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黄埔生的曲折历程

义和江涛 2024-02-11 17:01:25

作者:张锡珍

作者简介:张锡珍,又名张席珍,河北省清苑县大白城村人,1924年生,中共党员,1981年离休。离休前任吉林省军区教导大队副大队长。离休后于1989年加入“黄埔军校吉林省同学会”又被聘为《吉林黄埔》通讯员,同年被吸收为长春市朝阳区政协委员。

一,童坐

1924年3月21日(历二月十七日)的正午时分,在冀中平原清苑县大白城村的一家农舍里,一个小生命来到了人间,这个小生命就是我,父母按着祖先预留的家谱,为我取名张锡珍。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我已六周岁了。我被送到村里的小学校读书。就在这一年的春夏之交,不幸的事轮到我的头上,生母因思“心口痛”(现在看来可能是胃病)与世长辞,我失去了童年最可宝贵的母爱。不久,我又来了一位继母。凭良心说,继母待我并不坏,直到现在我还记不起有什么虐待行为,可是那时乡村里囿于旧观念,总认为“后妈”没有亲妈好,每当我遇到别人,总会被人问这问那:“你后妈打你不?”“你想你亲妈不?”好像我很可怜似的。街坊邻居的舆论影响,使我幼小的心灵里也深深的埋下了“后妈”可怕的阴影。

二、遗憾的出走

小学读了六年,算是高小毕业(没有高小文凭)。读书的成绩还算可佳,但脑海里却受到“学而优则仕”的影响,总感到读了书的人是不应该拿着锹、镐和锄头去“修理地球”的。家里因受经济条件所限,实在供不起我到城市里去读中学,李九德老师也认为我既然不能升学,留在家里实在“可惜”,就把我介绍给他的一位同学叫张金鳌的,想把我带到宁夏(现在的银川)找个工作做 ,给人家当“贴写”,一边挣钱,一边读书,能半工半读也好。

张金鳌,冉庄人,当时在宁夏马鸿逵部队军法处任少校军法科长。他正好回家来探亲,经李老师竭力推荐,遂答应把我带到宁夏。当我听到要出去挣钱的消息后,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恨不得一步迈出家门口。谁知人家突然变了卦,不带我出去了,嫌我年纪太小,怕我出去后想家不好办。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陡地一下难过起来,哭得眼泪汪汪,第二天两只眼睛就红肿起来。张金鳌一看这情景,不由得暗自惊叹,这孩子年纪虽小心眼可不小,于是一拍大腿说:“行,带走!”

谁知道这一步跨出家门,却绕了一个好大的弯子。

1936年的初夏,在张金鳌启程归队的旅途中,多了一个刚满十二周岁的孩子。我坐在从保定至包头的火车上,整个精神处于亢奋状态,即使在夜间行车,我也未曾合上眼,过去只听过火车叫,如今不光是亲眼见着这个大家伙,而且是实实在在地坐在车内了,该多么叫人高兴啊!从包头到宁夏这一段,没任何交通工具可代步,全靠“十一号”——两条腿走旱路,那我也坚持下来了。

三、半工半读

到了宁夏后不久,张金鳌即调任金积县副县长,凭他的权力,给我在县里补了个“书记”的职位,白天上班抄写文卷,晚上下班后参加业余自修,真正过起半工半读的生活来。

“七·七”事变,抗战军兴,举国上下,一致声援。作为家乡已经沦陷的我,更是义愤填膺,因而萌起投笔从戎的念头。张金鳌对我深加赞许,并勉励我勤奋学习,将来报考军校。

到1938年5月间,县里来了一股中央军,名为“军训部西北巡回教育班”。该班主要是轮训甘、宁,青的三马(马步青、马鸿逵、马步芳)部队干部,听说将来轮训任务结束即在西北成立军校。该班中将主任刘任是河北人,张金鳌遂以老乡关系把我推荐给他,以便将来报名投考未来的军校。当时给我一个“准尉司书”的职务,主要是缮写、刻印军事教材。于是我就随着这个教育班先后到过宁夏、绥西五原、兰州、西宁等地。这一段的流动生活,对我的业余自修受到不小冲击。但通过工作实践,也使我增进不少军事知识,更加增强投考军校的信心。

到1939年秋,该班于甘肃临洮成立“西北步兵分校”,但只招收部队现职基层干部,不收地方学生。我只好利用这个学校师资多、环境好的条件,坚持自学,准备将来有机会报考军校。

四、军校生活

1940年10月,机会果然到来。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校址在成都)来兰州招考十八期学生,我遂报名应考。若论当时我的实际文化水平,是很难考上的,也许是由于抗战期间急需人才的关系,我居然被录取了!当即从兰州徒步行军,跋山涉水将近一个月,于年底到达成都。当我唱起“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的军校校歌时,不由得涌起一种自豪感:我也是黄埔的一员了。

那时的黄埔,已非当年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实行国共合作时期的黄埔了,实际上沦为蒋介石的御用工具,作为他培植个人独裁统治势力的学府了。

军校的生活管理方式,基本上效法德、日法西斯式的打骂管教、却美其名曰“严格管理”。不论出操上课,还是室内野外,只要你稍一不留心,触犯了“规定”或者不合乎“长官意志”,轻者被罚“两腿半分弯”,重者被打。操练时,“立正”姿势未挺起胸来,就给你当胸一拳,两腿未并拢好,就给你背后踹一脚。有时甚至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莫名其妙地处罚一顿。

记得有一个星期天,我们列队步行去校本部参加“总理纪念周”时,从草堂寺到北较场,往返二、三十里,走得两腿都发酸了,可是就因为唱歌声音不够洪亮,行走步伐欠整齐,回到营地被“值星官”一怒之下,竟罚跑步一个小时,个个跑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当时就有一名同学晕倒在操场上,而这位“值星官”却认为这是“从严治军”、“响鼓必须重锤敲”。

还有一次,我当“厨房值日生”,在上街买菜的途中,一时大意,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区队长,故而没有敬礼,当天晚上,竟被这位区队长罚跪将近一个小时,尤其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一次教育班长竟把发们全班集合起来,不分青红皂白,每人打了三大板,理由是“留个深刻纪念”因为按他的逻辑,军校没有没挨过打的入伍生。

比较值得称道的是,军校受的军事教育比较系统完整而扎实,如正式开学前,把各个考生区录取的考生,先行统一的甄别考试,不及格者一律淘汰至新都(距成都约二十公里)“入伍牛团”补习文化。我就是在甄别考试时不及格,补习了一年文化后才再次考取正期生的。

全期训练,采取循序渐进,由简入繁,由基础到应用,先单兵单项,后集群合练,逐步深入地进行。大体上讲,全期分为三个阶段,首先是入伍教育,主要训练由单兵到班的军事项目,逐步适应军队生活,把一个普通的文学生训练成一个合格的士兵,打下良好的军人基础。其次为分科教育,主要是训练各兵种的专业知识,当时分为步、骑、炮、工、辎、通等科。我学的是炮兵科,最后为军官教育,着重培养组织指挥和生活管理方面的能力。全期学业结束,转入总复习和毕业考试,军校会同上级业务部门共同组成毕业考试委员会统一进行毕业考试。我在毕业考试时名列炮兵队的第十名。

1943年10月军校毕业,原想到部队去“大展鸿图”的,谁知竟被留校,任二十期一总队少尉教育班长。正当二十期进行紧张的入伍教育时,传来震奋人心的消息:军校要抽调一批中、少尉军官去印缅战场参加“远征军”。这个机会,正好迎合我之离校出外“闯荡闯荡”的思想,遂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五、参加印缅远征军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侵占了东南亚的多数国家。为统一组织西南太平洋及东南亚地区反法西斯的作战力量,中,英、美三国达成协议,订立了军事同盟。蒋介石被任为中国战区总司令,美国的史迪威将军为中国战区的参谋长兼驻华美军的司令。由于中,英,美三国共同对日作战,中国派出了赴印缅作战的远征军。1943年春,中国印缅远征军在印度北部经过积极整训后,发起了缅北反攻作战,目的在于打通中印公路。

1944年5月的一天,我们报名参加印缅远征军的一行五十名初级军官,到成都附近新津飞机场登机起飞,越过世界屋脊的驼峰,航行五点零一刻钟,降落在印度东北边境的列多(中国驻印军接待站),经检疫、换装等例行手续后,乘车到新编第一军军部报到。我被分配到新编第三十八师。

新三十八师是个有赫赫战功的部队,曾在1942年4月间于缅甸攻克仁安羌战斗中,救出了七千余名被围困的英军,当时曾在英、美盟军中传为佳话。我于1944年5月来到该师报到时,部队刚刚在缅北作战中攻克要点孟拱,全师上下都沉浸在欢呼胜利的气氛之中。我们虽然暂时在师的后防留守处,也被这个胜利消息所感染,深为自己成为这样一个有战功荣誉的师的一分子而自豪。

缅北作战,可说是十分艰苦,既要战胜凶恶的日寇,又要征服恶劣的自然环境。当时正值雨季,阴雨绵绵,地面泥泞不堪,部队进入崇山峻岭中罕无人迹的原始森林内,大小河流纵横交错,蚂蝗遍地,蚊虫飞咬,有时甚至从树上都掉下蚂蝗来。战士们携带随身武器及干粮弹药,负重多在十五公斤以上,一手持枪作战,一手拿刀砍树开路,其艰苦情状实在难以想像。后方运输也很艰难,道路泥泞,车行受阻,有时不得不用拖拉机牵引,常常出现因运输不及而使部队整天挨饿。就是这样,远征健儿们还是忍受了千辛万苦,硬从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我在乘车向孟拱进发追赶部队的途中,曾因蚊虫叮咬和不堪颠簸而患“恶性疟疾”,不得不改乘救护飞机中途折返,到列多后方医院治疗二十余天,病愈后又乘飞机赶到孟拱,在师教导队任少尉副区队长。8月初,部队攻克缅北重镇密支那,新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升任新编第一军军长,原师教导队改编为新一军教导总队,我又改任新一军教导总队少尉区队长。

我们来到战后断垣残壁、劫后新生的密支那,开始建立教导总队的训练营地,就在密支那近郊的原始森林内,静静的伊洛瓦底江畔,我们砍倒了参天大树,开出一片广阔的林空,平整好房基和操场,四周挖好排水沟,遂即以树枝作房架,以大块油布作屋顶,盖上简易营房,很快地掀起了沸沸扬扬的军事训练热潮。学员都是由国内来的为响应蒋介石发动的“十方知识青年从军”的学生。虽然我没有机会亲自到第一线去杀敌,但能为抗击日寇培养军事骨干,献出自己的微薄力量,内心觉得是很荣幸的。1945年初,中印公路全部打通,教导队遂于5月间奉命回国。

六、卷入内战旋涡

归国部队分批空降到南宁后,我奉调新三十八师师部参谋处。当时部队奉命进军雷州半岛,企图占领湛江,打通海路。当部队进至广西玉林时,适值“八·一五”日军无条件投降,部队在一片狂欢中改道挺进广州“受降”。年底,我调任新三十八师炮兵营三连中尉排长。翌年初,随部队从九龙上船,航海一周至秦皇岛登陆,从此,即投入了罪恶的内战旋涡。

说老实话,打内战我是从心眼里不愿意的,但身不由己,“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得不违心地执行。

来到烽火连天的东北,除两次执行“停战令”较为短暂地驻扎一地,稍微安定一下外,其余的日子几乎都在忽南忽北的疲于奔命中度过。回顾起来,在东北一年多,真正刀枪相对,称得上是战斗的只有两次:一为其塔木突围,一为老爷岭战斗。前次侥幸“漏网”,后次解放荣获新生,下面分述一下,

其塔木“漏网”记

1946年10月以后,东北国民党军凭借暂时的军事优势,采取“南攻北守”的打法,以主力指向南满,相继占领安东(今丹东),通化,并先后四次发动攻势,向临江进犯,北满则以一部兵力固守吉、长一带占领区,与民主联军(后来的东北人民解放军)隔松花江相持。妄想先拿下南满,然后回师向北进犯。

东北民主联军针对国民党军的狂妄企图,采取了“南打北拉”的对策。当国民党军集中主力进犯南满时,北满的民主联军即渡江南下,寻机歼灭其有生力量,迫使国民党军顾此失彼。这就是有名的“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其塔木围攻战是北满民主联军第一次下江南作战的一部分。

其塔木,是北满吉林省九台县境内靠近松花江的一个小镇,与西北方向的德惠、西南的九台互为犄角之势,蒋军欲确保已占领的大片北满地区,其塔木势在必守。

11月间,新一军新三十八师三团派出一个加强营(配属团迫击炮连)驻守,该营在其塔木苦心经营了一个多月,于镇内外主要位置上,广筑碉堡工事,沿镇构筑多层鹿砦、壕沟等障碍物,并组织严密火力封锁各要道路口。就这样,该营长还嫌力量不足,三番五次地请求团长再以兵力加强。在这种情况下,团长就把我所在的炮三连(当时配属该团作战)分一半兵力,由我排的两门美式七五山炮及一部观通人员加强给该营。

美制M1式75mm榴弹炮

数九严寒的东北,那真是滴水成冰,哈气成霜,手一接触铁器就有可能被粘住,时间长了还会粘掉一层皮。地面冻得梆梆硬。构筑工事时,用十字镐使尽全身力气刨下去,到地面跟敲鼓一样,直冒火星,每一镐只一个小白点,要想挖出个直径四、五米、深度半米左右的炮工事来,谈何容易!后来我们只好采取冰冻的办法,先垒一层土坯,随即浇一层水,边垒边浇,边浇边冻,逐渐冷冻成半米高的圆短墙,中间做炮床。挖驻锄沟采用火烧的办法,先用火点燃柴草烤化地面,紧接着就用十字镐挖一层,这样烤一层、挖一层,根快就把驻锄沟挖出来。弹药都存放在距炮工事不远的居民房内,发射时边整备边装填。经过一番紧张劳动,总算把炮兵阵地及其他战备工作准备就绪。

1947年1月6日10点左右,在我们炮阵地的东北方向,大约距离三、四千米的远方,发现民主联军的队伍,人员都是翻穿棉衣,白里子朝外,车马器械都苫上白布,快步行进在皑皑的雪野上,若不是用望远镜观察,肉眼几乎难以看清。队伍排成一字长蛇阵,不停地奔向西北方向,看样子似乎有迂回包围其塔木之势,我当时就感到一场鏖战即将临头了。

果然,当日中午,民主联军的一纵三师即将其塔木围住。下午3点半左右,我们的火炮奉命射击,火力指向西南方向,主要的是扰乱,制止民主联军的展开。但是,当我方开炮不久,突然遭到民主联军的炮火袭击,炮弹从西南方向打来,弹道很低,虽然不多,但很准确,似乎是单炮直接瞄准打来的,不几发,就命中我们炮阵地的驮马控制位置,炮弹从房顶直贯室内,登时就有四、五匹驮马负伤,当我跑过去查看时,其中一匹已倒毙,另几匹正血流不止,已奄奄一息。我回到指挥位置不久,突然又打来一发,恰恰落在距我约三米左右的地方,幸好未爆炸,产生跳弹飞向远方,只在地面留下一条明显的滑痕。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我几乎手足无措。所幸对方没再连续射击,否则的话,将不堪设想。

夜幕降临时,民主联军开始夜间攻击,重点指向镇西南角。密集的枪声,手榴弹、炸药包的爆破声交织在一起,夹杂着不时吹响的冲锋号声,划破夜空,越发增加几分凄厉的气氛。英勇的民主联军的指战员们,在零下四十摄氏度的寒夜里,爬冰卧雪,反复冲杀,彻夜未停。此时,国民党的步兵营长,心神不安地盯住主要防御方向上的战斗,不断地督促、鼓励其部下进行顽抗。我排的火炮,由于双方短兵相接,已无法直接进行火力支援,只好向远方行半盲目射击,以阻扰民主联军后续部队的展开。双方厮杀到拂晓,民主联军停止进攻,撤到远离其塔木的村落休整。

一宿的激战,使得主要防御方向上的步兵连折损过半,步兵营长不得不重新调整部署,把次要方向上的一个连调来进行换防,重新占领阵地,修复工事,准备弹药,等待第二天夜晚的迎战。

7日晚,战斗进入白热化状态,民主联军的攻击更加猛烈,我方西南角的部分阵地失守,有几处大院被占领,火光冲天,步兵营长的指挥所也受到很大威胁,营长指挥反冲击分队逐房逐屋地争夺。我炮排的弹药于后半夜已消耗殆尽,营长命令炮兵排携带自身的轻武器,就地担任防守,由于天色逐渐转明,民主联军的突入部队不得不退出战斗。

最令我们焦急不安的是,坚待了两天两夜,仍不见援军的一兵一卒到来,也摸不到援军的准确消息。团配属的收发报机,自战斗打响前向团发出求援信号后就一直联络不上,急得通讯参谋满头大汗,步兵营长更是又急又气,甚至掏出腰间美式左轮威逼着通讯参谋大声吼叫:“再不联络上就枪毙你!"可这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哪知道,此时我们所望眼欲穿的援军,已被民主联军巧用“围城打援”的战法,四处设下伏兵,摆开“口袋战术”,把国民党军的援军一一“装”走!

当其塔木战斗打响时,国民党新一军即从九台、德惠、吉林三个方向与其塔木增援。从九台出援的一一三团主力,由团长率领星夜兼程疾进。当部队进至距其塔木约15公里的张麻子沟时,即被民主联军预先埋伏的一纵一师一网打尽,团长也被打死。由德惠出动的新五十师的一五〇团,进至其塔木以北的焦家岭,也被民主联军的六纵主力吃掉。新三十八师的一一二团,从吉林进至石屯,刚一露头,就被民主联军的骑兵部队劈头盖脑地一阵猛冲,死伤一片,招架不住,急忙缩回石屯,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8日上午,在其塔木被打得焦头烂额的步兵营长,召集所有头头开会,分析了眼前的严重情况,援军久等不来,自己的人马残破不堪,弹药几乎消耗殆尽,再守下去实难继续,遂决心放弃阵地向吉林方向突围。

8日黄昏时分,下达突围命令,所有人员携带轻武器,把棉军衣翻穿过来(冒充民主联军),向东突围。我乃集合全排,随步兵营突围分队一起落荒面逃。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体会到“草木皆兵”的含意,恨不得肋生双翅,一步跨到吉林。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约半个小时后,步兵营长将队伍稍加集结,清点人数,一个齐装满员的步兵营,连同配属的团迫炮连和七五山炮排,如今只剩残兵败将大约百余名,顾不得详细检査,即草草宣布几条纪律,诸如保持静肃、听从指挥、不准掉队等,即仓促快步前进。不经任何村落,只循野地平川,朝着东方,人人紧眼,彼此无言,只顾赶路。经过大半宿的急行军,约在9日凌展两、三点钟,队伍进入石屯一一二团的防守圈。一群惊弓之鸟,才算从网底逃脱出来。

这一仗,震憾了整个新一军。过去自吹为声震印缅、闻名英美的“天下第一军”,却被一向未看在眼内的对手——“土八路”打得缺肢少股,两个主力团折损殆尽,使得一些团、营级的中级指挥官,不得不改变了以前的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深深感叹:“对付共产党八路军,可不能有一点儿疏忽大意,弄不好就会被连锅端!”

老爷岭“落网”记

东北人民解放军经过“三下江南、四保临江”作战,彻底粉碎了国民党的暂时军事优势,迫使其由攻势转为守势。1947年5月中旬,解放军发动了强大的“夏季攻势”。国民党新一军新三十八师,为巩固吉林市的防务,将两个主力团(一一四团和一一二团)分别驻守吉林市以北和以东,另一个团(一一三团)因年初在其塔木、张麻子沟被歼,正在边补充、边整训,战斗力大为消弱,只好随师部守于吉林市内。我当时所在的炮三连(只剩美式七五山炮两门,另两门在其塔木被歼,尚未补充)配属一一二团,驻守吉林以东长图(长春至图门)线上的老爷岭。

老爷岭山高林密,经国民觉军近一年的经营,防御工事较为坚固,可收居高临下,噉制之利,我们当时盲目地认为,守个把月是不成问题的。

解放军第六纵队早就掌握了国民党新三十八师虚实情况,采取了“避实击虚”的战法,并未直接强攻老爷岭,首先攻占江密峰、天岗,隔断新三十八师师、团间的联系,接着挥师向西直逼吉林城下,猛攻龙潭山和密什哈站渡口等处,直接危及吉林市的城防,钢刀戳在新三十八师的心脏上,正在补充整训的一一三团,惊慌失措,仓促应战,根本谈不上什么抵抗,很快就败下阵来。急得新三十八师师长不得不把师直属分队工兵营拿上去抵挡。我在老爷岭阵地上,曾亲眼见到传阅师里发来的“表扬”工兵营如何“英勇抵抗”的战报。解放军接连数日的猛攻不舍,新三十八师实在招架不住,遂急电一一二团迅即转移,放弃老爷岭阵地,连夜向西南方向沿山路撤回吉林,师预定在小丰满附近派兵接应。

命令下达后,我们炮连于5月21日黄昏前撤出阵地,跟随团直属分队的这支转移队伍,进入崇山峻岭中的羊肠小道。大队人马,蜿蜒前行,其中有全副武装的步兵,有分解驮载的炮兵,有身背仪器的专业兵,还有肩挑弹药或各种器件的民伕,人多路窄,拥挤不堪,走走停停,有时走的时间还没停下来的时间长。看到这种情况,干着急没有办法,我当时暗自思忖:这下恐怕是真的要钻进解放军的“口袋”里去了!

这样慢慢地挪动了一宿,顶多也不过走了四、五十里路。当翌日的阳光透过山林闻隙,喷射出万道金光,人们刚想舒一口气的时候,“哒、哒、哒”的机枪声突然掠过长空,子弹呼啸着飞越山谷,枪声一响,队伍顿感地动山摇,人马立刻混乱起来,各级指挥员已经难以掌握各自的队伍了。我们炮连好容易越过一道山梁,到达山洼丛林地集结,再想架炮还击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暂时把驮马疏散到山林内,人员携带随身的轻武器,慌忙占领有利地形,准备做最后挣扎。

约有半小时左右,只见对面山岭上,解放军战土如潮水一般冲下山来,枪声号声,以及战士们“缴枪不杀”的喊声,混杂在一起。此时的我,虽然佯装镇静,但已心神不安。突然一声巨响,猛觉得头顶上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接着两颊觉得好象有什么虫子爬了下来,我下意识地用手一摸,只见手上全是鲜血,顿时就晕倒过去。

当我苏醒过来时,解放军战士已把我负伤的头部包扎好,正在滔滔不绝地对我宣讲“不杀、不辱、不搜腰包”的优俘政策。我清醒地意识到,我被俘了!当我还在暗自盘算如何隐瞒我的真实身份时,跟我同时被俘的原炮排的士兵们,已经直接向解放军证实,“他是我们炮三连的中尉排长,名叫张锡珍。”.

七,新生

被俘后,解放军把我转移到大后方的阿城医院养伤。医生检查伤口时告诉我,幸好只触及天灵盖上一层皮,如再深进一个米粒,那就“脑袋开花”了!

一个月左右伤愈后,又把我送到“哈尔滨解放军官教导团”学习。一年的思想改造,大体上经历了一个由拒绝思想改造到勉强接受教育,由勉强接受教育到主动追求真理,进而坚定革命信念,自愿参军的过程。

1948年5月,我真正成为人民解放军的一个成员。1957年又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到此为止,我这个本来属于劳动人民一员的人,经过一大段曲折的弯路,终于又回到人民的怀抱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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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和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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