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金瓶梅》:第246回

小逸阿逸 2024-06-19 14:15:08

书接上回。

说着,琴童小心翼翼地将钟箸放好,随后取来美酒。李铭便坐在众人面前,开始弹奏并歌唱。伯爵闻言,笑道:“按理说,我们也得进去给三嫂敬杯酒才是,怎能就这样自顾自地喝酒呢?”

西门庆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孩子,既然你有这份孝心,那就等会儿去后边给三嫂磕个头便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伯爵摇摇头,说:“磕头倒也无妨,只是怕旁人会说我这个做大的不尊重,倒不如你替我磕一个来得妥当。”

西门庆闻言,佯装恼怒,轻拍了一下伯爵的头,骂道:“你这混账东西,整日里没大没小!”

伯爵笑着回应:“若真是有大小之分,哪里轮得到你这孩子来教训我?”

两人玩笑了几句,琴童便端来了寿面,西门庆示意让在座的三人享用。他自己则因已在后边吃过,便将寿面递给了李铭。李铭吃完后,再次上台弹唱。伯爵转头对吴大舅说:“吩咐他唱首曲子吧。”

吴大舅摆摆手,说:“别为难他了,让他选自己熟悉的唱就好。”

西门庆插话道:“大舅喜欢听《瓦盆儿》这一套。”

于是,西门庆吩咐琴童斟酒,李铭调整琴弦,唱起了“叫人对景无言,终日减芳容”这首曲子。唱完便退了下去。此时,来安上前禀报:“厨子已经回家去了,请问老爷,明日需要准备几名仆人?”

西门庆吩咐道:“准备六名厨役、二名茶酒,酒筵共五桌,都要准备齐全。”

来安应诺退下。吴大舅便问:“姐夫明日宴请何人?”

西门庆将安郎中作东请蔡九知府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吴大舅听后,高兴地说:“既然明日大巡在姐夫这里吃酒,那就更好了。”

西门庆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吴大舅解释道:“我修仓的事情,需要在大巡那里题本,希望姐夫明日能替我说说,让他多多关照,到年终考满之时能保举我一二,那便是姐夫的情分了。”

西门庆点头答应:“这不难。大舅明日写个履历揭帖来,我找个机会和他说。”

吴大舅连忙下来行礼致谢。伯爵见状,笑道:“老舅,你老人家就放心吧。你是都根主子,不替你老人家说,还能替谁说?放心,这事儿我保证能成。”

前厅的宴席持续到二更时分才结束,西门庆打发李铭等人离开,并嘱咐他们:“明日都要早些来伺候。”

李铭等人应诺离去。小厮们开始收拾餐具,上房里挤满了人,听到前厅已经散了,都纷纷往那边去了。

再说金莲,原本打算往自己屋里去,但听到西门庆回来了,慌忙往外逃去。不想西门庆已经进了仪门,她只好藏在影壁边的黑影里,看着西门庆进入上房。她悄悄走到窗下偷听。只见玉箫站在堂屋门口,问道:“五娘怎么还不进去?”

又问:“姥姥怎么不见?”

金莲回答道:“那老东西,他身体不舒服,回房休息了。”

过了一会儿,月娘的声音传来:“你今天怎么叫了这两个新来的小王八子?唱又不会唱,只知道一味地‘三弄梅花’。”

玉楼回应道:“我只是临时让他唱‘鸳鸯浦莲开’,他才照做了。这两个小家伙真是滑头,不知叫什么名字,每天在这里只知道玩闹。”

西门庆说:“一个叫韩佐,一个叫邵谦。”

月娘说:“谁管他们叫什么谦儿李儿!”

突然,金莲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站在暖炕背后,突然说道:“你问他们?正经姐姐吩咐的曲子不叫他们唱,反倒让他们胡乱唱什么‘忆吹箫’,弄得小王八子们手忙脚乱,不知该听谁的。”

玉楼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金莲,便说:“这个六丫头,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冷不丁地说话,吓我一跳。你总喜欢走这种鬼鬼祟祟的路子。你是什么时候躲在我背后的?”

小玉插话道:“五娘在三娘背后站了好一会儿了。”

金莲继续点着头对西门庆说:“哥儿,你就别装傻了。你那点小心思,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她算什么‘相府中怀春女’?我和她都是后来嫁给你的,有什么特别之处?你总说她为了你‘褪湘裙杜鹃花上血’,还‘三个官唱两个喏’,这些都是谁说的?我可从没见过。孙小官儿问朱吉的事,别的我都罢了,但这个我可不敢随便应承。你曾经对别人说过,自从她死后,家里就没再有过合你心意的菜肴了。没了王屠,你连毛带皮地吃猪!你每天吃的都是些什么?我们这些人虽然不是你心尖上的人,可也不至于让你这么不待见吧?大姐姐这么会当家,也管不了你,你眼里就只有她好。她死了,你怎么不把她拉住?当初没有她的时候,你是怎么过来的?如今就是什么都满足不了你的心了。一提起她,你就心痛得不得了。把别人当成她,连带着都喜欢得不得了。是不是她那屋里的水特别甜?”

月娘叹了口气,对金莲说:“好六姐,常言道: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自古以来,有些东西就是天生的,无法改变。我们这些人本就不合他的心意,随他怎么说去吧。”

金莲不忿道:“不是我们不说她,是她说出来的话太让人心寒了。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西门庆听了只是笑,骂道:“你这小淫妇,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金莲更生气了,说道:“还是请黄内官那天,你没对着应二和温蛮子说?难怪你老婆都死了,就是当初有她在,也不怎么的。等你再娶一个,和她做个伴儿就是了。真是没廉耻的东西!”

西门庆被她说得急了,跳起来想要拿脚踢她,金莲见状,夺门而逃,溜得飞快。

西门庆追出去却不见她的人影,只见春梅站在上房门口,他一把抓住春梅的肩背,往前边走去。月娘见他醉了,巴不得打发他去前边睡,自己好和三个姑子一起宣卷。于是吩咐小玉打个灯笼送他过去。金莲和玉箫站在穿廊下的黑影中,西门庆没看见,径直走了过去。玉箫对金莲说:“我猜老爷肯定是去夫人屋里了。”

金莲冷笑一声说:“他醉了,先让他去睡吧,我晚点再过去。”

玉箫说:“娘,你等等,我取些果子给姥姥送去。”

她走到房间里拿了些果子递给金莲,金莲接过果子放在袖子里,一路走到西门庆的住处。只见小玉送完西门庆回来,对金莲说:“五娘在哪里?老爷一直在找你呢。”

金莲走到房门口,却不进去,悄悄从窗户往里看,只见西门庆坐在床上,正搂着春梅嬉闹。她怕打扰了他们,连忙走到另一间屋子,把果子交给秋菊,并问她:“姥姥睡了吗?”

秋菊回答:“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

金莲嘱咐她:“果子好好收在拣妆里。”

说完她又回到后边去,只见月娘、李娇儿、孟玉楼、西门大姐、大妗子、杨姑娘以及三个姑子带着两个小姑子,坐满了一屋子人。薛姑子盘膝坐在月娘的炕上,中间放了一张炕桌,点上了香,众人都围着她听她讲解佛法。金莲笑着掀开帘子走进来,月娘对她说:“你惹了祸,他到你屋里去找你了。你不去安抚他睡觉,怎么又跑回来了?我还担心他到你屋里去要打你。”

金莲笑着说:“你问他敢打我吗?”

月娘说:“你刚才话说得太过分了,他又有酒劲,一时激怒了,不打你打谁?我们都替你捏把汗,没想到你这么泼皮。”

金莲不屑地说:“他就算恼了,我也不怕他。我看不上他那副做作的样子。正经姐姐吩咐的曲子不教唱,反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乱来,唱的都是他的心事。今天还是孟三姐的好日子,他也不该唱这种离别的曲子。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偏偏还有那些假装慈悲、假装孝顺的人,我真是看不上。”

大妗子接过茶,感叹道:“你们姐妹俩这一番争执,我还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姑爷好好地进来坐着,怎么又出去了?”

月娘向大妗子解释:“大妗子,你还不知道,金莲是因为想起李大姐来,觉得去年孟三姐生日时还有李大姐在,今年却没了她,心里有些伤感,就让小优儿唱了一套‘忆吹箫,玉人儿何处也’的曲子。而金莲听了就不高兴了,抢白了她爹几句。抢白的那个急了,就要踢打她,结果金莲就跑了。”

杨姑娘听后劝道:“我的姐姐,你何必如此呢?随他唱便是了,又何必抢白他?想必姑爷每次见到姐妹们都在,唯独少了李家姐姐,心里自然感到难过。”

孟玉楼也在旁边打趣道:“我的好奶奶,若是换了我们,谁会嗔他唱这曲子?六姐姐平常就对曲子里的滋味了如指掌,见那个夸死了的李大姐,比古人还强,又说他们交情深厚,山盟海誓,你为我,我为你。她听了自然就不服气了,非要拿言语抢白他,结果就搅乱了这半日。”

杨姑娘听了孟玉楼的话,笑着说:“我的姐姐,原来六姐姐这么聪明啊!”

月娘也补充道:“她什么曲子不知道!但凡提起曲子的头儿,她就能说出尾儿。我们叫来唱曲的老婆和小优儿,只知道把曲子唱出来就算了。可她却能指出哪一段唱得不好,哪一句唱得差了,还有哪一节唱得不够味。只要她爹说出个曲儿来,她就能和他争辩起来,非得把他惹恼了才罢休。”

孟玉楼在旁边开玩笑说:“姑奶奶你不知道,我这三四个孩子中,就只留了这个丫头子,她这么精灵古怪的。”

金莲听了,笑着向孟玉楼打了一下,说道:“我给你争气,你却没规矩起来了。”

杨姑娘又劝金莲:“姐姐,你今后还是让官人一句吧。常言说:一夜夫妻百夜恩,相随百步也有个徘徊之意。一个亲近的人不在了,心里自然会想念。”

金莲反驳道:“想念自然是有的,但也要有个度。都是他的妻子,为什么要抬一个灭一个?只不过嗔怪我们不替他戴孝,他又不是婆婆,我们胡乱戴过断七就罢了,难道还要一直戴下去?”

杨姑娘叹了口气,说:“姐姐们也是见一半不见一半吧。”

大妗子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断七已经过了,这一向又快到百日了。”

杨姑娘问:“百日是什么时候?”

月娘回答:“还早着呢,是腊月二十六日。”

王姑子插嘴道:“到时候少不了要念个经。”

月娘摇了摇头说:“挨年近节的,念什么经!他爹只喜欢过年的时候念经罢了。”

说话间,小玉端上来一道茶,每人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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