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大叔 ■素材：江小俊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80年代的爱情，是很美好的，即使是早恋，那也是很纯情的。在哪个年代，哪怕只是对对眼，悄悄说说话，都可能说“哎呀，你们两人是不是谈恋爱啊？”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对爱情，对男女关系，真的微妙而又纯洁。毕竟，在那个时代，还有流氓罪的概念，一个人如果在爱情方面敢逾越什么道德规范，就很有可能锒铛入狱。当年当红大明星迟志强就因为犯了流氓罪而被判了四年，结果他反而以一首《铁窗泪》再次走红大江南北。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大家的观念也在陆续地发生改变，对于男女交往，也没有过去那么严苛了。同学之间恰当的往来，即使是书信往来，大家也是不会去刨根问底，斤斤计较的。因此，1987年，当我步入初三的那一年，我也开始了对班上的一个女生，进行了意味深长的信件往来。

那时候的我，读书迟，到了初三，我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年龄了。十七八岁的年龄，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心中都懵懂着一种似是而非的“情”的概念。而那时候“情”这个字，也应该只限于好感而已吧。只是，像我这样早熟的男孩子，我更喜欢对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多看几眼。而欧阳燕则无疑是第一个进入我梦乡的女孩子。

欧阳燕坐在我的前桌。她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但她的身材挺好的，而且皮肤也很白。都说“一白遮千丑”，况且欧阳燕还是一个挺好看女孩子呢。我坐在欧阳燕的后面，看着欧阳燕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身子，自然就有些心猿意马了。而欧阳燕呢，似乎对我也不错。我们两个经常研究数学几何函数，每次攻克一道题目，她都会对我会心一笑。都说“日久生情”，在那个时代，学生是不准谈恋爱的。但是，一些简单的求爱信，还是会在地下偷偷摸摸的进行。

欧阳燕肤色白，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她身材也好，在江城三中，也算是一个能够引来很多回头率的女孩子。在那个时代，没有手机，所以，书信是最广泛的信息交流方式。欧阳燕自然也会引来很多男生的关注，在那个懵懂的时代，有些胆大的男生就会以写情书的方式向异性表达，我也不例外。

不过，那时候，我的第一封信，是偷偷夹在一本汪曾祺的《大淖记事》这本书里面的。这本书描写的是小锡匠十一子与挑夫之女巧云出于自然率真的人性勇敢追求自由爱情的故事，展示了大淖地区的风土人情、民俗世态。而我夹在书里的，却恰是徐志摩写的一首情诗《雪花的快乐》：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那时候，我们班上兴起了一股文学阅读热潮。我记得当时最流行的文学书籍，除了徐志摩的《志摩的诗》以外，还有张洁的《祖母绿》、谌容的《人到中年》、梁晓声的《今夜有暴风雪》等。而我最喜欢的书籍，则是徐志摩的诗歌和汪曾祺的小说。我知道欧阳燕也喜欢读汪曾祺的小说，所以，我就装着有意无意的样子，把我的这首抄写的情诗夹在汪曾祺的《大淖记事》这本书里面的。

虽然我对欧阳燕有好感，但是我却没敢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我在书中夹一张经过我精心抄写的情诗，就是被欧阳燕不喜欢我，她也不敢说什么。毕竟，那只是一首手抄诗而已。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抄写的这首徐志摩的情书，竟然得到了欧阳燕的回应。她也在还给我的汪曾祺的《大淖记事》这本书里，夹了一张信笺。那信笺非常精美，上面还有一片红枫叶的彩色背景。而这张信笺，我至今还保存着。那信笺上也是一首手抄诗，而诗的内容，竟然也是徐志摩的一首情诗——《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我想不到，欧阳燕竟然这样答复我。而且还回答得这么巧妙。于是，在一次下课的机会，我看班上没什么人，就悄悄问道：“欧阳燕，你看了我的那首手抄诗了吗？”欧阳燕害羞的点了点头，于是，我心里狂喜，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七八十年代的人，往往“人小鬼大”，在十来岁的时候，就可以撑起一个家的半壁江山了。况且，那时候我读初三的那年，我已经17周岁了。在要是在偏远的山区，有的人已经成家立业了。17岁的我，早就情窦初开了，看着曼妙身姿的欧阳燕在我前面娉婷摇曳的样子，我怎能不春心大动呢？而且，现在她还对我做出了友好的反应，我就更加有信心了。于是，到了晚上下晚自修的时候，我拿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给欧阳燕写了一封情书。情书的内容是这样的：

欧阳燕：

你好！

现在的我，躲在被窝里，借着手电筒的亮光，给你写这封信。虽然我们每天都在这熟悉的校园里相见，但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心跳加速，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你和我。

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笑容如花般绽放，那一刻，我知道我已经被你深深地吸引了。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笑，都牵动着我的心弦，让我无法忘怀。

我知道，在这个年纪的我们，对于爱情还有着许多懵懂和不确定。但我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喜欢是真诚的，是发自内心的。我喜欢你的聪明伶俐，喜欢你的善良体贴，更喜欢你那独特的个性和魅力。

我知道，我们的路还很长，我们还要继续读高中，读大学。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真心相待，相互扶持，我们一定能够克服一切困难，走到一起。我愿意用我的行动来证明我对你的喜欢，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只希望你能接受我，以后我们一起去努力。

期待你的回信。

江小俊

1987年10月9日

我以为，我这封热情洋溢的信，会得到欧阳燕的真诚反应，而且我还特意到街上的邮局买了一个好看的信封和邮票，然后把这封情书投寄到了邮筒里。我想通过写信的方式，给欧阳燕一个惊喜，同时也表达我对她的真诚。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投出的信件，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而我们班上负责分发信件的班长， 也没有给我任何一封信。

这下，我有些着急了，但我又不敢去问欧阳燕，只能落寞地坐在座位上，不敢抬头看欧阳燕。而欧阳燕似乎也很奇怪，她看我的时候，脸色还会微红。我心想：这一定是欧阳燕看了我给她写的信，她选择了拒绝我，所以，她没有回信吧。从此以后，我就不敢再对欧阳燕写信了。而我也因为有些失魂落魄，成绩一直在下滑，到了第一学期的期末，一直在班上前三的我，成绩竟然落到了班上的中下水平。

不过，更为糟糕的是，临近放假的前几天，我们学校竟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所在的班级，是初三一班，而初三二班有个同学，姓唐，名善良。这个叫唐善良的同学，其实一点儿也不善良。他学习成绩很差，而且还是一个寄读生。也许，因为学习成绩不好，他索性自暴自弃，每天就是躲在宿舍睡觉，老师也不大管他。刚开始的时候，老师让他去上课，他就说自己头疼脑热的，一直想办法请假。时间长了，老师索性也不管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天躲在宿舍的唐善良，吃饭的时候，却总是第一个。而且，他的伙食标准非常高。每天都有米粉肉和花生肉汤喝。要知道，在80年代，能够吃到米粉肉和花生肉汤，也不是一般家庭能够经受得起的。我呢，家庭也算可以，但是，我也只能每周吃一两次的米粉肉。唐善良的伙食标准这么高，这着实让我们想不到。但最后，答案还是揭晓了。

临近放寒假的时候，学校保卫科在学生宿舍抓住了一个偷钱的“贼”，这个“贼”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整天躲在宿舍里睡觉的唐善良。原来，前几天有同学反映，自己放在床头木箱子里的钱被人偷走，整整一百元。于是，就上报了学校保卫科。其实，在我们学生宿舍，是比较经常发生盗窃事件的，但因为大部分的钱我们都随身携带，而且也不多，所以，被偷走钱的同学，往往也只是大骂一通就算了。而这次这个同学竟然被偷走了一百元的巨款，这可把大家都震惊了。

学校保卫科经过两天的侦查，终于锁定了唐善良。原来，唐善良每天躲在宿舍，就是趁机偷窃。只是，他不单单偷钱，还偷信！在那个年代，我们收信都是通过放置在学校门口的信箱来获取的。在我们江城县三中的门口，有各个班级的信箱，每个班都有一个负责分发同学信件。等邮局工作人员把写有具体班级地址的信件投入班级信件箱子中，到了中午或者傍晚，那个负责分发信件的同学就会用钥匙打开门锁，取出信件，带到班上进行分发。而那个唐善良，竟然到外面的锁匠那里配置了一把万能锁。学校门口的信箱只是用简单的门锁锁住，那简单的构造，一把万能锁就能随意打开。

就这样，唐善良不但偷同学的钱财，还利用万能锁偷偷寄给我们的信件。保卫科在唐善良的草席下面，找到了几百封的信件。这些信件全部被唐善良打开了，每一封信都被他看过了。这可是侵犯个人隐私的行为，在当时，可是要被抓进去的。不过，学校还是做了通融处理，开除唐善良。

就这样，唐善良被开除了，而那些信，全部分发到班主任手里，然后再由班主任分发到学生个人手里。而我写给欧阳燕的情书，也被老师拿走了。这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的这封情书，欧阳燕并没有收到。

就在我期待欧阳燕能够收到我的这封信的时候，却出事了。原来，我的这封信竟然被班主任马金兰老师看到了。就在我准备离校回家过寒假的时候，马金兰老师来找我。那是一个黄昏，她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那时候，办公室已经没有人了。她开门见山地对我说道：“江小俊，你写给欧阳燕的情书，我看了……”

我吓傻了，眼睛不敢看老师，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嗫嚅地说道：“报告老师，我那信···是···开玩笑的。”

马金兰老师笑了：“小俊，本来，我是不该看这封信的。但是，欧阳燕一定要我看，而且，也为了帮助你，我就看了，你不会怪我吧？”

我摇了摇头，眼角滚下一滴泪：“老师，您批评我吧！我只求您不要把这件事报告给学校，不要让学校处分我。”

刘一芳老师叹了口气：“小俊，今天我把你叫到办公室，不是来批评你，也不是想让学校来处分你，而是来教你谈恋爱的。”

“教我谈恋爱？”听了马金兰老师的话，我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是啊，江小俊，你今年几岁了？”马金兰微笑地盯着马小宝问道。

“我……，我迟读书，所以我今年已经十七周岁，过年后，就是18周了。”我挠挠头，琢磨不透老师的葫芦究竟要卖什么药。

“哦，竟然你已经要18岁了，那也算成人了嘛！来，今天我来教你怎样给欧阳燕写情书。”

马金兰老师微笑着看着我，准备教我写情书的技巧。

马金兰老师郑重地对我说道：“江小俊，现在我们还是以学习为主，你现在只能通过写情书的方式谈恋爱，不然，我是不会答应你的哦。不过，我教你写的这些情书，你不能出现情情爱爱之类的字眼，而是只能写信的方式，和欧阳燕聊文学方面的知识。你要多看文学书籍，提升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让欧阳燕看了你的信，会有所收获！”

“同时，我发现你最近成绩下跌严重，所以，你要想欧阳燕高看你一眼的话，你要先把自己的成绩提升上去，最好是前三名，你原先就是前三嘛！”

我连连点头，他回到家，就翻箱倒柜，去找那些文学书籍，因为我知道，欧阳燕喜欢文学，而马金兰老师，就是教我要利用欧阳燕的这一爱好，通过情书的方式，和欧阳燕谈恋爱的。

整个寒假，我都在阅读文学书籍，背诵复习提纲。在晚上的时候，我就给欧阳燕写文学情书。当然，我是严格根据马金兰老师的要求，只在信件里和欧阳燕聊文学作品，聊未来的人生打算。

而欧阳燕也给我回信，她在回的第一封信里是这样说的：“江小俊，我们就听马老师的话，以后，我们就多谈谈文学吧。我们的事情，等我们上了大学再说···”

就这样，我们你来我往，整个寒假，我们一共来回寄了十封信。在书信里，我们谈文学，谈未来，也互相鼓劲，两人的成绩不但没有下降，反而上升了不少。中考结束后，我和欧阳燕竟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江城县一中，成为同学们羡慕的对象。

三年的高中生活，是非常繁忙的，我和欧阳燕偶尔也写书信往来，但是，我们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火热的感觉。高中结束后，我考进了厦门大学中文系，而欧阳燕也考进了福建师大中文系。我读大二的一天，我收到了欧阳燕写给我的一封信：

“小俊，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其实，马金兰是我的母亲，只是，她不让大家知道而已。当年，你的成绩下降，特别是语文方面，下降得更为严重。为此，她利用你写给我的情书，教你从写情书入手，让你多看古典名著，多写文章，而我也在妈妈的要求下，只和你交流文学方面的知识，让你多给我写文学方面的情书，从而提高了你的作文水平。现在，我们都是大人了，我也有我的男朋友了，我相信，你也会有你自己的女朋友的。我祝福你···”

捧着欧阳燕的信，我久久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喊了一声：“谢谢你，马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