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栖月[完]

圆月说小说 2024-05-31 21:0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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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花未渡

祖寿宴上,嫡妹将我推下水,我恰巧被来府里送货的猎户所救。

众目睽睽之下,父亲为了维护家族名声,决定将我下嫁于他。

我原本与二皇子的亲事,则顺理成章落在了嫡妹头上。

人群后,嫡妹双目放光,面上尽是得意之色。

却未见顶着一头湿发,形容狼狈的我,在转身那一刻,嘴角也勾起了得逞的笑。

她不知,二皇子即将倒大霉了。

而我,是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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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上一世,我躲开了嫡妹伸向我的手,后来顺利嫁给了二皇子。

我家门楣不高,但世代书香门第,父亲更是才高八斗,被大景朝百姓称颂为圣贤。

我姐妹二人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许多勋贵人家都想与我们结亲,赢得清贵圣贤之名。

是以我刚及笄时,尊贵如二皇子,也早早派了媒人来提亲,才定下了这门婚事。

嫡妹程知意虽亦有才名,但相貌平平,远不如我,从小到大都被我压上一头,心里对我极其怨怼。

而且她并非与我一母同胞,而是续弦所出,因此我二人并不亲近。

二皇子萧盛样貌出众,一表人才,又身份高贵,是逐位太子的最佳人选之一,程知意在见到他第一眼时就对他情根深种,这也是我后来才知晓的。

上辈子,虽然没有毁去我的婚事,但她并不放弃,偷偷私下与萧盛暗度陈仓,直至珠胎暗结。

我性格端庄,比不得程知意娇媚,为了勾引萧盛,她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心甘情愿当起了外室。

后来她以腹中孩儿为要挟,逼迫萧盛在我日常饮食中下毒,对外宣称我突染恶疾暴毙,终于得偿所愿,被迎入府中成了正妃。

作为游魂在二皇子府游荡的那几年,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共享荣华,逍遥自在,后来又被横空出现的九皇子独揽大权,最终夺嫡失败,阖府抄斩。

那一刻,许是怨气散尽,我的魂体竟飘到半空,被吸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中。

再次睁开眼,便回到了祖母寿宴,程知意想要推我下水,毁我姻缘这一天。

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找死,那这一次,我遂了你的意又如何?

我心潮澎湃,说起来还得感谢程知意,要不是她这一推,我可能也无法这么容易就顺利摆脱这门亲事。

至于嫁给一个猎户,只要人品端正,对我真心实意,自然是比身首分离好上太多了。

我暗暗勾起唇角,换了身干净衣裳,重新梳洗整齐后来到前厅,准备听从父亲接下来的安排。

可是一抬眼,看清猎户的容貌,我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刚才河边光线太暗,并未瞧清楚,我又悄悄将眼神朝他瞟去,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不由自主后退了三步。

这猎户,竟长着一张与那九皇子一模一样的脸!

2

父亲见我一脸震惊,以为我不愿下嫁于他,心下也有些遗憾,但礼教不得废,他拍拍我的肩,柔声安慰:

「栖月,为父知你心有不甘,但你如今名声已毁,是再不可能嫁什么好人家了。这猎户虽家境清贫,但相貌堂堂,尚有一门谋生的手艺,而且我刚才与他问话,发现他谈吐不凡,竟也是读过书的人。为父会为你备好足够的嫁妆,你就……嫁了吧!」

我虽还尚未从这个冲击中回神,但立刻下意识握紧父亲的手,乖顺道:

「女儿知父亲苦心,我嫁!」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嫡妹隔三差五就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而对于她这种将死之人,我自是没多少心思搭理,只专注地打听关于九皇子的事。

原来那九皇子生母乃镇北将军之女,入宫后被封为锦妃,多年后才诞下他,取名萧御川。

萧御川天资聪颖,学术骑射无一不出类拔萃,年纪轻轻便在外祖麾下建功立业,是朝中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

可就是这样出色的一个人,却在一次外出治水患时,失足落入奔腾的洪水之中,从此再无音讯。

锦妃伤心欲绝,自此一病不起。

后来镇北将军派人不停找寻,终于在离萧御川落水点百里之外的河流中,找到早已泡发得肿胀的尸体,面容已无法辨识,但凭尸体身上还挂着的零散布料,和腰后的弯月胎记,才确定了身份。

镇北将军此生只得锦妃一女,缠绵病榻,唯一的外孙又遭此横祸,瞬间心念尽失,无心再带兵。

正好如今天下已经太平,他便交出兵符,解甲归田。

萧御川出事时正值十六岁,亦是大景至元三十九年仲夏,如今过了六年,若是他还在,应已有二十二岁。

我在脑中描绘了那猎户的样子,正是大约这个年纪!

莫非萧御川落水之事其实另有隐情,他侥幸逃脱之后便隐姓埋名装傻充愣?

亦或是落水之时伤了脑袋,失了忆,不知自己贵为天潢贵胄?

无论哪一个可能,上辈子,他都是那个最后的赢家。

那今生只要牢牢抓住他,我便不会再任人宰割!

「如意,备马车,我要去找我那未来夫君!」

3

坐着马车来到猎户家,我撩起裙摆跳下车,却见他正满头大汗在屋后菜地除草。

因是夏季,他后背整个都被汗水浸湿,印出完美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家位于整个村子最东端,与其他住户隔开了好大一段距离,看起来似是有些孤僻。

房子是矮小的平房,地方不大,前面一个宽敞的院子,院中晾着些熏肉,还隔了块地圈养了几只鸡。

母鸡咯咯咯四散着找吃食,竟是一派祥和的安宁景象。

我朝他挥了挥手,喊了声:「余郎。」

商谈亲事之时,他告知自己名唤余砚清,父亲曾是别地的秀才。

大景至元三十九年夏,他们一家三口为了避水灾来到天子脚下,不承想父母双双在逃难途中染了时疫,未曾撑到京城。

从此他独自在这偏隅的村庄落了户,靠着年轻加上身强力壮,专门打猎为生。

他听闻我如此亲密地唤他,顿时一愣,抬起的脸上浮上片可疑的红晕。

放下锄头,他将手往衣服上抹了抹,走到我面前有些害羞:

「程……程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朝他嫣然一笑:

「余郎今后唤我栖月即可,我们不日便要成亲,唤闺名也无妨。」

他挠挠头,引我进屋坐下,说自己一身汗臭,去换身衣服再来。

我点头应是,仔细观察了下屋内,都是极简的陈设,却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倒不像个单身男子的住处。

片刻后,屋后有水声响起,我走到窗边向外望去,见他已打了个赤膊,正提了个水桶往自己身上浇。

大抵是因常年打猎,他身段极好,宽阔的后背,臂上肌肉偾起,腰线劲瘦流畅,看得我有些面红耳赤。

正想收回目光,却发现那厚实的背上,影影绰绰布满了很多刀伤,有深有浅,纵横交错,应是有些年岁,有的只剩下一条淡粉色的疤,最深一处几可见骨,可见受伤之时有多惊险。

我心下一颤,若是一个普通猎户,如何会受如此多刀伤,莫非他真是假死的萧御川?

还想再仔细瞧瞧,却见他回过头,正好看到我踮起脚,扑在窗棂上探出的身子,顿时一挑眉毛,立刻从院中石桌上拿起了干净的长衫披上。

我闹了个大红脸,悻悻收回探出的身子,假意咳了咳,强行挽尊道:

「还……还以为下雨了呢。」

4

余砚清回屋,提起炉上烧着的水壶,将杯子烫了烫,给我和如意都泡了杯茶。

茶水清冽入喉,竟比平时我在家喝的茶叶还香。

他在桌边坐下,小心地问:

「程姑娘……」

「栖月。」我抿着唇打断。

他顿了顿,终是改口:

「栖……栖月来此所为何事?」

我绽开一抹笑,提起带来的食盒,将里头精致的点心一一放在桌上,随意道: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余砚清挠挠头,立马小声解释:

「不是……」

我见他倒是真像害羞,也不再逗他,简单说明了来意:

「我在家中无聊,便做了些拿手的点心想来给你尝尝。成亲之前,彼此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

他却有些愧疚:

「那日是我多事,若我没有下水去救你,你也不必嫁给我……」

「余郎莫要这么说,」我打断他的话,「当日若不是你,我恐怕就要成为水鬼了。何况,我是真心想嫁给你的,一点都不勉强。」

余砚清闻言面色一红,似是有些不信:

「你不想嫁给二皇子?那可是天潢贵胄,与我这山野猎户是天壤之别。」

我心说萧御川,你才是那真正笑到最后的人,我非抱到你大腿不可。

哪怕你真只是个猎户,嫁给你也比嫁给那萧盛掉脑袋来的好。

眼下疑团甚多,尚不能完全确定他的身份,但不知是否因为他的脸,我对他印象很好,便情真意切道:

「我本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嫁入皇家也未必会过得如意,倒不如与你一起。成婚后你就负责打猎,我寻机做些小生意,日子定也过得不差。」

顿了顿,我突然靠近他,盯着他眼睛认真问。

「那余郎可能保证一生一世护着我?我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哪怕今后你另外心有所属,我也不会阻拦,到时只需还我自由,保我一世平安可好?」

呼吸相接,我这才惊觉自己靠得太近,鼻尖都快抵上他的了,只是如若此时撤开,又会显得更加尴尬,只得按兵不动,静静等他回答。

静默半晌,余砚清才回神,眼里亮晶晶的,似有光芒在闪烁,薄唇微启,轻轻吐了个「好」字。

我点点头,满意地想撤回身子,双腿却因保持这个姿势太久而麻了,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反而向前冲去,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他未及闭合的唇上。

牙齿印上柔软温热的嘴唇,立刻撞出一个细小的口子,血珠汩汩冒出,钻入口中,攀上舌尖,带起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我双目圆睁,脸颊爆红,不知下一步该做何反应。

余砚清却僵硬着身子没动,舌头还下意识舔了下被撞破的伤口,那湿软的舌尖滑过我的上唇,好似情人间的热吻,烫得我全身战栗不已。

我脑中一片混沌,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却听一声愤怒的娇喝自屋外传来:

「光天化日,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5

我慌不迭站起身子,余砚清伸手将我扶住,堪堪站好,便见一淡粉色人影挟着香气旋风般来到了眼前。

我抬头看去,见一娇俏美人杏眸圆睁,怒气冲冲,眼神毫不避讳地黏住余砚清扶着我的手,气急败坏道:

「砚清哥,她是谁?你前几日不是去山上打了许多野味,已经送去程府了吗,应已攒下不少银两,为何还不来我家提亲?」

我挑了挑眉,疑惑地看向余砚清,莫不是他已有心仪之人,若是如此,我便不好棒打鸳鸯了。

却见他眉头微皱,隐隐有些无奈:

「我并无足够银两娶你,而且如今我已定亲,以后莫要再说这个。」

美人柳眉倒竖,泫然欲泣:

「和谁定的亲?为何我却不知?你有银两娶她为何没银两娶我?」

我咳了咳,弱弱插嘴:

「我家未曾有钱财上的要求……」

美人斜我一眼,转头又对余砚清道:

「当初若不是我在河边捡了你……」

「李姑娘,」余砚清起身后退一步作揖,「余某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可这些年来,但凡有所得,无论是银钱还是猎物,都上门分你家一半,算下来已足够很多普通人家过上许多年了,实在存不下三百两的聘礼,还望姑娘另觅他人。」

从他们的只字片语中我大概拼凑出了原委,大抵是余砚清当时为这位李姑娘所救,李姑娘心仪于他,但家人又要求他出三百两聘礼才肯把女儿嫁给他,因此才会一直纠缠不休。

但李姑娘说是从河边捡到的他,岂不是又与萧御川对上了?

我回过神来时,李姑娘已扭着腰气鼓鼓地走了,只余余砚清眼带愧疚地尴尬看我。

我拍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余砚清身量颀长,面容俊秀,在这个偏远村庄里一众灰头土脸的人群中,何止是鹤立鸡群,只有李姑娘一人看上他,我还觉得有些诧异。

朝他递出一个了然的笑,我点点头:

「懂,我都懂。」

6

接下来几天,那李姑娘好似尤不愿放弃,三天两头就来找余砚清闹。

我因想要找出更多线索,亦天天来他的木屋报到,一时间他这间偏僻的小屋犹如过节,热闹非凡。

只不过我始终都未曾再找到他就是萧御川的证据。

时间转眼到了成亲那日,因余砚清只不过是个普通猎户,考虑到他的财力,婚事尽量从简,并未大肆操办。

父亲给我备了丰厚的嫁妆,足够我安度余生。

作为准妹夫,萧盛居然破天荒纡尊降贵来参加婚宴,只是面上兴致缺缺,我估摸着大约是程知意缠着他来看我笑话的。

只不过当他看到余砚清的脸时,整个人都几乎怔住了,呆滞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疑问,好似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我心中一咯噔。

外人便也罢了,但萧盛作为嫡亲的兄长,对萧御川的长相自然熟悉无比,哪怕如今已过六年,曾经的少年也已经长开,多少有些变化,但骨相和感觉亦不会变得太多。

看萧盛的样子,应当与我一样,对余砚清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只不过我上一世,明确看到过萧御川长成后的脸,而萧盛对他的记忆肯定还定格在六年前他失踪那日。

若余砚清真是萧御川,那他可能已经知晓,自己落水并非一定是意外。

联想到后续镇北将军的一番作为,明眼人只要仔细一琢磨就很容易想到,这一切事情大抵还是跟那皇权有关。

为了安全起见,那他难道就不会避着曾经的故人,以免被认出吗?

还是,他真的是在落水时伤了脑子,失忆了?

7

洞房花烛,我坐在虽不奢华,但却布置喜庆的房内,有些紧张。

不知萧盛发现余砚清与他那应早已死透的九皇弟相似之后,会不会连夜派人来对我们不利?

这一世,因着我的重生,很多事情都已经被改变,那余砚清的未来会不会被我搅黄,就这样殒命在这山野之地呢……

定了定神,我握紧了袖中藏着的令牌,暗暗下决心,看来得早点用这撒手锏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我从盖头下看到双渐渐靠近的皂靴,不由心中一颤,现下得先想想怎么渡过这个名正言顺的洞房花烛夜才是。

虽是自己选的夫婿,本不该有所抗拒,但前世被背叛的种种尚且历历在目,如今实在是不想与任何男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好在盖头挑开之后,余砚清甚至连合卺酒都没让我喝,他端坐床沿,与我隔开一段距离,那精致柔和的眉眼,竟有着一种与这简陋屋舍格格不入之感。

他眼神清澈,坦诚对我说:

「栖月,你我婚事本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想就此将你困在我身边,如若有一天你有心仪之人,我便可放你走。在那之前,你就暂且在这住下,与我做对假夫妻便好。」

我没想到他竟这样直接,不过却正中我下怀,对他的印象也更好起来。

他从柜中抱出被褥,铺在地上打了个地铺,而后和衣入眠。

一夜无话,也无所担心的刺客,被褥松软甚至带着阳光的味道,竟意外好眠。

原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却在第三天归宁时,见到了一脸沉思的萧盛。

8

彼时家宴,余砚清扛着昨日专门上山猎的一头野猪,倒引了程知意好一阵嘲讽。

「乡野之地到底是富有野趣,归宁礼竟带头野猪来。」

我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

「野猪浑身是宝,补五脏,润肌肤,妹妹回头该多吃些才是。」

明晃晃地讽刺她肌肤不好,程知意气得差点摔了筷子。

余砚清拍了拍我的手,大概是希望我以和为贵。

我耸耸肩,并不在意,反正上次落水之后,我和她之间已是撕破了脸,加上前世的仇,我巴不得气死她才好。

眼看着程知意就要黏到萧盛身上去撒娇告状,却被他敷衍地安抚了几句,然后将话头转向我们:

「余兄弟身手不凡,还能独自猎得凶悍野猪,可是自幼便习武?那隆村地处偏僻,并不富裕,竟能养出你这样的好相貌来。」

余砚清摸摸脑袋,笑得有些憨厚:

「二殿下谬赞。我其实并非隆村原住民,而是多年前与双亲逃难来此,往事不可追,所幸如今苦尽甘来,我必会一生一世对栖月好。」

说着说着居然又将话题引到了我身上,还起身朝我父亲行了个大礼。

不知他是真的还是故意,萧盛见问不出什么来,便也作罢,一顿饭还算宾主尽欢。

回去时,萧盛还客气地想用马车送我们,被余砚清婉拒,他驾着驴车回家,也并未再生出事端。

但我知道,萧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定会私下再仔细探查。

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再查不出什么,恐怕他也会做出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人的决定,总之此事不会善了。

果不其然,三日后的清晨,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曾经救了余砚清的李姑娘一家,被发现横死在了家中。

9

赶到李家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柜子上到处溅满了血渍,这场景太过骇人,我一时忍不住,退出人群外便弯着腰干呕起来。

余砚清追出来为我拍背,眉头紧紧皱成了个川字。

周围村民都在讨论,是不是什么江湖大盗进了村子,先拿倒霉的李家开了刀。

我却十分肯定,这必定是萧盛的手笔。

隆村穷乡僻壤,根本不可能有强盗看上劫财,想必是萧盛已经查到余砚清是为李家人所救,为防走漏消息进而将他们灭了口。

不知他们已经查到了何地步,会不会立刻对我们动手?

我有些坐立难安,但日子却终究要过。

余砚清和我商量后,拿出了所有积蓄,助李家亲眷风光办了丧事,他情绪虽很低落,但我始终看不出其他破绽。

他照常每日出去打猎,有时候空手而回,有时候会猎到丰盛的野味,再去镇上卖了换钱。

他还给我逮了两只毛绒绒的白兔子解闷。

我自觉整日待在家也无所事事,就在家门口支了个酒铺。

文人好酒,我爹无酒不欢,我尚在闺中时就练就了一手极好的酿酒手艺,加上猎户和庄稼人干的都是体力活,晚饭时都爱喝点小酒,微醺之后忘却苦难,便视为人生一大快事。

从前买酒都得去镇上,卖得还没有我便宜,品质也没有我的好,一时间街坊邻里都来我的铺子买酒,生意红火异常。

我为此专门从村外请了两个长工打理这个酒铺,还在木屋旁边又盖了个小房间供二人住宿。

10

一切都好似步入了正轨,程知意和萧盛的婚期也到了。

我本来是不愿去参加婚宴的,如今一靠近萧盛,我就想起李姑娘一家的惨状,着实不想去他的地盘任人宰割。

只是作为亲姐妹若不出席这婚宴,倒给人落下口舌,也无法向父亲交代。

余砚清一脸乐呵呵,丝毫不觉危险,我现在倒是有点相信他是真的失忆了,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才会如此无忧无虑的。

就是不知他何时才能恢复记忆,摆平了萧盛,给我一世无忧呢?

在那之前,看来只有让我来保护他性命了。

盛装的程知意一脸得意,频频向我示威:

「姐姐从小到大就压我一头,如今我终于赢了你一次,嫁入皇家的是我,你只配跟那穷猎户种地!」

我理解不了程知意的心理,从小到大什么都想与我争,好像只要我过得好,就比杀了她还难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惜她那个脑子想不通这个道理。

我懒得理她,便想去找余砚清,一会儿不待在他身边,我就心慌得厉害。

可是寻遍整个程府,竟都不见他身影。

莫不是萧盛已经对他出手了?

萧盛之前一直不动手的原因,大抵是因为余砚清如今是我夫婿,亦算是他姐夫。

和普通的农户李家不同,若是和我一起出了事,我爹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彻查到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今天趁着热闹婚宴动点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正想去找父亲帮忙寻人,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远处朝我疾步而来。

我心下一松,差点滚落台阶。

但脑中灵光一闪,却又想到个好主意。

再过一个时辰,萧盛便会来迎亲,到时说不定又会有熟人看到余砚清的脸,从而惹上麻烦。

如若在这段时间里将他拘在房中不见人,那自是安全的。

至于如何才能合情合理将他困在我眼皮底下呢……

我看了看脚下台阶,心中一横,便将脚一崴,整个人向前扑去。

11

右脚传来钻心的疼,预想中整张脸磕在台阶上的痛楚却没来,我跌入了一个坚硬却温暖的怀抱。

余砚清一脸焦急,语气有些责备:

「怎的如此不小心?」

他将我扶到亭子里坐下,蹲下身脱下我鞋袜仔细查看,脚踝已经青紫,肿得老高,怪不得这样疼。

他皱眉道:「伤到筋骨了,得赶紧上点药才行。」

我趁机「嘶」了一声,按住他的手恳求:

「我房中有跌打药,夫君扶我过去可好?」

余砚清点点头,却是将身子一转,把整个背对着我,轻声道:

「你的脚不能再用力,上来,我背你。」

虽是名义上的夫妻,我却还有些羞赧。

但转念一想,自己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又何必扭捏。

于是往他背上一扑,他顺势抱住我的小腿,就轻松站了起来。

他脚步沉稳有力,令人心安。

我伏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听到「咚咚咚」剧烈的心跳,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莫非此刻,他也有些紧张?

回到房间,将我放到榻上坐好,他找出跌打伤药,给我脚踝涂上之后,又细细开始揉起来。

脚踝肿起那处被揉得酸酸麻麻,竟缓解了不少痛楚。

他边揉边安慰我:

「把里面淤血揉散,才能好得快。」

我心中升起一片柔软,忍不住撑在腿上托腮看他,剑眉星目,青丝如墨在后脑简单束了个马尾,玄色衣料普普通通,却仍掩不住他一身风华。

这样的人,如何可能被淹没在那穷乡僻壤之中呢?

不知是否眼神太过露骨,他虽未抬头,脸却红到了耳朵根,我惊觉自己太过放肆,掩饰地开始和他聊起家常来。

他足足给我揉了约莫半个时辰,我又以各种理由拖着他陪我在房中待了半个时辰。

前厅热闹非凡,想是萧盛已然来接亲,我终于松了口气,没害他暴露更多,真是太好了。

晚宴过后,父亲原本想让我们留下住几天,但我不想将他们也牵扯进来,便寻了个由头,说家里门未锁,怕招了贼,便急忙赶着驴车回去了。

却不承想这个决定,差点就铸下大错。

12

当一支锋利的箭矢擦过耳畔直直射入驴车的木板中时,我惊得已然忘记了呼吸。

余砚清反应却很快,扯住我直接就滚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正值夏季,野草长得茂盛,有的整片都有一人高,是极佳的藏身之地。

远处陆陆续续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刀剑劈砍的声音,很明显就是在找我们。

从程府回余砚清家中,会有一段山路,其中有个高耸的悬崖,萧盛定是想将我们斩杀在此处,然后伪装成意外掉崖,就不易引起怀疑。

我扭伤的脚踝刚才撞到木板,此时疼得直冒汗,但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牢牢咬住手指。

大抵是发现了我身体正在微微颤抖,余砚清借着月光看到我神色痛楚,手指隐隐咬出血迹来,便皱眉将我的手指拔出,绕到身后揽住我,把精壮的小臂直接伸到我嘴边,眼神示意让我咬他。

因为实在疼痛难忍,我也没有矫情,一口狠狠咬下,那硬邦邦的手臂顿时青筋直冒,刻下一排牙印。

可搜寻的人却并未有放弃的意思,眼看越来越近,刀尖几乎要刺上眉心,余砚清突然握住伸过来的刀锋一折,手掌瞬间被割出两道口子,鲜血四溅,可那柄刀却也「咔嚓」一下应声而断,转眼断裂的刀尖已然刺入来人喉中,对方只来得及发出「嗬嗬」两声,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这边动静太大,早已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

余砚清低声嘱咐了一句「在这别动」,便飞身而出,跑向另一边。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居然足足有十余人在追杀他,双拳难敌四手,哪怕他身怀武功,又如何对付得了这么多人,萧盛这次是下了死手。

果然不一会儿他就被追上,和数十名黑衣人缠斗在了一处。

余砚清身手好像不错,不时便有黑衣人闷哼着倒下。

可随着时间越长,他体力渐渐透支,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我眼睁睁看他挨了好几刀。

心下着急不已,脑中却突然灵光一现,想起幼时曾来过这边踏青,不慎被几只野狼碾着跌下过山崖。

那段崖虽然陡峭,但掉下去之后却有个缓坡,边上有棵高耸入云的大榕树,枝丫虬结,粗壮的藤条笔直挂入山谷,直通崖底。

当时幼小的我就本能地抓住了其中一截伸出的藤条,然后顺着数以百计下垂的藤蔓才到达崖底,保住了小命。

而那崖底还有个被藤蔓封住的山洞,极其隐蔽,如果能找到那个山洞,他们必定寻不到我们。

只是如今年代久远,我也记不清它的具体位置。

我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身后的悬崖,突然眼睛一亮,那棵救过我性命的大榕树尤还屹立在那,风雨不催,很是好认。

余砚清那战况激烈,已然有些不敌。

我咬了咬牙,如果一直躲在这,等他们杀了余砚清,我也未必能活,何况这辈子是我先害他提早暴露身份的,与他一起拼个活路又有何不可?

13

我霍然起身,在高挑的野草丛中也只露了个脑门。

深吸口气,我抓起身边一块石头朝着余砚清的方向一扔,大吼一声:

「夫君快过来,小心迷烟。」

那伙黑衣人显然听到了我的声音,顿时惊得连连后退。

余砚清便趁着这个空当立刻朝我飞奔而来,待及我身边斥了句「胡闹」,一把将我扛起疯了似的往前跑。

等了一瞬,大概是察觉被骗,黑衣人气急败坏地啐了几口,又急忙一拥而上。

风声呼啸在耳边,猎猎作响,我察觉到余砚清也已然将要力竭,便在他耳边叹了口气道:

「萧御川,可愿信我,赌一把生死?」

他眼眸一亮,脚下未停,嘴边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与卿同生,不惧共死。」

胸中涌出无限豪迈,我牢牢圈住他的脖颈,伸出手往榕树处一指,他立即毫不犹豫纵身往下一跃。

但在跃起那一刻,有一个极快的黑衣人挥刀扑来,只听萧御川一声闷哼,而那黑衣人也未捞到好处,因冲过来的力道太大,直接朝着另一个方向笔直飞去,坠入了悬崖。

萧御川带着我滚了两圈,便握住了横生而出的藤蔓,缓了缓之后,小心翼翼顺着蔓条往下滑。

我想自己伸手抓根枝条,以减轻他的负担,却被他制止,大抵还是不相信我的手劲,怕我握不住又掉下去。

我心中一暖,便也决定不给他徒添多余风险。

只是在双脚堪堪触及崖底那一刻,他终是支撑不住,带着我一起摔在了地上。

14

都说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刚才在崖顶明明星月交辉,虫鸣蝉语,这下到了崖底,却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山路本就不好走,加上雨浸湿泥土,愈加难行。

我扛着半昏迷的萧御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崖底,还看到已被树枝剐擦得几乎体无完肤、再无声息的黑衣人,心中有些忐忑。

如果找不到那个隐蔽的山洞,不说到时候追下来的黑衣人,就连这滂沱大雨都能令我们丧命。

好在苍天有眼,在几乎快要支撑不住时,我终于凭着零碎的记忆,找到了已然完全被藤蔓封住的山洞。

进入洞内,我全身瘫软,也倒在地上起不了身,因为力竭而陷入了梦乡。

半夜被雷声惊醒,我听到身边低沉细碎的呻吟。

伸手一摸萧御川额头,一片滚烫,手脚却冰冷异常,正蜷缩着在发抖。

我借着洒进来的点点月光,才看清他除了臂上腿上都有刀伤,整个后背从左肩几乎贯穿到腰部还有一条极长的伤口,虽然不是很深,却还不时冒着血,狰狞可怖。

看来因为受了伤又淋了雨,他已然陷入高烧昏迷。

湿透的衣服粘着身体应是极为不适,反而还带走了身上的温度,令他冷得瑟瑟发抖。

山中半夜本就寒凉,这样下去恐怕他撑不住。

沉思半晌,我将他湿透的衣物全数剥下,又解开自己的扣子,也褪去所有衣物,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好在是夏季,哪怕在山里,也不至于霜冻挨不过去。

但肌肤相亲时他身体的冰凉,还是令我狠狠打了个冷战。

萧御川下意识将我紧紧抱住,狠狠汲取着我身上的温暖。

眼下这种状况,任何礼教束缚都该抛之脑后,唯有互相依偎才能温暖彼此,赢得一线生机。

我不后悔。

虽然尽力做了能做的一切,但心里的不安还是在空旷的山洞里越长越大。

为了给他、也给自己打气,我轻轻在他耳边不停呢喃:

萧御川,你一定要挺过来。

15

许是老天听到了我的请求,第二天醒来睁开眼,我便撞入了一对亮晶晶的眸子。

萧御川脸颊微红,眼睛直直盯着我的脸,并不敢往下移半分,但手上抱着我的力道却未减,身上的冰冷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滚烫。

我轻轻挣开一些距离,用手摸了摸他额头,已无热度,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他捉了我的手握在掌心,声音有些沙哑:

「昨夜……很暖……」

听他这么一提,我尴尬不已,昨夜本想熬着不睡,等他身上不那么冷之后就穿好衣服,不让他发现的,谁知实在太困,后来竟还是睡了过去。

各自穿好尚还半干的衣服,我率先打破沉默:

「你居然不惊讶我知道你的身份?」

他正襟危坐,笑得狡黠:

「从你让如意拿着令牌去找我外祖时,我就知道了。

「我还知道你找的那两个长工,也是外祖的高手,不知道他们何时能发现我们。」

我一怔,就想起了当时让如意偷偷去找过镇北将军的事。

当时落水后,父亲让我嫁给萧御川时我就想到,假如让曾经熟悉他的人不慎见到他的脸,肯定会惹出麻烦。

毕竟上辈子他未曾从水中捞起我,送完野味之后就趁夜离开了程府,在那隆村那个偏僻的地方,自然也不会遇上什么见过他的人。

但这一世就不一样了,他即将成为程家的女婿,而程家能接触到的高门望族很多,尤其萧盛还成了妹夫,委实有遇上的可能。

于是在未曾有人注意到时,我就遣了如意偷偷去找了镇北将军,告知他我找到了一位与他外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时我虽还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萧御川,但我坚信两个人能长得一样,这事本就不可思议,哪怕最后查出来他真的只是个猎户,镇北将军也必不会迁怒于我。

那次,镇北将军给了我块令牌,能让我随意出入将军府。

我后来又亲自去找了他,向他要了两个身手不凡的护卫,乔装成我的酒铺长工,潜伏在我们周围,万一萧盛派人来刺杀,我们也不至于立刻横死在他手下。

却不知,原来萧御川一直在装傻,不仅知道我通晓他的身份,他还和镇北将军一直有联系!

「所以你故意看着我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还不愿跟我坦白?」我咬牙切齿问他。

他摸摸鼻子,有些心虚:

「我也怕你是他们派来试探我的人呢……但是从你宁可把脚崴了也要留我在房内,不让我暴露时起,我就觉得你大概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但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们见过吗,我与十六岁时相比,变化还是挺大的,若是仅仅见过几面的人,是不大可能认得出的。」

我撇撇嘴,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重生的吧!

只好敷衍道:

「九皇子惊才绝艳,我一直……一直仰慕你呢。」

一句话又将他闹了个大红脸。

还好片刻后,洞外不远处有哨声响起,正是我与两位长工定下的暗号,应是他们找到这里了!

16

所幸大都只是皮外伤,经过及时的治疗,我和萧御川在镇北将军安排的秘密宅子里休养了半月才好全。

半月过后,我们高调地回了程府报平安,我父亲见我们毫发无伤地回来,顿时老泪纵横。

回到隆村当晚,火光映照在村子四周,无数官兵举着火把将整个村子包围,打着捉拿贼寇的旗号竟想屠村。

萧盛从人群中自信迈出,反剪着手在我和萧御川身边足足走了三圈,最后洋洋得意道:

「九皇弟,别来无恙?」

上次的刺杀中,萧御川早就暴露了会武功的身份,而普通猎户如何会有这样出神入化的功夫,加上其他种种疑点,他是萧御川的事实已经呼之欲出。

他笑笑,也并未露怯:

「二皇兄劳师动众,这是又要杀我一次?」

萧盛眯了眯眼,恶狠狠道:

「从前叫你逃了,还瞒天过海这么多年,今天我绝对再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不承想萧御川老神在在,丝毫不慌:

「我看也未必……」

话音刚落,铁骑铮铮,火把外瞬间又围满了一圈玄甲长枪的士兵,一看就训练有素,而且人数足足多了一倍。

萧盛见状,开始有些害怕,声音也打起哆嗦:

「玄甲军……玄甲军无召回朝,乃是杀头的死罪!」

萧御川眼神一冷,嘴角扯起一抹残忍的笑:

「你们不说……便无人知晓。」

「你……你想做什么……快撤!」萧盛见形势不对,终于开始慌了,跨上马背被几人护着想要逃窜出去。

然而萧御川不紧不慢拉弓上弦,还提醒一声让我闭眼,箭矢就挟着疾风向萧盛后背射去。

几乎是同时,萧盛一声惨叫,无力滚落于马下。

玄甲军就如出现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退入了山林。

如今玄甲军将领曹峰是镇北将军心腹,一家老小命都是老将军救的,对他忠心耿耿,早率了十万兵将潜伏在山中,只等老将军一声令下,拉下王座上那位。

当年萧御川落水之事,其实并非只是萧盛一人所为,还有他父亲,当今圣上的手笔。

皇帝娶锦妃,本就是为了牵制住镇北将军。

为了不让锦妃诞下拥有将军府血脉的子嗣,他还偷偷在锦妃膳食里加绝子药。

幸而锦妃幼时体弱,懂些医理,察觉到自己每日所用膳食有问题,便偷偷换了。

镇北将军只得她一女,她不愿让自家血脉就此断送,精心设计怀了孕。

好不容易生下萧御川,这孩子却聪慧过人,文韬武略不在话下。

原本有这样出色的儿子应该高兴才是,可皇帝却被猪油蒙了心,对他万分忌惮,怕自己的江山今后为大将军所控,鬼迷心窍之下居然参与暗害亲生儿子的计划。

萧御川落水后,大将军暗中派了无数人马寻找,最后发现外孙被隆村的李姑娘所救,便偷偷找了具尸体换上他的衣服,刺上相同胎记,以掩人耳目。

为了韬光养晦,萧御川醒来后就一直蛰伏在这个小村庄里,而锦妃假意丧子装病,在宫中搜集消息,镇北大将军也自请解甲归田,抚平了皇帝所有疑虑。

「皇室中人,委实可怖啊。」

我摸着下巴点评,萧御川却委屈地瞟我一眼,小声道:

「也有例外……」

17

萧盛的尸体第二日被人发现在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上,皇帝又失去一个儿子,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程知意已有身孕,知道自己费力攀上的夫君竟就这么死了,一时接受不了流了产。

萧盛生母淑妃悲痛欲绝,原本还有个孙子的念想被生生打破,一怒之下将程知意偷偷打晕了封入棺中陪葬,对外宣称她因悲伤过度想不开,自戕了。

追逐太子之位最有力的对手倒下,另一位人选五皇子差点喜极而泣,可父亲却还是霸着皇位不肯立太子。

五皇子萧清玉暴怒之下直接逼宫,要皇帝退位禅让于他。

埋伏在城外的十万玄甲军一声号令,皇宫飞檐上粘了好多年的灰都扑簌簌掉了下来。

萧御川神态自若地进宫勤王护驾,将萧清玉捆入了大牢。

锦妃从帘后款款而出,捏着皇帝的手在禅位诏书上盖了印,泪眼婆娑地交给了日思夜想的儿子。

18

一切尘埃落定,我躺在萧御川寝殿的大床上滚来滚去。

我是来向他辞行的,如今他即将坐上皇位,当初答应我的承诺也该兑现了。

与我那场婚事自然是不作数的,当初与我拜堂的是猎户余砚清,可不是如今高位上的九五之尊。

从来没有躺过皇宫的床,以后大抵也不会有机会再进宫,我就趁着没人在龙床上好好体验一番,今后走南闯北吹牛,我也是躺过龙床的人。

却听一声轻笑自门外传来:

「这么喜欢这张床,不如天天躺在这里如何?」

我一个激灵急忙起身,拍了拍滚皱的衣襟讪笑道:

「九殿下说笑了,民女不敢。民女是来向殿下辞行的。」

萧御川的声音又开始委屈,不像高高在上的准皇帝,倒像只讨好的小奶狗:

「你要去哪儿?你就忍心丢下我一人,看我孤独终老?在山洞里,你明明都把我看光了,我的清白都给了你,你得对我负责……」

我脸颊爆红,拼命想捂住他的嘴,又觉得此举太过逾矩,只好「哎哎哎」地解释:

「殿下莫要乱说,当时委实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的,而且……而且我还被你抱了呢,我都没让你负责!何况等殿下登基后,便会有礼官为你择选秀女,你不会孤独终老的。」

说完竟觉得胸口闷闷的,不大好受。

作为活了两辈子的人,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无非就是爱上他了呗。

但我拿得起放得下,不爱还好,既然爱上了,还要我在宫中和那么多女人分享爱人,我宁可不要他。

萧御川却越靠越近,声音低沉而认真:

「若我这辈子只想娶一位皇后,不愿再纳其他女人呢?」

我惊诧抬头,复又垂下脑袋:

「可……可是你当初说过的,会放我走。」

「我说的是,如果你有了心仪之人,才放你走,可你心仪的人明明就是我……况且你也说过,如果我有心悦之人,你也不会阻拦的……」

「那……那你的心仪之人是?」

「是你,程栖月。你是我眼中景,心上月,意中人。你是我的妻子……」

我抬头,眼中波光粼粼:

「我们是假夫妻呀。」

萧御川弯唇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伸手将我拦腰抱起,缓缓走向龙床:

「那就先变成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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