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批副总的尴尬结局:纯法家没未来;兄弟难做:外儒内法有代价

小龙评历史 2024-06-04 12:47:06

最近一段时间的互联网大厂“好戏”不断:

先是某美女副总裁宣称企业与员工是雇佣关系,员工家庭如何与公司无关。

而后是某白手起家的电商巨头老总早年的“兄弟论”再添新戏:兄弟的定义不断更迭,员工们均处于薛定谔的“兄弟”状态,在“是兄弟”与“不是兄弟”之间来回徘徊。

两场“大戏”上演后,网络上吵成一片,愤怒者有之,嘲讽者有之,理解者有之,甚至崇拜者亦有之,网上各种声音好不热闹,各种观点的碰撞真有一种百家争鸣之感。

自春秋战国时代始开始的百家争鸣,在经历了几百年的残酷社会竞争后,终于在汉武帝将董仲舒改造后的“新儒学”推上神坛后决出了两个“优胜者”:儒家与法家。此后2000多年的社会运行规则均围绕“外儒内法”展开,这套规则并不完美,但在之后的20个世纪里,这套不完美的规则却见证了一个个乌托邦社会试验的灰飞烟灭,一个个怀揣救世理想的“王莽”们损身殒命。

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规则,理论上讲,规则、习俗等社会意识领域的事物是要随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改变而改变的,但在现实中,规则与习俗的改变往往有着明显的滞后性。

虽然在新的千禧年后,中国已经完成了第二产业对第一产业和工业人口对农业人口的双双超越,但这段时间发生在互联网领域的两场“好戏”也恰到好处地证明了即便是在被认为与世界接轨最彻底的互联网领域,一些规则仍在发挥着作用。

纯法家之死

先来看看美女副总裁的言论,她的核心观点是公司与员工仅仅是雇佣关系,双方合作,获得利益,再以一定的方式去分配利益,企业并不需要去关注员工的家庭。

这是典型的法家思想: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所以过多的道德教化其实无用,只要做到赏罚分明就可以了。

战火纷飞的春秋战国时代,最终一统天下的是法家治下的秦帝国,因为在诸子百家中,法家对效率的追逐是最执着的,而商业竞争又是一项极为追求效率的人类活动,所以绝大多数企业的管理者在思考问题时,都不可能彻底脱离法家,因为企业想盈利就必须追求效率。

法家亦分“法”、“术”、“势”,三者既可以看做法家的三种手段,也可以看成法家治理的三个阶段:

“法”为主的阶段,整体还能做到赏罚分明,统治者还讲究些基本的规则,“术”治为主时各种各样被认为设计出来的让被统治者内耗的手段就出来的,等到“势”为主时赏罚的天平会彻底失衡,重罚轻赏成为一种常态。

其实美女副总裁的观念,整体上还是以“法”为主,“术”为辅,她的原话是不会违反劳动法,只是不愿意出差的只能拿最低的收入,做事还在规则,也就是“法”的范围内,当然背后有没有什么手段,就不得不而知了,即便有也不必奇怪,因为商鞅变法初期秦国也是以“法”为主,但是商鞅在这个阶段没少上手段,没少搞“术”治。

美女副总裁的言论在网络上爆火后,也有一部分支持她,认为她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

但美女副总裁的结局大家看到了,在事情造成较大影响后辞职了,法家人士的下场通常不太好,商鞅、韩非、李斯都不得善终。

但这真的仅仅是因为大家过于“玻璃心”,听不进去“真话”吗?

当然不是,法家理论如果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法家手段如果能解决一切,后世王朝的统治者满可以把法家摆到台面上来说,因为如果它真的百试百灵,那些不好听的话也会在以人们以结果论的思维下转化成动听的金玉良言。

法家也有弱点,也有痛点,也有触及不到的地方,秦之后2000年,帝王将相们在台面上说的都是儒家那一套说辞,这并不都是因为那些“君臣父子”的话术好听,儒家也有长处和优点,即便是如今这个商业竞争如此激烈的时代。

商业竞争追求的是效率不假,法家最能提高效率也不假,但是要做出一些事永远不能忽略的一点就是:成本。有人会说提高了效率成本不就自然下去了嘛,真实世界的情况远比这要复杂。

该说说“兄弟”的故事了。

首富往事

儒家的追求是克己复礼,这里面的“礼”是西周宗法制的礼,宗法制是一种把家庭关系上升到国家治理层面的制度设计,它当然不完美,但其立论基础是血缘关系,血缘关系的背后是包括人类在内的生物经过亿万年演化而形成的基因密码,它并不高明,但它稳定。

儒家是基于血缘纽带而演绎出的一套理论,所以它能够带给企业的第一个东西便呼之欲出的:稳定性。

当然,稳定性并不是儒家能给企业的全部。

前年开始,美国GDP统计方式里加入了一项令人啼笑皆非的内容:把家务劳动所产生的经济价值计入GDP。

中国人为什么会觉得美国此举可笑,因为在中国人的认知里,家务活动是每个家庭的内部事务,家庭成员做好家务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怎么能算成GDP呢?

在中国,很少有多做家务的成员明确向少做或不做家务的成员索要明码标价的报酬的,当然了,因为“主外,主内”的家庭分工不同,不做家务而在外赚钱的成员给做家务多的成员经济上的补偿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行为,但是这种补偿很少按照市场价格去给的,这更多是出于家庭的维系和发展考虑而进行的一种家庭内部的财富再分配,如果搞成明码标价就会显得很尴尬。

家庭内部的活动很难用市场价格去评估其价值,它有很大的模糊性,而在一些时候,这份“模糊性”也是企业所需要的。

自汉以后,“外儒内法”成为几乎所有王朝的治国准则,但外儒内法并不意味着儒家理论只停留在口头上,大多数大一统王朝都奉行“皇权不下县”的原则,既给最基层留相当的自治权。

一旦来到最基层,血缘关系就不可避免地发挥很大作用,没有人不喜欢直接统治,秦能灭六国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尽力打掉了帝国内部一切其他势力,力图做到帝国与每一个秦人对接。

这么做优势很明显,确实能大幅提升效率,但是劣势同样明显:成本太高。

法家是要以确定的规则治理天下的,但越是到基层,越是容易遇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用一刀切的“法”很难处理这些问题,即便使大劲处理了,耗费的成本一定很好。

而把自治权下放给基层,给基层一定的模糊空间,基层就能自行以最小的成本把问题解决了。

到这里整整队:基层的模糊空间能大幅降低成本,如果涉及到家庭内部关系,很少有把账算的那么明白的,所以基层的儒家自治能够大幅降低成本,这便是儒家对企业的另一个价值。

这里必须说一句,儒家自治降成本这件事只能发生在基层,如果应用到能接触到大量资源的上层,儒家带来的模糊地带可就成了权力的寻租场了。

2018年的一句“兄弟”感动了很多人,“兄弟”是一种血亲关系,即便事实上没有血亲,当双方以“兄弟”相称时,其隐藏的含义就是:双方之间将不再遵循陌生人之间清晰的市场化的规则,而是要遵守具有稳定性和模糊性特点的类血亲规则行事。

当然了,在说出“兄弟论”时,东哥的企业已经是行业翘楚,它并不太需要用模糊性来大幅降成本了,这句“兄弟”追求的更多是稳定性,这个一会再细说。

我们讲讲另外一个富豪,曾经长期“霸榜”华人首富榜榜首的李首富创业之初的一个故事吧:

李首富开塑料厂起家,在凭借塑料花赚足第一桶金前,他的工厂主要生产的是玩具,且并没有赚多少钱,李首富会回忆那段艰难岁月的时候提到了这样一个细节,每次工厂卖出一批货,赚了一些钱,他都会买些啤酒、火腿肠等与工人们分享,并鼓励工人们说:全公司一起努力干,以后聚餐一定能去好的酒楼。

理性与感性都是人性的一部分,人的需求中不仅有物质需求,也有精神需求,李首富在自己尚未做大做强时,是没有能力用丰厚的物质奖励去激励工人的工作热情的,相反,当时他的处境恐怕是以当时的待遇,保证工人们持续给他干活儿不跳槽都难,于是他以与工人们聚餐等方式增进双方感情,让彼此之间形成一种类血亲的关系。

在类血亲关系的模糊性的作用下,低一点的工资待遇似乎也变得可以接受了。

别觉得这些手段很low,很小儿科,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巨无霸的,小公司在创业之初,这些手段可能直接影响着企业的生命周期。

很多初创公司都是靠承诺未来(可以称为画饼,但有些老板也真的兑现了承诺)和给员工提供情绪价值挺过最艰难的初创期,待公司成了一定规模,明确的奖惩制度这些法家手段才能成为企业快速成长的助力。

兄弟的逻辑

东哥抛出“兄弟论的背景是这样的:在一年年会上,东哥表示自己看到员工宿舍简陋感到很痛心,很生气,并表示一定要提升“兄弟”(员工)们的住宿环境,随后东哥还举了另一个公司为两名患病员工提供医药费的例子,以此来证明公司确实把员工当“兄弟”。

“住”与“医”是人生活中两个重要关节,本来这两件事是需要家庭去解决的,东哥在这两件事上下功夫,潜台词当然是公司与员工之间已经不仅仅是雇佣关系,也包含了一种类似血亲的关系在里面。

但东哥的情况与李首富的情况还不一样,李首富是企业创建之初与工人们拉进关系,目的纯粹是用模糊性来降成本,而东哥说出此话时,他的企业已经稳坐电商平台第二把交椅多年了,他已经不需要再用“兄弟”来降成本了。

刚刚开始做生意的李首富看中的更多是儒家的模糊性,因为这可以降成本,而已经成为巨头的东哥,看重的更多是稳定性,这也与他的经营模式有关。

在电商领域,人们很容易犯一个错误,将阿里说成中国的亚马逊,事实上二者虽都在电商领域,但是运营方式完全不同,真正与亚马逊模式一致的是东哥的企业。

阿里的运营模式是BtoB(企业对企业),而京东和亚马逊的运营模式是BtoC(企业对客户)。

阿里模式的电商要做的更多是维护好平台生态,让在平台上卖货的商家和消费者都有较好的体验,而京东和亚马逊模式下则是企业以自营的方式在平台上售卖商品,这里面要做的事可就多了去了。比较典型的就是自建仓储物流系统。

简单说,要下好自己手中的一盘棋,东哥要做的事得更多,他得花更多时间投入更多资源去构建自己的生态系统,在前期投入阶段,可能很多年都亏损,其实东哥做的已经相当不错了,亚马逊也是连亏了十几年在整套体系建立完成后才开始盈利的。

这类前期投入大,周期长的企业最怕中间出现大的动荡,一旦投入连贯性被打断,可能前期的很多投入就付之东流了,所以对于东哥来说,稳定性是最最重要的。

马老板早期曾质疑东哥,自建仓储物流系统人员成本就压死你,但东哥既然认定了要走这条路,这份成本还真就得承担,东哥曾因给旗下的快递员上社保而被广泛赞扬,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上社保代表是公司的自己人,这么做可以明显提升员工对企业的认同感,在企业层面就是提高企业的稳定性的。

给员工基本保障,结合宣传时无时无刻不提出的“兄弟论”,都是为了让员工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与公司休戚与共。

让公司与员工建立起一种类血亲式的稳定关系,才能让东哥在这盘大棋局里从容落子,从这个方面讲,东哥其实是成功的,虽然有时候“兄弟论”会被拿出来调侃一番,但京东确实没发生因大规模人员动荡而影响整体战略的情况。

但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代价,在商业这个最需要法家的领域,用儒家来强化员工认同感不是不行,但如果操作不当,儒家的模糊性带来的反噬空间也是非常大的。

反噬

通过给员工提供稳定性、安全感、情绪价值让公司对于员工来说有一种家的感觉是一些企业用来降低成本和提高稳定性的惯用手段,但企业毕竟不是家,它的第一要务是盈利,如果公司不能提高效率,在市场竞争中胜出,就算你真的降了成本,真的让员工们对你死心塌地,最多也就是个维持生存,想做大做强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中国互联网领域这种竞争异常残酷的环境下,稍有不慎,几年时间就能沧海变桑田。

儒家的模糊性也好,企业的温度也罢,都是一把双刃剑,老板可以利用这份模糊性降低人工成本,员工们也可以利用这份模糊性躺平,一切就是事在人为。

而儒家比较“厉害”的一点是它天然占据道德制高点,一些“聪明人”很容易拿道德当挡箭牌为自己牟利,比较典型的代表就是明朝的士大夫群体满嘴圣贤之言,心中却全是自己的生意,江南士大夫们正是抓住了这个BUG把大明掏空。

而企业相较于国家,其抗风险的能力更差,大明在士大夫失控后仍坚持了大半个世纪,而一家企业,尤其是中国的互联网领域的企业,别说有内耗,就是没内耗,押错一次注,错过一个风口,可能几年时间就从巅峰到谷底。

从底层一路杀出来的东哥当然会懂这个道理,在竞争如此激烈的中国互联网领域,光有“外儒”没有“内法”哪有活路可言呀?

东哥抛出“兄弟论”确实给了一些人拿“兄弟”做文章的机会,但像东哥这样白手起家的人,他一定会把“兄弟”的最终解释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的。儒家虽然被汉武帝捧上神坛,但是在汉武帝手中,儒家子弟一直乖乖的扮演者工具人的角色,谁也不敢拿儒家那一套去挑战汉武帝的权威,这一点东哥大体上也会一样,如果有人因为一句“兄弟”做文章,东哥马上就会改变兄弟的定义。

至于关于“兄弟论”的调侃,以后一定还会继续出现,但只要京东经营不出问题,还能保证员工的待遇,这些也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罢了。

变与不变

社会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它牵涉到的东西太多,这里必须要说一句,本文详细拆解了儒家和法家的思维方式去理解当前发生在互联网领域的两场“好戏”,是给大家提供一个理解社会的思路,绝不是告诉大家历史只会机械重复,社会总是一成不变。

在文章开头,我们说过,规则、习俗等皆是社会意识的一部分,而社会意识是因社会存在而产生的,如果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发生重大变化,这些习俗和规则也得跟着变。

在之前的文章中,我们提到过,法家治下的秦帝国费尽力量想斩断血亲纽带,因为血亲纽带是把双刃剑,一方面它能低成本维持基层的统治,但如果它失控了,任人唯亲的局面大行其道就会极大降低社会效率,所以法家治下的秦帝国这么干,也不能说对错。

但事实证明,秦帝国削弱血亲纽带的努力效果并不好,尤其是到了基层,把连坐、告密等手段全用上,效果也就那么回事,但到了今天,我们惊讶地发现,血亲纽带的影响力竟不知不觉中明显减弱了,秦帝国用刀没干成的事被什么干成了呢?

有人可能会说西方文化,它的影响不能说没有,但它绝对是小角色,充其量起推波助澜的作用,真正能够从根本上改变社会意识的,一定是社会存在,随着中国的工业产值超过农业产值,而与工业化一同进行的城市化使得个体仅靠自己就能在社会分工中养活自己,血缘纽带自然就被削弱了。

再举个例子,如今中国的女性地位比起古代有了极为明显的提高,但是请注意,其根本原因可不是什么女性意志觉醒,而是工业化削弱了男性体力优势在经济活动中的价值,是工业化首先拉高了女性的经济地位,而后才有所谓“女性意识觉醒”以及一系列保护女性权益的社会制度设计。

先秦时期的百家争鸣有其经济基础和社会基础,后来的外儒内法也有其经济基础和社会基础,最后我们要简单说一下墨家。

墨家在战国后期衰落后,一直就没重新崛起过,但是到了近代,墨家的影响力竟然逐渐回归了,近百年来,墨子的名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好,甚至还有“新墨家”一说。

墨家过去的影响力小,沉浸了2000多年的墨家为什么会把近代重新兴起呢?

因为墨家那套兼爱理论想要做大做强得有一定的群众基础,这份群众基础是什么呢?是一定数量的工人和手工业者。

墨家在秦之后2000年一直寂寂无闻,不全是因为统治者压制墨家,这些都是次要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农业是当时的绝对主业,而儒家与法家的理论是与农业国相配套的,城市手工业者规模太小,墨家就没有做大的基础,而随着如今中国飞速进入工业时代,从事工业、服务业的人数已经明显超过了农业的从业人数,此时的墨家思想传播就是事半功倍。

历史的洪流面前,个人无比渺小,所以请放弃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慢,时代大潮面前个体的那点小聪明根本不值得一提;但历史也是由一个个体书写的,所以也不必妄自菲薄,每一个个体的选择都是命运的碎片,当所有的碎片凑齐,历史的命运便会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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