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年轻人,涌入日本养老院当护工

吹哨先森 2024-06-29 03:33:59

在东京生活的中国人曾好好,原本从未直面自己的养老问题。直到40岁那个月,她收到了区政府寄来的各种免费体检单子,包含牙齿、眼科、癌筛查等项目。除了医保和年金,她在日本的社保也开始自动交纳介护保险,每月缴纳工资的1.82%。介护保险,即是为老年时请护工帮助的费用。2000年,日本《介护保险法》开始执行,介护险成为和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一样必须收取的费用,根据收入高低缴纳不同比例。这一切使得曾好好开始关注在日本从事介护工作的中国人。

护工在日本被称作介护师,通过日本国家介护师资格考试后,可以升级为“介护福祉士”。介护师的工作与办公室白领无尊卑之别,甚至收入更高。2021年,介护师平均年收入是492万日元(约24万元人民币),超过了日本30岁年轻人的平均年收入——400万日元(约19万元人民币)。作为全球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日本1.2亿人口中,65岁以上的老人就有3900万,护理人员严重不足。自2017年9月起,日本推出了针对中国、菲律宾、越南、缅甸等国年轻人的“介护签证”。

曾好好与几位在日本养老院工作的中国年轻人进行了访谈。他们分散在日托养老院或高端养老院中,有初来乍到的新鲜感和兴奋,也有人终日面对失能老人情绪低落,在辞职还是留下之间挣扎,还有人乐于其中,在照顾和陪伴老人的时刻寻求到一份慰藉。

2050年,中国65岁以上的老人将达到3.8亿,占总人口约三分之一。未来,我们将以什么样的方式照顾正在老去的家人?我们自己老了以后又会怎样生活?老龄化先行的日本,或许可以带来一些参考样本。

未来老世界

东京是一个满满当当的城市,毛细血管般的街道充满细节。在江东区的街角,一家小小的养老院与面包店差不多大。每天早上,小小的面包车把老人们从各自的家中接到养老院,到了下午5点,又把老人一个个送回去。街角另一头是一家同样小小的保育园。日托班的宝宝们和爷爷奶奶们,人生两头何其相似。

日本的养老院种类繁多,思奇工作的日托养老院(Day Service)是一家连锁公司,仅在东京就有四十多家,遍布各个街区。他们主张做小,选址在小小的老式一户建中,很多还是木质房屋、榻榻米地板,一家养老院最多只照顾十个老人。加盟者前期只需要投入2000万日元左右(约100万元人民币),公司便会派专人帮忙选址、选房、改造、人员培训等一切能想到的支援。

思奇是一个90后的吉林姑娘,刚从日本海边城市松山的一家大型养老院辞职搬来东京。一位华人大姐想在东京开一家小型养老院,看中她热情实在,介护经验丰富,邀她过来帮忙。2023年夏天,她们租下了东京西部一个有30年房龄的木质一户建,作为老人活动区域和员工办公场所。经过改造,一个温馨的“老人之家”就被拾掇出来。

日本老人大多温和有礼,每天被老人们的夸奖和感谢围绕,是思奇没有过的成就感。老人们一天的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上午介护师会给老人们测血压,带他们做操热身,午饭后的活动有时是打扑克、搓麻将、剪纸做手工,有时一起做料理,天气好时大家就一起出去在周边散步。思奇会把每个人的身体精神状况、吃饭排泄都做记录,等老人们回家,她的工作才真正结束。

全民有老可养

相比日托养老院的思奇,久久的工作显然艰巨很多。她在“特养”养老院工作了四年,“特养”即“特别养护”,是介护里的最高级别。久久说,最好照顾的是无意识也无法动弹的老人,最难照顾的是有意识但是身体很失控的老人。在“特养”养老院,需要尊重本人意愿,才能给老人穿尿不湿,有的老人已经卧床无法行动,但自己不能接受需要穿纸尿裤的事实。

久久曾照护过一位特别的老太太,据说是因为遭受家庭暴力,被区役所紧急送来。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患有阿尔兹海默病,身上却青一块紫一块。老人吃饭时喜欢上手抓,时常抓得全身都是。穿衣服时,她把身体蜷缩起来,每一个部位都掰不开的状态。久久体验到了老太太家人同样的绝望和煎熬。对待失去判断理智的老人,久久的工作除了责任感,还要求她具备人心之间的感知力。

久久所在的养老院,同事中除了日本人,也有中国人、菲律宾人、越南人、缅甸人。缅甸同事来日本5年,没有坐过电车,没有出门看看东京,只蜗居在养老院旁边的小小出租房中,但在日本挣的钱已经让他的家人在缅甸买了大房子。他在缅甸的时候一个月挣一千多人民币,来了日本能翻十倍甚至二十倍。

在日本,从人道主义考虑,再失控的老人也是不能捆绑的。《介护保险法》规定“身体拘束”是禁止的,但在夜班1对22的养老院里,介护人员被失智失能的老人“捆绑”到没有机会喘息。久久的母亲在中国东北也做护工,她们时常聊起两边照护的细节差异。日本的介护强调“自立支援”,尽量让老人自己解决问题;中国的护工则更多从效率考虑。久久计划再过两年回老家跟妈妈一起开一个小型养老院。

高端养老院,服务要像迪士尼

相比“特养”的环境,日本高端养老院里则是一派安宁祥和。在这里,对介护人员和护士的要求是“开朗并且元气”,所有人轻声细语。一个形象的比喻是,环境要像高级酒店,服务要像迪士尼。

00后的睿,高中毕业来日本,大学毕业后面试上了一家专做高端养老的上市公司。这家公司在全日本有19个住宅型养老院,风格各异。养老院24小时有护士、介护师,每周医生上门检查身体,高级主厨在厨房忙活,定期举办小型音乐会、电影放映会、文化茶话会等各种活动。

在这样的一家养老院,50位老人配备20位照护人员。当然,入会金也同样高昂,从4000万日元-1.5亿(约200万-750万元人民币)不等,入住后,每月还需交30万-40万日元(约1.5万-2万元人民币)的服务费。当老人决定投奔这家养老院时,养老院会全程协助老人卖房、整理物件、搬家,甚至把心爱的家具物件都带上。

在中国,介护人员会称呼“李爷爷、陈奶奶”以示友好亲切。在这家养老院,无论关系多亲密,介护人员都被要求称呼老人为“客人”,这样老人最安心且开心。睿起初对这份工作有一种惶恐,照护是卑微的琐碎的,自己真的可以照顾好老人吗?一年过去了,睿开始喜欢这份工作。她觉得自己的工作环境高雅舒适,职场关系简单,没有绩效压力,收入也与普通公司的工薪族差不多。

总结

总的来说,日本照顾老人的方式,复杂到需要整个社会制度方方面面的支撑,但也极为朴素简单:有老可养,把人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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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哨先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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