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本期为日俄战争战役战史系列第7期。本期将继续上期的内容，讲述日军舰队与俄军太平洋舰队在黄海上第一回合的决战的落幕……

（本期全文约5200字，内容较长，感谢您的观看）

形势非常好，远远超过了之前的预计，菲特格夫特又重新回到了舰桥上。虽然日舰的火力已经明显减弱，但是偶尔还会有弹片蹦来，不过既然最危险的阶段都挺过去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决定海上战斗的成败，除了舰队的实力对比、水兵的战斗素养，还需要有一些运气。当然，如果单从某一场战斗来说，有时候也可以认为“主要依靠运气”。

18:35时刚过，观测员报告说，日本舰队正在逐渐左转。也许是想把俄国太平洋舰队赶向北面?但是实力已经受损的日本人还能摘出什么花样来，若是俄舰队借势右转通过他们的尾部，他们又如何来对应?

但是，日本人已经不需要考虑对应的问题了。在菲特格夫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一发12英寸炮弹落在了“皇太子”号的舰桥上，正掉在舰队司令和几个幕僚站立的地方!

这种死法的录象可以说是相当凄惨,但也绝对痛快。菲特格夫特以及和他站在一起的几个军官在这一瞬间便不复存在，事后能找到的只有一些散落在甲板上的遗骸，如果这些人体残骸上不幸没有任何身份辨识物，那么在那个没有DNA检测的年代恐怕连谁是谁都没法弄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菲特格夫特和与他一起阵亡的幕僚走得绝无痛苦，也许还带着将要胜利的自信。

司令官意外阵亡并未干扰俄国舰队的指挥，命令还在被继续执行，只是没有新的命令传来。鉴于马卡洛夫身亡时迅速传开的噩耗造成了舰队严重的混乱，舰队参谋长决定暂不发布菲特格夫特少将的死讯以免扰乱军心。也就在这个时候，东乡的舰队还在继续徐徐左转，渐渐地将要横跨到俄国舰队的前面。

俄舰队溃散航迹图。

18:39时，日舰试图通过俄国舰队前端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为了避免被抢去T字头位置，暂时代理引导舰队职责的“皇太子”号舰长伊凡诺夫上校下令挂出“跟随我舰前进”的旗号，然后向左转90个罗经点，继续和日本舰队保持平行态势。舵手开始扳动舵盘，位于舵机舱的舵角指示器打到了左侧……突然，一发6英寸炮弹呼啸着砸在司令塔上的航海舰桥上，然后猛烈地爆炸。掌舵的是个身强力壮、个子高大的水兵，然而钢铁远比肉体坚硬……飞迸的弹片刺入了他的身躯，瞬间夺走了这条年轻的生命。水兵一头栽倒在舵盘上，至死还紧握着手中的舵盘……

舵机舱的人并不知道指挥台上发生了什么变故，所以只有继续忠实地执行航海舰桥传来的命令——“皇太子”号发疯一样在海上转了一个大圈，几乎快要倾覆。“列特维赞”号跟随在旗舰“皇太子”号之后也几乎转了一个整圈，这艘船是美国人造的，可不像旗舰那样头重脚轻。但是，死命左转的架势使舰长很快便清醒地认识到旗舰上出了问题。他别无选择，调转了船头向西开，避免了闯入己方队列里去的结果。后面的“胜利”号也顺势跟着“列特维赞”号一起调头向西。

在“三笠”号上，已经近乎绝望的东乡惊奇地看见了俄国舰队的混乱情形，这时他的第1战队已经顺利抢占到俄国舰队的前方。他不清楚俄国人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他明白，他的最后一搏奏效了!

18;43时，正处在陷人混乱的俄国太平洋舰队正前方的东乡，再度下令舰队向左转。第1战队全队杀上，开始向着乱成一片的俄国舰队亮出獠牙。

（上图）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战列舰“塞瓦斯托波尔”号，在黄海大战前即因触雷而遭受重创,但由于维修得当，未成为舰队的累赘。

菲特格夫特在战前指定的继任者、舰队副指挥、同时也是太平洋舰队战列舰分队的指挥官、海军少将乌赫托姆斯基，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从理论上成为了必须肩负起舰队指挥职责的最高指挥官。此刻他正在队列里的第四号舰“佩列斯维特”号上。他的船并未跟着当先的3舰一起发疯左转，旗舰怪异的行为已使他疑惑，所以没有执行这一命令。但是他也不清楚“皇太子”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18;45时，当“皇太子”号在海上转了一圈后开始继续向南开去，“列特维赞”号和“胜利”号为了避让僚舰而折向西航行的时候，乌赫托姆斯基感觉到了不妙。

东乡平八郎的舰队紧密了队列，正从东北面抄来，他们借着俄国舰队队列混乱的机会逼近到5500码（约5000米）上猛烈开火。而俄国舰队已经失控……经过简单的权衡之后，乌赫托姆斯基别无选择，下令返航旅顺。

18:50时，代理旗舰“佩列斯维特”号挂起“跟着我”的旗号，开始向左回旋，顺势跟在了航向西北方的“胜利”号的后面。尾随在后的和“波尔塔瓦”号服从了这一命令，保持着单纵队形先后调头航向西北。

轻巡洋舰“阿斯科利德”号，它的指挥官不愿意回到旅顺这个“臭水洼”里去，于是进入了青岛避难。

但是，辛辛苦苦杀到了这里，几乎把东乡打得大败，也有人不愿意就这样前功尽弃地向旅顺返航。乘坐巡洋舰“阿斯科利德”号的俄国太平洋舰队巡洋舰分队的指挥官雷岑斯坦因少将在出发前就发誓说:“不论生还是死，我都不会再看见旅顺这个臭水洼了!”他忠于自己的誓言，毅然率领巡洋舰队转向东南方。面失去了舰队司令官，舰长也重伤不醒的“皇太子”号无所适从，甚至连日本人都没有去管它究竟在干啥。仿佛弃儿一般的“皇太子”号在海上兜了一个大圈，最后也转舵向南驶去了。

乘俄舰队一片混乱的机会，东乡指挥着他的第1战队再次展开机动，将舰队航向改成由北向南航行。

东乡对眼前发生的景象还感到有些茫然，13;45时前后的那次误判所造成的严重后果还历历在目。直至他看到俄国舰队彻底四分五裂、各奔东西为止，他才相信了俄国太平洋舰队是真的已经溃败了……

此时此刻，“浅间”号(属于第2战队)与第5战队-一部终于姗娥来迟。他们出现在了向旅顺方向撤退的俄规队的西北方，而受东乡命令的第3战队正抄向东北方向，至于他的第1战队在转向南航行后已经将东南方向的出路截断。已经别无选择的乌赫托姆斯基少将，惟有拉着他的残余舰队全速西撤，奋力杀开一条血路进入重围中的旅顺，进人这个已经岌岌可危的“臭水洼”。

当目睹俄罗斯太平洋舰队开始各奔东西之后，东乡平八郎终于感觉到，他打赢了。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清醒地认识到，原本的胜利者不应该是他。

已经心神俱疲的东乡放弃了利用第1战队对向西溃逃中的俄国舰队发起夜战的意图,能够将俄国舰队赶回旅顺便已经是胜利。当然，对于他而言仍旧不希望看到有部分俄国舰艇突破对马海峡进人海参崴的可能。海参崴分舰队仍旧是一个心腹大患，决不能使那里的俄舰得到加强……

入夜，为了防止俄舰逃走，联合舰队以第1、第3和第6战队连夜分路南下黄海追击，随后，东乡命令在对马海峡担任防卫任务的第2舰队在11日00:30时开到朝鲜西南段的大黑山群岛附近，严密封锁俄舰可能通过的海域。对东乡来说，值得庆幸的是全部6艘俄国战列舰中有5艘正主动向旅顺返航,只有“皇太子”号南下逃亡。

11日02:00时,第6战队司令发现了逃跑中的“阿斯科利德”号和“诺维克”号，战队司令官东乡正路少将驱使战队防护巡洋舰“须磨”号奋力追赶。然而，2艘巡洋舰都是俄国巡洋舰队中的精华，前者可以达到23.8节速率，后者则可以跑出25节。建成于1896年、最高航速仅20节的“须磨”号无力追击，只能无奈地看着俄舰融人漆黑的夜幕之中。但这未尝不是东乡正路少将的幸运。这2艘俄国巡洋舰均有实力凭单舰击溃他的“须磨”号，只是战意全无的他们，现在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容身。

连夜的追击终于没能得到什么结果，东乡在天亮之后，命令各战队北返，以第1、3战队向东，第6战队向西搜索俄舰。不久，第6战队在其左前方再度发现了“阿斯科利德”号的踪迹。也许是这艘俄国巡洋舰的存煤已经不多，不敢贸然全速南下。东乡平八郎再度命令第2舰队的雷击舰在第6战队（属第3舰队）的支持下展开追击。然而，这些驱逐舰并未获得任何战果，俄国巡洋舰开动主机全速南驶。11日上午10:25时与目标拉开距离之后，便彻底放弃了追击的意图。

第2舰队司令上村彦之丞在12日上午09:30时下达了与第6战队会合的命令，与此同时，他接到了东乡平八郎返回对马海峡执行防卫任务的命令。第5战队在10日的第二次交战结束后，向北航行，在第二天黎明时分抵达圆岛附近，在执行监视任务时确认（或者说是目送)了“胜利”号、“佩列斯维特”号和“波尔塔瓦”号的返港，向东乡作了报告。

这天下午，联合舰队司令部综合各队传回的战报，确认俄舰有战列舰5艘、巡洋舰“帕拉达”号、驱逐舰和医院船各一艘返航旅顺口。至8月12日晨,联合舰队主力在长山列岛锚地下锚。

日本海军史学家外山三郎在回顾这次海战的时候指出，在第一次交锋时，东乡的舰队运用的失误是应该被指摘的，而他在第二次交锋中没能很好地抓住俄舰的混乱也非常之可惜。从战术角度来说，前者显示了舰队运动中,抢占T字头运动时的弱点。如果遇到的是个对舰队战术动作非常熟练面且列1确的对手，那么对方在同等条件上感有一避免被占据T字头部位置。当然，俄舰一门心思逃跑也是日舰队追击中的一大困难。

黄海大战中遭日舰重创后逃至青岛被解除武装的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旗舰“皇太子”号。摄于1904年夏，青岛。

此外，联合舰队对夜战准备的不足，使得驱逐舰和鱼雷艇没有收到什么战果，这些问题联合舰队司令部都进行了深入的反省和总结，也为日后日本海海战（即对马海峡海战）的胜利奠定了-一个基础。

外山认为，俄舰队的运动巧妙，射术也是联合舰队当时所不能及的(这点读者要自己来判断)，他们最后溃败的最大原因是，“列特维赞”号在8月7日日军攻城炮的轰击中水线下部位中弹，应急修理之后在航行中发生了漏水。它的减速拖累了整个舰队，于是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被联合舰队追及。因此，如果“列特维赞”号当时不在俄舰队内，双方主力舰的航速差距便有望缩小在一节以内，这样的话联合舰队在日落前是绝对不可能追上俄舰队的。

关于这个问题，亚瑟海军基地司令格利高洛维奇少将就曾建议让航速低的军舰开向大连湾去牵制联合舰队、而掩护航速商的军舰突围，他认为这样成功的胜算比较大，但菲特格夫特少将坚持说:“要保全所有的军舰，余下哪怕一艘军舰，目的就算没有达成”。

巡洋舰“诺维克”号，本来是有机会到达海参崴的…

接到夜袭命令的各驱逐舰队迎着俄舰逃回旅顺口的航线展开了预想中的行动、第1、第2、第3、第4和第5驱逐舰队在确认了敌舰的踪迹后纷纷发射鱼雷，实施鱼雷攻击的舰只不少，但却没有可以确认的成果。另外，第1、第2、第6、第10、第14和第20鱼雷艇队各艇在日落后伴随驱逐舰队展开了雷击。例如，第14鱼雷艇队（含“千鸟”号、“鹊”号、“华”号和“真鹄”号4艇）·在以南海面发现了俄巡洋舰“狄安娜”号，“千鸟”号和“鹊”号首先进行了攻击，“真鹤”号随后也发射了鱼雷，独立航行的“隼”号发现了“皇太子”号并进行了雷击。各鱼雷艇队都得到了进攻的机会，却无一命中。

面对陷入大混乱，平均航速不过11节的俄舰队，平均航速25节（驱逐舰的航速为29至30节，鱼雷艇为27至29节)的驱逐舰和鱼雷艇队居然一无所获，其原因，根据当时的记录、是由于日本的驱逐舰和鱼雷艇在很远的距离上展开雷击。

东乡司令部随之得出-一个结论:这支部队在旅顺夜袭立功，被许以“金鸱”勋章的司令和舰长们变得爱惜性命了。东乡平八郎对此感到十分忧虑，便对鱼雷部队的军官进行了大换血，尤其是将驱逐舰队的司令和所有舰长都代之以新人。这是一向被标榜为“勇战”的日俄海战中一个被掩饰的事实。

（上图）“新高”级防护巡洋舰二号舰“对马”号，摄于1905年。该舰于1904年2月14日正式服役，并随即派往联合舰队参与作战，但未编入战斗序列，推测是直属联合舰队之下的一-艘支援舰。其间“对马”号曾被临时指派配合“千岁”号执行在8月10日黄海之战中逃脱封锁的俄罗斯轻巡洋舰“诺维克”号的追击任务，并最终将之击毁。次年1月12日，由于第3战队“高砂”号于上一年12月13日在旅顺外海触雷沉没，原第4战队“新高”号调入替补，“对马”号则正式编入第4战队序列，取代其姐妹舰“新高”号成为第4战队一员。

然而另一个事实永远不会被日本人提起，更不会被东乡平八郎写进报告。东乡平八郎本人，他既蔑视敌人，却又畏惧敌人;他想消灭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旅顺分舰队，又担心付出沉重的代价。他轻视俄国人，却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在8月10日中午的交锋中，他掌握着战术位置和航速的优势，却多次作出了错误的估计，以至于每次都落后于俄舰的动作，最后甚至主动让出了东进的道路。东乡平八郎处分了那些雷击舰、鱼雷艇队的舰长、司令，却对自己的责任选择性失明。但他并不是傻瓜，他看清了自己的位置，也对己方的实力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在1904年8月、那支后来在对马海峡海战（ 1905年5月27—28日)中被描述为“最可怕的舰队”的联合舰队还远没有成形。

1904年8月12日晨，联合舰队主力带着满身的弹创在长山列岛锚地下锚,联合舰队即将获得新生。此时此刻,在朝鲜半岛南端的海军中将上村彦之丞正在指挥着他的第2舰队向东航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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