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总统尹锡悦希望他们的企业为加入全球“半导体战争”做准备。图片来源：彭博社

在首尔以南 40 公里处的龙仁市，一支挖掘机大军正在日夜奋战——他们正在为韩国加入全球“半导体战争”做准备，就像他们的总统尹锡悦所希望的那样，他们担心韩国领先的电子出口产业将被亚洲和西方的竞争对手所取代。

一些人希望，预期的全球人工智能繁荣将通过为韩国的生产力和人口问题提供解决方案来拯救韩国半导体行业，甚至可能拯救整个韩国经济。

韩国芯片企业正把全球变成大工地

据英国《金融时报》4月22日报道，这片土地将被打造成世界上最大的芯片集群制造工厂，占地 1000 英亩（约4000平方公里），由芯片制造商 SK 海力士投资 910 亿美元建设。2023年，韩国工业部长安德根在龙仁工厂举行的一次会议上对 SK 海力士高管表示：“我们将与 SK 海力士一起提供全力支持，以确保我们的企业在全球芯片组竞赛中不会落后。”

但这只是韩国的“芯片野心”的一小部分，整个龙仁市将被打造成价值4710 亿美元的芯片“巨型集群”，其中包括三星电子投资的 2200 亿美元。

▲挖掘机每天要搬运 40,000 立方米的土方，为龙仁市新的芯片制造设施集群奠定基础。图片来源：英国《金融时报》

除了在国内变成“基建狂魔”，韩国企业在海外尤其是美国的芯片产业也在迅速扩张。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上个星期，三星宣布将在美国的德克萨斯州投资450 亿美元，生产人工智能相关的芯片，而拜登政府将向三星提供高达 64 亿美元的赠款。据日经亚洲新闻4月4日报道，SK海力士也将投资39亿美元，在印第安纳州建设先进芯片封装制造厂。

有经济学家分析认为，韩国之所以在芯片领域下这么大力气，是因为政府不愿意或无能力改革传统的经济模式。“如果我们坚持过去的增长模式，韩国经济将面临巨大挑战。”财政部长崔相木今年4月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表示。

被中国“逼”出来的芯片野心

从2010年代，随着中国崛起和全球科技繁荣的的双重冲击，韩国科技出口受到很大影响。从那时起，除了最先进的半导体之外，中国科技公司几乎在所有领域都赶上了韩国竞争对手。

帕克·桑金指出，在将美国发明的芯片和锂离子电池等技术商业化方面，韩国的优势正被中国所取代，而韩国在开发新的“基础技术”方面的弱点也逐渐暴露出来。这使得韩国朝野在芯片产业的发展上都有一种紧迫感。

▲从2010年代起，除了最先进的半导体之外，中国科技公司几乎在所有领域都赶上了韩国竞争对手。图片来源：日经亚洲新闻

三星和LG从之前的行业领导者，变成生存而战。但一个困扰他们的问题是，韩国的主要财阀许多现在由其创始家族的第三代人管理，他们已经从祖辈因饥饿而产生的“增长心态”，转向因自满而产生的“现任心态”。“现在他们是老牌企业，他们既扼杀国内创新，又极易受到颠覆。”首尔国立大学公共管理研究生院经济学教授帕克·桑金（Park Sangin）说。

“汉江奇迹”：价廉能源和劳动力模式，正摇摇欲坠

韩国的经济增速曾经是亚洲甚至是世界的奇迹。在过去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韩国曾从贫困的农业社会一跃发展成为科技强国，由国家主导的资本主义所取得的成就被称为“汉江奇迹”。到2018年，韩国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的人均GDP超过了日本。

咨询公司麦肯锡首尔业务管理合伙人宋承宪（Seungheon Song）指出，韩国曾实现了两次飞跃：一次是在 1960 年代至 80 年代，当时该国从基本商品转向石化和重工业，第二次是在 1980 年代至 2000 年代，当它转向高科技制造时。

然而，2005年至2022年期间，只有一个新行业——显示器——进入了该国十大出口产品之列。与此同时，韩国在一系列关键技术上的领先地位已经减弱。韩国政府在 2012 年确定的 120 项优先技术中，有 36 项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到 2020 年，这一数字已降至仅 4 项。

在1970 年至 2022 年这50年间，韩国经济平均增长率为 6.4%，但韩国央行2023年警告称，（如果按照现有模式发展），到了 2020 年代，韩国经济的年增长率将放缓至平均 2.1%，到 2030 年代将放缓至 0.6%，而到了 2040 年代，经济开始出现衰退，每年将减少 0.1%。

▲韩国现在的劳动力不再“廉价”，在其他 37 个 OECD 成员国中，只有希腊、智利、墨西哥和哥伦比亚的劳动力生产率较低。图为2013年，韩国开城工业区联合工业园的一家韩国公司工厂内的朝鲜籍员工。图片来源：路透社

廉价能源和劳动力曾是韩国迅速崛起的主要原因，但这两大支柱正在摇摇欲坠。国有企业韩国电力公司一直在为韩国制造商提供巨额工业关税补贴，但代价是该公司背负了1500 亿美元的债务。而韩国现在的劳动力也不再“廉价”，在其他 37 个 OECD 成员国中，只有希腊、智利、墨西哥和哥伦比亚的劳动力生产率比韩国低。（注：OECD全称为“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一个拥有38个成员国的政府间组织，成立于1961年，旨在刺激经济进步和世界贸易，成员国包括德国、法国、英国、瑞士、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家。）

除了传统经济模式的式微，迫在眉睫的人口危机，也加剧了韩国对未来增长的担忧。据韩国健康和社会事务研究所称，随着劳动年龄人口减少近35%，2050年该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将比2022年下降28%。

▲到本世纪中叶，韩国适龄劳动人口预计将下降 35%。数据来源：英国《金融时报》

随着韩国年轻人努力应对日益沉重的学业、经济和社会负担，这种竞争进一步降低了该国的生育率。该国是经合组织中性别工资差距最大、自杀率最高的国家。

根据国际金融研究所的数据，韩国也是发达国家中家庭债务占 GDP 比例最高的国家之一。韩国新婚夫妇的平均债务合计为 124,000 美元。

尽管按西方标准来看，韩国政府债务占GDP的比例相对较低，为57.5%，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如果不进行大幅养老金改革，未来50年韩国政府债务将增加两倍。预计到 2070 年，46% 的韩国人将超过 65 岁，而该国的老年人贫困率已经是发达国家中最高的。

“从外面看，你会认为韩国非常有活力，”首尔国立大学公共管理研究生院经济学教授帕克·桑金说，“但我们的经济结构是建立在通过模仿赶超发达国家的基础上的，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中美科技战给了韩国机会？

虽然韩国经济转型面临重重阻力，但有经济学家认为，随着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科技战”的加剧，情况正在向对对韩国有利的方向发展，因为西方对中国的芯片、电池和生物技术等领域的限制或禁止进入，给了韩国企业发展的机会。

他们认为，从国防和建筑到制药、电动汽车和娱乐等领域，韩国公司比许多西方同行更善于减少对中国市场的投资，并寻求在东南亚、印度、中东、非洲和拉丁美洲等地区的增长。

一些人认为，在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时代，韩国将有机会将目光超越制造业和保护其最大的参与者。

人工智能芯片设计初创公司 Rebellions 的首席执行官朴成贤（Sunghyun Park）指出，韩国已经具备人工智能所需的四大支柱中的三个能力：逻辑、内存和云服务提供商，人工智能第四个能力——世界上最复杂的人工智能算法方面，也有机会。

▲韩国已经将人工智能运用于老年护理业，媒体认为这方面韩国可能领先西方一步。图片来源：Telegraph

“我们在硬件方面的优势很重要，但如果我们要取得进步，我们需要将价值链提升到设计和软件领域，”朴成贤说。“这意味着将我们的资金投资于与世界领先的大型语言模型的制造商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朴的观点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但他们也担心，随着成本持续上升，韩国对制造和硬件（无论是芯片行业还是其他领域）的持续重视将是不可持续的。

但前 SK 海力士工程师、《半导体帝国的未来》（一本有关韩国芯片行业的书）的作者郑仁成（Inseong Jeong）表示，韩国应该专注于其现有优势。“世界永远需要硬件，世界永远需要芯片。”他补充说，通过保持芯片生产的领先地位，韩国公司将更有可能从人工智能未来的突破中受益。

韩国央行还表示，通过让韩国在城市人口集中度和青年就业等一系列指标上达到经合组织的平均水平，可以缓解该国人口危机和增长前景最悲观的情况。

“韩国工业正在努力摆脱旧模式，”现任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前韩国贸易部长杨汉九 (Yeo Han-koo) 表示。“还没有弄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财政部长崔天凯仍然相信韩国的经济可以进行改革，并坚称“活力植根于韩国的基因中”。“我们需要重新设计政策，以再次释放经济活力，”崔说。“但奇迹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