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陪梁珏流放五年,历经磨难,都抵不过嫡姐一句:阿珏,我错了

圆月说小说 2024-05-23 16:4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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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屿

嫡姐未婚夫梁珏家获罪,全族流放。梁珏红着眼眶求嫡姐等他时,嫡姐将我推了出来。「你一个流犯如何配得上我?倒是这娼妓之女跟你正合适。」我跟着梁珏去了流放地,历尽磨难,不离不弃。他每晚拥我入怀,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等到苦尽甘来,他位极人臣时,却不惜为了沦落风尘的嫡姐与天下为敌。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和他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嫡姐一句:「阿珏,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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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嫡姐沈清露跪在瓢泼大雨中,一声声哀求。

「阿珏,明日我就要被卖到眠月楼了,求你救救我吧。」

梁珏站在她面前,脊背挺直,一脸冷漠。

「现在来求我了?当初我落魄时,你又是如何对我的?」

沈清露膝行几步,紧紧拉住他的衣角。

仰起雨水混着泪水的脸,狼狈不堪。

「阿珏,我知道错了,求你了。」

梁珏脸上冰冷如初,手藏进了袖子里。

我对他再熟悉不过。

只有在纠结挣扎时,他才会如此。

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现在来求我,晚了。」

沈清露哭了许久,终于绝望。

撑起身子,一步一步,缓缓走了。

再没有半点曾经的骄傲张扬。

她的背影早已不见,梁珏还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连衣衫被雨水淋透都毫无察觉。

我叹了口气,撑着伞走过去,轻轻叫他:「雨大,相公回屋吧。」

他转过身,有些慌张地掩饰住脸上的痛楚,拉住我的手,口气温柔:

「湘湘你何时出来的?」

其实,在沈清露来门口哭求时我就出来了。

只不过他的心思都在沈清露身上,不曾留意罢了。

回到屋里,他顾不得自己全身湿透,忙着叫侍女为我换干爽衣服。

又亲自看着我把一碗姜汤喝尽。

一如既往地细心体贴。

只是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

我随口说:「雨下得还是那么大。」

「是啊。」他下意识回,「这么大的雨,她去了哪?」

「她是谁?」

梁珏猛地回过神来,自觉失言,眸光有些闪烁。

「我是说一早出去办事的下人,也不知办得如何了。」

他想了想,又微微一笑,抚了抚我的头发。

「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可能会回来晚些,你早点休息,不必等我。」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急匆匆转身而去。

连伞都顾不得打,就冲进了雨中。

2

「夫人,快三更了,赶紧歇息吧。」

侍女已不知来催促了几次。

我望着仍在下的大雨,依稀想起,五年前,梁珏来求沈清露的那天,也下着这么大雨。

暴雨中,往日隽雅出尘的少年全身湿透,狼狈不堪。

他拉紧沈清露的手,颤声问:

「清露,我会再回到京城的,等我几年,求你了。」

嫡姐挑眉笑了笑,嫌弃地将他的手甩开。

「梁珏,你现在一个被流放的罪犯如何配得上我。」

她说着,转头看向正跪在院子中擦地的我。

「倒是这个娼妓之女跟你正合适。」

「清露……」

梁珏抖了下,眼尾泛起了红,声音哽咽住了。

「沈湘,过来。」

沈清露对着我招了招手,如同在唤只狗。

「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现在你替我嫁给他。」

我猛地被戳穿心事,又羞又怕。

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清露,你即便不愿等我,也不必如此羞辱我。」

梁珏脸色煞白,低吼了一声,转身冲进了雨里。

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过我一眼。

哪怕他全家获罪,落魄至此。

也还是看不起我。

沈清露说得没错,我娘的确是娼妓出身。

卖初夜那天,爹喝高了,被几个同僚撺掇着,将娘买下。

可风流过后,爹醒了酒,觉得堂堂丞相买了个妓子,太过丢人。

就将娘扔到后院,不闻不问。

只一夜,娘就怀了身子,后来生下了我。

我们母女成了相府最低贱的存在,连奴仆都能随意欺负。

可这样卑贱的我却喜欢梁珏。

太傅家的公子。

朗如明月,惊才绝艳。

他时不时会来丞相府,和沈清露一起或品茶赏花,或读诗下棋。

花影下,少年举手投足间风雅无双,好看得似一幅画。

而我一身破旧衣裳,头发散乱,脏兮兮的手上满是伤痕。

在他面前,我卑微如同蝼蚁。

只敢远远看着。

如同夜晚凝望着最皎洁的月亮。

永远可望而不可即。

3

在娘去世那年,朝中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太子谋逆被废。

梁珏的爹爹身为太子太傅被牵连,全家流放。

全京城都知沈梁两家有婚约。

都眼巴巴地看着身为丞相的爹爹该如何是好。

沈清露提出让我嫁给梁珏,他立马一口答应。

用一个低贱的庶女换个不悔婚约的好名声。

正是求之不得。

没有任何聘礼,也没办任何喜事。

我就成了梁珏的妻子。

但我却满心欢喜,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能触碰到天边的月亮。

出京城那天,我背着包袱,走到梁珏身边。

小心翼翼地说:「梁公子,一路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冷冷地嗤了一声,向后躲了几步。

仿佛我的靠近便会脏了他一样。

一路的艰苦超乎想象。

梁珏冷漠如初,不会讨好押送的衙役,也从不跟我说话。

走到北河时,他的冷傲惹恼了这些衙役的长官。

傍晚,他将衣衫单薄的梁珏绑在帐篷外。

外面天寒地冻。

不出一晚,梁珏必死无疑。

我焦急万分,拿出自己全部的衣服裹在梁珏身上。

「别怕,我会想办法救你。」

他冻得脸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看着我的眼中漫起一层嘲讽。

大概不信我卑贱如此,能救得了他。

我跑到河边,砸破河面上的冰,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

河水冷得刺骨。

我咬紧牙,将手臂伸了进去。

一个时辰之后,我终于捕到了两条鱼。

欢天喜地地跑了回去。

顾不得冻得发紫的手脚,生火熬起了鱼汤。

在这苦寒的严冬,鱼汤是格外稀罕之物。

那长官一口气喝完,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行了,让那小子回去吧。」

我连连磕头道谢,飞快地去找梁珏。

用冻得裂开的手去解他身上的绳子。

「没事了,我来救你了。」

费了很大力气,绳子解开了。

上面沾满了我手指流出的斑斑血迹。

梁珏愣愣看着,眸色晦涩。

里面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4

梁珏彻夜未归,而我也做了整夜的梦。

梦中全是和他的那些往事。

第二日天亮,我刚刚梳洗完,他回来了。

怀里抱着个衣衫带血的女子,无比焦急地跑进门。

边跑边喊:「来人,快去请大夫!」

等他走近,我看清那女子是沈清露。

此时脸色煞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靠在梁珏怀中。

「相公,怎么……」

我的话还没问完,就被他不耐烦地打断。

「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说完,就抱着沈清露一路向后院跑去。

看都不曾看过我一眼。

从早到晚,城中数得上名的大夫都被请到家中。

厢房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却从未见过梁珏的影子。

夜幕再次降临。

我看了看厢房紧闭的门,转身回了卧房,吩咐了句:

「熄了灯,睡吧。」

昨晚一直催我休息的侍女却撇了撇嘴。

「夫人稍等,奴婢去把大人请回来。」

「不必了。」我摇摇头,「他不会回来的。」

沈清露就连淋了雨他都会魂不守舍。

更何况今日受伤。

此时的梁珏恐怕整颗心都在沈清露身上。

不会离开半步。

我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又是一夜睡不安稳,再次天亮后,梁珏走进了我的院子。

他熬得双眼通红,脸上神色却轻松喜悦。

我淡淡问了一句:「姐姐没事了?」

他怔了下,连忙将我抱进怀里。

「对不起,湘湘,你听我解释。

「那天沈清露离开后,我想到她毕竟是你姐姐,若是没入娼籍,会影响你的名声,就出去寻她。

「找了大半天,才知道她被安国公世子抓了去。等我赶到时,世子正要对她用强,她宁死不从,用金钗寻死。

「幸好我将她带回府,抢救了一晚,终于脱了险。」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我神色,目光小心翼翼地。

「我救她只因她是你姐姐,没有半点私情,湘湘,你要相信我。」

安国公世子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

当年他做御史,去梁珏流放地巡查时,故意刁难,要一幅锦绣江南的刺绣。

却只给五天时间。

那时,梁珏愁得彻夜不睡:「湘湘,他是皇后亲弟,万万不能得罪,求你一定绣出来。」

我不眠不休,熬了整整五天五夜,堪堪绣好。

绣品刚被拿走,身下就见了红。

我和梁珏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可现在,梁珏为了沈清露,可以闯万万不能得罪的人府上,直接将人抢了回来。

我心中漫起悲凉,淡淡笑了一声:

「好,我知道了。」

可他却不满意,紧紧抱着我不放手。

「湘湘,我们夫妻五年,你怎么连我都不信了?

「你若真的介意,等沈清露伤好后,我就派人将她送走。」

说着,他揉了揉眉心,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声音轻轻软软。

「湘湘,我好像染了风寒,你给我配些药吃吧。」

我推了推,他却紧紧靠着我不肯离开,只能无奈道:「生了病就去看大夫,我怎么会配药。」

他低下头,轻轻吻我,一如既往地温柔缱绻。

「湘湘,你还记得在流放地,我身染风寒,性命垂危,是你采药救了我的命。

「那时我就想,你是我娘子,我此生只爱你一人。」

之后一连数天,梁珏下了朝就会来陪我。

到了夜里,总会变着花样地折腾。

直到我累得承受不住,沉沉睡去。

可我从小睡觉就极轻,哪怕再累,有点动静就会醒来。

每晚,梁珏见我睡着后,都会离开很久很久。

再回来时,身上带着桂花的香气。

而沈清露住的院子,几株桂树正在花团绽放。

我嗅着他身上的桂花香,在黑夜中默默睁开眼睛。

心中第一次有些后悔。

如果当时让他死在流放地,是不是更好。

5

五年前,在我用拼了命捕到的鱼救了梁珏之后,他对我态度明显变了。

会叫我的名字,会跟我说话。

甚至还会对我笑。

对上那芝兰玉树般的笑颜,我的心怦怦乱跳,话都说不利落。

「梁……梁公子,我挖到了野番薯,你……喜欢吃吗?」

他微微一愣,没有回答,转开了头。

我知道,自己和沈清露是云泥之别。

她自小金尊玉贵,学的是琴棋书画。

而我每日为了活着挣扎,想的都是如何不生病,如何能吃饱肚子。

梁珏喜欢的是沈清露那样才华出众的嫡女。

他心里看不起我,也不想和我说话。

可明月本就遥不可及。

只要我竭尽所能照顾他,让他吃得饱一些,穿得暖一点。

就已心满意足。

可流放之地太冷太苦了。

尽管我费尽心思,梁珏还是染了风寒。

一连几天高热,病得不省人事。

在这里,生病不会有人管,死了就扔到乱坟岗。

我又守了一整夜,他烧得却更加厉害。

天蒙蒙亮,我背着竹筐进了山。

山中的寒风凛冽如刀。

我顶着风,挖了一天的草药。

回去熬了汤药,一点一点喂他吃下。

他终于没那么烫了,却还在昏睡着。

嘴中断断续续呓语着什么。

我将耳朵探过去,听到他不住地说:

「清露,别走,别离开我,清露。」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好疼好疼。

疼到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其实我从小挨打挨罚,是最忍得了疼的,从不会哭。

这会儿却不知怎么了。

心似乎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着。

疼痛酸涩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又冲向了风雪交加的山里。

6

梁珏一连喝了几天我挖的草药,终于醒了过来。

那天清晨,我累极,靠在床边睡着。

忽然觉得身边的人动了动,连忙睁开眼。

此时,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眸光流转,似有光华闪过。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笑了起来。

「梁公子,你的烧可算退了。」

他忽地拉住了我的手,圈在掌心中,轻轻摩挲着。

手掌似带着火,瞬间灼烧得我满脸通红。

「还叫我梁公子?」

他的嗓音还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

一下下轻挠着我的心。

我不知所措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耳边传来声轻轻的叹息。

他坐起身,揽住我的腰,将我抱在怀中。

「湘湘,我不是你的相公吗?」

「相……相公?」

近在眼前的人眸中乌黑明亮。

里面是我傻愣愣的影子。

他勾唇,浅浅一笑,眉目如画般好看。

然后低头,吻在了我的唇上。

轻轻浅浅,却又辗转反侧。

过了许久,我在他身下软成了一池水,无力地喘息着。

他的吻,连带着动作都温柔无比。

在我耳畔疼惜地低唤着。

「湘湘,娘子。」

我和梁珏做了真正的夫妻。

在这个苦寒之地相依为命。

温暖着彼此。

无数个夜晚,他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吻去我眼角的泪痕。

「湘湘,我一定会带你回京城。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相负。」

一晃五年。

朝局终于出现了转机。

皇帝查明,当年太子谋逆全是三皇子诬陷。

当即赐死三皇子,又复立了太子。

没多久,圣旨来了。

梁家被重新召回京城。

那晚,梁珏的兴致格外好。

缠着我要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我疲惫不堪,昏昏欲睡时,他仍旧意犹未尽。

眼中隐隐含着期待,明亮如星。

等我们回了京城,时局早已天翻地覆。

曾经权倾一时的丞相沈家,因为当年和三皇子合谋诬陷太子,被判了男丁满门抄斩,女眷没入娼籍。

听到这个消息时,梁珏愣了愣。

但又很快神色如常,安抚地拍着我的背。

「湘湘,你爹死了,别难过,还有我在。」

我想起那个对我和娘弃如敝屣的男人,摇了摇头。

「相公,我没事。」

7

沈清露一直住在府里,安安静静养着伤。

可这天一早,梁珏正和我一起用饭,她却衣衫单薄,发着抖进了屋。

一下子跪在了我脚下。

我吓了一跳,忙问:「这是做什么?」

「妹妹。」她哀哀叫了一声,又去看梁珏,眼泪簌簌而落。

别提有多楚楚可怜。

「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不要赶我走。我已无处可去,离开这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她竟以头触地,不住磕起头来。

梁珏立马站起身,却又看了我一眼。

收回迈向沈清露的脚步。

我默默叹了口气,将沈清露扶了起来。

「姐姐不必如此。我和相公会给你买好宅子,将吃穿用度一应准备好,不会让姐姐受委屈。」

沈清露眼中露出一丝不甘,又很快哭了起来。

「可我已经被安国公世子盯上了,若是离开,必定还会被他抓走。

「妹妹,求求你了,收留了我吧。我为奴为婢,伺候你跟梁大人。」

说着,她又要跪下。

我一时难住,看向梁珏,希望他出口拒绝。

可梁珏却冷着张脸,厉声说:「好,那你就留在这,做奴婢。」

说完,他看了看沈清露摇摇欲坠的身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赶紧回你自己的房间,别在这碍眼。」

沈清露哭着离开了。

梁珏一直盯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头看我。

温润的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湘湘,先收留她些日子,等安国公世子不再纠缠,我再将她送走。」

我看着他,想问问,你承诺的那些话到底可有一句能兑现?

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取出冠冕,腰带,为他穿戴好,送他出门早朝。

8

梁珏走后,沈清露又来了。

却不再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而是我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倨傲与不屑。

「沈湘,想不到吧,你陪他流放五年,却抵不过我的几滴眼泪。」

她嗤笑着,拉开胸前衣襟,露出包扎好的伤口。

「这是看到阿珏闯进来时,故意刺的。看着凶险,其实不伤及性命。

「可他却疯了,抱着我整个人都在抖。不停喊着,清露,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有事。」

随着她的话,一股密密麻麻的痛在我心底蔓延开。

疼得喘不上气来。

见我面露痛苦,沈清露笑得越发得意。

「沈湘,你跟你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娼妓,如何能跟我比?」

我想起那个雨天梁珏急匆匆消失的背影。

想起梁珏抱她回来时的惊慌失措。

想起那沾满衣襟的桂花香。

沈清露说得没错。

她的一声「阿珏,我错了」。

就能将我用五年时间,几乎拼尽性命换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

彻底击得粉碎。

9

傍晚,梁珏回来了,我递给他一封和离书。

他脸上的笑渐渐凝住,捏着纸张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你什么意思?」

我垂着眸,平静回:「我知道,你真正爱的人是沈清露,所以我成全……」

「沈湘!」

他直接将我的话打断,眉眼含霜。

整个人身上是压制不住的沉郁。

「我对她再没有半点情意,你为何还抓着不放?

「她被安国公世子盯上,出去住会有性命之忧。你就一定要用和离的法子,将她逼走吗?

「她毕竟是你亲姐姐,你怎么就没有点恻隐之心?」

在他的声声质问中,我彻底说不出话。

原来在他眼中,我是抓住不放,是逼走亲姐,是毫无恻隐之心。

「我不会和离,你也不要再用这种伎俩逼我。」

他将和离书撕碎,又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梁珏恼了,之后每天都宿在书房。

府里渐渐传出沈清露的消息。

她泡了梁珏最喜欢的茶,被拒之门外也不离开。

就这么捧着茶盏,一站两个时辰。

最后,梁珏沉着脸走了出来,抢过她手中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这天,沈清露弹了一上午的曲子。

梁珏派人过去,让她别再弹了。

可她毫不理会,直到梁珏冲过去,要把琴砸碎。

她登时大哭起来:「阿珏,你不记得了吗,你我第一次见,我就是弹的这首曲子。」

梁珏摔琴的手瞬间停了下来,狼狈而逃。

这样的事,一件接一件,听多了,我身边的侍女愤愤不已。

「夫人,您怎么任由那个狐狸精勾引大人?您为何不去讨大人欢心?」

讨梁珏欢心?

我不懂诗书,不会琴棋。

唯一会的就是如何在困境中艰难活下去。

所以,流放五年,我能陪着梁珏熬过来。

可现在回到京城,他身居高位,再不为生存担忧。

身边又有青梅竹马的深爱之人。

又何尝还需要我?

10

就这么过了月余,大概梁珏觉得冷落我太久了。

今日终于踏进了我的院门。

一把将我从身后抱住,下巴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脖子。

「湘湘,我想你了,别跟我闹脾气了行吗?」

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桂花香,不着痕迹地从他怀中躲开。

「我没有闹脾气。」

他垂下了眼眸,转而又温柔笑开。

「湘湘,明日是你生辰。这是回京后你第一次过生辰,只有你我二人,好好庆祝一番。」

在他满是柔情的目光中,我点了点头。

「好。」

第二天,梁珏早早回来,拉起我的手,轻轻握在掌心。

「湘湘,还记得那年冬天,你去集市上卖柴,天都黑了也没回来。我顶着风雪去找,看到你蜷缩在一个角落,一见到我就哭了。

「你说,相公,我的柴卖不出去,没钱给你买写字的纸了。

「那时我想,自己真是娶了这世上最好的娘子。」

他一边动情地说着,一边拉着我出府。

走过庭院时,树下立着个素衣人影,痴痴地看着。

是沈清露。

梁珏的脚步顿了顿,很快又对着我笑了起来。

与沈清露擦肩而过时,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京城的夜市果然热闹非凡。

梁珏陪在旁边,留意着我的神色。

凡是我多看了两眼的东西,就会立马买下。

他本就生得好看,又这样含情脉脉,温柔体贴,惹得路人不住感叹。

「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这样好福气,嫁了个如此好的夫君。」

天渐渐晚了。

就在我们准备回去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许多黑衣人冲了过来。

还不待我反应,就被人抓住,一把掐住脖子。

梁珏惊得整张脸都白了。

「放开她!」

掐着我的人冷冷地笑了一声。

「想救她,带沈清露去城楼。」

说完,胁迫着我离开。

我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

梁珏愣怔着,还呆呆站在原地。

11

夜深了,城楼风大。

我被吊在城墙边,冷得不住打哆嗦。

过了许久,下面终于有人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姿挺拔的梁珏,和紧紧依偎着他的沈清露。

黑衣人指了指我,笑了起来。

「让沈清露上来。不然我割断绳子。」

梁珏看着摇摇欲坠的我,整个人晃了晃。

眸光涌动。

他旁边的沈清露突然放声大哭。

「阿珏,不要!我去了会没命的。

「之前都是我错了,阿珏,我真的知道错了。

「求求你了,别让我去换沈湘。」

夜风中,她的哭喊声越来越大。

而梁珏仿佛化成了石刻,低着头,一动不动。

黑衣人没了耐心,开口催促:

「想让这个女人活命,就快点!」

沈清露终于死了心。

她擦擦眼泪,极其哀伤地一笑。

「我懂了,阿珏,祝你和沈湘恩爱一生,我欠你的,来世再还。」

她转身,走向城楼。

梁珏突然剧烈一颤,猛地将她拉住,一把扯进怀里。

「清露,我不能没有你。」

「阿珏,我就知道,你心里爱的是我,放不下的也是我。」

时隔五年,这对被造化捉弄的爱人再次深情相拥,互诉衷肠。

眼中只有彼此。

我默默地看着,心中竟一片平静。

甚至还有些想笑。

旁边的黑衣人咒骂了一句,将绳索砍断。

我应声而落。

梁珏还抱着沈清露。

他闻声抬头,看到了坠落的我。

眼中有惊恐与绝望一闪而过。

耳边的风不住在呼啸。

下坠的过程似乎很慢,慢到让我能记起和梁珏多年来所有往事。

又似乎很快,快到梁珏嘶喊着,却来不及奔到我身边。

我终于落地。

铺天盖地地疼,好疼。

我想痛呼,张张嘴,却是大口大口的血喷涌而出。

「湘湘,湘湘!」

远处的梁珏向我跑来,但被几个黑衣人拦住。

夜色中,他好像疯了,拼命厮打着,挣扎着。

从小到大,我还不曾见过这样的梁珏。

在彻底的黑暗来临前,我其实很想问问。

明明是你选择让我死的,为什么还要这么难过?

为什么你对我的承诺全都是谎言?

如果当初,我任由你冻死在那个夜晚。

该多好。

12

长时间的黑暗之后,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仿佛有人在生剥我的皮肉。

在这彻骨的疼痛中,我终于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在个陌生房间,有数名侍女围着为我敷药。

「这是哪?」

我问出声,却吃了一惊。

自己的嗓音竟然跟之前很不相同。

到底发生了何事?

有侍女听到我说话,看了看我,转身出去。

没多久,门外走进来个人影,一袭玄衣,神情矜贵中透着冷漠。

他打量了我良久,才缓缓开口:「醒了?」

我费力地张了张嘴:「你……你是何人?」

「本王李安南。」

我愣了愣,从脑子深处模模糊糊记起个人。

三皇子李安南。

可他不是因为诬陷太子被赐死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我的错愕,李安南扯了扯嘴角。

「想问本王为何还活着?当日传旨的太监是本王心腹,偷换了鸩酒,让本王假死出宫。」

我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自己原先是相府卑贱的庶女,现在又被身居高位的梁珏抛弃,无权无势。

这等宫廷密谋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见我不解,李安南轻轻一笑,坐到我身旁。

「恨梁珏吗?」

我老实点头:「恨。」

他笑得满意:「负心的男人确实要恨,想复仇吗?本王可以帮你。」

我不禁更加愕然。

自己何德何能让他救了性命,又帮我报仇?

「王爷,为什么?」

他口气温和:「本王怜惜你一个弱女子,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罢了。」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我茫然看着他。

而他神色坦然,嘴角笑意依旧。

只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算计。

灵光乍现,那日被黑衣人绑走的事又涌上心头。

我瞬间明白了。

这所有的一切,恐怕全都是他的安排。

我稳了稳心神,缓缓开口:「殿下,您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在我和沈清露之间,梁珏只能二选一。

「不管是谁被放弃,必会对他怀恨在心,也正好为您所用,成为您打击梁珏从而和太子争储的一枚棋子,是吗?」

他瞬间沉下脸,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良久,幽幽笑了:「想不到,你竟如此聪明。」

我垂下眼眸,小声问:「殿下要怎么助小女报仇?」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沈湘,本王给你安排了新的身份,再回到梁珏身边。将他和太子之间事无巨细都要禀告本王。

「等本王荣登大宝那日,梁珏是死是活全由你决定。这样你可愿意?」

李安南不疾不徐,一口气说完。

然后定定看我,似是笃定我会同意。

而我也确实没有说「不」的权利。

「愿凭殿下差遣。」

13

半年后,京城眠月楼出了个有名的歌伎,为求她一曲,不少官宦子弟不惜一掷千金。

这晚,又到了我登台献唱的日子。

「有请惜月姑娘。」

我款款走上台,对着下面满座的人扫了一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那般疏朗出尘,濯濯如明月。

只是瘦了许多,整个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阴郁。

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梁珏原本漠然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他猛地坐直身子,目光犹如藤蔓,牢牢地缠在我身上。

我状似不经意地对他一笑,转开眼,唱了起来。

是朔城的一首小调,凄伤哀婉,楚楚动听。

而朔城正是当年梁珏流放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直勾勾盯着我,眼眶慢慢红了,也不顾周遭坐着许多人,径直向我走来。

「湘湘……是你吗?」

我吓得不住向后躲:「大人,你要做什么?」

「湘湘,我知道是你,你没有死对吗?」

他不由分说,一把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揽入怀中。

我惊恐地挣扎起来:「大人,奴叫惜月,在眠月楼卖艺,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不顾我的反抗,将我拦腰抱起,直接走出了门。

留下在座所有人,面面相觑。

可如今他是太子亲信,高居内阁首辅,自然也没有人敢去阻拦。

马车上,他将我圈禁在角落里。

眸光涌动,似无限深情,又似惊喜痴狂。

「湘湘,你终于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

他说着,将头埋在我肩上。

有湿润渗过我单薄的衣衫,触感冰凉。

我仍旧瑟瑟发着抖:「大人,奴不是什么湘湘,您认错人了。」

「不,你就是湘湘。」

他猛地将我按在榻上,用力撕扯起我的衣衫。

「不要!」

随着我的惊呼,薄纱撕裂,露出光洁无瑕的背,白玉一般。

「怎么不见了?」

他顿时呆住,喃喃自语着,手指在我的背上蹭了蹭。

雪白的皮肤上泛起了一层红。

「那些疤痕呢?为什么不见了?」

他还是不死心,更加用力地蹭着我的背。

我疼得泪水涟涟,低声呜咽:「大人,奴真的不是湘湘,求您放了奴吧。」

在我的泪光中,他彻底绝望。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呆呆傻傻地倚靠在门边,低喃着:

「湘湘不会这般怕疼,也很少哭,你真的不是她。」

其实我知道他在找什么。

流放时,他得罪了看守,被人按在地上狠狠鞭打。

我心疼不已,扑过去死死趴在他身上,替他挡住那些鞭子。

整个后背被打得鲜血淋漓。

后来伤好了,却留下道道疤痕,虽回到京城用了上好的祛疤药,也不能彻底消除。

而我在三皇子那里,被他用秘术换了肌肤,全身上下再没有半点原先的痕迹。

就连这张脸也略变了,只和之前有七分相像。

马车仍在行驶着,车内寂静一片。

我勉强穿好衣服,看着仍失魂落魄的梁珏,小心翼翼地说:「大人,请停车吧,奴要回去了。」

「不。」

他猛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决绝,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我给你赎身,你以后就留在我的府上。」

14

马车停了下来。

梁珏拉着我的手下车,刚走进门,就被人挡住。

「她是谁?」

挡在身前的正是沈清露。

她衣饰华贵风雅,和曾经做相府嫡女时的打扮一样。

看来我「死」后这半年多,她和梁珏也并未成亲。

「奴叫惜月,大人今晚将奴从眠月楼赎了出来。」

我惊慌失措地看了沈清露一眼,又连忙低下头。

可这一眼,就令她登时变了脸色。

「沈湘?!」

她惊呼着,用力捏着我的下巴,逼我再次抬头,目光死死盯在我脸上。

嫉恨又惊恐。

我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下意识地靠向梁珏。

「大人,奴好怕……」

「没事,不怕。」

梁珏拂袖将沈清露的手甩开,声音平得不带一点情绪。

「她不是湘湘,以后就住在府里,你不要为难她。」

说完,拉着我又想走。

「阿珏!」

沈清露喊了一声,不甘心地又拉住他的衣袖。

「你就那么忘不了她吗?眼巴巴地去找个替身。」

梁珏只将我挡在身后,垂眸不答。

他的沉默让沈清露更加恼怒,抬高了嗓音大喊:

「沈湘就是个低贱的娼妓之女,哪里值得你念念不忘?现在你竟然还领回个跟她相像的妓子。」

「沈清露。」

梁珏低吼了一声,胸膛起起伏伏,却又最终归于平静。

「这是我的事,你没资格过问。」

「我为什么没资格?阿珏,这半年来,你有在意过我吗?难道我跟你在一起,就是每天看着你对别的女人念念不忘吗?」

沈清露厉声质问,嗓音哽咽。

可回应她的还是只有梁珏淡淡的声音。

「你若不愿,可以离开。」

梁珏拉着我走了,独留她一人愣愣站着,呆若木鸡。

回到卧房,他命人在窗边为我搭了个软榻。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上面,双手紧紧环膝。

「别怕。」

他笑了起来,眼中却有化不开的忧伤。

「你会唱朔城的歌?」

「是。」

「那你唱给我听听。」

我轻轻唱了起来,他静静听着。

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神色安宁,嘴角似乎还在笑。

我看着这屋里和我在时一模一样的摆设,也默默地笑了。

15

天亮后,梁珏刚出门早朝,沈清露便来了。

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厉声呵斥我不知廉耻。

我状似迷茫地眨了眨眼,不解地问:「奴是大人在众目睽睽下赎身回来的,哪里不知廉耻了?

「倒是这位小姐,你为何要没名没分地住在大人家里?」

这话直接戳穿了沈清露的尴尬与难堪,她顿时涨红了脸,大声喊:「好个不要脸的贱婢,给我掌嘴!」

可府里的下人们早就都看出我和原来的「沈湘」相似,昨晚又被梁珏亲自领回家。

全都垂着头,谁也不肯动手。

沈清露更是气极,直接抬手来打我。

我自然不会白白挨打,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推开。

「贱婢!」

沈清露叫着,又扑了过来,与我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都远远看着,谁也不敢过来。

我毕竟重伤痊愈没多久,渐渐体力不支,被沈清露按在地上,一连扇了几个耳光。

正打着,门外传来个喊声:「大人回来了。」

沈清露看到梁珏的身影,立时住了手,眼中带泪,无比委屈地说:「阿珏,这贱婢丝毫不懂规矩,对我百般羞辱。」

「不是的,大人。」

我顶着被打得红肿的脸,可怜兮兮地拉住梁珏的衣摆。

「奴被买回来,是要好好伺候大人和那位湘湘夫人的。她又是何人?凭什么一大早就罚奴,打奴。」

一声「湘湘夫人」,梁珏登时缓和了脸色。

他俯身将我抱了起来,柔声道:「好了,不哭了,我去给你上药。」

说完,就抱着我离开。

独留沈清露在原地,看着我们的背影,满脸不可思议。

16

「大人,好疼,轻,轻点。」

上药的时候,我仍旧哭个不停。

梁珏有些不耐烦,蹙了蹙眉:

「怎么这么爱哭,一点疼都受不住。她可从来不会这样。」

「她?她是谁?」

梁珏眼中似有哀伤闪过,垂下眸,不再说话。

我捂着自己通红的脸,有些委屈地说:「世间女子哪有不怕疼,不爱哭的。

「若是一个女人受了伤从不哭,并不是因为不疼,而是她知道,哭了也没用,不会有人心疼,唯有自己默默忍受。」

「啪」的一声,梁珏手中的药瓶落地,摔得粉碎。

他抬起头,看我的目光有诧异,有恍然,有懊悔,有心痛。

整个人似乎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原……原来是这样……湘湘……对不起……」

有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我静静看了会儿,乖巧地抚了抚他的脸。

「大人别难过,奴会陪着你。」

「好。」

他握紧了我的手,几乎泣不成声。

从那天起,我在梁府所有的地方都可以随意出入。

下人们对我毕恭毕敬,沈清露虽然恨着,可也不敢随意再来找麻烦。

最近皇帝病重,太子监国,梁珏作为太子亲信,总是忙到深夜。

而我始终陪伴左右,笨手笨脚研着墨,总是弄脏桌椅。

为此,沈清露没少嘲笑我,说我卑贱,上不得台面。

我忍着泪,揉着磨红的手指,小声说:「奴不像沈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奴从小过得苦,连字都不认得。」

这话反而引起了梁珏的怜惜。

他温和地将我的手圈在掌心,柔声说:「没关系,以后我教你。」

我怯生生靠在他怀中,对着身后掩不住怒色的沈清露嫣然一笑。

曾经,能和梁珏一起弹琴赋诗的沈清露让我无比自卑。

自卑到只要他们在一起,便只敢躲在远处偷偷看着,羡慕又哀伤。

可现在不同了,「沈湘」死了。

三皇子真的洞悉人性,工于心计。

他让梁珏自己选择后,眼睁睁地看着沈湘死在眼前。

却又连尸首都触碰不到,只剩下无尽的自责与悔恨。

所以我现在就是要直接承认,我不识字,不通文墨,不懂风雅。

这样才更像「沈湘」,才愈发让梁珏对我怜惜宠溺。

17

「大人,奴又熬了汤,您尝尝看。」

深夜,我端着刚刚煮好的汤,又进了梁珏的书房。

他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我,神色温和。

「不要这么辛苦,累了就去睡。」

「不,奴就是要陪着大人。」

我看着他把汤一口一口喝完,笑了起来:「大人喜欢奴的汤吗?」

「喜欢。」

他揉了揉眉心,靠在椅背上,目光看向我,却又好像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

「你的汤总让我想起她。那时我们在朔城,日子艰苦,她却总想方设法为我煮汤。

「今日是她翻了整座山采到的松茸,明日是她用草药换的半根筒骨,后日又是她泡在水里捕到的鱼。

「可那时,我心中却总嫌弃她粗鄙,时刻怀念在京城喝的白针银毫和碧螺春。

「直到如今,这漫漫长夜,我唯一所想的就是她端给我的那些热气腾腾的汤水。」

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懊悔动情。

慢慢将脸埋在双掌之间,肩膀微微颤抖着。

我看着散开在桌上的公文和信件,又研起了墨盘。

「大人,别难过了,从今往后,奴代替湘湘夫人陪着你。」

良久,他抬起头。

胭红的眼睛里映着恍恍惚惚的烛影,宛有无限深情。

「惜月,你明明不是她,却又让我觉得莫名像她。」

我莞尔一笑:「一定是湘湘夫人舍不得大人难过,特让奴遇到大人,陪着大人。」

他剧烈一颤,瞬间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语气凌乱。

「湘湘……若泉下有知,一定……怨我……恨我……」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还是笑:「不会的。」

「不会吗?」

他喃喃低语,神色迷茫,将头埋在我肩弯里。

「湘湘,求你,不要恨我。」

谁能想到,朝堂上权倾朝野的梁大人,此刻在我怀中,悲伤无助得像是个孩子。

18

陪梁珏在书房批阅公文到深夜,我不知不觉睡着。

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房的软榻上。

梁珏并不在,应该是去早朝。

我起床梳妆好,和往常一样出了门,前往眠月楼。

这里有个小厮,是三皇子安排与我接洽的线人,每隔段时间,我便会去找他。

但并不背着人,每次都正大光明地直接相见。

可这天,我刚跟那小厮见面,门便被踢开,闯进来许多人。

沈清露在最后姗姗而来,脸上是得意畅快的笑。

「贱婢惜月,你与人相好,私相授受,如今人赃并获,还有何话说?」

我不服气地昂了昂头:「沈姑娘莫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等阿珏回来自会查明,全都给我绑起来,关进柴房。」

周围的人拿出绳索,小声说了句:「惜月姑娘,得罪了。」

我被关进了柴房,大半天水米未进。

等到傍晚,门开了。

梁珏终于回来了。

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惜月,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吗?」

我怕得发抖,放声大哭起来。

「大人,那被沈姑娘抓起来的小厮其实是奴的弟弟。当年我们姐弟一同被卖,奴脱离了苦海,就还想再照应照应他。」

梁珏愣了愣,将我扶起,为我擦了擦泪珠。

「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奴自进了府,便总和他相见,许多奴仆都知道。

「沈姑娘污蔑奴与他私会,若真是私会,奴怎能如此明目张胆,从不遮掩。

「他真是奴的弟弟,求大人明察。」

我一头扎进他怀里,说得誓言旦旦。

三皇子让他和我传信,自然早已将我和他的身份安排得天衣无缝。

任梁珏如何去查,也查不出问题。

抱着我的人叹了一声,忙不迭为我解开绳索。

轻轻抚着我被磨破皮的手腕,低声道歉。

「全是我的错,让你被沈清露欺辱,以后再不会了。」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心翼翼看着他。

「可沈姑娘说,她和大人自幼相识,情深义重,就连……就连湘湘夫人都比不上。」

「不是。」

他急切地打断我的话,「她留在府中,只因是湘湘姐姐。你若不喜欢,我将她送走。」

「大人对奴真好。」

我立时笑靥如花,心中也不断冷笑。

梁珏,当初你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什么救沈清露全因为她是我姐姐。

这些谎话,究竟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可这一次,梁珏并不是随口敷衍。

在查清楚那小厮确实是我「弟弟」后,他将沈清露送走了。

临走那天,沈清露抓着他的衣袖,哭得万般不情不愿。

「阿珏,你我这么多年情谊,当真要如此绝情吗?

「求你醒一醒,别再被这个贱婢迷惑了,她不是沈湘。

「沈湘早就已经死了,而你身居高位,当真要娶个娼妓吗?」

梁珏面无表情地掰开她抓紧的手指,声音同样冷然。

「当年,你欺辱湘湘,说她是娼妓之女。只恨我那时糊涂,从不曾维护湘湘。现在,不会再让你这么对惜月。」

听着这话,我终于明白三皇子为何要让我以歌伎的身份来到梁珏身边了。

沈清露看不起现在的我,就时刻提醒着梁珏,她曾有多看不起沈湘。

这直接打中了梁珏的软肋。

沈湘死了,尸骨无存。

他所有的弥补自然都会给我。

人呐,总是要彻底失去了,才会内疚和悔恨。

梁珏还真是贱到让我想笑。

19

皇帝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梁珏也越来越忙。

最近这段日子,他几乎要忙整个通宵,而我也始终陪伴在侧。

这天一早,太子派人送来密信。

梁珏看过,就匆匆想要出门。

「大人,您熬了一夜,喝碗汤再出去吧。」

我将刚熬好的汤端到他面前。

他犹豫了下,但看到我小心又期待的表情,还是坐了下来,接过碗,一口一口喝完。

「惜月辛苦了,这段日子京城会有些乱,你好好待在府里,等我回来。」

我乖巧点头:「嗯,奴等着大人。」

梁珏笑了笑,站起身刚想走,却扶着头,猛地晃了晃。

他又试了几次,却始终迈不开步,脸上逐渐现出痛苦神色,以手捂胸,震惊道:「惜月,你给我喝了什么?」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就是奴煮的汤啊,大人这几个月不是一直在喝吗。」

「那为何我会……我会……」

话没说完,他咳了起来。

大口的血喷了出来。

我看着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他,笑得越发开心。

「奴在大人的汤里多放了些东西,一晃几月,积少成多。大人你恐怕时日无多了。」

梁珏忽地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我。

苍白的脸衬着滴着血的殷红的唇,艳丽又诡异。

「为……为什么?」

我不答,只款款走到他身边,从他怀中取出个东西,又转头说:「我拿到兵符了,快去送给三皇子吧。」

那个数月前进府,一直与我姐弟相称的小厮从角落里出现,对着我抱了抱拳。

「多谢沈姑娘。」

说完,极快地接过兵符,转身离开。

「沈……沈姑娘……」

梁珏仍旧直直看着我,眸光如潮水般涌动。

我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坦然点了点头。

「梁珏,是我。」

「湘湘!」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想向我走来,却又痛苦地吐了口血。

「真的是你吗,湘湘?」

「是。」我淡淡开口,「一直都是我,我并没有死。」

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凄惨地笑了笑:

「怪不得我始终觉得那般熟悉,原来你真的是湘湘,可你为何声音和模样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莞尔一笑:「只有这样,似真似假,似是而非,才能让你心存愧疚,慢慢卸下防备,让我陪伴左右,连书房这样的地方,我也可以随意出入。」

他眼中闪过迷茫:「湘湘,你为何总是去书房?你明明不识字的。」

「对,从前的沈湘确实不识字。但我在三皇子那里待了半年,每天不分昼夜地苦学。而一个人若是心存怨恨,想要报复,什么样的事都能学会的。

「所以这大半年来,你跟太子的所有书信往来,你处理的所有朝中事务,都被我一一转告给了三皇子。」

「原来是你。」

他面露恍然,苦笑一声。

「难怪我和太子殿下屡次觉得身边有细作。而我怀疑了所有人,却始终不曾疑你。

「湘湘,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报复我吗?」

「梁珏,你所作所为,难道不应该遭报应?

「我不仅在日常给你的汤中下毒,更要将你梁家多年辅佐的太子扳倒。

「就是要让你尝尝,被自己深爱之人伤害,多年夙愿终成一场空是何种滋味。」

我向窗外望了望,缓缓舒了口气。

「这毒药是我特意跟三皇子要的,名叫噬心,毒性极缓却无药可解。

「中毒之人每日忍受万虫噬心之苦,足足百日之后,才会毒发身亡。

「梁珏,我与你苦熬了五年却得此下场,你却只受百日折磨便可解脱,真是便宜了你。」

说完,我拂了拂衣袖,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出门。

「湘湘!」

身后又传来一声呼喊。

似含着万般眷恋,又似有无尽深情。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湘湘……」

我脚步没有停。

梁珏的声音渐渐远去。

20

三日之后,朝局尘埃落定。

本已被赐死的三皇子忽然带着兵符,召集京畿营的数万士兵直闯皇宫。

将病重的皇帝和监国的太子拿下。

皇帝又惊又吓,当场咽了气。

之后太子也伏诛。

三皇子荣登大宝,将原太子党羽尽数捉拿。

梁珏被关在天牢中,被严加看管不能自尽,日日忍受噬心之苦。

而我带着三皇子亲赐的护卫,来到了沈清露的住所。

面对惊慌失措的沈清露,我给了她两个选择。

在城门坠楼而死,或是去眠月楼做娼妓。

她曾经那般高傲,将我娘和我狠狠踩在脚下。

我以为她宁死也不会去眠月楼。

可结果却出乎意料。

沈清露跪在地上,不住哀求。

「妹妹,求你饶我一命吧,只要能活着,我宁愿为妓。」

「也好。」我笑了笑。

为了活命,沈清露愿意做曾经自己最看不上的娼妓。

所谓的气节与清高,也不过如此。

已经登基的三皇子单独召见了我,说我助他夺位,功不可没,可想要什么赏赐。

我自幼活得艰难,饱尝世情冷暖,更懂得钱财的好处。

于是要了千亩良田与满车金银。

三皇子也不吝啬,直接下旨重赏了我。

离京那日,那位曾扮作小厮与我接应的人来相送。

他作为三皇子亲信,如今也已身居高位,却还是对我客气有礼。

「沈姑娘,往后还回来吗?」

我摇了摇头:「京城再没有我任何留恋,以后应该也不再来了。」

他微愣,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口:「梁珏在狱中,每日恳求,想要见你一面。」

我想了想,仍旧摇头:「你去转告他,我如今对他除了恨再没有半点情谊。与其想要见我,不如安心等死。」

他闻言,默默一笑:「沈姑娘爱憎分明,毫不拖泥带水,杜某佩服。」

我回了一礼,登上马车,挥了挥手。

「那就此别过。」

他亦含笑挥手:「将来,若得了空,我去拜访沈姑娘。」

「好,那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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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6-02 15:58

    就应该是这样子的,不爱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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