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谢之遥我自爆元婴重伤魔尊，整整花了三百年才从魔窟逃出来。

重回天衍宗，谢之遥已进阶化神立于修仙界之巅。

他搂着我说会如约娶我，但要附加一个条件。

「绾绾，反正你无法再修道了，剑骨对你已无用。小师妹乃通天神女，若是刨之予她，助她复归神位，是利于苍生的大业。」

他亲手挖出我的剑骨，满心欢喜地献给苏婉若。

我的身体逐渐衰弱，却强撑着等到成婚那日。

不巧，大婚当日正是苏婉若成就剑道之时。

看着谢之遥急切离去的背影，我笑着吐出最后一口心头血。

「断情绝爱，方能复归神位！」

后来我开启通天之路，所有人都飞升了，谢之遥却强压着修为宁死不愿去上界。

听人说，他疯了一样抱着我那具躯壳跑遍天元大陆寻找天材地宝，只为再听怀中之人唤他一句「师兄」。

父神总说我这人性格执拗，不亲身经历一番，受过那些痛是不会回头的。

所以，为了避免我今后落得个为情所困，因情劫神陨的下场，他封了我的神力，锁住我的记忆，将我扔到下界，助我渡劫。

我本对此不屑一顾，坚信我以真心待人，别人也必会回我以真心。

所以，魔界来袭时，我不顾一切与魔尊大战，并元婴自爆重伤于他，只为替谢之遥挡下致命一击。

在谢之遥撕心裂肺的怒吼中，我弯了弯嘴角，「他果然是爱我的」。

后来，我竟然没有身亡，只是身受重伤堕入魔窟。

我在魔窟受尽折磨被万魔撕咬，我却一点都不怕。

我坚信我一定能回去，能再次见到谢之遥。

到时，他一定会紧紧抱住我，怒斥我的胆大妄为，威胁我再也不能干如此危险之事。

「可若是我不这样做，你会死啊。」

「我宁愿死，也不愿你受到这些痛！」

……

「你说你是江绾一，你有何证据？」

一声娇俏的怒喝，将我从幻想中惊醒。

我抬起头，看着已进阶化神的谢之遥远远地坐在宗主的位置上，微低着眉，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可他看着我的眼神是如此陌生，就像看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一样。

那炼狱般的灼烧，那透彻心底的阴寒似乎又环绕到了我的身边，我再也忍受不住吐出一口心头血。

曾经我窝在他怀中时，他对我发誓哪怕我皮破肉烂，面目全非，魄散魂消，他也一定一眼就能将我认出。

可我努力了三百年，努力得浑身再也没有一块好肉，终于变成了他口中那副模样，他却认不出我了。

他安抚地拍了拍苏婉若的手，她对他娇羞地笑了笑。

两人相握的手就一直分不开了。

「绾绾以身殉魔，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不会允许任何宵小冒充她，有辱她的声名。」

我低头失笑，「什么狗屁苍生，我只是为了你罢了。」

「什么？」

我抬起头，正对上谢之遥有丝颤动的双眼，笑了。

「师兄，我还有剑骨在身，是否能证明我是我了？」

2

回宗三月，谢之遥这是第二次来看我。

他告诉我他现在要扛起中兴天衍宗的重任，每日都有许多事要忙。

而我受伤过重，还有魔火在我体内日日焚烧需要拔除不能打扰，所以他不能常来。

他拉着我的手，眼底尽是温柔，「所以，绾绾，你能原谅我吗？」

我怔怔地盯着他，想起的却是那天偶然听见的仙侍们的八卦。

「大师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那苏师姐和道君的婚事是不是就要被影响了？」

另一仙侍也遗憾，「苏师姐如此温柔善良，与道君正是相配。可大师姐与道君先有的婚约，道君如今也是两难。凡是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屁的先来后到。爱情里只有爱或者不爱，你看大师姐如今变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彻底断了道途，有哪一点能比得上苏师姐！」

「而且大师姐回宗那么久，道君却只来过一次。我听闻啊，道君是陪着苏师姐去流凰山寻那天火给苏师姐的本命灵剑增添火灵了。」

仙侍傲气地抬了抬头，「谁在道君心里更重要还不明显吗？」

于是，我问谢之遥：「你是不是不想履行我们的婚约了？」

谢之遥要来搂我的动作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轻柔地将我搂进怀中。

「傻瓜，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轻吁出一口气，可下一秒就听见谢之遥幽幽叹了声。

「绾绾，通天之路已断绝许久。天元大陆所有修者哪怕修至化神巅峰，也再不能受到上届接引，只能碌碌无为老死于此界。」

「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与天争命吗？我已修至化神，若不能打开通天之路，仙途算是就此断绝，我实在是不甘心。」

我疑惑，这与我们的婚事何干？

「还好西天修佛者卜出生机，通天神女已降于此界，只要找到神女助她复归神位，就能重铸通天之路。到时，此界所有修者的仙途都能畅通无阻，这是拯救苍生的大业！」

谢之遥紧紧握住我的手问：「绾绾，你定会助我对吗？」

我心中一咯噔，那些在魔窟慢慢往上爬时零星想起的记忆让我有些雀跃又有些忐忑。

耳边似乎还有那一道威严的父神的声音在响起：「断情绝爱，方能复归神位！」

可我不想断情绝爱，我还想跟谢之遥长长久久相守在一起啊！

谢之遥却没有感受到我内心的复杂，他摸着我的发丝轻声告诉我：「绾绾，神女已经找到了。」

我惊慌地抬起头，「谁？」

他笑了笑，「正是小师妹苏婉若。」

「绾绾，你未回来之前其实我已与她定下婚约，不日就要完婚。虽说是我们先定下的婚约，但那时你跌入魔窟，人人都误以为你已道消身死。如今我可以与你完婚，但这对小师妹也是不公平的啊！」

我愣住了，低声问那他想要如何？

「反正你已经无法再修炼了，剑骨已对你无用，不若当作赔礼刨出送于婉若，也助她更快复归神位。」

我惨笑着跟他说：「剑骨乃凤骨所化，早已与我血肉融为一体。如若刨之，我必身死，哪怕这样，你也要让我刨出来送给她吗？」

谢之遥纠结地皱了皱眉，很快又坚毅起来。

「不会的，绾绾你放心，我早就找好了延寿丹和各种天材地宝，定会保你无虞。」

「你就那么确认她就是那通天神女，有了我的剑骨她就能复归神位吗？」

谢之遥终于不耐烦了，「绾绾，那是佛子所言，必不会错。」

我忍着喉头腥甜，淡然一笑。

「好啊，那就送给她吧！」

反正我本来也活不久了。

3

挖出剑骨说容易容易，只要将它与我的血肉彻底分离即可。

但既要保持剑骨的活性，又要护我不死，那就变得很困难了。

所以谢之遥决定亲自动手。

他有化神的修为，非常自信地认为定能护我安全无虞。

动手前，他像过去一样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在额心印上一吻。

「绾绾，我知道你一直善良无私、心系苍生。此举过后，整个修仙界定会感念于你的大恩，你的功劳会不亚于神女。」

「你放心，以我如今的修为定会护住你，不会再像当初魔君来袭时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自爆却无能为力了。」

「你相信我吗？」

我看着他手中那把寒骨匕，第一次没有回应他。

这把匕首是我当时为了庆贺谢之遥顺利结婴，探入北海寒池斩杀了那里一条万年冰骨龙亲手炼制而成的。

我记得谢之遥拿到时根本没看那匕首一眼，只是皱着眉心疼地用疗伤诀帮我修复身上还在渗血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难过地问他：「我特意做的，你不喜欢吗？」

他这才接过寒骨匕告诉我：「你送我什么我都很喜欢，但我不喜欢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如今这把匕首却因为他的一个无理要求要扎进我的血肉中，何其讽刺？

「绾绾，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音刚落，我就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从额心散开蔓延至全身。

我死死咬着牙，抬头向谢之遥望去。

只见他的目光中有不忍，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他动作飞快地将我的皮肉一寸寸剥离开，露出了莹莹发光的剑骨。

他其实已经很轻柔了，还不停地喂我吃各种止疼止血的神药，但无尽的疼痛依然让我忍不住痛苦嘶吼。

这种穿透神魂的痛竟比当时在魔窟受万魔撕咬还要痛上一千倍一万倍。

足足三个时辰之后，剑骨才彻底与我剥离。

谢之遥小心地将神骨放至一边，刚想过来修复我全身的伤口，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苏婉若冲上来拽住了他。

「谢师兄，剑骨取下后要立刻转移至新寄宿者体内，否则很快就会失去活性。」

谢之遥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我。

苏婉若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我知道你担心江师姐，可是已经走到这步，难道要功亏于溃吗？这样江师姐不是白白牺牲了？」

「师兄，这里还有那么多同门，他们定会照顾好江师姐的！」

旁边的同门立刻齐声应和。

谢之遥这才妥协，轻声安慰我说很快就会来看我后，就捧着剑骨与苏婉若一起走了。

我倒在地上，看着他们越飞越远相依着的背影，嘴角划过一抹苦笑。

「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的吗？」

谢之遥，你果然又食言了。

也许是身上实在太痛了，竟然感觉不到心脏的疼了。

4

我的身体被缝合得很丑，那些往日一直敬仰我的同门早已不把我放在眼中，如今他们所推崇的都是神女苏婉若。

「这样会不会太随便了，若是被道君知道降下责罚，那……」

另一个道士不在意道：「你怕什么，她这副样子能活到道君替苏师姐融好剑骨都难。」

「再说了，就算她真活下去了，到时候再把道君准备的焕颜丹给她吃了不就行了，那些疤就通通看不见了。」

「你说的有理。」

他们贪婪的目光看向谢之遥为我准备的那些灵丹妙药，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后齐齐伸手。

「这延寿丹？」

「反正延寿丹只能增加人的阳寿，又不能治好病伤，她伤重不治，该死还得死，根本就用不上，还不如便宜了我们！」

等两人离开，我才疲惫地睁开双眼。

连资质最普通的修道者都知道延寿丹并不能保住我的性命，谢之遥作为化神尊者真的不知道吗？

我朝不远处的镜中望去，正对上一张可怖的脸。

一条长疤从我脸部中央划过，那张明媚娇艳的脸顿时显得阴森吓人。

看着看着，我猛地吐出一口心头血。

用仅剩不多的神识内视，能看到体内已经糟乱成一团。

灵气此时找不到流通之处，在体内四处乱窜，将被谢之遥用灵药稳住的那些伤口又扎得千疮百孔。

再这样下去，我最多只有三个月可以活了。

不知道谢之遥答应我的那场婚礼我还等不等得到？

5

就这样一个人在洞府里苟延残喘了两个月，谢之遥终于来看我了。

只不过，他刚走到洞府外就被苏婉若派人叫走了。

走之前他跟我说：「绾绾，小师妹那里正值关键之时，你放心，我已经在筹备我们的婚礼了，一月后，我们就成婚好不好？」

「到时我们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已经听见了他匆匆的脚步声。

嘴角泛起冷笑，耳边是上次那两个道士的庆幸声。

「还好道君没有进去，不然可不就要发现了。」

「谁叫你那么急着把焕颜丹卖了？」

「那人出五千上品灵石呢，你不是也催着我快卖嘛，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嘛？我们到哪里再去找一颗焕颜丹？」

「别担心。虽然没有焕颜丹，但我最近正巧在古籍里找到一个可以变脸的术法。虽然只能维持三个时辰，但在这三个时辰内，就算是化神尊者都看不透其中奥妙。等婚礼过后，我们死不承认与我们有关，道君没证据就不能对我们怎么样。」

渐渐地，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我晃了晃耳朵，有一股热血从里面缓缓滑落下来。

我用手轻轻擦去，看着满手的鲜血，我能感觉到自己真的快死了。

镜子中的我瘦得就跟一具骷髅一般，似乎被人轻轻一碰就能化成碎屑。

刚刚谢之遥说什么来着？

我皱眉思索了一会才想起来，他说一月之后就会跟我成婚。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等他这一个月。

我想看看，这婚到底能不能结成。

6

越靠近大婚那日，我就变得越发昏沉。

这段时间我常常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个须发皆白的男子痛心疾首地喝问我：「绾一，你后不后悔？」

每次我都会看到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跪在富丽堂皇的殿堂里大声说道：「父神，我永远不会后悔！」

「哪怕因此神陨？」

「哪怕因此神陨！」

看着那个人坚定的模样，我都会痛哭着冲过去想挡住她的嘴，却每每从她身上穿过。

我想告诉她：「你会后悔的，你真的会后悔的！」

因为我，已经后悔了。

爱别人永远比不上爱自己！

7

很快就到了大婚当日，看着镜子中使过变脸术法的我，一时有些怔楞。

这个变脸术法是真的神奇，不仅让外貌恢复成我最美时候的模样，整个人也显得生机勃勃，气血充足。

似乎那个像骷髅一样濒死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我摸了摸我这张脸，弯起嘴角跟战战兢兢看着我的两个道士道：「放心，我不会揭穿你们的。」

他们也没想到，不过是个变脸术，竟然将我变成了正常人一般。

当时他们是见我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才下定决心用这个术法而不是费尽周折去寻一颗焕颜丹回来。

道士们惊讶地互相对视，却还不敢放下心来。

我侧头瞥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刻跪在地上求饶。

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告诉他们：「你们放心，我江绾一说到做到。」

其实我还要感谢他们没有给我用焕颜丹，而是用这个术法。

我很期待，等三个时辰过后，谢之遥看见我这具缝合得乱七八糟的身体是什么表情。

8

这是我被挖出剑骨后第一次见到谢之遥。

这段时日，听闻他一直守在苏婉若洞府外替她护法。

他不是没想来看我，但每次都被人用各种理由劝住了。

不是大婚前新婚夫妇最好不要见面，就是苏婉若那里融合剑骨又出了什么岔子。

所以，看到我恢复得如此之好，完全就是当年那个日日跟在他屁股后面叽叽喳喳的师妹时，他眼中闪过浓烈的惊喜。

他快走几步迎到我身前，「绾绾，我就说你肯定会没事的。」

他想摸我的脸，被我不着痕迹地躲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