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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桑青青好像重生了。
以往我们和她争馒头，她一挥手，就把我们甩到地上。
可现在，她每天都会偷偷在厨房给我们留个最大的馒头，还笑着单独分我最大的一半。
牙婆带国公夫人来选人时，我看见她提前给桑青青打了个眼神。
桑青青是她内定的人。
作为我们这批乞丐里最拔尖的，桑青青长得似玉，聪明伶俐。
牙婆十分喜欢，才安排她看着我们。
可现在，桑青青只是愧疚地看了国公夫人一眼。
下一刻，我就被她推了出来。
稚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夫人，怜惜妹妹是我们里面最精致的。」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国公夫人的眼神就毫无兴趣，在我脸上一扫而过。
乞讨为生的人，能精致到哪去。
但她却又在注意到我的绿色衣裙时，红了眼眶。
人牙子刚还对桑青青的动作恨得咬牙，立马反应过来，把算盘打到我身上。
「听闻，小姐生前最喜欢穿绿色罗裙。」
国公夫妇老年丧女，欲寻一相似养女的消息，满城皆知。
这句话说到了老夫人心坎上，就这样，我被迫成了国公府新的小姐。
可我的眼神却始终定在桑青青翘起的嘴角上。
这裙子，是早晨桑青青亲自逼着我套上的。
2
「系统，怎么回事？」
作为一名专职穿书者，这本书原型，就是一个无脑虐文。
桑青青就是里面的典型恶毒女配，原主的噩梦。
原剧情里，国公夫人刚开始谁也没看上，牙婆没拿到钱，桑青青为了讨她欢心，疯了一般打我们。
挣扎中，原主被桑青青打断了根手指。
国公夫人第二次来，看到满脸泥垢躺在角落的原主，手里还攥着断指，才善心收留。
桑青青嫉妒之下，又说服人牙子，把原主悄悄卖给落魄农户。
然后自断一指，代替原主进了国公府，受尽宠爱。
十年后，原主机缘之下救了遭人追杀的九王子，日久定情。
九王子回宫求旨，皇上却给他指了国公女为妻，原主为妾。
桑青青出嫁后，认出原主，表面极富善意，却在原主有孕后连捅数十刀。
「顾怜惜，你这一辈子，只配活在土里。」
我原本的任务，只需要按照剧情走一遍就行了，谁知道现在剧情直接跳过一个章节。
难道，桑青青重生后故意让我提前被国公夫人收养，是为了将来自己不用断指。
电流声响起。
「经检测，本书搁置时间过长，不排除书中角色已出漏洞，或原书剧情稍微更改情况发生。」
我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会搁置那么长时间？」
系统立马声音婉转，「系统一直在匹配穿书人员，可除了宿主，其他人都无法穿进来。」
……
「再次提示，本次为胎穿。非特殊情况，穿书者不可更改剧情内容或角色设定。」
我撇了撇嘴，「那现在怎么办？」
系统沉默片刻，似乎在为出现情况找借口，最后直接改为逃避责任。
【宿主每次任务都完成的十分出色，希望这次也能尽快收到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尽快死。」
胎穿虐文的任务，就是经历过原主悲催一生后，再按剧情去死。
系统出现一阵画外音，彻底消失无踪。
我叹了口气，盼着桑青青出现，代替我去国公府。
可是，一直到出发那天，我都没再见过她。
听送我的同伴说，她因为那天推了我，被牙婆一怒之下卖到了一个落魄村户手里。
临卖前，还被打断了根手指。
3
我愣在原地，也就是说，剧情并未改变，只是桑青青把我们的角色调换了。
她过着书中原主的生活，而我成了恶毒女配。
难道桑青青是想自己当主角？
为防止后面剧情彻底崩坏，我现在只能维持原状，先进入国公府。
国公爷年迈体弱，空有名声，没有实权，连一个养女都要从牙婆手里面买。
但好在宫中以往奖赏大量都用来经营商铺，生活也算充裕。
小厮一路引着我进入内厅，高座上的两位老者已经泪流满面，「好，好，回来就好。」
看来，他们直接把我当成了死而复生的女儿。
可在这时间越长，我越明白桑青青当初推我时眼神愧疚的原因。
老爷和夫人对我太好，房间里源源不断添置着新衣物，每天换着花样翻新饭菜。
我身体稍微有点不适，老夫人就整夜守在我身边，老爷则是在门外急地团团转。
「娘，您不用守着我。」
喝完药后，我精神已经大好，可老夫人还是笑着往我嘴里塞了蜜饯。
「乖乖长大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越来越不明白，桑青青跟我交换身份的原因。
原主的一生，几乎没有可取之处。
这个世道下，哪个村户会选择收养女孩子？
因为太穷，原主被当成男孩使唤，各种体力活不间断，干不完不给吃饭更是常事。
除了后期，救了落魄王爷那段时间，是原主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直到，看到站在我眼前高傲的男子。
4
李炫堵住我打算出府的路。
「顾怜惜，你到现在都没改名，说明这个府里根本没人承认你的身份，赶快给我滚出去。」
书中的李炫，是在桑青青之前被收养入府的。
他和那位死去的小姐有三分像，所以一直备受国公夫妇关注，只可惜是个男的。
因此对后进门的桑青青很是敌对，不仅处处压她一头，还暗中使了很多绊子。
上一世，桑青青的死，也是因为他向九王爷告发。
九王爷一怒之下，杀了桑青青。
之后他却凭着九王爷当靠山，一路风生水起。
我穿过的书里，都不知道遇到过多少这种情况。
虐文，就是一生都被书中的不同角色，以不同的方式欺负。
「让开。」我急着去找桑青青，不想和他纠缠。
按照时间线，桑青青现在已经进了城。
农户的妻子染病，她被派到城里拿药。
这也是她成年前，最后一次进城，之后书中十年时间，都被作者一笔带过。
这也是我和她换回来的最后一次机会。
李炫在府中过惯了受宠的日子，这简单两个字竟然就刺激到了他。
下一刻，他的手抬了过来，「你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闭上眼睛，没有躲闪。
想象中的痛却没有落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耳边更尖利的声音。
「你是想现在故意被我欺负，然后向爹娘告状！真是心思恶毒！」
我没再理会，连忙跑到药铺。
药铺老板说，今日还没人来抓药。
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桑青青的影子。
我终于确定，桑青青在躲我。
5
十年时间，在书中一笔而过。
我在国公府受尽宠爱一点点成长。
国公夫人没见过亲生女儿长大后的样子，我越长高，他们越觉得自己女儿也是这样。
偶尔李炫也会来找事，可碍于国公夫人常让我伴在身侧，能发挥的伤害无关痛痒。
可我也知道，桑青青这十年过得异常艰难。
她的腿会因为长期农作，加上泡冷水，行动越来越不便。
身体也会因为养父克扣食物，长得总比同龄人慢一点。
却还为了将来能有一技之长活下去，舍弃睡觉时间，和村里的赤脚大夫学了医。
本该是一朵花的活泼年纪，却逐渐变得颓靡，惨败。
不过，这也是她后面有能力救下九王子的原因。
这十年间，我也尝试过去找她。
可每次，我都已经到了目的地，眨眼间又会回到国公府。
书中，必须在有效情节内，才能行动自由。
十年时间，我才终于走到桑青青面前。
没想到，眼前的她，过得比我想象中更难。
两桶水重重压在她的身上，让她走路时东倒西歪。
年少时的白玉皮肤，在日复一日的暴晒下早失了光泽，多了几道蔓延的轻疤。这应该是小时候，被村户打的。
她两眼无光地看着我好一阵，也没认出我是谁。
「大胆，一个乡野丫头，竟然敢这样看我们国公府小姐。」
我从未觉得，一起长大的丫头，声音如此尖利。
可还没等我训斥丫头，桑青青看我的眼里已经泛着亮光。
她拉住我的手，「这么多年，你可受了委屈？」
我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桑青青，你上一世，是否……」
6
可不消一刻，我的神智就开始不清，连身边丫头的喊叫都听不清。
一根涂着麻药的银针，透过桑青青的手指，扎进了我的手心。
再抬头时，桑青青眼神带着最初的狠厉，「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找我？我已经忍了那么多年，马上就要碰见九王子，你现在想轻易换回来，不可能。」
我被桑青青带回去，囚禁在了房间。
一路上，我恍惚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语气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悲凉，好像是桑青青在说她这十年间的种种。
她仿佛第一次找到发泄口，把她一开始的计划和这十年的琐事说了个干净。
隐约间，我大概听清了她这十年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收养她的农户死了。
一年前，桑青青亲手杀的。
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
我挣扎了一下，身上绳子绑的很紧，但是用的棉绳，并不疼，联想到她身上穿的麻布粗衣。
「系统，桑青青呢？」
「按书中剧情，她正在模仿女主救九王。」
「所以她的目的，真是成为原书女主？」
系统停顿片刻，「这对宿主都是好事，否则剧情过度偏离，宿主只会被强制拨离书中世界，遭受惩罚。」
不知道想到什么，我沉默片刻，脑海里竟突然有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疑问。
「系统，我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穿的都是虐文，你知道为什么吗？」
可只是一瞬，我甚至不确定，我到底问没问出声。
系统发出的警报声，就把我的意识拉了回来。
桑青青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视线相对的瞬间，看到我还在这里，她的眼神竟闪过一丝欣喜。
是高兴我没有逃走？
我试探着问：「你已经遇见九王了？」
桑青青走近我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又恢复沉沉的阴色，「当然，你也重生了，不是吗？所以才会找到这来，和我抢他。」
我吸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活过一次，就该知道，这本书的女主并没有圆满结局。」
手上的绳子，被她下意识绑紧，「当然有，只要你不出现在他面前。」
7
从那之后，桑青青每天都早出晚归。
她把九王放到其他地方救治，断绝我打扰她好事的机会。
每晚回来，还会告诉我她和九王今天发生了什么。
好像真的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再抱有心思。
只是哪里有些不同。
「今天，我熬的草药稍微有点苦，那个男人就不喝了，真是矫情。
「给他治伤时，我看遍了他身上的伤口，横七纵八的，真丑。
「连那张还算可以的脸都拯救不了，之后肯定会留下疤痕，吓人。」
我并不知那位九王长得怎么样，想来，既然是男主，应该是有些英俊的，否则也不会被两个女人争的你死我活。
所以，我一直只是听着，从未开口。
直到她第三晚回来，语气间带了点愤恨，「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三天不洗澡，身上照样臭。」
我看了看身上穿了正好三天没换的衣服，映射的有点明显了。
「你这世好像很有兴趣救人？」我终于接话。
她好像挺满意我的反应，但我没功夫分析。
只是觉得当初被她迷晕带回来的时候，我耳边听见的不全是恶事。
还有一些是她学医后，自发给乡亲做了整整一年的义诊。
为了把教授她医术的赤脚医生救回来，她不眠不休两天两夜翻山采药。
这些都是原书里没有的情节。
桑青青给我倒水的手停了一刻，像在反复思索，又无所谓开口：「也许是之前看到别人救人，觉得有趣，就想试试。」
我不解，「你在说谁？」
小说中的桑青青一生都在害人，被人所害。
人物单薄的让人以为她几乎没受到过温暖。
即使是国公老爷夫人上世那么疼爱她，她也丝毫未觉。
桑青青没再回答，只是一动不动盯着我，眼眸似有光流转，好像停了很久，久的连带着我心头升起一些异样。
忽而，她笑了笑，「谁知道呢？」
8
在这里的三天，桑青青每天晚上回来后，都会给我喂一种药。
「这种毒药……」她正说着，我的眉头一皱。
耳边声音忽地顿住，带上一抹焦急，「如何？」
我把含在口中的一勺药咽下，「太甜了。」
入口微涩，但不苦，里面应该是加了大量的饴糖。
桑青青的手都跟着晃了一下。
我突然想笑，「体力恢复的太好，就不想被绑着了。」
桑青青的医术很好。
我因为频繁穿书，每次都没时间休息好，身体早就有点吃不消。
这服药，只是三副下去，我身体明显比以往更加好，甚至来时不小心挂到的伤痕都恢复如初。
只有她手上的伤口，只增不减。
「这个方子是什么？」我假装没注意到，顺着话题往下说。
桑青青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良久才说：「我一会给你写下来。」
我看见她转身前，耳尖的一点红晕。
她很高兴？因为我承认了她的医术吗？
这个反派，还有点单纯。
9
我没有被困太久，第四天，我被救了出去。
听带人过来的丫头说，我被迷晕之后，她也晕了过去。
不过她是被吓晕的，醒来之后，还在原地。
可是，她明明是原路回去，再带人来，竟还花了整整两天时间。
「小姐，这个路太绕了，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我突然被击中，书中根本没有标路线，那我是如何轻易找到这的。
突然，温热的泪一滴滴砸到我手上，面前是一张苍老瘦弱的脸。
道路如此崎岖，马车基本难行，年过半百，从未出过远门的国公夫人，竟然亲自赶来这里。
面上的紧张，还没有散去。
「好了，女儿找到就好，还在这哭什么。」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继而是一声接一声，控制不住的咳嗽。
老国公的病需陈年静养，连御医都多次嘱咐：「不易劳行，否则恐危性命！」
突然，有异样感从心头涌出，一路直冲，在眼中汇聚成形。
国公夫人的声音瞬间慌乱，「老头子，你喊什么，女儿都被你吓哭了。」
我后知后觉看到，自己的泪和国公夫人的泪混在一起。
回忆中，我更多只有作为主角被虐的记忆。
再幸福的瞬间，也只会以悲剧结尾。
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哭过，对主角感同身受。
可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我便不像开始，只为了完成任务。
忽然有声音自脑海深处传来。
「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我要给姐姐一个幸福结尾。」
「不会的。」
「会！」
那回应一声比一声虚弱，冲入耳膜时却一句比一句坚定。
我好像看到有人正颤抖着，用最后力气握紧我的手，「姐姐，我答应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被人簇拥着回府的瞬间，我又看到了桑青青。
她没去照顾九王，而是隐在黑暗的角落，对着我笑，又像是对着国公和国公夫人笑。
我突然在想，有前世记忆的她，是不是也想念国公府的生活。
10
桑青青的计划，进行的并不顺利。
赐婚圣旨在我回府一月后，如期而至。
我为妻，桑青青为妾。
据说，九王正想尽办法，在民间极力制造谣言反对。
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书中简单的一道圣旨，是国公用自己的生命争取来的。
皇帝对九王十分疼爱，国公在皇帝宣召商议时，面对皇权，拼死谏言。
顾怜惜为国公府嫡女，怎堪为妾。
书中写，上世桑青青自发在堂厅跪了整整一夜，才换得老国公进宫。
而这世，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圣旨下达的当晚，我被国公叫到内堂。
那双颤颤巍巍的手，强有力地搭在我手上，「你就是我们的女儿，没有谁能让你受委屈。」
我看着我的手，此时它上面，没有前几本书里，那粗糙的像砂纸一样的老茧，没有层层的皱褶，它细腻的像从未经历过一点风霜。
我没想到对这件事反应最大的是李炫。
民间谣言像风一般散开，国公府位高权重，强结姻缘。
我不置可否，可他说：「你怎么像小时候一样等着挨打，现在可没人会主动收手。」
于是，九王找孩童编歌谣，他便找歌伎谱小曲。
九王找书生作诗歌，他便找说书先生日夜变着花样讲解真相。
「九王靠俸禄吃饭，我们两条街商铺，怎么会怕和他对着干。」李炫在我面前意气风发。
我极力想着这几年和他的相处，不清楚什么时候，他已经变了。
「你之前不是他的伴读吗？」我问。
他只深深看着我，「你是我妹妹。」
我猛然感觉自己心底有什么，也在变。
直到九王遇刺的消息，在大婚前几日散开。
11
桑青青为给九王治疗，提前入住王府，日夜相伴。
侧妃比王妃先入门，又有如此完美的理由，这下，无论李炫再用什么办法，也没法给我挽回颜面。
而我，只憋在房里，听着系统的抱怨。
「现在剧情已经彻底不可控了。
「宿主，你现在只能当恶毒女配了，入府之后，按原书欺负桑青青就行。
「宿主！宿主！」
我却第一次觉得这个声音有点吵。
「系统，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穿书的剧情吗？」
「记得。」
脑海中闪过系统翻阅以往场景的画面。
我穿过的各种虐文实在太多了，多到我只有靠系统记录，才能大致回忆。
眼前是我各种受虐的画面，可画面中的我哭得越厉害，脑海里我在国公府笑的记忆对比越强烈。
随之而来，是强烈的疑问，「系统，为什么这么久以来，我只穿虐文？」
又是这样，我没再等来系统的回复。
良久，耳边传来一阵电子音，「宿主，你变了。」
随后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你不该这样，对你没好处。」
我只翻了一下手里的信，从圣旨来的那一天，便每日寄来。
【不要嫁，对你没好处。】
【不准你嫁。】
【姐姐，不嫁好不好。】
字字句句，皆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将它们重新折叠，一一点燃。
只收起那张，用来对比字迹的药方。
桑青青，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们之前，就见过吗？
12
九王带着退婚圣意匆匆赶来的时候，身后带着略显疲累的桑青青。
因着上次丫头的提醒，老国公和李炫，第一时间站在我前面。
国公夫人把我的手牢牢握在双手中，温热的触感，一阵阵传到我心尖。
「不怕，娘在。」
没人在意我被退婚，伤了门楣。
而因着我被桑青青绑架过，他们把我和桑青青隔绝开来。
九王痊愈之初，到宫门外跪了一夜，只求和桑青青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上到底不忍，许了口谕。
但要求九王亲自宣旨，并奉大礼以示对国公府安抚。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主，大致看来，眉眼英挺，确实有几分王室之相。
突然，我觉得有一个眼神紧紧盯着我，可抬头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桑青青的眼光始终钉在九王身上，眼中的深情挥之不去。
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里面，有几分刻意。
忽的，她猛然抬头，我的视线来不及收回，被迫和她对视。
我看见桑青青嘴唇好像动了动，「姐姐，不准看他。」
可一闪而过，等我想要确定时，又恢复如初。
「国公，圣谕已下，令嫒定有其他归处。」
九王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这才略微看到他眼底的微青，那是中毒之相。
国公没有理会，而是向前一步，走近桑青青。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浑厚，「听闻，上次我女儿就是被九王这位妾室所绑。这次九王又携爱妾登门退亲。未免欺人太甚。」
九王的脸色猛地僵住，却不忘把桑青青护在身后。
「国公，上次是青青无意间救了我，怕令嫒走漏风声，所以才……」
可他话没说完，就被桑青青打断：「王爷，上次是我之错，国公爷应该怪罪。」
只有我注意到，她在喊「国公爷」时，眼中闪过一丝心痛。
「青青！」九王焦急喊了一声。
桑青青盈盈跪地，「我甘愿受罚。」
我这才意识到，她此行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受罚。
13
「爹。」随着我出声，众人的视线都移到我身上。
国公以为，我又想起那些经历，连忙咳了几声，就要让人把桑青青带下去。
我及时制止，「既然她要赔罪，那把她交给我吧。」
对上国公夫人担忧的面孔，我轻拍了下她的手，「女儿知道分寸。」
见我真的放下了，国公这才点了头，只有桑青青表情更为复杂。
进到房间，我让下人全部退了出去。
「说吧，为什么要给九王下毒。」
桑青青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你怎么知道？」
我叹了口气，「你给我的方子。」
桑青青给我的那张滋养方子，合起来，是一副疗伤圣药，可单出来一样，便都是毒物。
所以，她学医的初衷，根本不是医人，而是炼毒。
见她低头不再开口，我只好慢慢蹲下，用手抚摸她的脸，「就为了给上世的我报仇，值得吗？傻青青。」
桑青青的一滴泪瞬间烫在我手上，「你都想起来了，姐姐。」
「恩，对不起，姐姐……把你忘了。」
强烈的情绪动荡下，我艰难地开口。
前几日，系统的反常，这本书的剧情偏离，让我不得不怀疑。
所以，我用了之前所有任务积累下来的奖励，换取了这本书前几次启动的场景。
在那里，我看到了我第一次穿到这本书。
那次，也是桑青青第一次觉醒。
因为最初几次穿书时，我有穿过两本虐文的经历，对人物有同理心。
所以，发现还是恶毒女配的桑青青觉醒后，看着她被剧情控制的痛苦，我觉得自己应该去帮一帮她。
于是，我给她讲书中世界的规则，给她讲我和系统的来源，教她怎么去控制自己的心境。
看着她一点点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变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时，止不住地高兴。
可最后一切都是徒劳。
只要到关键剧情节点时，我们都会不受控的，按规定走向行动。
直到最后一幕，我按书中所写，作为女主，死于她之手。
她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颤抖地把刀从我胸口处拔出来，「姐姐……你怎么样？」
她哭的泣不成声。
我心里一阵从没有过的剧烈疼痛，想抱一抱她，告诉她，我没事，我只是暂时回去，之后还是会继续穿书。
我不会死，我不想让她哭。
可我伸出手，甚至来不及触碰她的脸，就没了呼吸。
直到系统把我的意识强制剥离身体，我才发现书中时间到了，我竟然连一句遗言都没法说出口。
耳边曾笑声朗朗的声音，如今哭地撕心裂肺。
我突然感觉到巨大的绝望，一种怎么努力，都无法拯救别人的无力感把我包围。
我想起这个声音，曾在我说我是穿书者的时候，问我真正的名字。
我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名字。」
「那我叫你姐姐。姐姐，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给你一个幸福结局。」
「不会的。」
「会。」
14
看，果然不会。
我不想再听耳边的哭声了，很快，我也听不到了。
我被系统强制拉了回去，又很快穿到下一本书。
而我在这本书泄露自己身份的惩罚，是我以后穿的每一本书都变成了虐文。
刚开始我会痛苦，往往无法及时从书中剧情抽身。
可后来，穿的书越多，我的痛苦却越来越少。
穿到第五十本时，我开始不再想人物。
第一百本时，我又不再看剧情。
系统说什么，我便怎么做。
从那之后，我任务完成度越来越高，自己的记忆却越来越少。
终于到几百本之后，我连那次穿书的经历也记不得了。
所以，我没看到，我被系统强制拉回去之后，桑青青对着我刚才停留的方向，猛地转过头，喃喃地叫了一声：「姐姐，等我。」
桑青青开始变成了每次这本书中世界启动时，最先也是唯一苏醒的人。
每次苏醒之后，她都会先来找女主角色，发现穿来的不是我时，她就自杀，让世界强制结束。
整整十次。
她一次次把刀子亲手捅进自己的胸口。
可每次结束时，她都会说一句：「姐姐，对不起。真的很疼。」
不知何时，我的眼前已变得模糊。
再努力睁开，也无法视物。
恍惚间，我看见一双略显粗糙的手，轻轻举起，在我脸庞慢慢划过，不敢使力，「姐姐，别哭，我不疼的。」
眼前浮现出的是，桑青青高兴又担忧的脸。
我把这双手拉下来，紧紧握在自己手里，「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刚穿来时，我把这本书当作和以往的书一样，表现的并无二致。
桑青青垂头，「因为你的眼神，和别人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的眼中，写着想救我。」
15
我突然想到什么，语气紧张起来。
「所以，你故意和我交换角色，是想让我杀你？你还是放不下……」
「不是，」桑青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是想让你幸福。不止和我在一起是幸福的，我想让你有玩伴、长兄、父母。我想让姐姐，像个普通人。」
她越说声音越小，我却仿佛被雷击中一般。
不是的，她如果真的只是想让我幸福，不必如此苛待自己。
连身体现在如此亏空，也只敢低着头，不让我察觉。
我强制性打断她的话，迫使她抬起头，「青青，你做的很好。如果不是你，姐姐早就变成了一具只会模仿小说行为的行尸走肉。」
桑青青终于哭出声。
我和桑青青抱在一起哭时，国公和国公夫人闯了进来。
我没有过多解释，只说她是我失散的妹妹。
国公夫人停顿片刻，上前握住桑青青的手，「既然这样，那你也是我们的孩子。」
我看见桑青青红了眼。
16
九王的婚事，桑青青第二天就给退了。
我让她给了九王解药。
问及原因，她说是因为怕我真的喜欢上男主，而她又改不了剧情，所以提前吓唬一下男主。
看见九王收到解药一脸感激的模样，我才知道从最初救下他那一刻起，桑青青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不是恐吓，就是威逼。
甚至前段时间他的伤，也是桑青青逼他自己刺的。
桑青青撒着娇说：「他第一世杀过我，我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自从搬到国公府，她的性格越来越像刚认识时的小孩脾性。
我弹了下她的鼻尖，又看着她快速跑到李炫面前，嚷着也要报前世之仇。
李炫一脸惊恐地逃开。
经久不绝的欢笑声，在院落里回荡，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啊。
所以，我又一次选择忽略了最近几天时不时在脑海中响起的电子音。
「宿主，系统再次提示，请尽可能努力修正剧情，或及时抽离此书。否则，因宿主个人问题造成的书世界混乱，将对宿主进行强制惩罚，不排除强制抹杀的可能。」
我在脑子里回复：「系统，你带我入过多少次书了？」
一阵电流声划过，「数不清了。」
我笑笑，「我死过很多次了。」
系统毫无动容，「那并不是真的死亡。」
每次死亡，都意味着任务的结束。
所以，「死」这个字，在它看来对我并不严肃。
「可对书中世界的人来说，是。」
「你想说你不怕死？」
我有些无奈，「我从未像此刻，这么怕死。」
系统想不通，「那为什么不走？」
……
再睁眼时，我看见桑青青挽着国公夫人的手臂，在告李炫的状，「他跑的太快，我追不上。」
「炫儿，不知道让着妹妹点。」
「娘，她是要打我。怜惜妹妹一直在旁边，让她评评理。」
众人眼神一齐看向我，而我对他们回了，此生最后一个微笑。
「因为有人为我受了十年的苦，才幸福了一个月。我想尽可能，让她多幸福一点。」
17
在现实世界遇见桑青青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把搂住。
「姐姐，你还怪我吗？」
怪她。
怪她第一时间发现了我不对劲。
那天晚上，她以命相逼。
一根尖利的朱钗被她死死抵在脖颈，「姐姐，你该回去了。」
我被她吓住了，可杀过自己十次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姐姐，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我知道，那个所谓的系统又在逼你了。」
我的泪已经浸湿双眼，可怎么也吼不出声。
「青青，你别犯傻。」我只顾着重复这句话，我不舍得吼她。
「姐姐，我不要你死在这。」她说一句，手中的朱钗便向前一寸，「你回去，我还会去找你的。」
我想说，傻青青你只是一纸碎片，你能去哪找我。
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尚且受限良多。
可她脖间血液如房中红烛落泪一般，滴滴坠地。
我再也受不了，「好，我走。系统你听见了吗，带我走！」
我哭喊着，好像只要我喊的越大声，她手里的动作就能停止。
终于，熟悉的电流声响起。
眼前彻底模糊时，我听见桑青青说：「姐姐，我会去寻你。」
我不知道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后，是怎么过的。
好像一天，又好像一年。
我终于又看到了桑青青。
「你怎么找到我的？」
看见如今和我一样打扮的人，我第一反应，怕她又用了什么偏激的方法。
桑青青俏皮地勾下嘴角，「威逼和利诱。因为我一直是那本书里的阻碍者，所以你们领导人直接把我挖过来了。」
我怀疑道：「这么简单？」
「我还提了个条件。」
「什么？」
「姐姐，还要问吗？」
桑青青皱了皱眉，我笑了。
不用问了，我知道。
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