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宣威，中国著名的火腿之乡，产出的云腿咸香回甜，云腿月饼更是让人口水直流。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宣威还是全世界肺癌发病率最高的地区之一。
在上世纪70年代的全国第一次死因调查中，云南省宣威市的男性肺癌死亡率是全国平均水平的4倍，女性肺癌死亡率是全国平均水平的8倍，居全国农村地区首位[1]。最多的一个村，400多人口，一年时间就有19人因肺癌去世。
为什么宣威肺癌如此之多？宣威火腿究竟还能不能吃？今天我们就来走进这座云南的小城。
恐龙时代之前的“诅咒”在全国第一次死因调查后，宣威地区奇高的肺癌死亡率引起了国内外医学界的高度关注。1979年，卫生部指派环境监测、流行病调查等多方面专家进驻宣威，深入调查宣威肺癌高发的原因[2]。
专家入驻后很快发现了一个异常的现象，虽说宣威地区整体肺癌发病率很高，但内部差异也很大。
比如说宣威下辖的来宾镇，肺癌发病率达到了400/10万，而与来宾镇相距仅50公里的热水镇，肺癌发病率只有17.9/10万，两地的差距达到了20倍。这两地间一个很大的差异在于生活中所用的燃料不同。
热水镇地处林区，当地居民日常做饭、取暖，大多燃烧木材。而来宾镇则是产煤区，煤炭储量丰富，而且埋藏表浅，容易开采。来宾镇居民很多都以当地煤炭作为燃料。而且这里的煤炭似乎和别处的还有些不一样[3]。
宣威煤外观就很特殊（来自参考文献[2]）
宣威地区的煤炭资源形成于恐龙时代之前的二叠纪晚期，当时这里是一片水草丰满的沼泽森林，无数动物生存其中，生机勃勃。然而这些生物想不到的是，一场危机即将来临。
在距今2.5亿年前的二叠纪末期，位于峨眉山和西伯利亚的两座超级火山相继喷发。尤其是西伯利亚的超级火山，岩浆奔涌约20万年。一时间遮天蔽日的火山灰笼罩全球，火山喷出的二氧化硫更是让全球普降酸雨，造成全球90%的物种灭绝。这也是地球46亿年历史中最大规模的大灭绝事件。
西伯利亚超级火山的遗迹
而随着火山灰逐渐落下，宣威地区的森林遗骸和火山灰一起被地质运动埋入地下，变成煤炭。2.5亿年后，这些夹杂着史前火山灰的煤炭又被人类挖出燃烧，来自2.5亿年前的火山灰再一次漂浮在了空气之中。
也就是说，相比于其它地区的普通煤炭，宣威的煤在燃烧时不仅会产生多环芳烃等常规污染物，还会有大量的纳米级二氧化硅颗粒，或者说PM2.5和PM10。
现代的“帮凶”如果只是特殊的煤炭矿藏，宣威地区的肺癌还不至于如此之多，更可怕的是当地的燃煤方式[4]。
宣威是少数民族聚集区，当地家家户户都有火塘。火塘是全家人的生活中心，常常一家人聚在火塘旁边，借光、取暖、做饭。火塘上方的房梁上，还可以挂上腊肉进行熏制。
但问题在于，火塘没有烟囱，所有燃烧产生的废气，包括宣威特殊煤炭燃烧产生的二氧化硅颗粒，都会直接进入室内。
火塘
再加上当地房屋高度较矮，只在单侧开窗，通风普遍较差。海拔低的村庄，坐落在山坳里，外界空气本身流动性就差；海拔高的村庄，由于温度低，开窗通风的时间更少，取暖燃煤更多。种种因素都导致大量燃煤污染物聚集在室内无法散去。
相比于男性，宣威地区的女性主要承担缝衣做饭等工作，在室内活动的时间更长，受燃煤造成的室内空气污染的影响也就更大。这也导致了宣威地区女性奇高的肺癌死亡率，男女肺癌死亡率比值达到了1.22:1（全国平均水平约为2.7:1[5]）。
改炉改灶战肺癌针对宣威肺癌的特殊原因，从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宣威地区开启了改炉改灶工程[6]，给火塘加装炉桥和排烟管道改造成“地炉”，或者改用炉膛较大带有烟囱的“高灶”，以及可以在室外生火的手提炉（生火时烟雾最大）。
改炉改灶工程效果可以说十分明显。1999年再次进行统计时，宣威地区30岁前改用地炉或高灶的居民，肺癌风险降低了约60%，改用手提炉的居民肺癌风险也降低了约40%[7]。
但一直到2016年，宣威地区仍是全国肺癌死亡率最高的地区之一[8]。
改炉改灶降低肺癌风险（措施1指地炉和高灶，措施2指手提炉）
这一方面是肺癌的发生发展有一定滞后性，另一方面也跟改造不彻底有关。有些家庭加装的烟囱高度不够，有风时煤烟很容易倒灌。对于山坳中的村子，煤烟从室内排出后，也会长时间聚集在村子上空。
此外，烟草也是宣威肺癌死亡率居高不下的一个重要原因。宣威本身是烟草产区，当地男性吸烟率高达72%，女性二手烟暴露率也有86.5%[9]。随着改炉改灶工程的进行，宣威肺癌中燃煤污染的因素被逐渐削弱，吸烟等原本的次要因素则凸显了出来。
从上世纪70年代全国第一次死因调查发现宣威癌症高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这半个世纪中，宣威的肺癌防控已经取得了很多成绩，但还将面临更多的挑战。期待宣威这个火腿之乡，不会再因肺癌而出名。
很多人可能想问，宣威肺癌高发，吃宣威火腿会不会有问题？
火腿的制作过程主要是用盐、糖、花椒等腌制猪腿，然后将猪腿挂起阴干，在自然菌种的作用下发酵，并不会直接涉及煤烟这一宣威特殊的致癌因素。
不过，火腿所属的腌制肉类本身就是WHO认定的二类致癌物，而且含盐量很高，吃多了对健康并不友好。火腿虽美味，但还是要适量食用。
参考文献：
[1]. Chen G, Sun X, Ren H, et al. The mortality patterns of lung cancer between 1990 and 2013 in Xuanwei, China[J]. Lung Cancer, 2015, 90(2): 155-160.
[2]. https://tv.cctv.com/2022/04/18/VIDEqpx0l7s3bhFSYxWRNAtI220418.shtml
[3]. 邵龙义,张梦媛,冯晓蕾,等.宣威地区燃煤排放颗粒物毒理学及肺癌地质起因研究[J].煤田地质与勘探,2023,51(02):45-58.
[4]. 何兴舟,蓝青,杨儒道,等.宣威肺癌危险因素研究概述（1979～1993）[J].卫生研究,1995(04):203-206.
[5]. Han B, Zheng R, Zeng H, et al. Cancer incidence and mortality in China, 2022[J]. Journal of the National Cancer Center, 2024.
[6]. 何晨晖,张艳亮.云南宣威肺癌流行病学研究及进展[J].世界最新医学信息文摘, 2019(6):3.
[7]. 蓝青,田琳玮,何兴舟,等.宣威地区改炉改灶干预措施预防肺癌效果评价[J].中国公共卫生,1999(02):36-39.
[8]. 胡葵茹,周心玫,刘利群,等.2016年云南省宣威市肺癌疾病负担估算[J].中国肿瘤, 2021, 30(2):7.
[9]. 刘利群,万霞,陈功博,等.云南省宣威市肺癌危险因素研究[J].中国肺癌杂志, 2017, 20(08):528-5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