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要手表吗？正宗的瑞士货。”

1952年3月，在新马街（越南发隆地区的一个小镇）的茶楼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主动向我军便衣侦察员赵荣玉搭讪道。他一边说，一边撸起衣袖，胳膊上露出十几块闪闪发光的金表。

“多少钱一块，我多买是不是还可以便宜些？”赵荣玉是个语言天才，他熟练的用当地方言反问道。

“价钱好商量，但一定要现钱交易，黄的（黄金）、白的（银元）、黑的（烟土）都可以。”

年轻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赵荣玉看了一下周围，小声的说：“茶楼上人多眼杂，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交易可以吗？”

年轻人回答说：“不用担心人多眼杂，我叫格动，小镇上的男女老幼，都认识我……”

正说话间，一个身背卡宾枪的家伙，慌慌张张的闯上茶楼，对格动大声喊道：“司令，快撤！跟你谈生意这人，是共军的便衣队”。

格动愣神儿的工夫，守在楼梯口的我军两名便衣侦察员猛扑过去，将背枪的家伙按倒在地。

格动见势不妙，准备跳窗户逃走，却发现几个窗口都有人把守。

格动伸手去腰里掏枪。赵荣玉眼疾手快，驳壳枪已经顶在格动的脑门上。

哪知格动顺势将上衣扯开。几个侦察员都下意识的扭过头去，他们没想到，格动竟然是女扮男装。

格动得意的笑道：“你们共军纪律严明，调戏良家妇女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最次的处分，也得关几天禁闭，你就等着吃枪子吧！”。格动甚至还嚣张的把身子向赵荣玉靠过去。

赵荣玉怒道：“老子就算是被关禁闭，今天也要把你捉回去”，说着飞起一脚，将格动踹了一个嘴啃泥。

赵荣玉和战友们将格动押送回剿匪指挥部后，一连好几天他都心情忐忑，终于等到了处理意见：参加抓捕行动的七名侦察员，荣立集体一等功。赵荣玉更是被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赵荣玉和战友们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女扮男装的格动，到底是什么来路。

好在没过多久，谜底就揭开了，那女人名叫殷素青，匪号小青，格动是她的丈夫。

殷素青时年24岁，原籍广东英德。殷素青是军统特务，同时还效力于美国中情局，她为法国殖民军提供情报，和越南末代皇帝保大帝阮福晪也过从甚密。是个不折不扣的多重间谍。

殷素青精通英语、法语、越南语，甚至中越边境一些晦涩难懂的土著语言，她也能信手拈来。

当时在越南北部，有七股势力较大的土匪武装，殷素青是这些土匪武装的总头目，因为只有她，才能从法国殖民军手中，要来武器、弹药、粮饷、药品等土匪们必须的物资。

在殷素青遭擒之前，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甚至她手下那些横行无忌的匪首，都不知道那个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总司令”，竟然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法国殖民军和土匪相互勾结的时间，还要从1950年春天，那场规模空前的大匪乱说起。

经过将近一年的剿匪战斗，绝大多数土匪都被剿匪部队歼灭，只有南部边境地区，一部分残匪躲进深山密林中，试图逃到境外去避风头。

当时。驻扎在越南的法国殖民军总司令官德卡斯特里少将，也正为这件事发愁，在他眼中，离开了故土的土匪就是流寇，要是让成千上万带枪的流寇涌入越南，那里法国殖民军这大麻烦也就来了。

其实土匪这玩意儿还真不是我们的特产，在越南也是有土匪的，土匪头子名叫周光禄，手下有5000多人。

周光禄在当地赫赫有名，人称“两不司令”，打不死，捉不住。

周光禄也曾经和法国殖民军打过几仗。胜败不好说，反正法国人没占便宜。

后来法国人可能是偷看了我们的《水浒传》，对周光禄用起了“招安”的战术。去说服周光禄的，就是女扮男装的殷素青。

殷素青在美国和法国都留过学，什么样的大人物都见过，对付周光禄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家伙，实在是游刃有余。

殷素青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自己名叫格动，祖籍新马街。

殷素青说的头头是道，问起她关于新马街的情况。殷素青也能对答如流。

周光禄不再怀疑殷素青的身份，殷素青又抛出一连串的“糖衣炮弹”，轻而易举的把周光禄说服了。同时承诺，以后周光禄无论碰到什么样的难处，都尽管开口。

周光禄也没什么远大志向，他当土匪的目的，就是为了抢地盘、抢钱、抢女人。

周光禄想要的，法国殖民军手里有的是，专门划出孟康、发隆两块地盘，赏给了周光禄。

周光禄大喜过望，他折腾了这么多年，势力范围也就是老家周围那几个山头，这回地盘一下子扩展了几十倍，而没有让他动用一兵一卒，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周光禄睡着了都能笑醒。

至于武器，那是真正的鸟枪换炮。

周光禄没见过什么像样的重武器，在他眼中，重机枪已经厉害的不要不要了。

周光禄狮子大开口，向法国殖民军索要60挺重机枪，当天下午，一架运输机就开始空投武器，清点完数量，周光禄都怀疑自己看花了眼睛，120挺重机枪连带几十万发子弹，比他要的整整多了一倍。

周光禄已经娶了7个老婆，法国主子又善解人意的，从南朝鲜给他弄来了5个年轻貌美的女孩。

这种事周光禄求之不得，欣然笑纳。

原先的几个老婆失宠，人前人后的难免口出怨言。

周光禄懒得和这些没见识的女人浪费时间，直接把她们赏给了手下人。也算是皆大欢喜。

法国殖民军

以前法国殖民军，被北越游击队折腾的焦头烂额。现在周光禄对法国人言听计从，正好用它来对付游击队。

周光禄指挥打仗确实有两下子，不但能把法国殖民军整得七荤八素，也让游击队吃足了苦头。

法国殖民军大喜过望，认为周光禄有经天纬地之才，堪比三国时期的诸葛亮。

法国殖民军将周光禄视为他们的“军师”，碰到什么难处，都会把周光禄请来商量对策。

对于边境那一边穷途末路的残匪，周光禄没有同病相怜的怜悯，他认为残匪人数多，战斗力比较强，武器装备也不错，所以坚决不能让他们进入法国人的地盘。

这件事的利害，法国人又何尝不知，可残匪不是周光禄，人家根本不吃法国人那一套。

周光禄也知道法国人的难处，他自诩是越南诸葛亮，虽然没有茅庐未出，已定三分天下的本事。可他眼珠一转，能想出个损人利己的馊主意，就足以让法国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周光禄说：“老大，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一定要到咱们这疙瘩来吗”。

法国将军回答说：“他们让共军逼的走投无路了呗”。

周光禄口气异常坚定的道：“错！他们不是走投无路，是没有立足之地。”

法国将军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周光禄说：“我看残军的战斗力，攻击不足，防御有余，只要老大您出手，越境打下个县城来交给残军，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法国将军喜出望外道：“军师，你真是拿破仑再世，要是有你的辅佐，当年我们就不会那么快向德国人投降了。”

周光禄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生不逢时的落寞。

说干就干，法国殖民军得到高人的指点，于1951年3月2日，法军出动三个营，共3100余人，从越南的莱州、勐赖、曼念贡等三地出发，由法军上校艾尼斯负责指挥，越境潜入中国境内，并趁着夜色偷袭金平县的金水河镇。

当时镇上只有我军第111团一个营驻守，战斗打响后，我军战士主动出击，将法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法军仓皇撤退，我军战士紧追不舍，最终将敌人击溃。

战斗中，我军共击毙法军138人，俘虏中尉布色、少尉冷万雷及以下23人。

在法军逃跑的路上，被丢弃的各式武器随处可见。

这一仗法军被杀的心惊胆战，德卡斯特里更是坚定的认为，此时解放军如果越境跟踪追杀，法军会败得更加惨不堪言。

周光禄也没想到法军会如此不堪一击，现在法军士气低落，根本挡不住解放军的雷霆一击。如果法军战败，不但金主没有了，自己还要直接面对战斗力强悍的解放军。

周光禄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一条毒计。他唆使法国殖民军，派人偷偷的潜入中国境内，将那些各自为战的残匪联络到一起，然后由法军提供武器、粮饷，让那些残匪去卖命，与解放军作战。

德卡斯特里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感觉周军师的计策妙不可言。

周光禄也得意洋洋的吹嘘说：他这计策的名称叫一箭双雕。

殷素青再次出马，偷偷的潜入金水河镇，见到了当地世袭十三代的土司刁国柱。

殷素青之所以将刁国柱当成第一个说服的目标，首先刁国柱有前科。

一年前，滇南匪首贺光荣发动匪乱，围攻金平县城长达两个多月之久，欠下了累累血债。

刁国柱也不甘寂寞，随同贺光荣一起叛乱。

两个家伙狼狈为奸，刁国柱更是带领300多名匪徒，血洗我军三区区公所，残杀我军工作队战士33人。

后来我军112团主力，在114团一个营的配合下，全歼贺光荣股匪。

贺光荣的人头，也被他的副官割下来，当成他投诚的“见面礼”。

刁国柱见事不妙，带人逃回金水河镇老巢。

当时我军虽然在金水河镇驻扎有一个连的兵力，可大家谁也没想到，匪首刁国柱就躲藏在鼻子底下。

刁国柱除了世袭土司的身份，他的岳父刁文安，是越南勐梭省的伪省长，和法国殖民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殷素青与刁国柱一拍即合，刁国柱爽快的答应越境投靠周光禄，在那里积极的搜罗旧部，扩充实力。

殷素青要说服的第二个目标名叫杨国华，藏匿在河口镇。

一年前，杨国华带领2800多名匪徒，在河口、老卡地区发动叛乱，叛匪切断了通往越南的铁路、公路。残杀我军战士和无辜群众221人。

后来我军第38师出兵平叛，杨国华股匪遭到毁灭性打击，可是杨国华漏网了。他躲进河口镇，等待东山再起的日子，最后终于把殷素青等到了。

杨国华早就过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拿着殷素青给的证物，也跑到越南，投靠周光禄去了。

殷素青马不停蹄，又先后说服了王诚志、沈正富、余启佑、曹世凯、杨通尧等匪首，一起去越南投靠了周光禄。

周光禄的势力，就像是吹了气的皮球，急剧的膨胀起来，很快就达到了2万多人。

周光禄踌躇满志，扬言要在一年内扩军十万。

对周光禄的理想，法国殖民军不置可否，他们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一旦等到周光禄羽翼丰满，就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到那时，周光禄一定不会再甘心受法国殖民军的驱使。

周光禄在越南招降纳叛，这里可是法国人的殖民地，周光禄要扩充实力，就等于是从法国人身上割肉。

叔可忍，婶儿不可忍。法国人不允许周光禄做大做强，于是频频催促他马上出击，让他们越过边境，到云南境内建立稳定的基地，在解放军和法国殖民军之间，由这些匪兵形成军事缓冲区。

周光禄闻讯后怒不可遏，越南三字经脱口而出。将法国殖民军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是骂归骂，周光禄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带人上路了。

法国殖民军不是“冤大头”，他们在越南呆了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钱，养了这么多人，不就是等这个时候吗。

周光禄胆敢不听使唤，只要断了他的补给，周光禄连一个月也扛不下来。

更让周光禄恼火的是，明明这2万多匪兵都是打着他的旗号。法国人却把“总指挥”的位置，留给了那个不男不女的格动。而周光禄只能屈居“副总指挥”了。

殷素青当然知道周光禄的苦衷，于是她假惺惺的对周光禄说，自己打算把“总指挥”的位置让给他。

周光禄却不敢接招，他不知道殷素青到底有多大本事。可他有一点儿他敢肯定，一旦冒犯了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也就等于切断了他与法国人的全部联系。

周光禄将手下的匪兵兵分三路，一路由匪首刁国柱率领，越过中越边境12公里，攻击河口县的桥头镇。

另外一路由匪首杨国华带领，首先攻占被北越游击队控制的孟康县城，然后越过边境线，向河口县的老卡村发动攻击。

周光禄自带一路担任预备队，驻扎在边境线越南一侧。随时准备对另外两路实施增援。

与此同时，殷素青也说服了法国殖民军将领，让法国殖民军出动飞机，为正在准备进攻的匪兵，提供空中掩护。

周光禄也是井底之蛙，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战斗力，结果跟解放军刚一交手，就被杀的落花流水。要不是有法军飞机提供掩护，周光禄可能真的要落个匹马无归了。

周光禄遭遇惨败，在法国殖民军眼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为土匪提供物资的积极性，也没以前那么高了。

为了尽快恢复法国人的信任，殷素青以越南的发隆、孟康为基地，开始对北越游击队大打出手，同时将这片区域内的铁路破坏殆尽，切断了游击队的补给线。

1962年五月初，北越游击队负责人，恳请解放军进入越南，执行剿匪任务。

6月19日，我军派出一个师另两个营的兵力，北越游击队派出一个营另两个连，正式组成联合剿匪部队，呈南北夹击之势，对猥集在发隆、孟康一带的土匪，实施大规模搜剿。

战斗非常激烈，周光禄派出督战队，督促土匪们拼死抵抗。

法国殖民军也不愿让周光禄全军覆没，开始为土匪们积极提供空中掩护。每天对我军占领的阵地狂轰滥炸，并向被包围的土匪们，空投大量的物资。

从6月25日开始，法国殖民军的飞机，开始大量空投地雷。土匪们在阵地上设置了大量的雷区。

我军攻击部队打的异常艰苦，仅两天时间，我军就损失了150多人，绝大多数都是因为触雷牺牲的。

我军随即又征调大批的工兵，进行排雷活动。工兵班长向保康，以平均每天排除68颗地雷的速度，被授予“排雷英雄”称号。

经过连续10多天的不间断攻击，我军终于攻占战略要地萨卡。

在审讯俘虏时，得到一个重要消息。土匪们的总指挥格动，在昨天晚上的军事行动中失踪了。

没有格动，法国殖民军和土匪们的联系彻底中断，战士们就不用担心飞机轰炸、空投地雷了。

一定不能让格动再和土匪们取得联系，剿匪部队首长李文清，从参战的公安三团，挑选出七名精明强干的侦察员。组成一个特殊的捕捉小组，组长赵荣玉，具体任务是着便衣进入新马街，务必要找到匪首格动。

如果条件允许，尽量抓活的。如果条件不适合，可以将他就地枪决，坚决不能让他重新和土匪们混到一起。

赵荣玉他们来到新马街，开始到处打探格动的行踪。转眼间四五天过去了，还是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就在大家感到绝望的时候，有人提供了一条线索，格动有吸食鸦片的恶习。

当天晚上，赵荣玉带着小分队，在野外在一片空地上，意外的发现有二三十名土匪聚在一起，他们在等待空投物资。

飞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空地上的土匪们开始欢呼雀跃。赵荣玉开枪示警，几十个土匪，做鸟兽散了。

此时飞机已经飞到了头顶，开始用降落伞进行空投。晚上没什么风，空投物资，都准确的落在预先设定的区域内。

赵荣玉打开其中一个箱子，不禁大吃一惊。里面装满了金条、银元和纸币。

钱多好办事，赵荣玉立即有了引蛇出洞的 办法。

新马街规模虽然不大，卖土的馆子却有三家，赵荣玉和战友们对土馆实施严格监控，让5天以内停止经营。

赵荣玉用法国殖民军的钱，给土馆的老板们打赏。保证他们赚的比正常做生意还多。

对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意，老板自然乐意。当然赵荣玉也有要求，老板们要整天陪他喝茶。小镇上唯一的茶楼，是赵荣玉指定的会客点儿。

不用担任何风险，就能赚大钱，每天悠闲的喝着茶水，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老板们都恨不得把供奉的财神请出去，请赵荣玉住进来。

茶楼上下两层，赵荣玉他们在2楼喝茶，一楼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谁也不知楼上这几位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了第3天，目标出现了。

殷素青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想用金表试探一下，看看楼上这几个人到底是哪条道上。结果被赵荣玉他们生擒活捉。

殷素青自投罗网，也意味着越南北部的土匪，和法国殖民军的联系被彻底割断。

没有了法国人的支持，土匪们更加无力对抗剿匪部队气势如虹的进攻。

8月11日。匪首杨国华，及以下匪徒120多人，在上旺村被剿匪部队全歼，杨国华被当场击毙。

12月28日，匪首周光禄，在老卡附近的黑山老包寨，被我军战士罗暄击毙，200多名残匪，或死或降，无一漏网。

匪首刁国柱，藏进岳父家中避险，后来又随岳父一起，躲进了奠边府的法军大本营。两年后在奠边府战役中被击毙。

殷素青被捉拿归案后，一口咬定格动是她的丈夫，可是剿匪部队几次细致搜索，都没发现格动的行踪。

后来有人说，世上其实根本没有格动这个人，

殷素清没有嫁过人，她就是格动，这个人太迷恋自己，再加上她身兼数职，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许在她心目中，事业和生活早已混为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