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真正的高力士——佞臣还是贤宦?

时间如白马过隙 2024-03-26 21:09:06

一说到高力士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力士脱靴”的典故,作为这幕场景中绝对的反面人物,高力士的形象是:

正在为贵妃赋诗的诗仙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所以他极其无奈的俯下身子,乖乖的给李白脱靴……

然而历史上真实的场景却是:

李白:来,将军帮我脱下靴吧!高力士:……

玄宗:给朕叉出去!

高力士还未表示反对,李隆基就为自己的贴身宦官出头了,“(李白)对御引足令高力士脱靴,上命小阉排出之”(出自《唐国史补》)。

身为九五之尊,对于一名刑余之人和一名久负盛名的“士人”,孰轻孰重?不是应该很清楚吗?退一步讲,李白受命赋诗,略微拿乔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甚至“纵容”一下的。

更关键的是,高力士只是一名下人,就算是为了作秀,标榜自己爱敬士人,牺牲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总之,“力士脱靴”的结局是符合大多数人的想象的——脱了也就脱了,还怕折了高公公的面子?事后找补一下,已经是皇帝能够做到极限了。

这其实是因为我们不知道高力士在李隆基心目中的地位!

平乱功臣

高力士并不是一般的宦官,而是具有功臣身份、被世人认可的大臣。

历史上绝大多数权宦都是靠着与皇帝的关系而上位,只有极少数是凭大功绩、大能力上位的。

而高力士就是其中的极少数人,关系与能力兼而有之。

高力士,原姓冯,名元一,出身官宦世家,曾祖父冯盎,为唐初高州总管,父冯君衡,初为潘州刺史,后因犯罪被籍没,小元一也被阉为奴。

十五岁时,冯名元一被岭南讨击使李千里带入宫中,服侍武则天受到赏识,但没多久因小过被逐出宫外。宦官高延福收为养子,改名高力士。

富贵的家庭背景,让他有了读书识字,甚至涉猎经史的底子,后来的颠沛流离又让他具备了察言观色的本事。

所以,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尚在藩邸的李隆基,然后就是一番倾心相结,他的识见也让李三郎大为叹服,遂成为心腹,紧随左右。

后来,无论是“唐隆政变”,李隆基联手太平公主诛杀韦后集团,还是登基后诛灭太平公主,高力士都是李隆基的高参之一,负责居中联络,出谋划策,所以“先天政变”之后,即被授为右监门将军,加云麾将军,知内侍省事,成为主管宫务的宦官总首领。

录其翼戴之勋,遂有骤迁之命。

——《高力士墓志》

在高力士之前,唐朝的宦官非但地位受到严格的限制,且明确不准干预朝政。即使在他之前发达的大宦官杨思勖(就是那个在景龙政变中连杀数人,保护中宗脱险的杨公公),充其量只是一名在外领兵征讨的武将而已。

而高公公则凭着知内侍省事这一差事,明确且深入的参与了朝政。

故有史家称:“唐宦官之盛自高力士始”。

但更有学者认为,高力士参政是因功臣的缘故,并非因宦官的缘故,从而否定这一说法。

但不管怎么说,高力士确实是唐朝宦官参政第一人,而且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士人的反对。

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高力士功臣的身份、个人能力都是得到朝野上下普遍认可的。

皇帝影子

作为一名宦官,首要的职责当然是伺候好主子,在这一点上,高力士做到了极致,特别是在杨贵妃一事上。

李隆基在第一次见到儿媳后,就开始茶饭不思,深明主子晦暗心理的高力士先是将寿王妃接到骊山温泉宫,让二人春风一度,后又为了跨越伦理的羁绊,与寿昌公主一起出谋,将杨玉环度为女冠,赐号“太真”。

可以说,杨玉环能够入宫,高力士有“月老”之功。

杨玉环之所以不同凡响,关键在于她不是个唯唯诺诺的女子,她敢于顶撞夫君,把夫君当成平等的伴侣。李隆基爱她这点,也恨她这点。

杨玉环先后有两次忤旨,都被大怒的玄宗谴出宫外,夫妻之间的小矛盾最终没有演化成“隔夜仇”,破镜难圆,也多亏了高力士的“善解人意”。

天宝五年七月,杨玉环因为选美而吃醋,惹怒了玄宗,被遣送回家。结果她离开还不到半天,玄宗就不高兴了。到了中午,饭都不吃,做什么都不称心,内监、宫女成了他的出气筒,“比中日,上犹未食,左右动不称旨,横被捶挞。”

高力士知道他的心思,于是把珍玩珠宝办了数车,又把玄宗的御膳分了一半,送到杨家。尽管这样,玄宗仍不高兴。高力士又“奏请贵妃归宫”,玄宗见有了台阶,也赶紧出溜下来,于是当夜杨贵妃就回到了宫中。

天宝九年,杨贵妃又因“忤旨”再次被赶出皇宫。这次风波的过程和上次相似,以闹剧始,以喜剧终。稍有不同的是,这一次给玄宗找台阶的是酷吏吉温,他说:“贵妃久承恩宠,今稍假严辞,万一轻生,悔之晚矣!”

但往来奔走的还是高力士,他先是受命前往杨家抚慰,传达了皇帝的关护之情,一席话直说得贵妃泣如雨下,之后还剪下一束青丝,让他带给夫君。玄宗见发如过电流,“挥涕悯然”,高力士再次跑腿把贵妃迎回宫中。

高力士和李隆基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君臣,他们更像是一对形影不离的朋友。

史载,在玄宗的高度信任下,四方进奏文书,均先送高力士过目,小事自行处理,大事才呈报皇帝。

如此,高力士在朝中的地位扶摇直上,不仅宰相要让他三分,就是太子也敬称他为“二兄”,亲王、公主都敬呼为“阿翁”,驸马之辈敬呼为“爷”,就连玄宗也亲切的称他为“大将军”,而不直呼其名。

但发达之后的高力士,不论是对皇帝,还是对朝臣,始终都保持着谨慎谦恭的态度,没有半点骄横之气。他不仅尽心尽力为皇帝分忧,且明确地将为玄宗全方位考虑作为自己参政的基点,从而成为玄宗唯一彻底信任的人。

同时,玄宗也离不开他,据载,李隆基曾在自己的寝殿旁的帷幕后弄了一个小床,只为随时能见到他。

对此,玄宗的解释是:“大将军值班,朕睡觉才安稳。”

君臣粘合剂

高力士不仅是玄宗和贵妃之间的调和品,还是和朝臣之间粘合剂,他有效地调节了双方的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二者理顺了关系。

当开元大治的序幕刚揭开时,身为宰相的姚崇,还不明白他已被暗中授予了治国的重任,对任命低级官吏这样的小事仍去征求皇帝的意见,由此遭到了玄宗的冷待。

姚崇惶惶不安地离去了。高力士上奏说:“陛下初理大业,宰臣有事相问,当直说。然陛下却对姚崇一言不发,臣恐宰臣必然大惧。”

这番话,才引出了玄宗大用姚崇的真实心理。高力士了解后,立即前去转告姚崇,使其扔掉了顾虑,放开了手脚。

“开元之治”的框架,出于姚崇的设计,并在他的领导下初见大治的局面。平心而论,这个局面的形成,有高力士的一份功劳。

李亨之所以被立为太子,也主要是得了高力士之力。在前太子李瑛被赐死后,玄宗虽然看好李亨的仁孝恭谨,但李林甫却串通武惠妃,多次劝立寿王李瑁,使玄宗闷闷不乐,踌躇难定。

高力士明知故问,上有何心事?玄宗说:“汝,我家老奴,岂不能揣我意!”

高力士完全站在皇帝的立场考虑:“何必如此劳损圣心,只要推长而立,谁敢复争!”

当时李隆基已经得了杨贵妃,雄心壮志已经尽数化为儿女情长,首先考虑的已经不是大唐能否持久盛世,而是自己的小日子能否红火。

于是一锤定音,李亨成了新的皇位继承人。

高力士对玄宗也不是一味的阿谀谄媚,用《大唐故开府仪同三司赠扬州大都督高公神道碑》中的一句话就是——“顺而不谀,谏而不犯”。

这并不是纯粹的吹捧,而是有事实依据的。

在李林甫解决了长安用粮问题后,玄宗就私下问高力士:“朕欲高居无为,将军国大事,全部委以李林甫,可否?”

高力士明确表示了反对,说:“军国大权不可假人,若掌政者威势一旦振于朝野,谁还再敢复言!”

玄宗本想借机躲进深宫享乐,见高力士与己意见不合,开始面露不悦。高力士见状,只得连连顿首谢罪。

尽管玄宗置酒为他压惊,并好言安慰,然高力士还是受了一场惊吓。玄宗离不开这个忠心的老奴,为了笼住他,把他的位置一级级地往上抬,一直抬为冠军大将军、爵封渤海郡公。

史称,高力士经那次大惊吓后,“自是不敢深言天下事”(出自《资治通鉴),其实不然,高力士为了尽忠于玄宗,还是在言,且言得很有深度。

高力士曾联手张九龄来抵制李林甫,当李林甫排挤张九龄,推荐牛仙客时,他就上书指责牛仙客“目不知书”,如拔为尚书,将“难孚众望”,虽然玄宗没能采纳,但可以看出高力士对于李林甫排除异己、专事弄权的抵制。

对于杨国忠,高力士更是看不上。杨国忠为相后,大雨成灾,群臣屈于杨的淫威,无人敢奏。惟有高力士对玄宗揭示真相:“自陛下委权于宰相,法令不行,阴阳失调,致使有此大灾,然无臣敢言”。

杨国忠在对南诏战事连连败绩后,曾谎报大捷。受到蒙蔽的玄宗,以为将朝政委以杨国忠,将边事委之于将,便可高枕无忧。高力士却直言反驳:“臣闻云南数次丧师,边将又拥兵过盛,陛下将以何制之?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得言无忧!”

玄宗晚年懈怠政事,高力士也曾多次劝告明言,在安禄山成了气候后,他更是多次表示了担忧,可惜忠言逆耳。

李隆基虽然没有恼恨高力士,但对他的劝告却如风过耳,不加理会。直到安禄山反叛,才悔恨不已,对高力士说:“悔初不听卿言,致有今日之祸。”

高力士的参政,公允而论,是正面的据多,负面的少。

尽忠一人

高力士到底是佞臣还是贤宦?很难界定!

他对于李隆基的私生活,劝诫的少,助益的多,尤其是在杨贵妃一事上,李隆基晚年的奢靡腐败,他是有责任的;对于国家大事,他虽然从本心出发,劝谏了许多,但收效甚微,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不是直臣,更不是铮臣,李隆基不听,他也不坚持。

但是纵观玄宗一朝,却很难找到高力士个人的劣迹,虽然他资产丰厚,超过了王侯,但他拿出资产,在长安的来庭坊建宝寿寺,在兴宁坊建了华封观。在宝寿寺大钟落成后,他又作斋庆祝,言击钟一下,施钱百绢,然后他亲自击钟十下,群臣纷纷效仿,讨好者甚至有击二三十下的,这些钱他无一入私囊,全部用于救助贫困百姓。

但你要说他完全是忠于大唐,从百姓的利益出发,却也未必。

高力士为了维护自己及宦官的权力、地位,与其他集团的私斗也是有的,只不过在争斗中,他更注重玄宗的好恶及需要。

早年,玄宗在平定韦氏、太平公主两大集团时,曾着力地依靠了以王毛仲、葛福顺为首的龙武功臣集团。由此,这个集团的主要成员都被授予了要职,并掌握了北门禁军。

然而,王毛仲等人依仗大功,在朝中很是飞扬跋扈、作威作福,尤其看不起宦官,对高力士等大宦极是无礼,对小宦更是动辄辱骂,视为奴仆。

在这样的态势下,玄宗生出了龙武功臣集团尾大不掉的担忧,高力士为了报复,趁机把君主的担忧变为了“事实”。在王毛仲添丁之际,玄宗令高力士携带大量赏赐前去祝贺,并授予新生儿五品官。

高力士回宫后,玄宗问王毛仲是否高兴。

高力士回奏道,王毛仲手抱新生儿说:“此儿难道不能做三品官!”

玄宗闻言大怒,开口骂道:“昔日诛韦氏时,此贼首鼠两端,朕未与他较。今日他竟敢以婴儿怨我!”

高力士又乘机进言:“北门豪奴,官职太盛,若不早日除之,恐生大患!”

这一言,促使玄宗下定了铲除龙武功臣集团的决心。不久,龙武功臣集团的主要骨干全被流放。

龙武功臣集团的覆灭,使以高力士为首的宦官集团少去了强势的压制,从而得到了萌芽的机会。

高力士也是有私心私利的,但他对玄宗个人是绝对忠诚的。这可能是他的高明之处,知道“无根之木,无水之源”的道理,又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忠义之士。

安史之乱后,李隆基逃奔蜀地,高力士一直陪伴身边,马嵬坡之变时,将士要求处死杨玉环,玄宗为其辩解:“贵妃身居宫中,怎知杨国忠谋反?贵妃诚无罪。”

将士依然不肯罢休,鼓噪震天,韦谔等人扣头血谏:“众怒难犯,安危只在顷刻,望处死贵妃,以解困厄。”

玄宗依然无法速下决定,这时高力士站出来说:“即使贵妃无罪,但因是杨贼之妹,还在陛下左右,将士怎能放怀!”

一言让玄宗忍痛发出了赐死令。

肃宗继位后,玄宗还京,一直居住在旧居兴庆宫,上元元年八月,张皇后使人挟持玄宗移居甘露殿。迁宫当日,玄宗被拥持而来,走到夹城处,李辅国突带五百禁军拦路。

玄宗被惊下马,李辅国手执御马,似要对皇帝不敬,众人惧不敢动,只有高力土挺身而出,大声叱责:“我皇贵为四十年太平天子,纵有变故,须存礼仪,你难道要弑君吗?”

一席话说得李辅国语塞,只好悻悻地说了一句:“老翁大不解事,且去!”

为了解恨,临走前还虐杀了高力士的一名随从。

玄宗被强迁至甘露殿后,已经形同软禁,当时随行而来的只有老宫婢十数人和随身衣物,众人号泣不止,高力士一面安抚,一面尽力开解玄宗。

史载,玄宗迁宫后,经常睹物思人,对景哽咽,身体一日差似一日。高力士每日陪他看宫婢扫除庭院,或者追忆与贵妃往事,聊以相慰。

可惜,这样的日子也很快结束。

一个月后,李亨将玄宗身边旧臣一一发配出京,当年贵为“二兄”的高力士也在流配之列。当时玄宗自顾不暇,也无法强留,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只好挥泪而别。

离开高力士的日子,玄宗更加凄惨。据载,李亨病危时,李辅国怕他出什么变故,因此不仅停掉了他的肉食,就连进宫侍奉的两位公主,也都被强制为尼,这可能也是玄宗最终没能活过李亨的原因(早了十三天)。

被流配至黔中道的高力士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后面的日子更体现了他的忠义。

高力士历经半年的长途跋涉来到流配地后,就开始日夜思念玄宗,本来还算强健的身体也因此急剧衰弱。一年之后,他在夷州遇见玄宗旧臣第五国珍,席间,他问起玄宗近况,第五国珍默然不语。

高力士心如刀绞,长叹落泪道:“烟熏眼落膜,瘴染面朱虞。宰相犹如此,余何以堪?”对玄宗的思念溢于言表。

宝应元年三月,代宗登基,大赦天下,高力士遇赦放归。他兴高采烈地赶路进京,本以为可再见圣颜一面。然行至朗州,却听闻玄宗已经驾崩。高力士当即北望号恸,呕血而卒。

临终前,他对侍从道:“我已年过七十,算是高寿,官至开府仪同,也算富贵至极。既贵且寿,如今身死,该无恨事。但我所恨者,唯孤魂旅榇飘泊无依。”言毕血泪满襟。

代宗感念他的忠义,完成了他的唯一心愿,准他陪葬泰陵,而他也是玄宗身后惟一陪葬的大臣。

他的身后名也成了“千古贤宦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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