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来源/苏小玉

我家住在西南地区的农村，在我家附近有一条大江，江面浩荡，环绕着县城，经过我们家门口的田地，一直绵延到远方。

在我小的时候，只要一有空，我就会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到江边捡漂亮的鹅卵石和贝壳，还把时常游到浅滩的小鱼儿放回江里。

有时候，我们还会到河边的小树林捡来干柴生火，然后捉到浅水里的鱼，用木棍穿着，放在火上烤，虽然那烤得半生不熟的鱼肉连调料都没有，但我们却吃得津津有味。

到我10多岁的时候，母亲就忍不住责备我：“小玉啊，你都读初中了，还一天到晚跟着男孩子在河边溜达，女孩子没有女孩子的样，你这样以后怎么嫁人呀？”

我不以为然地说：“谁规定女孩子不能捉鱼的？妈，以后我才不要你管呢，我自己会找对象。”

我爸妈生了三个孩子，却都是女儿，因此父亲一直劝母亲再生，直到生到儿子为止。

母亲就反抗了：“为啥还生？我再生，你养得起吗？现在家里已经有3个丫头了，一个比一个疯，没一个让我省心，我累死累活的，再生孩子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父亲抝不过母亲，只得把想生儿子的念头掐死在摇篮里，老老实实去找钱，养育他的3个千金。

我大姐比我大两岁，我又比妹妹大两岁，是家里的老二，处在中间的位置。

一般来说，老二都是家里最不受父母重视的孩子，但我却是姐妹里最调皮的一个，母亲拿我没有办法，她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便也养成了我浑水摸鱼，自由爽直的性子。

我母亲便常说：“这二丫头其实应该是个男孩子吧，只是老天爷不小心给她搞错了皮囊，才弄出了这样一个变种子。”

呵呵，有母亲这样贬低自己女儿的吗？我看看镜子中的自己，眼睛大大的，五官端正，哪点不像女孩子呀？

不就是天天跑出去晒太阳，我的皮肤比别的女孩子看起来稍微黑了一点嘛！

那不好办吗，等以后我要出嫁了，我就多买点胭脂白粉擦在脸上，那不就变成了白白净净的美少女吗？

我野惯了，书也没有好好看过，初中毕业后自然没有考上高中，父亲就说：“小玉这丫头老喜欢往外跑，还是关在学校里放心点。”

当时县里有一个职高学校，可以学各种职场技术，纪律松懈，可以说是专为成绩差的学生准备的避难所。

既然父亲逼我去读书，我也就听了他的，乖乖进了职业学校，但我自己选的专业，却差点让爸妈都跌了眼镜。

因为我居然选了当时没有女生会学的机电专业，这个专业的学生，全是清一色的男生，但我说只对搞电方面有兴趣，父母这才顺了我。

我读了两年的职高，毕业后，我就跟着村里的电工师傅去工地上干活，后来经验足了，我们村子距离县城又很近，我就单枪匹马跑去了县城里找工作。

但我去了很多工厂，他们都认为我是一个女孩子，根本无法胜任电工的工作，所以我处处碰壁，直到后来通过熟人介绍，我才在政府招待所做了女电工。

我虽然有了工作，但还是改不了好玩的天性，只要不上班，我依然喜欢在家门口的江岸溜达。

那时候，我姐姐已经找到了对象，姐夫的家就在我们隔壁村，他们家在县城里的市场有一个鱼摊，不仅卖批发来的池塘鱼，也卖在江里网的野生鱼。

我笑着对姐姐说：“这下你可要天天吃鱼了，等你嫁了人，我们姐妹可都要沾你的光哦！”

有一天，我下班后回家，就看到家里多了两个陌生男人，一个50多岁，一个只有20来岁，他们在我家院子里刨了许多木条，敲得噼噼啪啪的。

我很奇怪，就问我母亲他们是谁，母亲就笑着说：“这是你爸请回来的木匠，给你大姐制作出嫁的家具，你姐哥他们那边都在催婚了。”

在那个时候，农村的男女青年结婚，一般都是由男方修建婚房，女方会准备一些嫁妆家具，这就包括新房里的高衣柜，桌子，写字台，凳子等等。

当时，农村人也都按老习惯，喜欢请木匠到自己家里，让他们现场制作家具。

我感觉很稀奇，就一直跟在那两个木匠身边，东瞧瞧，西看看，见他们将粗糙的木头，剥去外皮，一点一点地刨成方形的木块，然后敲呀，钉呀，我觉得那要多好的耐心哦！

那个年长的木匠，一看就是师傅，而那个年轻的，看起来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当我让他请教木工知识的时候，他脸上还挂着稚嫩腼腆的微笑。

中午的时候，两个木匠也和我们同桌吃饭，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喜欢去瞧那个小木匠，他的皮肤白净，脸型也很瘦，看起来非常斯文帅气。

我性格直爽，心里对他好奇，就开门见山地问他：“你多大了？是本地人吗？你怎么想到学木匠的？”

他不好意思回答，只是低着头吃饭，还是年长的木匠笑着在饭桌上开了口：“他是我的外甥，叫江涛，是都江堰那边的人，他性格有些内向，读了三年普高，可是有什么用呢，连技术都没有学到一点，所以我就叫他过来跟我学木匠活，我觉得只要能够挣钱吃饭，职业就不分高低贵贱，你们说是吧？”

爸妈连连点头，和木匠师傅越聊越投机，只有我端着碗，一直在旁边悄悄打量江涛，觉得他长得还真不赖，就是皮肤白了点，缺少了男子汉的气概。

吃过饭后，我看江涛有些无聊，就约他去河边上走走消消食，江涛可能也是对陌生的地方感觉好奇，便跟着我一起出了门。

我带着他来到浅滩上，然后我就脱去鞋子，赤脚走在鹅卵石上，又在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戏水玩。

江涛起初还有些局促不安，但他看我没心没肺地向他泼水玩闹，尴尬自然就消失了，也像我一样脱去鞋子，走在水里去踩鹅卵石。

从那以后，我便经常约江涛跟我去河边玩，惹得他的木匠师傅都有意见了，说我将江涛带到一边偷懒，还怎么能学到手艺呢？

呵呵 ，老木匠是怕我把他的外甥给带坏了吧？不然就是他觉得自己多干了活，心里不平衡了吧？

江涛其实已经跟他舅舅学了两年手艺，基本上能单独操作了，但他舅舅还是不放心他，干活的时候老是对江涛指指点点，生怕他会犯错一样。

不过江涛很听他舅舅的话，舅舅说什么话，他都认真地听着，我也真佩服他的好脾气哦。

江涛和他舅舅有时候还要去别家做事，所以他们只能断断续续来我家做家具，有时候我回家没见着江涛，心里还怪想他的。

那天我休假，看到江涛他们来干活了，我心情特好，专门去了准大姐夫家的鱼摊，挑了一条5斤多重的花鲢鱼，准备招待江涛他们吃烤鱼。

我提了鱼回家，就准备自己上厨房炸鱼，母亲看到了，得知我要做烤鱼吃时，她的大牙都要笑掉了。

母亲说：“这鱼这么大，你能做出烤鱼来吗？再说你平时都不下厨的，如果你能把鱼烤熟了，我拿手掌心烤肉给你吃！”

说真的，我平常很少做饭，的确没有把握能弄出一条好吃的烤鱼来招待江涛，加上老妈又在火上浇油打击我的自信心，我就变得更加忐忑不安了。

这时候，江涛就凑上来指点我说：“你不如做泡菜鱼，简单又好做，夏天吃起来也清爽。”

我眼睛一眨，兴趣盎然问江涛：“看样子，你很会弄鱼吧，不如你来教我做？”

江涛也没有吝啬他的才艺，那天中午，他钻到厨房里来， 一直耐心地教我怎么煮鱼。

但与其说我在煮鱼，倒不如说是江涛在动手，切鱼片，调佐料，用葱姜腌鱼，煮鱼火候的掌握，几乎全是江涛在亲力亲为，我不过是站在柴灶旁边，一边帮着烧火，一边观看他怎么煮鱼罢了。

当一大盆酸菜鱼端上桌子的时候，我们全家人都看呆了，那盆里的鱼片厚薄均匀，鱼汤酸辣可口，吃得我们个个眼睛都发光了，根本就停不下筷子。

最后我爸将剩下的那一点鱼汤都全倒进了他的碗里，说是泡饭好吃。

这个江涛啊，可真的让我们刮目相看啊，他还这么年轻，读书毕业也没几年，他煮的鱼怎么会如此美味呢？

看到我们都在夸他，江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解释说，其实也没啥，就是他刚毕业的时候，去一家川菜馆打了半年的小工，在那里学了一些炒菜的手艺，后来却半途而废了。

不过我对江涛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忍不住对他说：“以后哪个姑娘嫁给你，可就有福气了。”

不过，我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只是未婚的女孩子，却这样跟江涛说话，不是太直接了吗？

所以我忍不住脸就红了，悄悄去看江涛时，他的神情也有一些发窘。

不久后，江涛和他舅舅就把给大姐陪嫁的家具做好了，看到爸妈已经在给他们结算工资，我有些心急了。

我悄悄把母亲拉到一边，低着头，红着脸对她说：“妈，木匠师傅给姐姐打的家具真好看，你让他们也给我做一套吧？”

母亲瞪着我说：“你连对象都没有一个，赶着做家具干嘛？这不是浪费钱吗，等以后你找到对象再说。”

我扭扭捏捏地说：“妈，你觉得江涛怎么样嘛？我发觉，我有点喜欢他了……”

老妈一听，扑哧一声就笑了，抬起头来瞅我的脸，轻笑着说：“不知羞的丫头，原来你是让妈帮你留住情郎啊？你干嘛不早说呢，妈去帮你问问江涛的舅舅。”

我连忙拦住母亲，捂住自己羞红的脸说：“妈，你直接去问别人多尴尬呀，不如让他们再多做几件家具，多给我们相处的时间，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母亲好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走进屋去，就拉了我父亲悄悄说话。

到晚上的时候，我就得到母亲的回复：江涛和他舅舅还会在我家待些日子，要给我们三姐妹每人都打一套家具。

我忍不住爱上了我的爸妈，他们真的太伟大了，能如此为闺女做想，我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他们，挣了钱多给他们买好吃的，好喝的才行。

但我妈却不冷不热补上一句：“谁叫你的性格不男不女，穿的衣服都没有一件红色的，我和你爸是真担心你啊，以后如果没有男人娶你，我们不是要养老姑娘了吗？”

啊，原来爸妈是怕我嫁不掉，给他们增加负担呀？

我愣住了，心里也突然警醒，我平时老是穿着电工的工作服，这不伦不类的打扮，连爸妈都嫌弃我，长得眉清目秀的江涛又怎么会看上我呢？

我如梦初醒，连忙跑去向大姐请教：像我这样的直女，该怎么改变，才能变成端庄秀气的淑女，从而让男孩子喜欢我呢？

大姐把我好好地嘲笑了一回，然后才拿出她自己的一条红裙子给我穿上，又教我说话、做事都要注意形象，连走路都要迈小步一点，对男孩子更要细心，温柔，那样才能得到男孩子的心。

我听得很仔细，也处处模仿着姐姐，甚至在宾馆里，我还去学那些女服务的打扮，跟她们一起去买新式的衣服，像她们一样用雪花膏擦脸。

在江涛面前，我更是变温柔了许多，不仅学着做饭、炒菜，照顾好他的胃，处处装着很贤惠的样子。

他休息的时候，我就约他出去散步，有时候还故意找他撒娇，但我的故作羞态，却把江涛整懵了。

在河边，江涛拉着我准备下浅水去捉鱼，要在以前，我可比他更积极。

可这一次，我居然拒绝了他，很矜持地说：“你去吧，我姐教我的，捉鱼是男人的事，我现在要跟着她学做淑女了。”

江涛听了，转过脸，整整盯着我看了有一分钟，才突然爆笑起来：“苏小玉，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假正经？你这样，都快让我不认识你了！”

我说：“这样不好看啊？大家不是说，男人都喜欢淑女型的女孩子吗？”

江涛还是忍不住地笑：“苏小玉，但我还是喜欢以前直爽、开朗的你，你现在这样，太让我不习惯了！”

我忍不住拽住他的手，急切地问：“这么说，江涛，你以前就喜欢我吗？”

江涛有些尴尬，他面子浅，这时脸又红了，不过他并没有抽开手， 反而用他的手握住了我的。

他拉着我，一直走到了江边的小树林，我们并肩缓步，我的心美滋滋的，感觉连河面吹来的凉风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当江涛和他舅舅将我们姐妹的家具都打好后，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深了许多，一日不见他，我都有如隔三秋的感觉了。

江涛舅舅这才看出我和他的外甥在谈恋爱，他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舅舅拷问我们：“你们究竟是谁主动的？江涛，我带你来是做木匠的，不是让你拐走人家女儿的，你这样做，让我怎么给主人家交代？”

我看到江涛挨骂，连忙老实承认：“舅舅，江涛没有拐骗我，我们是你情我愿，自由恋爱的。”

舅舅听了哈哈大笑，直气得我爸妈在旁边跺脚：“这个傻闺女，真是心里藏不住事，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倒追男人似的。”

至于后来，相信我不说，你也知道结果了，江涛一路带着我，回去了他的老家。

我们去游览了风景秀丽的都江堰，还去了青城山，当然，我们此去的主要目的，就是回去见江涛的家人。

江涛的爸妈都是很和蔼的人，他们在乡下种地，养大了江涛和江涛弟弟两个儿子，就盼着儿子能够学到一门手艺，以后能够靠此谋生，养家糊口。

但他们没有想到，江涛不仅学会了木匠的技术，还将他们的儿媳妇也带回了家。

两个老人开心得嘴都合不拢，一直喊着我“闺女”，他们对我的那份热情劲儿，可比我爸妈对我亲热多了。

第二年，我就和江涛就领证结了婚，虽然婆家也为我们准备了新房，但因为我娘家这边的环境和条件，更有利于谋生，所以我和江涛一直都住在我娘家。

我们房间里的家具，正是我和江涛谈恋爱时，他亲手和舅舅一起打造的那套家具。

到后来，我和江涛有了一双儿女，可气的是，儿子也随他爸的性格，一说话就脸红，长得格外腼腆斯文。

而我们的女儿，性格却太像年轻时候的我了，说话直来直去，穿着打扮一点都不像是女孩子。

所以我也常常想，儿子和女儿的性格如果能交换一下，那不就完美了吗？

江涛年轻的时候一直给人做家具，但后来农村做家具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直接到县城的家具店选成品，所以江涛只得改变思路，去了装修公司做木工方面的活计，专业倒也对口，没有让我们全家人饿过肚子。

在后来，江涛有了一些人脉，我就鼓励他，让他自己承包一些装修的小工程，这样家里的收入终于也水涨船高。

不然，当初儿女都考上了大学，如果我们做父母的，连孩子们的学费生活费都承担不起，那不就让人看笑话了吗？

孩子们读完书后，都在市里上班，他们谈恋爱结婚，都顺顺利利的，没有让我和丈夫操太多心。

我有些骄傲，孩子们这都是遗传了我当初追求爱情的魄力了吧？

而我呢，也一直从事着电工的工作，只是在这二三十年里，我也换了好几个地方上班，当然，这只怪我老是喜欢新鲜感，连上班都东跑西跑的。

不过，现在我已经光荣退休了，当初公司给我买了社保，现在每个月我也可以领一份退休金了，这躺平又有钱到账的感觉还真不赖哦。

我和江涛的这一辈子，可能就是一般老百姓的真实写照吧，我们虽然没有干出轰轰烈烈的事业，却一直有夫妻俩共赴风雨，为儿为女努力打拼，共同经营好一个家庭的决心和耐心。

因为我们都从那个年代走来的人，不过份追求物质，却崇尚单纯的爱情，才能互相扶持，一起相约到老。

你出生在什么年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