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九死一生,徒步从陇西走回都城那日,我的夫君正在迎娶继室

圆月说小说 2024-05-27 03:5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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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九死一生,徒步从陇西走回都城那日。

我的夫君正在迎娶继室。

本该尸骨无存的我站在喜堂上。

后面跟着一个绝色少年。

那少年眉目含笑,侧头问我:

「姐姐,全杀了吗?」

而我的夫君温柔地将新妇护在身后:

「荨儿别怕,有我在,无人能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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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府上热闹异常,府内的小厮排着队出来接马车。

府门挂红贴喜,地上都是红炮仗的碎屑。

而我一身布衣,双肩带伤,同此处格格不入。

门房换了人,他颐指气使地看我:「今日我家府上大喜,要赏钱去后门讨!」

「什么喜?」

「自然是我家侯爷娶妻的大好日子,这你都不知道,讨什么钱,去去去!」

带斗笠的少年从我身后走出来,起手的瞬间,那门房便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

我无奈地看了一眼薛景。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仿佛十分委屈无辜。

杀便杀了吧。

我转过头指着上头金漆木匾:「阿景你看,这本是我的家,姓魏。如今被换下来,叫曾府了。」

于是薛景拔了剑,一剑出,将那高悬的匾额一分为二,震落在地。

里面的喜乐似乎停了一停。

有府兵从两边侧门拔刀而出。

「阶下何人?如此猖狂!」

「魏红霜,这家的主人。」

这句话一出,前头的人都被惊住了。

是啊,我本该不负众望,惨死在陇西。都城中我的衣冠冢都立了半年多,朝廷追封我的书表也落了一尺高。

我的府邸、家产、兵权都被分食干净。

我的夫君今日终于迎娶少年时的挚爱,我怎么回来了呢?

许是我昔日的杀名太甚,为首的府兵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

我双手负后,慢悠悠地跟着他进了正厅。

高朋满座,新人正拜天地。

我立于中庭,看他们丑态百出。

曾孟瑜穿着大红的喜服,与当初同我成婚时一般,潇洒倜傥、眉眼风流。

他惊异地看着我:「红霜,你怎么?」

我怎么回来了?

多冒昧啊,我怎么在你大喜之日回来了呢?

我一副痴心的样子看过去:「夫君,距我出征不过两载,你便要迎娶新妇了嘛?」

「姐姐。」薛景不知为何,将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艳绝无双的面容来。

他看我皱眉,十分不快:「姐姐,要全杀了吗?」

这句话,吓到了娇弱的新妇。

楚月荨盖头遮面,不自觉地往曾孟瑜身后瑟缩一下。

曾孟瑜抬臂揽着佳人,柔声地安慰:「荨儿别怕,有我在。」

我也拉着薛景:「阿景,先不杀。」

阿景有些生气:「那什么时候杀?」

我叹一口气,从袖袋中掏出一颗饴糖来:「阿景听话。」

他接过糖,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折了三折又放在衣襟里收好,身上的杀气才收回。

曾孟瑜仿佛发现了我什么不堪一般,指着薛景:「这是谁?」

我似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带着阿景走到堂上。

堂上正位坐着的是昭武校尉两口子,从前我麾下的六品小官儿。

「将......将军。」

我摇了摇头:「陇西一战后,陛下封我为伯武公,你该称我为公爷。」

曾孟瑜因我之死被加封为侯,如今我活着,他这个侯爷又能再做几日呢?

我撩袍坐上主位时,往来的宾客无不拱手施礼,称我一句魏公爷。

曾孟瑜面色苍白,刚一进来,一身管家打扮的人便走了过来。

「公爷,如今这礼走了一半,您看?」

「迎个妾而已,礼就免了吧。」

此话一出,楚月荨再忍不住,自己掀开了盖头。

「曾郎!侯爷!」她满面泪痕,梨花带雨一般,十分楚楚可怜,「五年了,你要再负我一次吗?」

一边看着戏,我一边抬头看着阿景,又指一侧的太师椅:「阿景坐着。」

如今最难抉择的是曾孟瑜。

曾孟瑜原是个外地赶考的书生,那年落榜在街头卖画。

遇到他那日是个雪天,我打马去校场,他为护着隔壁摊卖包子的老妪被打。

数九寒天他却穿得十分单薄,只是一张脸上都是不甘和坚韧。

我勒马赶走了地痞,他起身去扶那位老妪。

那时候的曾孟瑜口中有大义,心中有苍生。

如今呢?为了自己的前程宁愿出卖前线的士兵,拱手让出陇西的城池。

「或是妾,或你我和离,你自己建府迎亲。曾侯,你选便是。」

楚月荨说五年,原来五年前,他便选过一次。

在仕途和权势面前,选择放弃了自幼一起长大的小青梅。

他如今这个曾侯是我死后无人世袭公爵之位,皇帝做做样子,给他封了个侯。

如今我回来了,他这位置摇摇欲坠。

离开这里,他便再无半分同世家周旋的筹码。

曾孟瑜双拳紧握,一双眼里都是血丝。

「如今夫人尚在人世,何来继室?荨儿,做我的妾也不算委屈你。」

这句话落,我笑了,楚月荨哭了。

我笑得肆意,扯到肩膀上的旧伤,疼得皱眉。薛景看了,伸出手来,掌心缓缓地贴到我的背上。

温和绵长地内劲涌来,喉间即刻就要涌上来的血终于能再咽下去。

「楚姑娘,你也可以选。做妾或是走出这个门。若不嫁,算我魏家对不住你,定会赔这个罪。」

楚月荨凄然地看了一目曾孟瑜。

双膝落地:「妾楚氏,见过主母。」

「那今日这场,便是我魏红霜的接风之宴。诸位同僚,且乐!」

一场好好的喜宴,被我的出现搅得天翻地覆。看客们吃饱喝足,神色各异地走了。

一波人笑,口中心里都是这家人的热闹。一波人愁,他们手心或多或少都有从我的死中捞到的好处。

还有一波人,恨我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曾孟瑜招待完宾客,一侧脸通红,想来是被佳人抽了一嘴巴。

他不情不愿地来找我,看到薛景的时候又怒不可遏。

「魏红霜,你非要将我的自尊都剥落了,踩在脚底下吗?」

我从一沓书信间抬头:「我府中的旧人呢?」

仿佛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曾孟瑜一时愣在了原地。

我没有管他的表情,柔声道:「夫君,我府上的旧人如今一个都看不到了,我不习惯。三日之内,他们都要回来,各司其职。」

「若少一人,我便砍一根你心爱之人的手指,她的不够便要砍你的。」

我这人从前在朝廷时被文官追着参奏。

残暴、嗜血、不敬尊长、离经叛道。

唯一点好,我说出的话,从不食言。

约莫六七年前,遇到曾孟瑜那日。

他抱拳称谢,后头又翻翻找找,寻出了一把二十四骨的梅伞。

美其名曰:「姑且替将军遮一两分风雪。」

我笑了笑,捋一把马儿的鬃毛。

「小郎君,我骑马。」

当时我想,区区风雪还用遮挡?却被这俗言俗语,蒙蔽了一瞬心窍。

再见时,他入了吴观群的门下。

门客会论,他被讥讽,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

我从雕花的长廊中走到庭院。

「此子论当下时局,如神医下药,对症且入肺腑。怎么你们要出言讥讽?」

说完我便走了,吴观群人不太好,但十分有钱。我那时常要出征,很是费银子,便把他当冤大头来坑。

如此相安半年,我在一战中坑杀胡人六千男丁,除了妇孺,直接杀空了两座城池。

文人墨客扎起堆来骂我,曾孟瑜站在桌子上同他们吵得面红耳赤。

他说将军此举可保北边十年安宁,女子尚有如此心性,在场男儿无一人可比。

被骂惯了,我还少听到有人夸我。

他看到我,兴冲冲地走过来同我说话。

我笑道:「公子好文采,来年必要高中的。」

我叫吴观群在春闱时做了打点,第二年他的名字没有被挤下来,二甲传胪。

我这样走神,薛景十分不开心,他将我面前的信都折成纸鸢,一只一只地都飞出去,扎到了对面墙上。

入石半寸。

我好笑地看他:「阿景不快?」

薛景摇头:「姐姐不快。」

我抬起手,在灯火明灭中抚了抚薛景的脸:「姐姐明日要出门,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危险吗?」

「安全。」

薛景这才放下心来,桃花眼微微地弯着,像话本里的狐狸仙人。

赤子之心,神仙容貌。

「阿景阿景,你幸亏遇到了姐姐,不然这时候都不知道被骗到哪里去了?」

似乎不太认同我说的话:「能杀。」

他惜字如金,我却懂了。

意思是谁骗他,他就杀谁。

解决问题的手段十分单一。

我却笑了,笑得十分恣意。

和我想得一样呢,好阿景。

我没有官服,也不好从坟里起出一身来。

便穿了件圆领右衽袍去了盛阳宫。

浩瀚乾坤殿前有一处九十九阶的汉白玉高阶,以此来彰显皇室高位。

我膝盖不好,若强走上去,怕是腿都废了。

我站在阶下不动,拦住了刚到的曾孟瑜。

大婚有三日休沐,本他是不用上朝的,不过昨日大婚被我搅成了纳妾礼。

我笑着说:「夫君,我腿上有旧疾,上不去呀。你背我吧。」

曾孟瑜无法,只得在众人面前咬牙切齿地蹲下身子。

我坦然地趴在他背上。

看着他一届文弱书生,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一阶又一阶地往上去。

「夫君,官场寒阶高耸,一人行尚且耗力,何况负重。」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脚下一顿。

「红霜,到了殿上,你预备怎么和圣上说?」

「我昨日晚上派人去了老何家,他家里人说老何没了,两个多月钱吊死在了我的院子里。」

老何是我的老管家,每次我出征,他都要前后脚地跟着我絮絮叨叨地说好些话。

那时候觉得烦,现下总觉得空落落的。

「相公,备一些上好的金疮药吧。听说你小时候家境艰难,上都城的盘缠都是楚氏卖了钗环给你凑的,十指连心,她一定疼得很。」

曾孟瑜抖了两抖,险些把我摔下来。

马阁老被皇帝特批乘肩舆上朝,他侧身看过来:「魏丫头回来了?」

我眯起眼笑:「回来了。」

老头子也笑着从我和曾孟瑜身上瞟过:「曾侯,如今也没有什么差使,怎么还来跑一趟?」

曾孟瑜没有说话,脊背绷得溜直,如同早些年我见到他时,那副硬骨头的样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夫君,到了。」

浩瀚乾坤殿中,百官朝拜,高呼万岁。

皇帝正坐在宝椅上:「魏卿。」

他叫内侍扶着站了起来,走下金阶时气息又浅又急,仿佛是真心地见我归来。

「陇西一战,魏卿受苦了。」

我抬起头,目光正对天子的膝头。

陇西一半黄沙,一半草原,战士们白日里出汗,晚上脚冻得发木。

军营里头,睡觉都不脱甲。

有一个叫开山的兵长,晚上直接睡在外头的散兵坑里,他说死了省事儿,不用埋了。

开山说他这一战杀了二十来人,若杀百人就能觐见天子。

他一边笑一边拍着胸脯:「将军,俺老粗到时候就老实地跟在你后头,连个屁都不放,绝不给你丢人。」

我将头又低下去,额间触地,极其恭谨。

「臣不苦。」

苦的是跟随我的五千亲兵,苦的是开山杀了百多人,最后一刀落下的时候高喊「吾皇万岁」。

「起来吧。爱卿回来了,兵还是得你带。」

我仍旧跪在原地:「笔下,臣陇西一战,双肩具废,拿不起刀了。臣,愧对皇恩!」

我说了这句话,殿上有十来号人的心落了地。

皇帝长叹一口气:「也罢,爱卿出生在疆场上,不到十五就随你娘出征,这么些年了,往后留在昱都,享享福吧。」

他说着话,竟亲自弯下腰来扶我。

我适时地咳嗽两声,从嗓子里呕出一口血来,渐到皇帝祥云复龙的黄袍上。

「哎呦。」

皇帝躲闪不及,面上狠戾一闪而过,也只一闪。

「魏公歇着吧,往后无事便不需上朝了。」

我无法作答,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晕死过去了。

「红霜!」

我听到曾孟瑜惊慌失措地喊我,我懒怠答应,一心都是今日要拖延这许多时候,阿景怕又要生气了。

五位老太医排着队给我切双手脉,看了舌相又细细地问了日常。

老头子们断言,我五脏俱伤,活不了几日了。

皇帝眼中又流出一抹痛惜功臣的忧伤来,当即拟旨加封我为上柱国,亲题:「长恩魏公,忠勇孝悌。国之柱石,功留青史。」又在我的封号加「长恩」二字以示天家恩德。

皇帝叫人给我煲了千金一碗的参汤,宫人娇滴滴地喂给我喝。

「公爷如今可是咱们大昭国头一位的奇女子,旷世以来,都没有女子能得您这份荣耀呢?」

我谦卑道:「过奖过奖了,用寿命换的。」

我出宫的时候,下起了雪,曾孟瑜在大照门等我。

他打着一把伞,静立在雪中。

老侍者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外面传言不真,曾大人对您倒也算用心。」

我冷笑一声,面上的憎恶不加掩饰。

「我记得陛下是赐下了车架的,劳烦内官了。」

走过曾孟瑜前头我同他说:「陛下问我你的侯爵之位怎么安置,我说大丈夫怎能靠旁人荫蔽得势?我说得对吧,夫君?」

上车之前,曾孟瑜不甘心道:「如今你已不能骑马了。」

那就要你那破伞吗?

老侍者扶着我上了马车,我从木制的凹槽中熟练地掏出一卷拇指大的信来。

看过了便掏出火折子烧干净,灰屑被我搅在茶碗里饮尽了。

十一

薛景今日闷闷不乐,他闷闷地看着我的面色,从怀中掏出一个玉色小瓶儿来。

「喝。」

我从善如流,不但喝个干净,还觍着脸冲他一笑。

薛景不曾消气,一字一顿地同我说:「我要杀人了。」

那位楚氏,竟不长眼地惹了薛景。

我叹口气:「阿景,先不杀,剁她一根手指头好不好?」

薛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又问我要了颗糖。

我骗小孩子的功力越发长进。

这次回来,已经有了许多从前的面孔。

小厮、仆役、丫鬟、婆子都一脸高兴地看着我:「将军安。」

还有两位老仆甚至眼中还带着泪。

我一一地朝他们颔首。

回到院子时,从前跟着我的蜜儿正在扫地,她看着我将手中的扫帚紧紧地握在手心。

她未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左一颗右一颗,零零落落地掉了一地。

蜜儿的腿坏了,在我死讯传回昱都的第二个月,她被曾孟瑜打了二十臀杖。

施刑的小厮错了手,有两杖打在了她的腿骨上。

我往前走了两步,拍拍她的手:「蜜儿去吧,帮我把这府上肃清。」

「哎。」

蜜儿抹了泪答应一声,将扫帚扛在肩上,仿佛扛了根银枪。

「将军请好吧。」

十二

蜜儿出了院子,吴观群的人悄然地从照壁后走出来。

「魏公,马彬的人撤了。陛下的旨意刚出,那边便得了令。瓦舍书局、街头商户都没有动作。本子已经抄录放到您案上了。」

「你托主人传的信儿,已传出去了。」

吴观群是个势力的主,却极其守信,说出去的话从不食言。

我向来乐意同他做交易。

「好,答应他的东西,日后奉上。」

马彬,今日揶揄曾孟瑜的马阁老,皇帝足智多谋的心腹。

我甫一回都城,他便预备好了泼我脏水的戏折子。什么临阵脱逃、穷兵黩武、残暴寡恩,更说我在陇西一意孤行,导致将士惨死。

一板一眼说得绘声绘色。

我对着烛火翻看那本,津津有味地同薛景说:「阿景,这里头有两处,真真地在陇西发生过呢。」

真真假假,混了真的假才够说服人。

老崽种。

薛景看我不高兴,凑上前来握住我的手。

「姐姐手冷。」

我将头枕在他肩膀上:「阿景,人心可怖。」

十三

三日之期已到,蜜儿将我这府上管得井井有条。

也只是打死了三四个人,便镇住了楚月荨那院想生事的心。

「将军,为了买回从前发落的旧人,曾狗花了不少钱。这几日又失了侯爵之位,少不得应酬打点。账上已经没什么钱了。」

我点点头:「好,如今各处都捞足了油水,只有他苦哈哈的,添一把火叫他去生事吧。」

我旧府心腹三十七人,如今少了五人。

府卫将楚月荨押到正厅时,曾孟瑜也带着人冲了进来。

「魏红霜,你欺人太甚,便是告到浩瀚乾坤殿,我也要奏你一本!」

曾孟瑜二话不说,便将楚月荨搂在怀里。

「你有什么冲我来就是了,荨儿何其无辜?」

无辜吗?

北境战火已平,陇西本应该胆寒退避,少说五年不能来犯。皇帝贪战功,不等休养生息便叫我领兵征西。我一路捷报传回昱都,皇帝开心之余,却无法安置凯旋而归的我。

也可以说,不想安置。

这样一位功高震主无父无母的人,该如何牵制呢?

皇帝忧心,自有臣下犯愁。

于是马彬在我征西的第二年,便开始筹划除去我和我的心腹兵马。

第一手布局,是我的辎重营。

接下来是曾孟瑜这一支线。

少年人为了前途放弃青梅竹马的心头爱,苟安在我的羽翼之下。

那几年的朝堂之上,都明里暗里嘲讽曾孟瑜靠裙下连带才得上位。

曾孟瑜苦闷、压抑、不甘,比在风雪里卖画时更甚。

那时候的他已然忘记当初求娶我时许下的诺言。

他说,将军风姿惊世骇俗,愿卿卿名留青史,某愿做撰书人,愿做青石路,送卿上朝云。

他说,万般坎坷蔑视他已熟稔于心,红花在前,某做绿叶作陪又如何。

他说,朝堂诡谲,战场艰险,他愿为我撑一把伞,稍挡风雪。

后来,他投靠马彬,站在我背后给我致命一刀。

楚月荨父亲是六品昭武校尉,战时被曾孟瑜安到营中做了传令兵,隐忍两年,到第三年才得了第一个令务。

大战前夕,军中横刀被换过半,本该杀敌保命的刀脆得和纸一般。

传令兵路线图暴露,一匹又一匹的求援信被劫杀在半路。

三万大军死伤惨重,我的五千心腹军几近覆没。

我的死讯传回昱都那日,皇帝日浮三大白,马彬的大闺女被封皇贵妃,曾孟瑜失去了遮挡在前的阻碍,求娶少年挚爱。

「阿景,砍下她一根手指。」

薛景听见这声,瞬间便出了剑。

曾孟瑜抵挡不得,楚月荨小指断时,甚至还未流出血来。

她捂着手腕尖叫痛哭之时,薛景已坐回椅子上折纸鸢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曾孟瑜落泪,他抱着那断指的少女,嘶吼出声。

他不甘、屈辱、愤怒,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炼化投入畜生道。

「曾孟瑜,还有四根,你为我做四件事。做一件,我便还你一寸权势,少一件,我便拿她一根手指。」

楚月荨终于忍不住,靠在曾孟瑜怀中,带着无尽恨意地看我。

我叹了口气:「楚氏,觉得自己委屈无辜吗?可这世上流血的,向来都是无辜的人。」

十四

昱都出了一件事。

本来太子妃内定的人是太傅家的嫡孙女苏氏,这日里最受宠的桓王却跪在老皇帝书房前,一跪便是两日有余。

那位苏氏不知怎的也在家闹了起来。

如此才半日,便有人翻出上旬灯会苏氏不小心摔在双庐桥下的冰面上,便是桓王亲自将人扶上来的。

马阁老选定的茶楼书局,传些这样的闲言碎语极好。

昱都各地都是眼线,尤其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谁派了什么人、找了谁,想查便一清二楚。何况当时,马彬也未曾藏着掖着。

「将军,您这招真好,那马阁老现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他想作壁上观,当个纯臣。

可我非要他选呢?

世家官场里心照不宣,曾孟瑜是马彬的人。

我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黏在桓王身边,能黏多久黏多久。

蜜儿最近琢磨了一手养生汤,日日地亲自煲给我喝。

「昨日曾狗去了那院,又被赶出去了。楚氏哭了这么长时间,这两日突然又不哭了。

倒是他家里,收拾东西像要出远门了。」

我「嗯」了一声:「走不了,马彬怎么能让他走呢。」

「阿景呢?」

「薛公子又出门了,给您找药去了。」

蜜儿舀汤的手停了停:「要我说,薛公子虽不通世故,但人长得俊,又有无双功夫,比那曾狗好上百套!昨日他还说要将自家师父抓过来给您治病呢。」

我笑了笑拍了拍她肩膀:「好了,这两日马府门口有热闹,你派人去给我看看。」

桓王跪来了一道圣旨,出宫门就去了阁老府。

书画古玩流水一般地带了进去。

我叫曾孟瑜同桓王说,若世人都觉得阁老站了您,那他必然要站您。

所以这一场看上去是争未婚妻,实际上是争一个老狐狸。

曾孟瑜在此间被桓王塞进礼部,做了仪制清吏司主事。

十五

皇室往日一派平静,兄友弟恭的样子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皇帝穷兵黩武多年,国库日愈空虚。

过了年南涝北旱,朝廷已支不出一点银子。

我给吴观群指点了个商机,他连夜派自家夫人去了宫中。

三月中旬,各地方开始暗戳戳地卖官。

太子连夜拟了三十来个虚职,明码标价。

薛景也回来了,素来一身白衣的公子浑身脏得不成样子,鞋子都磨破了。

他不喜笑,如今嘴角和眉眼却都弯着。

「姐姐,药。」

薛景将手探入怀中掏出了一方檀木的盒子,打开之后有一丸碧绿的药丸,清香异常。

他看我不动,又往我面前递:「姐姐快吃。」

我五脏的严寒仿佛都被这一句温热了。

遇到薛景那日,我方从死人坑里爬出来,浑身都是黄土和殷红的血。

我剥落了铠甲徒步走在城外,旁人看我仿佛厉鬼出世。

官兵来拿我,四五人围过来。

薛景就打边上过,步履轻巧,长剑在腰。

我扑过去在他反应之前握住他的手:「公子,救我。」

他转身看过来,眼中澄明清澈,如稚子一般。

「你别碰我,师父说男女授受不亲。」

薛景眉头微微地皱起,瞬间便退后一步。

官差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押住我重伤的双肩。

「晚了,我已经碰到你,如今我是你的妻子了,你要救我。」

我这话说完,连官差都笑了起来,笑我疯疯癫癫、痴人说梦。

可是那一身白袍的少年却动了,他未曾拔剑,将官差打得七零八落。

末了他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来:「你说得对,我打小便想要一个妻子,那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我当时想,果真命不该绝,遇上这样个小傻子。

十六

我接过那碧绿的药丸,眼泪蓄在眼底。

「阿景为何对我如此好?」

薛景有些疑惑:「姐姐是我的妻子,师父说要对妻子好。」

我一乐,眼泪「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若那日是别的女子赖上你,那她便是你的妻子吗?」

「姐姐是我的妻子,又关其他女子什么事?姐姐快吃药,我要沐浴,我要更衣。」

药丸在口,瞬间便化开了,如一缕甘露入喉。

「阿景,这是什么药?」

薛景转了转身,将鞋袜都踢开了。

「师父的碧螺一线春。」

生人息活人命,江湖第一药。只要还有口气,便能吊活五年。

「姐姐,解不开。」

薛景的腰带打了结,他低头缠弄半天也解不开,抬起头来小狗一般地看着我,可怜兮兮。

老天爷,世上可有这样的人,前头给了你世间至宝,却丝毫不提、不问、不说,后脚便要你去给他宽衣解带去沐浴呢。

我侧一侧头,无奈地摊开手,去解他的玉带。

衣裳琐碎,我喊蜜儿备水,又一件一件地帮他褪去。

内息从气海涌起,仿佛零碎的五脏被缝合好了,铁石碧玉中生出一线春息。阿景阿景,我满手血污,内心狡诈,如何当得起这一片赤诚?

十七

灾祸连连,圣人要祭天求宁。

未携太子,却选了桓王。

这样一令,如一颗石子打入摇摇欲坠的空中高楼。

四方皆散。

我小半年来,第一次出府,径直地去了南淮王府。

南淮王是皇帝的第八位皇子,最不显山露水,却是这些人中鲜长脑子的一位。

进得顺利,王府确实以最高的礼遇迎我进去。

南淮王端坐在正厅,起身笑道:「魏公。」

「王爷不怪我唐突吧。」

「如何唐突?世人皆说魏公如今徒有个虚名,我怎么不信。」

好茶已到,我挪下盏子捧在手心:「今日这些事端,都出在我手。」我云淡风轻地看过去:「王爷垂钓之术可好?」

南淮王似是被惊了一惊:「哎呦呦,谁能想到魏公连门都不出,竟运筹帷幄,布下了这么大一场局。

只不过,不知魏公今日来我这破落府上,是......那个欲以何为啊?」

我笑了笑,将茶盖子放到案上,伸出食指来,轻轻地往上一敲。

碎瓷片子从顶裂开,一分为四。

「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我魏红霜,想从个龙呗。」

十八

回府的马车上,薛景正看一张白纸。

「阿景在看什么?」

他并未抬头:「看花儿。

为何旁人叫妻子夫人,我却要叫姐姐?」

哎呦,我挠了挠头。

「我与阿景尚未成婚,故而你要叫姐姐。」

「什么时候成婚?」

......

「要等姐姐先成了寡妇。阿景不着急,快了。」

又拿出一颗糖来,终究哄住了小傻子。

「阿景,帮姐姐杀一个人。」

「姐姐要杀谁?」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当朝太子。」

薛景回来的时候受了伤,他可怜兮兮地趴在我膝盖上,不住地说疼。

我心疼地给他包扎、喂药。

愧疚极了,我可真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可是我身边无人可用,除了阿景,再找不到第二人可以杀掉太子。

于是我抱着薛景的头,轻声地问他:「阿景,昱都的布防图还记得吗?」

阿景湿漉漉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点了点头,从胸口处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图纸来。

他反身抱住我:「姐姐,夫妻要睡在一处,我今日不要走了。」

十九

昱都大乱了,太子在皇城中遇刺,防城司、刑部、中宫都提着脑袋办差。

曾孟瑜灰溜溜地从朝上回来,说桓王被幽禁了。

民间也乱,都在说皇帝无德,上天降罚。

内阁官员们跪在浩瀚乾坤殿前上书,谏皇帝下罪己诏以平民怒。

皇帝无奈,又把马彬拎起来去收拾烂摊子。

「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

曾孟瑜耷拉着肩膀,眉目间都是灰败的颜色,想必这些日子在桓王身边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坐在我下首,同当年的样子相去甚远。

「曾孟瑜,马彬办不了这件事,三日之后你去浩瀚乾坤殿,说你能办。」

「我......你让我打探太子殿下的行程,是你!是你!我要同陛下去揭发你!」

我冷眼看着他发疯,半晌才笑:「你如今在桓王门下,又去打探了太子的行踪。曾孟瑜,我在救你呀。

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阿景此时正站在我身后,听了这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姐姐是好人,你要听话。」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天下间,怕只有我的阿景还觉得我是好人。

曾孟瑜眼中都是红血丝,他安静下来:「红霜,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是没死吗,又为何搅动这样大的事?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死吗?

「楚氏还在隔香院,你要是不想做随时和我说,你斩首那日,我带她去观刑。」

曾孟瑜踉踉跄跄地走出正厅,蜜儿便进来收拾茶盘。

「将军,楚氏这几日从外头的药房买了几味毒药回来,都是慢性的。」

「知道了,看住了就行。」

蜜儿点了点头:「将军,这曾狗无情无义,怎么会因为楚氏就听您的差遣呢?」

那可说,无情无义。

当初他家没落,都靠楚家接济度日。

楚家无子,本想叫他与就此楚月荨成婚了。只是曾孟瑜自命不凡,定要到昱都闯荡一番。

见了繁华和权势,便被污了心窍,将楚氏抛在脑后了。

「我拉上楚氏只是想叫他自己骗骗自己,觉得自己尚有一两分血性,为了少年挚爱被挟制去作恶,才有情可原呢。

况且这个楚氏,也是一身污糟,把他俩锁在一处,才有意思。」

况且,刺杀当朝太子的帽子,他曾孟瑜怎么敢接呀。

纵使我如今叫他叛国,他也要去的。

二十

吃了薛景带回来的药后,我身子好了很多。

偶尔还能在院子里走上四五圈,只还是不能提重物。

南淮王派人给我递了好几封书信,我只让人传话给他一个字:静。

马彬查了许多日,围在大理寺和城防营忙得团团转。

北国和西境同时发兵。

那日我在家中抚掌大笑:「不怪我家同他们打了三代的仗,这两匹老狼,闻到一丝血腥味儿便都出来了。」

内忧外患,皇帝愁得秃了头,加急给早发配到南边的兄弟庆王求援。

曾孟瑜上书,说有一计可救家国于危难。

那计策就是,他与我和离,请封我为护国公主,和亲到西境。

这一计出,朝野哗然。

我魏家世代和胡人周旋,不知杀了多少敌寇,落到他们手里,只有一个「死」字。况且,皇帝一旦准奏,大昭国的脊梁便再也抬不起来。

有几分骨气的主和派都开始骂曾孟瑜,皇帝倒是开心得很。

此事商议了两日,皇帝当即封曾孟瑜为鸿胪寺卿,主与两国谈判之事。

我叫他同皇帝说,西、北两国近年来屡受大挫,只是如今我国内忧外患,打起来难免节外生枝,多受掣肘。可若拖延一年半载,朝野恢复元气,小小蛮夷,不足为惧。

用什么拖延呢?

若把他们狠得夜不能寐的人送去和亲,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成为筹码的吗?

堂堂一国君主,比遗臭万年更怕的,竟是丢了这皇帝宝座。

二十一

我与曾孟瑜和离的第二日,皇帝斥责马彬办事不力,调人南下治水了。

马彬如今五十有五,坎儿年。

他走的时候,我又出了府,送他走。

老头子从前风光,如今南下却只跟了个小吏。

我从马车上下来,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马老,此去一别,怕再难相见了,可惜。」

马彬浑浊的眼看过来:「老夫一生精明,却没想到,折在你小小丫头的手里。」

「我也没想到,你为陛下尽忠这些年,如此轻易地便被离了心。

哦,你走了之后,刺杀太子的名义怕是要扣在你脑门子上。

到时候,你是要被冤枉致死。史书上你那一笔,也只会是『刺太子而诛』短短几个字。」

我边说,边向他走去。

「若还有,便是奸臣马彬,生任中书舍人、文华殿大学士,唯一意媚上,窃权罔利,残害忠良,混乱朝纲。诛九族而死。

我伏光营五千将士,在下头等你。」

皇帝多疑,自马彬和桓王连在一起那日,便是弃子了。

二十二

马彬走后,大理寺查出了刺杀太子一事,正是马彬主使。

桓王作为主子,难辞其咎,被皇帝斥责之后下旨幽禁。

这个时候,皇帝想起来还有一位听话的好儿子来。

南淮王被扶起来同皇帝去祭天问祖了。

短短一季,国政三变,民怨沸腾。

岭南节度使朱震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一路北上,攻打昱都。

老庆王也终于慢吞吞地点兵勤王了。

而我受封唯安公主,带着名义上的嫁妆、实际上的赔款踏上了和亲之路。

走之前蜜儿同我说,楚月荨一家出逃到凡州被流寇杀死,而她买的毒药,大半都下给了曾孟瑜。

我听了一笑:「也好也好,不知道他是先死在乱军的手中,还是先死在挚爱的温柔乡里。」

四根手指,还有最后一件事,便是要曾孟瑜去死。

出了关,我便褪下红衣,重新披上战甲。

前头是要与我会和的陇西大军。

我双脚踏在象征着皇族血脉的宝车车盖上,重新拿起长枪,举起我魏家世代传承的虎符。

「将士们,皇帝令魏氏和亲,令我昭国割让土地金银给胡子。我魏红霜不愿意,将士们可愿意!」

从前同我一起厮杀的将士们立起长枪横刀来,呼喊之声震耳欲聋。

「士可杀,不可辱。保家卫国,分毫不让!」

薛景依旧站在我身后,他同我说:「这日的姐姐,真好看。」

肃明十二年一月,我带着一万兵马打退西境的六万大军,完成了曾经那一战未曾做到的事,收复陇西五座城池。

西境军送来降书那日,我将虎符收到锦盒之中。

「快马送到昱都吴府,同他说当初一诺,此时兑现。」

去年年初的时候,还下着雪,我叫他给庆王送了封信。那是我母亲的故交,当初在权力中心,为了地方百姓输了江山的败者。

我同他说,江山有难,万民请主。

这虎符和当初的布防图,是吴观群的从龙之功。

二十三

这一仗过后,我已是强弩之末,身子更加虚弱。

蜜儿说曾孟瑜打开城门迎了朱震山的叛军入盛阳宫。

皇帝被乱军逼得北上,半路便被手下的参军砍了脑袋。

曾孟瑜在几方势力中乱窜,最后叫朱震山祭了军旗。

薛景听到一半,便有些不耐烦,他气冲冲地将我案上的文书都推倒。

「姐姐是寡妇了吗?」

我苦笑地将笔放下:「阿景,姐姐骗了你,姐姐要死了。」

他摇头:「姐姐不会死。」

大仇得报,边境收复,我此时不该有遗憾了。

我将头靠在薛景的怀里:「姐姐是个恶人,为了一己私怨,掀起腥风血雨,不知多少无辜的人为此流血、失去亲人。姐姐如今要死了,这便是恶人的恶果。」

他受一时诓骗,被我拉着出生入死,何尝不无辜。

我歉疚地说:「阿景,对不住。」

「姐姐杀人,便是那人该死;姐姐作恶,便是世道更恶。姐姐有什么错?」

薛景将我抱起来,温柔而又笃定地说:「我去找师父,姐姐不会死。」

昆仑山终年是雪。

薛景从一个不分五谷的小傻子,长成一个知冷知热,会买棉衣干粮的少年。

他背着我,从昆仑山脚,走到雪山之巅。

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他说若成夫妻,便要不离不弃。

二十四

薛景口中的师父是个眉发皆白的道长,他看到我俩便暴起揍了薛景一顿。从早上揍到了中午。

薛景被打得上蹿下跳,毫无翩翩少年的样子。

我将嗓子里一口又一口的血咽下去,心想若死在这处可真是便宜了我。

再醒来时,我躺在一张床上,胸肺轻快,四肢有力。

薛景的师父坐在一边喝茶,看到我醒了,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道长,我这是不治之症。」看不到薛景,我心头慌得很,「阿景呢,他在哪里?」

老道长翻了个白眼:「你就是那黑心黑肺、黑肠子的女将魏红霜?」

我翻了个身下床:「道长不说,我自己去找阿景。」

「叽叽歪歪,那小子元气耗费太多,昏着呢。」

如此,我才坐回原处。

「这是我门中秘术,两心同。那傻小子,将寿命给了你一半!」

他说完便气鼓鼓地走了,嘴里嘟囔着:「我就说这小子脑袋长就长一半,下山肯定会被骗。他娘的,晦气!」

薛景,将寿命给了我一半。

我站起身来,一时找不到鞋子,便赤脚跑了出去。

我的少年,便站在外头的茫茫大雪中。

他看到我,皱着眉头走过来,打横将我抱起。

「冷,要穿靴。」

二十五

我叫魏红霜。

我出生的那年,母亲怀着七个月的我上了战场。

她后来和我说,那场仗胜了,她在尸山中生了我。我落地的那一刻,她侧过头,看着血气氤氲落在枯草之上,结成了霜。

于是,我便叫红霜。

我十一的时候,便能上阵杀敌。母亲告诉我,领兵打仗,万不可心软。心软一瞬,便是千万人赴死。

我十六的时候,母亲战死,我披甲带兵。从北国,打到陇西。

死在我手上的有将士,有妇孺,也有老弱。

为了边境安宁,我赶尽杀绝,过一城便坑杀近千人。

我整夜都难以安枕,风吹得大些都会令我惊醒。

醒来实在很好,因为梦中,也是无尽的杀戮。

我满手染血,一身罪孽。

我以为修罗地狱便是我最后的归宿。

直到那日,有一位仙人一般的少年,以澄澈无辜的眼看我。

他说,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这些人欺负你,我帮你杀了。他走到我身前,不问来路与往后。

他是我的阿景,我这一世罪孽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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