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谈话记录:中国之坏,就是坏在官吏

山雁说过去 2024-06-16 21:22:46

北京图书馆藏有王卓然编写的《中国教育一督录》一书,内容记载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教授孟禄,于一九二〇年至一九三〇年间,多次到中国各地考察教育状况的实际调查记录。该书披露了鲜为人知的有关张作霖和盂禄的一篇谈话,时间在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五日,由王卓然亲录。

这篇谈话涉及到当时的国际形势、东北政治、外交等方面的问题。张作霖谈话的口气很大,语调、神态跃然纸上,如见其人。现将全文照抄如下: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五日午后三时,往访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据说张平日少见宾客,对于教育界人士,更少接待。此次由我(即王卓然)先用电报报告奉天交涉署教育厅接待。交涉署长佟德一先禀明张,说明孟禄在美国怎样有名,又说他对于退还庚子赔款,是怎样尽力,张于是特别开例招待。我虽久住奉天,但与之接谈,这却是第一次。见张身材不高,面色红润,两目常下垂,发言时偶尔举目一视。虽对外宾表示礼貌,但其骄气凌人之概,时时显露。孟禄与他的谈话如下:

孟禄:满洲是中国天产最富的地方,强邻眈眈逐逐,得寸进寸,得尺进尺,历来受外患甚烈。美国人都因此知道满洲这个地方,每对此等不合公理的压迫,起无限的同情。我今天得亲身到满洲这个地方考察,觉得是非常欣幸。

张作霖:可惜近来所得华府会议消息,日本人竟要求什么满蒙特权,满洲这个地方,竟有给人送礼的趋势,真是奇怪已极。满洲只有中国人是他的主人,送礼主人会送,何等外人。美国素来对中国交情很好,我想绝对不应当如此,也绝不会如此。(按此段凌冰博士翻译时,以原话语气太强硬,因而稍稍变通翻译说---听说日本人要求满蒙特权,华盛顿会议竟有许可之势。按美国素来对中国友谊极厚,倘对此无理要求不能主持公道,致使满洲断送于友邦国发起的会议席上,恐怕中美两国平素友谊全将付之流水,实为可惜云云)。

孟禄:将军须知电传消息,或为仇视中国者的新闻政策,故意宣传此种恶消息以中伤中美两国人民的感情,他便可以从中收渔人之利。我确信美国人民对中国之友谊,必能始终如一,绝不至帮助日本人来压迫中国。我敢断定,纵有别的国家赞助日本人此种无理要求,美国人亦必据理力争。

张作霖:若美国人真能那样讲交情就好了。我信美国人也不会那样助强凌弱。

孟禄:满洲天产这样富,前途发展,不可限量,惟开辟这种富源,利用厚生,非有专门人材不可。用外国人来开辟,直是开门揖盗,引狼入室。因为外国人只知自利,绝不会为中国人谋利,所以无论任用哪个外国人,都是不可靠的。那么外国人才既是不可信,中国就得自己想法造就些人才,所以贵处很应当竭力注重专门教育,多造就些科学的人才,或是每年多派送几名优秀的学生到外国去留学。然后中国以自己人才,开发自己地利,满洲之将来,不可限量。

张作霖:孟先生说的很对。凡是国家若想富强,哪有不注重教育与实业会能成功的呢!我们现在这几天正讨论设立东北大学问题。并且也计划派送留洋的学生。现在救急的法子,就是凡本省自费出洋的,都由省政府酌量予以救济,不使他们失学。近来中国在日本的留学生,有数千人,以本省官费断绝,流离失所,衣食不给。国家送出这些学生,到外国陷入这种穷苦的样子,成何体统,国家的颜面何存。我着实可怜这些呼救无门的学生!所以前几天我拿自己的钱,给他们汇去十万元,稍救他们目前之急。他们这些人,都是外省的,南北东西都有,我是不分畛域的对待,因为他们都是国家的人才,何必分什么你我。至于实业,我们现在正建设一个大规模纺纱厂,厂房正在建筑中,不日即可开工。

(附)至此凌冰正翻译此段谈话给孟禄听时,我(即王卓然)因插言向张巡阅使说,据孟禄一天向我说,他的儿子在欧洲大战时,到欧洲战场从军,他儿子所属的这一师,共有二万八千人,与德国人打仗,战死了一万八千人,但无一人见着德人的踪影,那一点就是表示近代战争,完全是器械的战争,就是学术的战争。又孟禄一天对我说,他有一个陆军朋友,新近发明一种机关炮,每分钟能射出五百万子弹。是不是这个数,我记不清了。总之算计起来,一杆炮在某一时间内所射的子弹,比同时全中国军队都放枪所射出的子弹还多。换言之,就是说这一杆炮可敌全中国的军队,战械利害到这个样子,你说可怕不可怕,所以将来战争完全是一种科学的战争;科学发达便可以制胜,否则难免于败亡;我们东三省逼近的强邻,将来难免一战,敢请大帅于振兴教育,发展科学上,十分留意。

张作霖:欧洲战术,近来我们也稍稍研究。不用听他们吹,两军相见,还是拼命,豁得出死去,便可以制胜。

孟禄:我听将军的教育与实业计划,非常钦佩。他日我再来满洲时,我信必能见着惊人的进步。近来欧美人士对于中国一部交通事业,很有提倡“国际共管”的,未知将军意见如何?

张作霖:凡食毛践土的中国人,没有一个人能赞成那办法的。你想想中国人还能有赞成那么办的吗?

孟禄:所谓“国际共管”,只是把外国人在中国建的铁路,置于国际管理之下,免去一个人专权垄断,有害中国,如中东铁路,南满铁路等是。

张作霖:若是那样办,我是十分赞成,特恐外国人不干耳!你想若不牵连全国的铁路在内,外国人能单独放弃自己的权利吗?

孟禄:据我所知,就是那样,把外人建的铁路,收归国际公共管理,免一国专断自私,与中国国有铁路,并无干涉。

张作霖:若是那样,我极赞成。再进一步说,如能把南满铁路收归国际管理,中东铁路我也宁愿恓牲,交归国际管理。倘若是不然,只把一个中东路收归国际管理,我姓张的是极端反对,无论它是什么国家怎样决定的,我张作霖是绝不听那套的。我就知道中东路是中国人的铁路,应当归中国人管理,我自有办法。总之,我是绝不放松的。

孟禄:将军爱国爱乡,良可钦佩。不知对于中国现在政治,有何意见,我也很乐闻教。

张作霖:我张作霖是毫无野心。我的惟一志向,就是把国家治理好好的,使能立于世界国家之林。乃外人不察,动谓我有什么什么野心;又说我要复辟,那全是报纸放屁。我张作霖在前清是个小小的武官,并没有受过什么样浩荡皇恩,我又何必复辟。而且就使令前清于我有恩,世界的潮流也不能不看一看。现在世界政治的趋势,还允许由共和变为君主吗?报纸上的浑诌胡扯,不可听信。

孟禄:将军的话很对。

张作霖:中国大病,在官胡子太多。大总统的家人,有一人兼十来个差的。总统是一国的表率,竟任家人这样,真真岂有此理!中国大多数官吏,都是这样吃干薪不作事,国家焉有不穷?政治焉有不坏?这一些王八蛋,应当把他们都宰杀个干干净净。现在是上下交征(争)利,思之痛心,言之发指。作督军省长或作什么总长督办的,哪一个不是作二三年官,便称几百万、几千万,他们哪来那个钱,还不是小民的!这些人都是官胡子,都该杀,连我也在内。但我的钱,每月东院一千六(指省长薪金):西院一千八(指督军薪金),这几年共集(积)有五百万,全在官银号存储,分文未动。总而言之,若想把中国治好,非把这些官胡子弄净了不可。外边都传说我赞助靳内阁,说他是我的亲戚,全是胡说。我何尝赞成他。他把政治弄的一塌糊涂,我还赞成他吗?不过朝野没有一个好东西,把他推下去,再来一个,还是那样。我告诉你们说吧,中央政治不久就得变动一下。外边人常常不问原由,责我们不服从中央命令;不知道象这样糟的中央政府,叫人怎样服从啊?若是有个好好明白的中央政府,我也甘愿服从。这都是我们家里的话,你们(指王卓然、凌冰、陈鹤琴、汤茂如四人说)就不必翻译给他听(他指孟禄,但凌冰仍为译其概要)。

孟禄:将军心地坦白,故能语言爽直诚恳,我是非常佩服。

张作霖:中国之坏,就是坏在官吏,办公事的人,只贪图私利。拿这条京奉铁路说,内中的弊病太多,说起来把人气死。外国人每说中国穷,其实中国何尝穷,不过钱都饱入官吏的私囊了。中国财政,只要有个好人整理,官吏都奉公守法,那一点外债算个什么。我初接奉天省事情的时候,奉天欠两千万外债。现在不到六年,我把这些外债都还干净了。另外还积了两千万来。拿奉天省作个比例,可见整理全中国的财政也是不难的。全国这点外债,东三省若发展起来,使使劲,只三省之力也可还清了。就拿现在说,只要我姓张的今天发一道命令,使人民每人摊多少公债还外债,不数日就可把钱凑齐。我不是吹,只要你对人民有信用,人民自然愿服从你。现在中国的纷乱,全是自私自利的官胡子闹的。你们看这国家,还成个国家样子吗?一个孙大炮天天嚷北伐,吴佩孚这个大英雄,起先天天讲民意,现在跑到湖北去,打了一个西啦哗喇。总之,治理中国并不难,只要大家为公便行了。

孟禄:将军所说,都洽中肯要。这种纷乱现象,是政治进步必经的阶段。欧美政治革进,中间也都是经若干年的纷乱才好的。

张作霖:再拿这次北京金融风潮说,国家银行,弄糟到这步田地,成何事体。倘若是有好人办理,亦何至生出这样危险。这次风潮,完全是洋人乘隙捣鬼;学生们好闹,讲什么运动。这样于国家利害大有关系的事情,他们怎么不闹了,怎么不运动了。我看国家金融危险到这步田地,所以才拿奉天的省款,急忙筹出三百万去接济,国家银行才未至倒闭。不料这些混蛋报纸,又说我有什么野心;什么条件,真是放屁。我是干干净净无条件接济的,毫没有什么野心。又外间不察,说我的兵太多,他们那知东三省处特别地位,与他省情形不同。东省是沃野千里,东有日本,北有俄国,地方辽阔,又得守护京奉、中东两条铁路,这几个兵倒算什么,哪足用啊!我张作霖没有别的能耐,但替国家守护这点土地,还敢自信。日本人费莫大力气,要求二十一条,你问他在东三省得着什么了。他连一条也未实行得了啊!不是我吹,你们可实地考察考察。

孟禄:只要将军照方才说的,能从教育与实业根本计划着手,效果大著,外间流言蜚语,自可免去。

陈鹤琴(陪同人员):大帅,蒙古事情,不知现在怎样了?

张作霖:蒙古事不成问题,只要中央政府稳当,我便可把他收复回来。现在中央乱七八糟,收回问题,无从接洽。

王卓然(记录者):听说俄国赤党在库伦驻兵很多,不知确否?

张作霖:不用听外边乱说,其实只有三四百人,不成问题。

张作霖:你(指凌冰说)是什么学校的。凌冰(陪同人员):我是南开学校的。

张作霖:你们南开学校的学生怎么那样好闹呢?

凌冰:南开学生从前好闹,现在可不闹了。而且从前好闹的,还都是东三省去的学生。

张作霖:(一笑而罢)有个马万里现在还在那吗?凌冰:是马千里,现在早不在那了。

张作霖:我们(对交涉特派员佟德一说)没留吃饭吗?

佟德一:今晚留在交涉署。

张作霖:明天可留在我这里。

佟德一:明天午刻是教育厅教育会留下了,晚间是施大夫(英国人)留下了。

张作霖:可告诉他们,就说留在我这里了。

孟禄:感谢将军盛情。我可向施大夫商酌,请他取消,能否邀他允许,再奉告将军。

张作霖:好好,就那么的吧。我也邀请施大夫同来。至此大家乃告别。共谈一点四十分钟。(内容来自《沈阳文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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