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肖萍萍

文/海藍之谜

我叫肖萍萍，从小生活在四川的一个小村子。

我母亲有4姐妹，母亲是家里的老大，由于外婆没有生养儿子，母亲就被外公留在了家里，招了我父亲做上门女婿。

我出生在1975年，那时候，我们那里还没有实行包产到户。

我还记得，自己4、5岁的时候吧，跟随大人去生产队剥花生种，我悄悄把花生米装在自己的衣服兜里，结果被旁边人瞅见了。

结果，我被队上的人大声训斥了一顿，外公和我母亲连忙赔不是，外公教训我道：“集体的东西属于大家的，千万不能揣自己的腰包。”

那时候，我的二姨和三姨都正是20多岁的年龄，她们陆续出嫁后，家里就只剩下小姨了。

小姨比我大10来岁，在我小时候，最喜欢跟在小姨的身边，看她和伙伴们跳皮筋，踢毽子。

小姨读完初中，就去了缝纫店学做衣服，从此她为了练手艺，就经常给我做一些花衣服，红裙子，我就更喜欢黏乎在小姨身边。

小姨经常去我们隔壁村子，那里有她的初中同学，每次她借口出去的时候，总是给外公外婆说，她是带我出去玩。

其实只有我知道，小姨去的地方，是她的男同学家里，但小姨告诉我，只要我不把她的事情告诉别人，她就给我做花裙子。

那个男生长得很高大，也很爱笑，每次小姨带着我去找他玩的时候，他就会给我们烤红薯吃，所以我也特喜欢跟着小姨跑。

小姨称呼那个男生叫刘鹏，刘鹏就总是咧着嘴笑，他很听我小姨的话，我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

果然，小姨到20来岁的时候，就有邻居家的王婶子上门来给小姨说对象，但是小姨却秀目圆睁，一口就拒绝了。

王婶子热心地介绍说：“这小伙子是我娘家的亲戚，在钢管厂上班，人长得很端正，他家在城里还有两间房子，多好的条件呀，这可是乡下姑娘梦寐以求的婚事呢！”

我小姨却还是摇头：“我本来就是农村人，就喜欢农村的生活，干嘛要去巴结城里人？”

外婆连忙拉住小姨，小声在她耳边说：“你说话不要那么冲，王婶子也是起一番好心，想帮你说个好人家，你去见见人，也不吃亏。”

小姨却说：“要见你们去见，反正我是不会要人介绍对象的，我要嫁的人，必须要由我自己挑选。”

王婶子讨个没趣，悻悻地走了，外婆很是生气，不停地训斥小姨：“嫁到县城里去不好吗？你真是个榆木脑袋，送到眼前的大好姻缘都被你断送了，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啊？”

小姨从小性格就比较直爽，她见外公外婆如此急切地让她去相对象，就倒豆子一般地说出了她的秘密：“爸，妈，我不去相亲，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外公和外婆都大吃一惊，因为他们从没听小姨说过她谈对象的事情，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出色啊！

而且，在那个年代的女孩子，一般性格都比较含蓄，就像我的母亲和二姨、三姨，都是通过别人介绍，才找到的结婚对象。

可是小姨，她却不走寻常路，偏要自己去选择结婚对象，这让外公和外婆又是惊讶，又是恼火。

外婆说：“丫头，你才多大年龄，怎么懂得看相识人呢？如果找个好吃懒做的，可就是一辈子遭罪呀！”

小姨说：“我怎么不会看人？我喜欢的男朋友，自然是又勤快，又对我好的人。”

但是当小姨说出她男朋友刘鹏的名字，以及刘鹏的父母是谁时，外公的脸色就冷得几乎要杀人了。

外公吼道：“这刘鹏的父亲我可是认识的，以前我们还一起去修过沟渠，他就会吹牛皮，做事却一点都不积极，他家里穷得冬天都买不起棉鞋，死丫头，你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小姨不满地说：“刘鹏是刘鹏，他爹是他爹，刘鹏可不是懒惰的人，现在他承包了队里的鱼塘养鱼，每天起早贪黑的，比谁都勤劳。”

外公却不以为然地哼道：“那池塘里能有几条鱼，你以为我不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看这臭小子不过就是搞着玩的，他还能靠鱼塘发家致富？做梦吧！”

小姨气呼呼地捂住了耳朵，不愿再听外公外婆啰嗦，提起竹篮子，就径直走出了屋门，去屋外的自留地摘青菜去了。

我当时10来岁，也有些懂事了，大概猜到了外公外婆和小姨吵架的原因，就悄悄对我母亲说：“小姨的男朋友长得很高，他还烧红薯给我们吃，他很好啊，外公外婆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母亲摇了摇头，说：“大人的事，你不要管，外公外婆只是希望你小姨嫁个好人家，以后不用过苦日子。”

外公站在台阶上，不停地叮咛外婆说：“你丫头性子犟，你可要把她管严点，否则真出去和那小子搞到了一起，以后她就是想找好人家，都不可能了。”

没多久，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张姨，又跑来给我小姨说对象，这次外公直接答应了下来，让小姨第二天就跟他们一起去男方家里看人。

小姨不愿意，想跑出去躲藏，但外婆守在小姨的房间门口，一刻也不让她离开。

我听见小姨在她的小房间里弄得“噼噼啪啪”，好像是在摔东西，不一会儿，我又听到了房间里传出“嘤嘤”的哭声。

外婆进了房间，我只听到小姨不停地在说“不，就不……”

第二天，外婆终于把小姨放了出来，但小姨因为哭了一晚，眼睛变得又红又肿，那模样哪里还能出去见人？

外公气得在堂屋里跺脚，但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就让小姨这个模样去相亲吧？

别人一看，肯定就会知道小姨是心不甘，情不愿，被逼迫着去相亲的，那一见面不就露馅儿了吗，亲事哪里还会成呢？

于是小姨便逃过了这一劫，她自然心里欢喜，躲在一边偷偷笑起来，还朝我扮鬼脸，把我都看懵了。

这回小姨可能学聪明了，知道她的意中人再不采取措施，外公一定还会再强迫她去和别人相亲的。

所以小姨借口要去乡上的缝纫店，就又跑去了刘鹏家里，让他快准备好礼物，速来我们家里找外公提亲。

刘鹏听说外公想把小姨许配给别人，顿时也慌了神，他连忙买了两瓶礼品酒，一大包糕点 ，就拉着他父母，一起到我们家里来见外公。

外公对刘鹏的父亲本来就没好感，此时见他们一家人都来了，不禁就变了脸色。

但外公虽然不悦，但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又生性怯懦，从不得罪别人，所以外公只是婉言应对着刘鹏父母，可就是不答应把小姨嫁到他家。

刘鹏父亲见此，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拉着刘鹏就往外走，嘴里不满地吼道：“别人瞧不上我们家，你小子就没有一点血性吗？偏还要拉你爸妈来出丑，快跟我回去，我就不相信，你长得牛高马大的，还讨不到老婆！”

我连忙转身去看小姨的表情，却见她急得直跺脚，拉着外婆就哭了起来：“妈，你倒是帮我说话呀，爸就是嫌贫爱富，刘鹏以后会有出息的，你们就答应我们在一起吧！”

外婆虽然平时嘴巴爱唠叨，但她心肠还是软，看到小姨哭得稀里哗啦的，就对外公说：“要不，你就由着孩子吧？刘鹏那孩子长得也还体面的，看样子是老实孩子。”

外公瞪着外婆说：“你就是妇人之仁，穷人要翻身，谈何容易！”

过了好些时日，小姨都闷闷不乐的，外面的人也都在传言，说外公的四闺女看上了隔壁村刘家的小子，可外公嫌刘家穷，活生生割断了两个孩子的爱情。

外公听到后，气冲冲地回来，卷着旱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叹气。

外公小时候读过私塾，认识字，所以他极重脸面，可如今因为小姨私自谈恋爱，弄得他里外不是人，所以心情自然变得郁闷。

但是小姨哪壶不开偏提哪一壶，第二天，她就把刘鹏又带回了家里。

这一次刘鹏什么礼品都没有拿，却送来了一根长长的草绳，这可把我们全家人都惊住了，刘鹏这是想干啥呀？

我也奇怪了，难道小姨的男朋友想来我们家捆小猪仔吗？

就在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脑时，刘鹏却走到我外公面前，将绳子递向我外公，表情严肃又认真。

他坚定地说：“叔，我已经想明白了，这辈子我非你女儿不娶，不管你怎么反对都没用。”

“叔，虽然我读书成绩差，但以前我们读课文，我还记得有一个词叫负荆请罪，所以今天我就把绳子带来，求你老人家把我绑起来，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只要你能够解气，反正我铁了心要做你的女婿。”

外公不敢去接绳子，仿佛那是一根会咬人的蛇，外公的脸也变了色，他拼命想推走刘鹏，不想惹出麻烦来。

可是刘鹏长得很高大，站在那里稳如泰山，外公个子又瘦小，竟拿刘鹏毫无办法。

外公回头想找帮手，可是那些年，我父亲一直在外地做事，家里就只有外公一个男的，外公也不可能让我外婆和母亲去帮他驱逐刘鹏吧？

外公想发火，可是刘鹏居然自己把绳子套在了身上，猛地跪在了外公面前，大声喊着：“岳父，岳父，你就成全我们吧。”

这时候，院子门口挤满了来看热闹的邻居，可刘鹏偏偏不嫌事大，“岳父 ，岳父”喊得更欢了。

外公窘得满脸通红，平时他做事一直谨小慎微，从不得罪人，非常低调，生怕在村里人面前出丑。

可是偏偏小姨性子倔强，惹来这不要脸皮的刘鹏，在院子里大声喧哗着，唯恐村里人不知道他和小姨的恋情一般。

外公赶忙关上了我家的堂屋门，还用木头栓子拴紧，才回头对刘鹏吼道：“你这个大喉咙，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给我滚回去！”

刘鹏这才笑道：“爸，你把门都栓上了，我怎么滚出去啊？”

外公知道外面看热闹的人还没有离开，所以不敢去开门，只能低声劝刘鹏道：“你到底想怎样呀，臭小子？外面的女孩子多的是，你就不要一根筋，老是缠着我家的女儿吧？她又凶又懒，配不上你。”

刘鹏笑了：“岳父，我就喜欢她这样的，没事，你今天不答应，我明天又绑着绳子来，直到你答应为止。”

外公终于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对着小姨吼道：“看你干的好事，我不管了，随便你们爱怎的就怎的，以后你穷得去讨饭，我也不管你的闲事！”

就这样，刘鹏靠着他带来的一条草绳，以及他的死缠烂打的态度，终于让我外公缴械投降，答应了把小姨嫁给他。

半年后，小姨就开开心心嫁到了刘鹏的家里，我也有了一个脾气极好，又爱开玩笑的小姨父。

记得小姨刚出嫁那两年，他们家里的情况的确不太好，小姨父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小姨和小姨父成家后，就被她的公公婆婆分了家，起灶另过。

小姨家建厨房和猪圈的时候，外公虽然嘴硬，说不管小姨，却还是悄悄给外婆支嘴，让小姨将我们家建房剩下的好些木料都搬了回去，用做他们搭房子用。

我因为和小姨感情好，经常放了学，就径直跑去了小姨家串门，小姨很热情，连忙从柜子里翻出面粉给我烙饼吃。

可是小姨家没有猪油了，她只好去邻居家借了半碗菜油回来，可能是油太少了，那麦饼两面都糊掉了。

我回家和外婆说起这事时，外婆就训斥我说：“你小姨家没什么钱，以后你不要老朝他们家里跑，给他们添麻烦。”

小姨父一边种地，一边养鱼，但他们当地人都到池塘里挑水浇地，不仅把池塘的水挑得差不多了，连鱼也都捉了去。

小姨父只好放弃了养鱼，又去学砖工，但也没挣到什么钱，他们家里还是经常青黄不接，我外婆心疼小姨，总会悄悄塞给她一些钱和粮。

虽然他们的日子没有好转，但小姨却一直死心塌地跟着小姨父吃苦，回娘家时从来都报喜不报忧。

小姨父的确是脾气很好的人，他不仅对小姨体贴入微，对我外公外婆也非常孝顺，我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总是小姨父上门帮我们种地，收大小二季。

后来，小姨父终于发现他在厨艺方面很有天赋，就去县城的餐馆上班，学到了手艺后，他就在县城自己开了一家烧烤店，他们家的日子才一天天好转起来。

我外公外婆过寿辰的时候，小姨父和小姨总是跑得最勤，小姨父借来桌张板凳，亲自下厨，在乡里做坝坝宴，为我外公外婆祝寿。

但有一次家里做事时，小姨父被宾客灌醉了，他居然在酒后对外公吐了真言：“爸，你不知道，当初我敢拿着草绳来提亲，逼着你把闺女嫁给我，其实都是你女儿教我的……她说你好面子，不想惹是非，只要我到你们家里闹一闹，你怕丢脸，铁定会答应我们的婚事……”

我外公外婆都楞住了，其实，外公早就觉得事有蹊跷吧，小姨父怎么会拿准了外公的性格，知道外公的短板，从而想办法来逼婚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小姨自己策划的呀，小姨可真吃透了外公的性格，所以才能旗开得胜，让外公成全她的爱情吧？她真是够聪明泼辣的。

事隔这么多年，外公才知道他上当了，面子上自然有些不好看，但他却装着早已洞悉一切的样子，呵呵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猴崽子打的什么主意吗？不过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成全你们罢了！”

哈哈，小姨和小姨父的亲事，真像是一场爱情闹剧啊，不过结局还是蛮不错的。

外公生病去世的时候，小姨父是最孝顺的女婿，每天晚上他都在医院里陪护外公，直至外公在病床上去世时，还欣慰地对小姨父说：“4丫头没有选错人啊！”

小姨父开的烧烤店，已经有10多年的历史了，为他们家也创造了不少的财富。

如今小姨家有三套住房，他们还给女婿买了一辆19万的车，小姨和小姨父都到退休的年龄，一家人生活得其乐融融。

小姨父还是像以前那样，整天都笑呵呵的，小姨打完麻将回家，小姨父就连忙把茶饭端上桌子，对小姨嘘寒问暖，生怕小姨玩牌输了钱，会不开心。

我不得不佩服小姨的眼光，当初她选了村里最穷的人家，如今迎来了后福无穷，这真的只是运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