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唱词中的大俗:曾经的“淫戏艳曲”

凝梦娱娱 2024-06-20 06:14:43

前两年,忽然有出戏特别火爆,简直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上海天蟾舞台的门口,黄牛们的脸上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和你擦肩而过时,忽的悄悄问一句:“看伐看伐,全部《战宛城》!”那神情,和街角处卖限制级盗版光盘的大叔,一模一样。这出戏里,有张绣的婶娘邹氏思春、与曹操苟合的场景,京剧术语中俗称“粉戏”。

有人说京剧高雅,有人说京剧通俗,我觉得都是对的,京剧是大雅同时也是大俗。“俗”也不一定就是“低”,但是,所谓的粉戏就很都污。

曾几何时,京剧舞台上的《大劈棺》、《纺棉花》、《红娘》、《游龙戏凤》、《战宛城》、《翠屏山》……污的可多了。

上世纪四十年代上海滩掀起了一股“劈纺浪潮”,何为“劈纺”?主要指的是两出戏《大劈棺》和《纺棉花》。这两出并非京剧正戏,而是以插科打诨为主要特点,尤其是经过加工之后,这两出戏几乎成了不健康的粉戏,京剧坤伶在台上抛媚眼、言语挑逗,台上台下打成一片。

1940年2月,吴素秋陈少霖傅德威在天津中国大戏院演出,14日晚吴素秋贴演《纺棉花》,而此时正在新中央演出的童芷苓,也于次日贴出《纺棉花》。吴素秋同时学唱了李多奎的《钓金龟》,当年吴素秋演出《纺棉花》时,竟将李多奎请上台来,为她学唱的《钓金龟》操琴,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纺棉花》演员时装登台,穿着配身的旗袍旗袍,曲线毕露,很调人胃口,噱头百出,还有吃豆腐的场面,台下可以点戏,台上可以打情骂俏。

童芷苓在《纺棉花》加了段词,其中说到“我为你不交女朋友,竟交男朋友,也不多,不过是今天台下的几位先生”说到此,眼神和手指像杨柳枝沾了露水般地洒给观众,于是台下观众马上又热烈起来,掌声和起哄声响彻整个戏园。

当张三问“我外出多年,你这孩子是跟谁养的?”童芷苓会回答是跟男朋友,并秋波一转,向台下单独指出一个人来,被指的人又惊又喜,其他的人跟着起哄,又是一阵的喧哗。

《纺棉花》这个戏,吴素秋、童芷苓可以说是平分秋色,尤以童芷苓更高一筹,其次就数言慧珠、李玉茹了,虽然李砚秀、梁小鸾、应婉云、曹慧麟等等坤伶都唱,但谁都唱不过这四位,所以吴素秋、童芷苓、言慧珠、李玉茹约定俗成了四十年代最有名的四个“棉花旦”,因为她们也唱《大劈棺》,所以又称为“劈纺旦”。 吴素秋、童芷苓她俩因此得了“棉花大王”的称号,观众也戏称其为“棉花旦”,“劈纺派”。

《纺棉花》在天津火了一把,天津唱火以后,评剧的鲜灵霞、喜彩莲、筱凤玉等都在天津大演特演,筱凤玉甚至将妓女唱的《探清水河》加入其中,很多淫词浪语,不堪入耳。

《纺棉花》的特点就是时装上台,出卖色相。这种戏不通大路,故事荒诞,南腔北调,破坏了旧剧的风格。我国戏剧均有良好背景,不外乎忠孝节义,还有教育性甚大,像这种没有实质意义,又全失艺术原理的戏,迎合了捧色不捧艺的观众。

虽然有识之士对劈纺戏是深恶痛绝,但这并没有妨碍劈纺戏的大火,据侯宝林回忆即使到了解放前后,上海的劈纺戏依然火爆异常,几乎场场满座。不光是上海,劈纺戏在天津也是演一场火一场,观众看戏热情异常火爆。据说每场都有观众在台下高兴的大喊大叫,让人分不清他们看的是相声还是京剧。四十年代《纺棉花》风行,也是因为这些低俗的表演,满足了低阶层观众的欲望。

还有一出戏叫《卖胭脂》,又名《卖高红》,说的是落第书生看中胭脂铺姑娘王月英,互相调情,关门媾合,被访亲返家的王母撞破,成其好事。剧情本无淫恶之处,可是在表演上,同样也有“入帐”关目,且描摹男女调情,荤词连篇。如,书生借买胭脂调戏月英:

月英:“我家高红有上中下三等。”

书生:“上等的也不要,下等的也不要,只要大姐中间那一点红。”

月英:“中间的还未曾开封哩!”

书生:“便宜了小生,下次再来做主顾!”

《卖胭脂》

一些花旦、小丑的诙谐小戏《送灰面》《打杠子》《小放牛》,本无男女情爱的情节,演员也要说点“粉词”以博一笑。《打杠子》是演一赌鬼输钱后躲在树林打劫孤行客,碰上一傍晚归家的小媳妇,十分泼辣,最后竟将赌徒杠子诳到手,反把劫道的抢了个精光。1909年百代唱片灌制两位天津演员粉菊花、小奎芳的《打杠子》,丑扮赌徒见小媳妇(旦)身无财物,便要扒她衣服。旦不从,丑举杠便打,没想到旦练过两手,不怕打。

丑:哟!打了半天打出个女混混来!巧了,我不打你,我戳你啵!(持杠子戳介)

旦:哎哟,我的打杠子大爷嘢!

丑:哎哟!我的大奶奶嘢!

旦:我不怕你打,就怕你紧戳哇!

丑:怕戳就得脱!

旦:(唱“南锣”)战兢兢把衣脱……

脱罢之后,赌徒不罢休:“浑身上下我得摸摸”。摸到胸部,丑:“哟,雪白胸脯儿!不怪你们天津人出门还带了大馒头,来给我吃吧!”

旦:“喔,你问这个呀!这是我儿子吃了俩月了,不信你吃!”

丑:“我这么大个子,我不吃介奶!”

旦:“来吧!儿呀,你吃吃妈妈的奶来吧!”

京剧最鼎盛的民国时期,最擅长演这种戏的,要数筱翠花先生。筱翠花的“粉戏”,不必袒胸露乳,不必拥抱接吻,只是一个表情,淫荡之气便扑面而来,有剧评家评论筱翠花“其剔透入微,风光妩媚,不知其荡;若夫凶悍泼辣正宜以淫荡见长,唯其能荡,小翠花之所以可贵也”。

以《战宛城》一剧为例,筱翠花扮演的张绣之婶娘邹氏,仅仅出场几步走,伸个懒腰,捏捏胳膊,就把一个孀居夫人的深闺寂寞刻画得入木三分。从前有“入帐”一段,邹氏和曹操同入罗帏,旦角把两只三寸金莲(旧时旦角演员都踩跷以模仿女子的小脚)故意露在帐外,又在内剧烈摇动帐子,更俗气的表演,最后还要从帐中扔鸡蛋清到观众席,意味何在,不言而喻。

筱翠花先生

荀慧生大师年轻时也出演过《战宛城》邹氏,余叔岩饰张绣、杨小楼饰典韦、侯喜瑞饰曹操、钱金福饰许诸、王长林去胡车、鲍吉祥饰贾诩,名角荟萃,搭配整齐。荀慧生大师饰演的邹氏,扮相娇艳无比,妙在双目皆含春意。“思春”一段,不在竭力做作,而春意荡樣,自然流露,足以醉魂摄魄,色艺之动人有如此者。

《战宛城》 荀慧生 饰 邹氏

再如《牡丹亭·寻梦》的唱词:“呜着咱香肩,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儿周旋。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儿周旋。等闲间,把一个照人儿昏善,这般形现,那般软绵。忑一片撒花心的红影儿吊将来半天。,忑一片撒花心的红影儿吊将来半天。”词句很雅,但是同样会让人暇想。

《杀子报》阿云做法事念经即云:“五湖四海一汪水,两口子床上五条腿。四条大腿全不动,一条小腿紧闹鬼。”插科打诨,瞎闹一气。

京剧生于草根,兴于民间,为了迎合底层人民的兴趣爱好,有点限制级情节是正常的。虽然现在“粉戏”已经绝迹于舞台,但仍有不少遗留的“限制级台词”,《铁弓缘》中,母亲哀叹“白天母女开茶馆,倒还罢了;到晚来躺在冰凉的炕上,东摸一把空空的,西摸一把空空的……”《游龙戏凤》里,正德皇帝对着李凤姐的胸部感叹“好高的房子”!

《游龙戏凤》又名《梅龙镇》,这是一出非常著名的生、旦并重的“对戏”,两个人物的表演都有很多非常细腻、有趣的情节,演员演来若配合熨帖,会产生很强的戏剧效果。因此,在京剧界看来,这是一出既“戏保人”又“人保戏”的热门剧目,自然在京剧舞台上出现的频率很高。从老生说,谭鑫培、余叔岩、马连良、言菊朋、谭富英扮演的正德皇帝由于各自气质禀赋的差异体现出或市井、或飘逸、或油稔、或儒雅等不同的风格特点;而旦角梅兰芳、筱翠花、荀慧生、张君秋、童芷苓,或大气、或泼辣、或娇憨、或机智,各不相同,演来各有千秋。

马连良、张君秋一九四九年《游龙戏凤 》

这出戏在“极左”的年代是一直遭禁的,原因是言其有“色情”成分,所指也就是原剧中有些调情的词句可以生出某些联想,以及一些表演上的暧昧色彩。今天的演员所演的该剧,已与原来的演出有所改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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