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写：海藍之谜

讲述：苏雪英

我出生在江西的农村，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在1999年的时候，我差不多20岁的年龄，从我们县城的职高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我就在家里帮爸妈干农活。

不久后，我的高中同学兼闺蜜玉凤来找我，约我一起去杭州的工厂打工。

玉凤说：“雪英，我哥哥和嫂子都在杭州那边的厂里做事，工资待遇比本地要高很多，你就和我一起上打工吧，我们在一起上班也好做个伴。”

我当时也正想出去找事情做，有玉凤和她哥哥嫂子照应着，我父母也很放心，所以我们隔日便坐火车出了门。

来到杭州后，我和玉凤就直接去了她哥嫂上班的制衣厂。

在我们的眼里，那可是一个好大的工厂啊，车间有好几个，有做裁剪的，有熨烫的，平车机器不计其数，起码有几百上千个工人在这个厂里做事。

我和玉凤就跟着她的哥哥嫂子，在平车线上学踩机器，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懂，只觉得看什么都很稀奇。

几天后，我们才渐渐掌握好机器的快慢，就开始做一些简单的制衣工序了。

就这样，我们在服装厂里一做就是两年多时间，每天除了上班、下班、睡觉，生活都好像平淡无奇。

有一天，玉凤突然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工厂里新来了一个副厂长，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也是江西人，和我们是一个区县的。

我笑道，：“那有什么，难道我们还能靠着老乡的关系，让他给我们关照吗？”

玉凤说：“那当然啊，副厂长是我们的老乡，怎么着，他也会给我们一个好脸色吧！”

但是我们没有等到老乡的好脸色，却等到了新厂长到任的第一把火。

那一天，我们车间的工人都埋着头，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这时，车间主任和组长们就带着副厂长来检查工作。

我偷偷看了一眼副厂长，只见他的个子很强壮，身高在1米75之上，方正严肃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给人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和睿智之感。

看到车间角落堆积的存货，以及我们机器旁边乱放的筐子，地上掉落的半成品，副厂长不禁板起了脸。

车间主任连忙凑上前，副厂长指了指车间里堆积的货物，大声说：“让工人们先停下手里的工作，将自己的座位上，还有车间角落的垃圾全部都收拾出去，一定要保持车间的整洁，你们不知道这样有安全隐患吗？”

车间主任和那些小组长有些为难地说：“刘厂长，这样不好吧？今天这批货一定要赶出来，如果工人都去打扫卫生了，我们怎么交得出货？”

副厂长说：“车间里的环境这样脏乱差，工人在这样的氛围中怎么能做好事情？照我说的做，以后每天上班，都必须先把卫生打扫好，如果卫生检查不合格，都要受到处罚！”

“每天的生产任务都要保质保量地完成，哪怕今天晚上加班到凌晨，也要把这批货赶出来，车间的管理工作是你们在做，就要起好监督作用。”

看到副厂长犀利的眼睛四处扫射，工人们心里都忐忑不安，还不用车间主任吆喝，大家便都纷纷动了起来，赶忙打扫自己周围的清洁卫生。

车间主任和组长们也行动起来，亲自去做一些收拾打杂的工作，副厂长却又对他们冷了脸色。

他怒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岗位，你们是负责整个车间和组上的管理工作，不是车间里的打杂工，并不是只让你们在老板面前挣表现的！”

看到副厂长仿佛能洞悉人心的威慑眼神，以及他果断、极有魄力的处事风格，工人们都感觉背上冒汗，做起事来也格外认真、专注了。

这位年轻的刘厂长，据说是工商管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刚开始在另一个厂里做厂长助理，因为他的管理方法很有一套，就被我们工厂的老板聘请过来做副厂长。

三个月实习期满后，刘副厂长便正式成为我们服装厂的厂长，因为他给人的印象特别严肃，车间里的基层管理人员都特别怕他。

那一天中午，我和玉凤正坐在厂里的食堂吃午饭，食堂里坐满了工人，这时我们看到刘厂长端着餐盘，因为找不到单独的餐桌，他居然就坐到了我们身旁的一个空位上了。

我和玉凤大气都不敢出，和如此威严的厂长在一起吃饭，这滋味可真难熬啊！

刘厂长一边吃饭，一边抬头望了我们一眼，就说：“我看你们的档案，好像也是江西人吧？”

玉凤连忙说：“是啊，是啊，刘厂长，我和雪英都是江西上饶人。”

刘厂长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笑着对我们说：“那还真是同乡呢，我都好久没有回老家了，很想念老妈做的芋饺，年糕，还有清明果，茄子干的味道啊！”

我忍不住笑道：“刘厂长这么威严，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原来你也喜欢家乡的土特产呀？”

刘厂长忍俊不禁地说：“我也是普通人，不是神，我给你们的印象就这么差吗？”

我连忙摇头，得罪了厂长可不是好惹的。

厂长说：“我小的时候，也是农村穷小孩，每天放学后都要去山上放牛，砍柴，到放暑假的时候，因为家里田地多，整个暑假我都要在地里帮爸妈干活呢！”

“你们看看我的手，像不像种地人的手啊？”

刘厂长说着，就伸出他的一双手来，宽大的手掌看起来很坚硬，手指上还有好几处镰刀割伤后留下的印痕。

我突然就感觉，刘厂长不那么吓人了，原来他也和我们一样，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只不过刘厂长小时候吃过苦，读书更加刻苦，所以他才能出人头地，在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就做了我们的领头上司吧？

从那以后，我和玉凤在平时碰到刘厂长时，心里也没有那么畏惧他了，还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也都笑着回应我们。

月末放假的时候，我和玉凤到街上买生活用品时，竟然意外地碰到了刘厂长，他正在餐馆门口买早餐。

看到我们，他就笑着招呼说：“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请你们吃江西牛肉拌粉。”

我不好意思，刚想摇头拒绝，玉凤却是一个性格直爽的女孩子，她已经呵呵笑道：“好啊，老乡请客，我们当之无愧。”

玉凤就拉着我一起走进了早餐店，刘厂长为我们每人叫了一碗江西拌粉，玉凤说还想吃生煎包，刘厂长又让老板捡了一大盘过来。

东西吃得快见底的时候，刘厂长的手机响了，他走到餐馆门口去接电话，我和玉凤也差不多都吃饱了。

我们想等着刘厂长回来，但他一接电话就是老半天，我便拿出了钱包，找老板结了账。

玉凤不满地说：“你干嘛去结账？我们应该等刘厂长回来啊，他说了请客的。”

我拉她起身，“大家都是打工的，谁挣钱都不容易，我们自己还付得起账，干嘛非要别人来请客？”

我说完回头的时候，正和刘厂长撞了个满怀，他可能听到我们的说话了，连忙解释说：“我电话打的太久了，对不起，我把钱拿给你。”

看刘厂长去掏衣兜，我笑着说不用了，就拉起玉凤出了门，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去了。

虽然这一次吃饭是我付的账，但后来几次在厂里，刘厂长还是买水果零食回请了我们。

因为大家都比较熟了，在厂里我们和厂长也都会打招呼，开开玩笑，厂里的同事知道我和玉凤跟厂长是老乡，除了羡慕，倒也没有生出什么闲话来。

大家熟悉了，我也才知道，刘厂长并不是我们眼中看到的那么古板。

他对待工作非常认真，但是私下里，他和员工们的关系都处得很不错，平时说话很幽默，喜欢开玩笑，而且还非常大量，能够设身处地为底层员工着想。

有一天晚上，我们为了赶一批外贸货，加班到了凌晨1点，刘厂长便自己做主，临时让食堂给我们每个工人都发了两个煮鸡蛋，一个面包，还有一瓶饮料。

为这事，第二天老板还和刘厂长发生了争执，老板觉得刘厂长自作主张，没有经过他同意便给员工发东西，增加了成本投入。

刘厂长在老板面前丝毫没有怯色，他正色道：“既然你让我来做厂长，我就有权利管理整个厂所有跟生产有关系的事务，工人们饿着肚子加班，能有精力做好产品吗？我是厂长，不仅要负责管理生产，还要对员工们的身体健康负责。”

刘厂长很有口才，经过他一番辩解，老板心悦诚服地点了头，对刘厂长的行为表示了赞同。

过五一节的时候，厂里放假，我就回家玩了几天。

回厂里时，老妈给我准备许多家里的土特产，有我爱吃的茄子干，南瓜干，老妈还特意为我蒸了清明果，让我带回厂里慢慢吃。

我提着大行李袋回工厂时，正看到刘厂长在园区里溜达，他看到我时，就笑着开玩笑说：“老乡，带了什么好吃的呢？”

我有些腼腆地问他：“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刘厂长，你放假没有回去吗？”

刘厂长摇头，说厂里有事情忙，他抽不开身回家。

我想了想，就拿出行李袋里的茄子干，递给刘厂长说：“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带了很多茄子干来，你拿去当零嘴吧！”

刘厂长惊喜地看了着我，拿起一块茄子干就咬了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他对我说：“我就喜欢吃老妈做的茄子干，这味道太熟悉了，真好吃。”

我又把母亲做的清明果也分了一半给他，说：“这也是你喜欢吃的家乡味道吧？你拿去用微波炉打热就可以吃了。”

刘厂长看了我一眼，突然冒了一句，“你带了这么多过来，就是准备送给我的吗？”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我可没有想过要送给刘厂长吃，这不恰好碰上他了，我才送给他的呀！

他是想到哪里去了？

我连忙说：“没有，刘厂长，我没有想过要送东西给你……”

他扬起头，“怎么，你都送给我吃了，还准备收回去么？”

我慌得口舌都不是自己的了：“这是因为你喜欢吃，我才送给你的呀……不，我一个人反正吃不完……”

天啦，我的脸窘得越发红了，真是越描越黑呀，我该怎么对他说话才得体呢？

刘厂长看到了我的尴尬，却还是不放过我，故意说：“你去把清明果热热，我们一起到食堂吃吧。”

我不敢不听厂长的命令，只好提着清明果去加热，不过到食堂和厂长会合时，我顺便叫上了玉凤，我可不好意思再单独去面对刘厂长了。

到食堂时，刘厂长还买了卤味来，我们3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吃着东西，却只有玉凤一个人在说话，我和厂长都没有怎么搭腔。

和玉凤回宿舍时，我的心里还在“咚咚”地跳，玉凤看了我一眼，说：“今天你和刘厂长都怪怪的，怎么回事啊，雪英，厂长是看上你了吗？”

我连忙说：“怎么可能？玉凤，你比我漂亮多了，厂长看上你还差不多，他哪可能会看上我这只丑小鸭。”

玉凤怀疑地说：“可我发现，厂长今天老瞅着你看呢？”

我告诉玉凤，其实也是在提醒自己：“我只是一个流水线上的小工人，厂长要文凭有文凭，要能力有能力，他怎么会在意我们这些普通女工？”

这事就这样被我轻轻带过了，我依旧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平时在车间里碰到刘厂长，我就连忙低下头，不好意思再看他第二眼。

到周末的晚上，厂里一般都不加班，我吃过晚饭，准备到园区外去散散步，吹吹工厂外面的凉风。

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刘厂长也在那里溜达，他看到我时，突然就笑了。

他有些戏谑地说：“这段时间，你一看到我，就像老鼠见到了猫，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故作镇静地说：“没有啊，我平时上班比较忙嘛，可能没有注意到你。”

厂长走到我身边，就像变戏法似的，从他兜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递到我的手上。

我不解地看着他，厂长说：“你家的茄子干很好吃，你那里还有吗？我用这个给你交换。”

我打开盒子，借着路灯的光芒，我看到盒子里是一条粉色的和田玉手串，手链下面还有一张鉴定证书。

我忍不住伸了伸舌头：“厂长，这玉手串一定很贵吧？我不敢收。”

刘厂长说：“不贵，你收着，不要弄丢就是了，我可以用它换茄子干吃吗？”

“真是一个好吃鬼！”看到刘厂长一直向着我笑，我悄悄说了他一句，心里却有些懵了。

他给我送礼物，这是在向我表示什么吗？

我们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我心里沉浸在不安，紧张，害羞，却又甜蜜的情感中……

厂长看到了我的羞涩，微微笑着，却没有点破。

后来，刘厂长就经常在休息时间约我出去散步，玉凤发现后，忍不住瞪着我说：“雪英，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现在全厂的人都知道你在和厂长谈恋爱，你真是有办法啊，连这么优秀的男人都被你钓到手了！”

我委屈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只不过送了一袋茄子干给厂长，他就注意到我了。”

玉凤故意恨声说：“早知道刘厂长喜欢吃茄子干，我就送给他一车的茄子干，他是不是就会喜欢上我呢？”

刘厂长在厂里做到第5年的时候，已经买了一辆代步车，后来还在我们老家市里买了商品房，乡下也建起了一栋别墅起来。

当然，在他发达的时候，我也坐到了他的副驾上，跟着他一起回了老家，我们在乡下完了婚。

09年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就出生了，是一个胖墩墩的男宝宝，公公婆婆，还有儿子的爸爸都乐得蹦跳起来。

谁叫我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呢，我当然是家里的功臣了，儿子是家里的小宝贝，我就是老公的大宝贝了吧？

那时候，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般，老公无论是哪方面，都比我更优秀，更得女人的青睐，他怎么就会注意到我，还把我娶回家做了老婆呢？

我也曾和他开玩笑说：“老头子，厂里面、办公室，那么多年轻的女孩子，都比我漂亮，又有文化，你怎么就选了我这个乡下妹子呢？”

老公笑道：“我们都是江西人，我当然要关照老乡啊！”

我摇头，“不对，玉凤比我更加能说会道，我在她身边都不起眼，你怎么发现我的？”

老公哈哈大笑：“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被你家的茄子干干倒的，谁叫丈母娘做的茄子干那么有味道呢，让人吃了还想吃……所以我干脆就把你娶回家，这样才能保证长期有货源呀！”

真是这样的原因吗？

我有些失落，自己还不如茄子干有魅力吗？

唉，反正都成了刘厂长的老婆，我还去和茄子干较什么劲呢？

那些年跟着刘厂长，我也曾风光过，潇洒过，甜蜜过好一阵子。

只是后来刘厂长想自己创业，放下威风凛凛的厂长不做，自己下海去创业，结果赔得卖了车，卖了房，害得我陪他过了好多年的苦日子。

不过那都是后话，今天就说到此吧，这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了，能拥有这段浪漫的时光，我也算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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