罗洁和孩子这里有我呢。
如此一来，孟兰继续留在女儿家，照顾女儿和孩子。
03
浩浩小时候很不好带，随时随地离不开人。
孟兰做家务时只得把他背在背上，晚上睡觉也要人抱着摇着。
她觉得自己整天精神不济。
幸而后面罗洁身体恢复些，帮她搭把手。
钱明下班回家也会帮忙带带孩子。
不过，等罗洁坐完月子上班后，她又开始鸡飞狗跳地忙碌起来。
一直等浩浩满周岁，钱明父母才第一次来看孙子。
钱母见浩浩头发乌黑浓密，大眼睛，白白壮壮的，激动得眼圈发红，伸手想抱一抱孙子。
可浩浩没见过爷爷奶奶，觉得陌生，直往孟兰怀里躲。
钱母的脸色突变，说：浩浩，我是你亲奶奶。
过来，奶奶抱一抱。
此时钱明也说：浩浩，听话!让奶奶抱一抱。
才一岁的浩浩哪见过这阵仗，一下子哇哇大哭起来。
孟兰赶紧把浩浩抱怀里哄，对钱母说：亲家母，孩子还太小。等他大一点，懂事就好了。
钱母没有说话，叹了口气，默默退回沙发上坐好。
钱明安慰她说：妈，你和爸多住几天，等浩浩熟悉你们了，自然就跟你们亲近了。
可钱明父母一连住了五天，浩浩还是当他们陌生人，像个小尾巴似的，一直粘着孟兰。
最后，钱明父母有些失望地走了。
04
钱明送走父母回来，脸色有些阴沉，跟罗洁关起房门说着什么。
偶尔，孟兰能听见几句。
她把前后串连起来一想，呵呵！是钱明在跟罗洁抱怨，说孩子对亲爷爷奶奶一点也不亲近。
那意思有点怪孟兰没教孩子。
孟兰觉得自己太冤枉了。
她一忙空就抱着浩浩挨钱明父母坐着，引导孩子喊爷爷奶奶。
可浩浩不是把脸藏到她怀里，就是趴在她肩头，看也不看钱明父母一眼，她能怎么办？
罗洁好像有些生气，声音大了一点说：钱明，你少编排我妈！
浩浩出生这么久，第一回见爷爷奶奶，难免怕生。
你想他几天时间就跟他们亲热起来，怎么可能呢？
钱明有些不平地说：又不是我父母不愿意出力，是我妈身体不好。
你妈一直带浩浩，浩浩最听她的话。
她难道不能好好教教孩子吗？
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件事，我妈在车站哭得稀里哗啦的，骂自己身体不争气，害得亲孙子当她是陌生人。
⋯⋯
孟兰摇头叹息，不想再听两人的争执，带着浩浩去了小区玩。
之后钱明父母每年都会来一次，住个几天。
慢慢地，浩浩也没那么排斥他们了，叫他喊人就喊人。
可语气客气疏离，不像跟孟兰说话，没大没小，透着一股子亲热劲儿。
有时候浩浩和孟兰嘻笑打闹，看得钱母眼热，还会酸不溜丢地说两句：唉！你们的感情真好！
孟兰没有说话，只是讪笑。
05
一晃几年过去，浩浩上小学了。
孟兰身上的担子确实轻松不少。
她每天就做做家务，买点菜，接送一下孩子。
余下的时间，她结识了一帮老姐妹，跟她们在公园打打太极。
唯一令人焦心的，就是罗洁单位近两年效益不好，最终没逃过倒闭的命运。
罗洁也不想找工作，就在家里学习，准备考公。
家里收入一下锐减，靠钱明一人工资，要生活，还要还3000多的房贷，难以为继。
孟兰见他们有困难，就提出把自己4000多的退休金拿出来，补贴家用。
这一次，钱明没有说任何话。
孟兰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些年，她对这个家的付出，在女婿眼里，恐怕早就变成理所当然的了。
而这一次是罗洁失业，他肯定觉得，她这个当妈拿钱出来是帮自己女儿，是应该的。
有些事不能说，说岀来就变味了。
孟兰心想就当为了自己女儿。
幸好罗洁不负所望，在半年后成功考上岸。
罗洁跟她说：妈，以后生活费还是我们出，你的退休金还是留着自己花。
孟兰没想太多，应了下来。
她心想，反正她只有罗洁一个女儿，钱攒起来，以后也是留给她的。
可显然，钱明见她出力少了，钱也不出了，认为她没什么用了，就想撵她回老家了。
孟兰在这儿住了8年，早就习惯了跟女儿与外孙一起生活。
老家的两室一厅也出租了，那边的亲朋好友联系也少了，她的关系网、朋友圈全在这边了。
孟兰想了想，打算自己跟钱明谈谈。
06
第二日周六，钱明上午带浩浩去打球，爷俩一身汗地回来。
等他们洗漱完，孟兰早已把饭菜端上桌。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孟兰说：钱明，你昨天跟小洁争论的事，我听到一些。
你是不是想我回老家？
钱明脸上没有诧异之色，微笑道：“妈，你别多心，我没有撵你走的意思。
只是觉得你带浩浩辛苦了。
现在他大了，懂事了，我和罗洁能顾得过来，就想让你回老家，过些清闲日子。
孟兰呵呵一笑说：钱明啊，小洁爸早过世了，我在这边住了八年，跟老家亲戚早就没什么来往了。
我回去一个人孤零零的，肯定不习惯。
我觉得，还是跟你们住在一起开心一些。
虽说浩浩大了，可我还是能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不是吗？
孟兰觉得自己有些卑微，可为了女儿的家庭和睦，她不介意放低姿态。
钱明一听脸色沉了下来，像是在思考什么，没有说话。
这时罗洁有些生气地说：妈，你安心住着。
你一退休，50岁就来照顾我，带浩浩。这些年没日没夜操持这个家，累得一身毛病，还没过两天清闲日子呢。
以后我给你养老！
罗洁的话让孟兰多少有些欣慰。
可钱明的态度，摆明是想过河拆桥。
只见钱明二话不说，起身进了房间。
罗洁见状，跟上去问：钱明，你什么意思？
我妈在家辛苦这么多年，你就这种态度？
这一回，两人没有关房门，孟兰对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07
只听钱明说：哪有丈母娘一直赖在女婿家的？
我身为儿子，理应给我父母养老。
我妈生了一场大病，命是保住了，可身体十分虚弱。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跟儿孙一起生活，享受天伦之乐。
你妈住在这里，他们怎么过来？
罗洁冷笑道：好你个钱明，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要我妈回老家过清闲日子。
原来是想要我妈给你父母腾地方。
钱明望了一下门口，低吼道：你妈还在外面，你小声点。
罗洁冷哼道：你敢做还怕我妈听见？
钱明，我告诉你，莫说我妈出钱出力带大浩浩。
就算她什么也没做，我是她的独生女，也有义务给她养老。
况且，当初买这套房，我妈出了一半的首付，另一半是我们的积蓄，你父母一毛未拔。
现在，你想撵我妈走，接你父母来住，不可能。
钱明叹口气说：那能一样吗？
你妈有单位有存款，我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哪有钱给我们？
现在他们老了，干不动活了，我能不管他们吗？
你妈有退休金，身体也比我父母好，一个人生活完全不成问题。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找一个老伴，可以有个照应。
孟兰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
她的好女婿呀！为了让她给他父母腾地方，居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08
孟兰气愤不已的时候，只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罗洁怒吼：钱明，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你忘恩负义，需要我妈的时候，你感激涕零；不需要的时候翻脸无情，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种人呢？
钱明也不退让，说：儿子给父母养老天经地义，这个道理上哪儿都说得走。
你妈辛苦我知道，但如今家里也没什么事了？她难道不该离开吗？
⋯⋯
孟兰听到这里，怕罗洁再次动怒，连忙跑进去拉住她，说：好啦好啦！你们别吵了，浩浩在写作业，别影响到他。
钱明，既然你这么想我走，我走就是了。
我不是厚脸皮的人，赖着女婿给我养老。
我有退休金，手脚还利索，一个人能过。
等以后我动不了啦，我就进养老院，不会麻烦你。
说这些话，孟兰多少带着一点怒意。
罗洁沉重地喊了一声：妈——
随后她说：妈，我跟你一起走，这日子没法过了。
孟兰赶紧劝道：小洁，别说气话！
想想浩浩，他还小，你忍心吗？
说完，孟兰回屋收拾东西，她在手机上买了第二天的动车票，打算离开。
罗洁眼圈红红的，劝她别走，大不了离婚。
孟兰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种结果，劝罗洁别冲动，想想孩子。
她走的第十天，罗洁打电话说，她公婆住进来了。
她婆婆整天讨好浩浩，可浩浩不搭理她，反而跑去跟孟兰视频，说想外婆了，问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其实，孟兰也想浩浩，可她什么也没说。
可钱母认为，是孟兰教唆孙子不跟她亲近，跑到钱明面前告状。
钱明就找罗洁的茬，不允许浩浩孟兰视频。
才一个月，两人为这些锁事吵得不可开交。
最终罗洁受不了，提出离婚，房子卖后分割了，浩浩坚持要跟妈妈。
钱明父母只得回老家，钱明在公司附近租房。
罗洁把孟兰接了过来，继续一起生活。
孟兰想了想，把老家房子卖了，又拿出所有积蓄，加上罗洁手上的钱，又重新买了一套房。
罗洁自嘲道：最后，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各养各妈了。
孟兰唏嘘不已！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