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一个平静的上午，某电子仪表厂的女资料员林婷（本文所有人物均为化名）正在忙着整理资料时，办公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请找林婷。”听筒里传出一个沙哑的男声。

“我就是，你是哪里？”

“这里是校医室，你儿子病了，请赶快来一趟。”

林婷心急如焚，喊来厂办秘书柳娜顶班，随后急匆匆地骑着自行车奔到实验小学。

谁知到了学校后，10岁的儿子满脸红光安然无恙，老师和医务室都没打过电话。林婷愤然地想，这肯定是刚离婚不久的前夫搞的恶作剧。

上午11点30分，林婷返回办公室，柳娜有些心神不宁地迎上来，语调却依然如平素般欢快：“林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可是尽职尽责地守护着资料室呢。“

柳娜走后，林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环顾四周才发现，有几个资料柜的门是半开的。

身为资料员，细心的林婷从来不会忘记关柜子门。

“也许刚刚有人查阅过资料”，她边想边将柜子一个个重新关好。

当她走到一只格外厚重的柜子前时，双手突然停止了动作，这只柜子专门用来存放绝密资料JRD设计图，林婷在1个小时前刚刚整理过这批资料，可是如今，柜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她猛地拉开资料室的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柳娜，可是柳娜却说没人借过设计图。她中间的确有事离开了一下，那是因为厂长助理喊她到车间送一份报表，前后间隔不过两三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间隔里，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吧。

JRD是用在卫星上的一个重要部件，电子仪表厂用了足足1年的时间才研发成功，该设计图属于绝密级资料，只有厂长和书记才有权调阅，如果落到心怀叵测的外国势力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市安全局立刻派出精兵强将前来办案。

由于厂长生病住院，厂里的一切大事都由厂长助理魏晓松操持。办案人员来到时，魏助理正在愁眉苦脸地感叹自己命运多舛。

侦查科长没给他继续抱怨的机会：“听说你们厂与美国的某家公司有合作关系？”

魏助理点点头：“没错，3个月前这家公司还派了电子专家辛尔来我们厂协助工作。”

这个叫辛尔的美国工程师立刻引起了办案人员的高度警觉：“中午11点钟左右辛尔在干什么？”

辛尔似乎一直呆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因为他后天就要结束工作返回美国。

和魏助理的紧张兮兮不同，年轻漂亮的女秘书柳娜态度显得异常平静。

按理说，正是在她顶班林婷的这段期间JRD设计图才丢失的，她最起码也要表现出一点点内疚或紧张的情绪吧，看看人家林婷，已经哭成了泪人一个。

还有一点颇值得怀疑，柳娜清楚记得自己于11点15分返回，一口咬定就离开了资料室两三分钟而已。

办案人员直截了当地询问：“柳秘书，请问你为何不把资料室的门锁上就走了呢？”

柳娜边摩挲着细白的双手边反问：“资料室的钥匙在林姐身上，我没钥匙怎么锁门？”

“你为什么记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快下班了啊，我特意看了下表免得耽搁午饭。”

由于柳娜的言语和行为都透露着古怪，所以办案人员重点核实了一下她的背景。柳娜，23岁未婚，去年大学毕业后进厂当秘书，2天后将作为翻译陪同魏助理前去美国考察。

根据正常的逻辑推理来说，柳娜偷资料的可能性很小。如果真是她偷的，她完全可以谎称自己离开了15分钟或更长时间，借机制造不在场证明，而没必要承认仅离开资料室两三分钟。

魏助理和办案人员持有相同看法，按照谁获利谁作案的动机，目前看来，只有后天即将返回美国的辛尔才是对JRD设计图最感兴趣的人。

办案人员做了个试验，辛尔的办公室位于3层最东边，资料室则位于最西边，中间隔着长长的走廊，光是往返就需要花费1分多钟的时间，更别提还要偷资料了。所以，辛尔压根没有作案时间。

那么他的嫌疑就此解除？看到辛尔的简历后，大家异口同声：“这个老家伙绝对有问题。”

亨利·辛尔，男，55岁，1962年加入美国中央情报局（美国对外间谍机构），1975年脱离后成为高级电子专家。

1988年、1992年，他2次利用随团来我国参观电子仪表工业展览会和某飞机制造公司的机会，偷拍了大量照片，均在离境时被边检部门查获。

狼行千里吃肉，这辛尔眼看要返回美国，估计是顺手牵羊的老毛病又犯了。既然他本人无法作案，那么在厂区内，必定还隐藏着一个帮手。

接下来，办案人员将目光盯在了文章开头那一通将资料保管员林婷支开的电话上。

林婷因丈夫吸毒而与他离婚，独自抚养着儿子。她本以为这通电话是前夫所打，不过前夫已被送入戒毒所里强制戒毒，不可能同她联络。经过鉴定，这个电话来自“红桃A”夜总会，老板名叫吴柯，是位有犯罪前科的人物。

当天晚上，侦查科长叶刚带着女侦查员何倩来到夜总会一探究竟。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主持人高喊：“下面，有请一号台的柳娜小姐演唱《梦醒时分》，掌声欢迎！”

叶刚探头一看，好嘛，这个柳娜和电子厂那个眼波顾盼流转的女秘书柳娜，正是同一人。

柳娜在这个时候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与密件丢失案有关？

女侦查员何倩朝着柳娜的方向悄悄凑过去，躲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偷听下台后的柳娜与老板吴柯的对话。

吴柯：“他今晚有事不能来了，让我把这块手表亲手交给你。瞧，这可是正宗的瑞士浪琴牌女表！”

柳娜：“一块表就想哄住我？休想！我非问问他不可，答应我的事到底还算不算数？”

这时，一阵强劲的迪斯科舞曲骤响，柳娜与吴柯的对话瞬间被淹没。

这次侦查使得本就扑朔迷离的案子，更加令人摸不到头绪。这个尚未露面的神秘人物，会不会就是大家苦苦寻找的作案人？

柳娜又被重新找来谈话：“你昨天晚上去哪潇洒了？”

她微微一怔：“跟朋友去夜总会了。”

“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柳娜的脸涨红了：“男朋友，他叫顾向楠。”

明明侦查人员在夜总会只看到柳娜和老板吴柯，怎么又冷不丁冒出个顾向楠？

当务之急，是要和顾向楠见面谈谈。不料顾向楠还没找到，噩耗便发生了：柳娜在厂里坠楼身亡。

据门卫回忆，下班后夜幕降临，只有柳娜位于3楼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没多久他听见楼顶上传来一声尖叫，随后就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柳娜。

在检查柳娜的遗留物品时，侦查人员发现，那卷失踪的JRD设计图，正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她的私人柜子里。

闻讯而来的魏助理扼腕叹息：“这个傻丫头，就算是她偷的资料，向组织说清楚争取坦白从宽就行，何必走上绝路！”

这时，法医的一通电话打进来：“柳娜是被人杀害的，并非自杀。”

尽管现场没发现明显的搏斗痕迹，但在电子厂的后墙外有男人的脚印和摩托车轮胎印，墙上有攀越的痕迹，柳娜的指甲缝里，残存着A型血的血迹，而她本人是O型血。

根据对现场的还原，侦查人员推测，柳娜是在和熟人见面时被毫无防备地推下楼，在坠楼的瞬间，她试图自救，狠狠抓了一下凶手的胳膊，所以指甲缝里才会有对方的血迹。

A型血、那个年代罕见的摩托车、柳娜的熟人，这三个碎片拼到一起，一个男人的形象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红桃A”夜总会老板吴柯。而且据可靠消息，他在1个小时前仓惶离开了夜总会。

就在大家起身准备抓捕吴柯时，侦查科长叶刚一脸凝重地拦住众人：“我们忽略了一个细节。”

窃密者先是设下调虎离山计支走林婷，并且熟知她有随身携带钥匙的习惯，等发现柳娜替班后，又想办法将她调开盗取绝密资料，整个电子厂谁有能力这样做呢？

答案很明显——魏助理！

这时，柳娜的前男友顾向楠也联系上了，他听说柳娜被人杀害的消息后立刻大喊：“一定是魏晓松这个狗娘养的杀了她！”

又是魏助理，看来这位身居高职、文质彬彬的男人，内里相当不简单。

顾向楠与柳娜是校园恋爱，毕业后又分到同一家单位上班，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柳娜却在今年春节后突然疏远了他。

顾向楠想不通，三番五次地询问柳娜，在他孜孜不倦的追问下，柳娜才流着眼泪道明了羞于启齿的原因。

她有一次陪同魏助理参加一个重要会议，结束后已近午夜，魏助理请柳娜到自己办公室帮忙整理一下会议资料。有些疲倦的柳娜喝了一杯魏助理递过来的饮料后感到浑身发烫、意识迷离，等她醒来后才发现饮料里被掺了春药，魏助理还拍下了两人翻云覆雨的照片。

女孩子的贞洁没有了，录像带被魏助理攥在手里，加上他有位位高权重的市长姐姐，即便顾向楠气得浑身乱颤，可为了柳娜的前途和名誉，两人也只能默默吞咽下苦果。

今天下午4点钟，柳娜突然打电话给顾向楠，请他为自己圆谎：“向楠，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昨晚我们一起去的夜总会好不好？”

柳娜告诉顾向楠，厂里最近要派一个人到驻美办事处当副主任，这是个肥缺，许多人都争着想去。好在她昨天无意中抓到了魏助理的把柄，魏助理指天指地地发誓，这个副主任一定会是柳娜的，即便自己的能力不够，他还可以找当市长的姐姐帮忙。

如果去了美国，柳娜就能摆脱魏助理的纠缠重新开始生活。谁知还未成行，佳人却已香消玉殒。至此，案件的来龙去脉已经能够清晰地勾勒出来。

将上面所有的线索整合到一起，就能够大概推理出这样一个作案过程：柳娜去车间送完报表返回资料室时，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透过门缝，她看见魏助理正慌乱地把一大堆资料朝怀里塞。

柳娜最初是害怕，随后转惊为喜：“姓魏的，这回总算抓到你的把柄了。”所以她特意看了一下表，并牢牢记住了时间：11点15分。

柳娜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番操作却招来了杀身之祸。安全局两次找柳娜谈话使魏助理异常担心，为了避免她将自己供出来，便花钱雇了吴柯将柳娜杀死。

那个夜总会里没露面的神秘人物，看来正是魏助理无疑，他托吴柯送给柳娜的那块昂贵的浪琴女表，里面极有可能藏着拍摄了JRD相关资料的微型相机。原本魏助理想要利用柳娜的不知情，神不知鬼不觉将手表携带出国境，可如今情况有变，他只能牺牲柳娜这个过河卒子了。

如今看来，老特工辛尔和魏助理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相互配合。魏助理在最初便将所有的怀疑视线都引到辛尔身上，本人则积极配合安全局的行动借此打探案件内幕。

他聪明地以为，只要归还图纸并造成柳娜畏罪自杀的假象，就可以麻痹侦查人员，从而来个“金蝉脱壳”，殊不知，自己的诡计已然被识破。

这块暗藏玄机的女表是非常重要的物证，可是柳娜死了，他又会把表交给谁呢？

联想到辛尔今天突然宣布改变回美国的路线，要经由日本取道美国，再结合魏助理的姐姐魏市长明天晚上要率团去日本考察的情况来看，魏助理极有可能将表送给了魏市长，他们想通过女市长将表带出国境，否则也不会选择绕远路。

由于柳娜死了，翻译还没有着落，电子厂决定从市外办聘请一位翻译。经过市外办的配合，女侦查员何倩充当了这个临时翻译。

她的任务相当艰巨，要在不惊动辛尔和魏助理两人的情况下，巧妙地将手表从魏市长的腕上摘下来并送入隔壁包厢，在那里，聚集了全市顶尖的技术侦查人员。

第二天晚上7点，魏助理和辛尔带着何倩前往预定好的天鹅大酒店3号包厢，与魏市长一起吃饭。

就在魏市长不经意地抬手时，何倩发现她左手腕上果然戴着一块浪琴牌女表。

她故作惊奇地对魏市长说：“您的手表真漂亮，是瑞士浪琴牌的吧？我上次在国外见过，当时没买后悔了，能让我看看吗？”

魏市长乐呵呵地摘下手表交给她，一旁的辛尔则身体一震，目光死死地盯住何倩，正巧赶上服务员上菜，何倩便顺势抬起胳膊，一大盘龙虾顷刻间全扣在了辛尔身上，众人一片慌乱。

何倩一边道歉，一边将表还给魏市长，然后借故离开了房间。

5分钟后，她再度返回，悄悄将魏市长喊了出去。

在隔壁的4号厅，一群安全局的人员早已等候在那里：“魏市长，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您弟弟魏晓松与美国间谍辛尔勾结卖国，窃取我国秘密，而且他还是一起凶杀案的主谋！”

一个从浪琴手表里拆出来的微型照相机呈现在魏市长面前，刚才何倩来了出巧妙的狸猫换太子，用一只一模一样的浪琴表替换掉原来的这只，魏市长丝毫没能察觉。

此时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件事：自己身居高位，弟弟也是前途无量的年轻干部，何必要为敌对势力窃取国家秘密呢？

只有辛尔知道内情。他刚来中国时，送给了魏助理5万美金的巨款，正是这些厚厚的纸币，迷住了魏助理的双眼和内心。

文 | 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