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闲暇时，总是愿意带着娃在村中走走，尤其是走到那些已然废弃的老房子前，指着它们跟孩子们讲述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还有听来的许多故事。讲着讲着，有时候难免心中会有很多的惆怅萦绕。这些个空荡荡的房屋都已经破旧不堪，尚未倒塌的墙上泥灰已经脱落，露出了粗糙的夯土和砖石。残破的房顶上瓦片零落，杂草从缝隙中钻出，迎风摇曳。青苔和藤蔓在墙上蔓延，有的透过门缝还可以看见厅堂上的桌案和佛龛，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很古老的故事。

几乎每个乡村，都有一处无人居住的荒芜老宅区，似乎成了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可是你很难想象，这里在三四十年前还曾经是一村子人聚居的地方，一座又一座住着一个个大家庭的大宅井井有条地排列开，大宅里分几房，一房便是一个小家庭。这里曾是村子里最是鸡犬之声相闻的地方，大人站在门廊上谈天说地着，看着孩子们从厅堂跑过巷弄嬉戏打闹，透过炊烟和飘出来的厨房气味，猜测着哪家今儿个煮了好料了。

随着村子人口增长，一般是沿着外围不断地外扩盖新房子。但是随着大家的经济水平和生活要求不断提高，后来便是一个家庭盖一栋楼房，还要围上围墙有个庭院，而乡村地方最是容易因为一点地而斤斤计较，于是房子越建越多，村里巷间的路却越堵越没了。最后老宅区在一堆楼房的包围下，采光通风和出入交通等都越发不便利，大家都搬到外围的新房子了，随着还愿意坚守的老一辈人渐渐老去，老宅区也便渐渐废弃了。

和城里的老城区相似，老宅区现如今也是各个村里的治理难点，一方面大家在不断地申请新的本用于耕作的土地作为宅基地盖新房子，可毕竟土地有限，一年就那几个指标；而另一方面又把这些老宅长期空置在那边。

我曾经和一些朋友探讨过，像这些老宅区，可以规划翻修成村史馆、各家族纪念堂等。每个家族有纪念价值和讲述意义的物事、文字影像材料，都可以集中放在其中。每年清明、祖先祭日等时节，可以供家族聚会用。平常也可以作为村里老人的讲古场，让新一辈的人有地方专门聆听一下先人的故事。但是，因为一处老宅往往要牵涉好几家的后代，既无法翻新，也难以整体协商重新规划，这个想法终究还是过于理想主义了。

有时候，明明是很美丽、热闹的乡村，转角走到这废弃的老宅区，心境总会一下子随转空寂起来。那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和鸟鸣大宅，荒芜的院子里脚踩泥土和野草咯吱作响，曾经这里的劳作和休憩、欢笑和哭泣，似乎犹如号角藏音声，此刻又吟唱了起来。不过短短三四十年，已然沧海桑田一般的世事变幻，老宅曾承载起世代的记忆，却无力承载新时代的变迁，而我们也再难体会到那种聚居所带来的亘古暖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