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阿梧[完]

圆月说小说 2024-06-19 21:39:32

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土豆星人

我是个因熬夜打游戏而猝死的穿越女。

初次穿越,我很兴奋。

还没来得及思考,嘴里便被塞进了一团软肉。

意识到穿成婴儿的我,一边大口吮吸甘甜的汁水,一边脑补了很多穿越女或攀上高枝,或飞黄腾达的大戏。

幻想日后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然而,待我看清楚哺育我的妇人,身着满是补丁的粗布麻衣时,我愣住了。

这盘人生棋,开局即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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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得知穿成穷苦人家的女儿,我认命了。

毕竟现在只是个婴儿,我什么也做不了。

加上娘的奶水不足,我只能吃了睡睡了吃,浑浑噩噩过日子。

再醒来,是被床晃醒的。

隐约中以为地震,本想张嘴大哭提醒,却看到去往田里劳作的爹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正迫不及待地在我身边上演活春宫。

虽然我看得心惊胆战,但很快又平静了。

吃好睡好,活着就好,毕竟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爹娘每天都很忙,天没亮就起床下地,这个时候会先喂我吃母乳,接着是爹催促的声音。

我必须攒足了劲抓紧时间吃,要不然得饿到太阳下山他们才回来。

果然,像以往那样,我还没喝上几口,娘便匆匆穿好衣服跟爹出门了。

我不哭不闹,毕竟闹了也没用,没人管我。

从此他们回家的活动多了一项。

直到这天,我一口母乳都吃不出来。

意识到这样下去我会饿死,只能张嘴号啕大哭。

娘抱着我哄了又哄,最后才意识到是我吸不出一滴奶水饿的。

持续运动的她怀孕了,仅仅三四个月大的我也断奶了。

2

我以米汤为食,虽然最多的记忆是饿肚子,但磕磕绊绊,总算平安长到了十二岁。

这些年,我规规矩矩从不乱说一句话,唯恐被当邪祟活活烧死。

爹娘勤勤恳恳,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在我的印象中,娘怀孕生子,好似没怎么间断过。

等我长到十二岁,她已经生了九个孩子了。

只可惜,家境贫寒,到现在只余下包括我在内的四个。

最小的妹妹还不会走路,而我则在稍微懂点事的年纪,便被爹娘指使干活。

如今,也跟爹娘一起早出晚归。

只可惜,土地贫瘠,即便我们早出晚归地耕种,收获的粮食还是养不活一家人。

毕竟那些粮食除了自己能留一小部分,还要上缴朝廷以及乡绅。

我再也没有当初来这里的雄心壮志,也逐渐不再抱任何幻想。

毕竟周围没有达官贵人,也遇不到从天而降的绝世高手。

有的只是一群饭都吃不饱的佃农。

更可怕的是,娘又怀孕了。

贫苦的日子犹如雪上加霜,爹娘只盼着余下几个弟弟妹妹也快些长大,好跟着一起当劳动力。

枯燥劳累的日子让我逐渐麻木,等我回过神来,娘已经肚大如球,即将临盆。

3

娘又生了个女孩。

长期营养不良的她,这次连奶水都没有了。

一天一夜连口奶水都没得吃的妹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如同小猫躺在床上嘤噎。

我蜷缩在土炕的角落,身边是熟睡的弟弟妹妹们。

爹坐在房屋里叹气,我却怎么都睡不着。

直到最后,我听爹小声说了句:「溺了吧,反正也养不活。」

我听得心惊胆战,以为娘会阻拦。

谁知爹说完这话把尿桶拿出来,娘已经拖着虚弱的身子,把小猫似的妹妹塞进去。

妹妹头朝下,小腿胡乱踢,爹娘则像木头人似的,坐在一边看着。

而我浑身发凉,冷汗潺潺。

到最后再也忍不住,爬起来把尿桶里的妹妹拎出来抖了抖,让她吐出嘴里的脏东西。

最后放在炕上,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妹啊,你怎么这么皮,看吧,都掉进尿桶里了。」

爹娘相视一望,什么都没有说。

我以为妹妹会逃过一劫。

等第二天睡醒,摸到身边一空时,我就知道出事了。

夺门而出时,通体泛紫的妹妹正被爹拎着一条腿,扔进后院挖好的小土坑里。

那个最小的妹妹,还是死了。

有眼泪想涌出来,到最后还是被我压下去。

我大彻大悟,像我们这样穷苦人的性命,好似还不及阿猫阿狗。

4

这年冬天似乎格外难熬。

才刚入冬,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我们一家七口穿着单薄的衣服,围着一口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刚刚娘放进去的小半把米。

水煮沸,米粒在大锅里上下翻滚,不多会儿便闻到了米香味。

弟弟妹妹们馋得直流口水,我也一样。

粥煮好,娘给每人盛了一大碗,虽然大家碗里只有可怜的十几粒米,却已经像人间美味。

一碗粥喝完,娘还是忍不住抹了眼泪:「这是家里唯一一点口粮了。」

爹摇头,叹了口气:「该借的人家都借遍了,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粥里多数是水,夜里撒了几泡尿,我便饿得怎么都睡不着。

本想爬起来灌瓢水垫垫肚子的时候,听到了爹娘在讨论要卖了我和十岁大的妹妹。

爹说:「二丫较大丫白净些,我打听过,若是卖到青楼,能值点银子。」

「至于大丫,虽然没二丫好看,但懂眼色,可以送到大户人家当丫鬟。」

「若这事都能成,往后我们也能好过一些。」

透过门缝,我看到娘抹了眼角的泪痕,还是点了头。

我知道,与其在家日夜劳作地饿死,倒不如去给人当丫鬟,至少有口饱饭吃。

所以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爹办事还是很利索。

第二天一大早,他让我们换了身尚且算得上好的衣裳,就带着我和我妹出门了。

妹妹送到青楼,换了二十贯,我被卖了当普通丫鬟,主家只肯出八贯。

爹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婆子领我进门,教了几句规矩,使唤我去厨房做烧火丫头。

前往厨房的时候,一声「少爷」引起了我的注意。

看到那穿着锦缎,容貌尚可的少年郎,我一颗死寂的心开始狂跳。

或许,扭转命运的时刻要来了……

5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几年的我,深知生存不易。

因此打算想办法,瞅准机会后,爬少爷的床。

只要能攀上,哪怕是做一房小妾,也总比现在强。

但不是现在。

我现在不过 12 岁,一切都尚早,需要慢慢筹谋。

就这样,我开始了做烧火丫头的生涯。

比起曾经食不果腹,早出晚归的日子,做烧火丫头虽然会被婆子苛待谩骂,但还是好了不少。

最起码能有一碗饭吃,虽然也吃不饱,但真的好太多了。

我每天兢兢业业地干活,劈柴、洗菜、刷碗,打扫厨房,还有厨房外面的院子,从来不偷懒。

遇到管事婆子或者是在府上待得久了的老人,还会说几句好听的话。

嘴甜、人乖巧,原本冷眼相看的婆子,对我的态度慢慢温和许多。

这样一来,虽然做的活照常多,可至少挨的骂少了,饭也能多吃一点。

当然了,还能在这些人精似的婆子身上,学到更多为人处世的方式。

比起身边神情麻木的其他人,我决定时刻保持警惕,做足准备。

哪怕再累再辛苦,我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

非但如此,大热天清扫院子的时候,还会特意找一块布做成面罩挡在脸上,只为了防晒。

长此以往,比起厨房其他粗使丫鬟,原本外在条件就不差的我,更加白皙好看。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做事的时候,我会特别留意那些婆子闲聊的话题。

比如说少爷日常的行踪,以及少爷的喜好。

每每听到这些,我都会暗暗记在心里,毕竟像我这种低等丫鬟,想要见少爷一面,难于上青天。

正是因为在厨房做烧火丫头,所以我了解最清楚的便是少爷的口味。

我深知一点,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

因此除了在厨房干杂活,我还在烧火的时候留意厨子怎么做菜,怎么弄点心。

时光如梭,眨眼间又过去了三年。

看着水中我的倒影,比起先前出落得更加标致。

我知道,准备了三年,能否成功就看现在了。

6

其实少爷年长我两岁。

可除了刚进府,这三年时间里,我只见过少爷一回。

那还是去年除夕,他听从夫人的吩咐,前往厨房查看除夕宴的时候。

少爷身穿着月牙色锦缎袍服,身上自带贵气。

比起初见,已经完全长开的他身形修长,玉树临风。

那时少爷身边跟着几个丫鬟,丫鬟们个个出落得很标致,只一眼便让我自惭形秽。

但很快我又重新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不要和他人比较,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苦苦等待一番,今天是个机会。

因为我从婆子的口中打听到,今日少爷还要来厨房一趟。

只要我抓住这次机会在少爷面前露脸,跟其他面色枯黄,神情麻木的丫鬟站在一起,我肯定会让他眼前一亮。

甚至为了这一幕,我忙里偷闲,对着盆水里的倒影练习,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以及姿态,才会让少爷一见钟情。

可我还没等到,厨房管事的王婆子便匆匆走了过来。

视线在我们身上扫了一圈,张口催促:「快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夫人有令,让咱们都到前院候着。」

一声命令下来,谁都不敢耽搁,个个丢下手里的活计,匆匆往前院的方向走。

我也不敢耽搁,跟着人群往前面走,直到到了前院,才又规规矩矩地站在人群当中。

张婆子的脸色前所未有地凝重,我知道,怕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夫人很快就一脸严肃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她冷冰冰地问了句身边的婆子:「府上的奴才都到齐了吗?」

婆子应了一声「到齐了」,夫人只是一个眼神,接着就有丫鬟被押了上来跪在地上。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我也同样如此。

看到来人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顺从地把头乖乖垂下,听候发落。

正当我琢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便听到一声声惨叫从前方传来。

偷偷抬眼看去,便见那被押上来的丫鬟此刻被绑在凳子上,两个家丁拿着木棍,一下一下打在那丫鬟身上。

丫鬟痛得连连求饶:「夫人,奴婢不改了,求夫人饶了奴婢吧……」

可无论她怎么喊怎么求饶,夫人都像没有听见一样,落在她身上的棍子,片刻都没有停过。

直到最后,那丫鬟被打得皮开肉绽,连求饶的声音都没有了。

这时候夫人身边的婆子才上前探了一下鼻息,低声道:「夫人,没气儿了。」

我眼皮子一阵狂跳,这是把人活活打死了?

7

夫人这边点点头,很快又提高了音量:

「看到没有?这就是勾引少爷的下场。」

「今儿我就把话说明白了,像你们这样的奴才,府上少一个两个,根本没人注意,别以为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能动歪心思。」

「少爷往后是要考取功名的,要是谁敢影响到他,便是这个下场。」

闻言,我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我今天是准备打少爷的主意的,倘若快那么一点,恐怕趴在凳子上被活活打死的,还会有我一个。

可即便如此,我也努力稳住心神,不让自己的慌乱暴露出来。

夫人发完话,随后又发卖了少爷身边的其他有些姿色的丫鬟,打发我们散了。

回到后厨,婆子们又在讨论,我也才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少爷身边服侍的几个丫鬟,也做着爬上主子的床,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丫鬟也的确得手了,只可惜几个暗地里较劲。

其中一个斗不过,一时气急,便到夫人那里告状了。

夫人最恨这种做派,得知此事大发雷霆,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我知道夫人这是杀鸡儆猴,故意找了府上所有奴才来看,就是为了断绝其他人的念头。

看来我准备多年的计划,又泡汤了。

男人靠不住,求人不如求己。

可是我一个小小的烧火丫头,又该何去何从?

我打算另谋出路。

目光搜索间,我又将视线落在了夫人身上。

三十出头的夫人风华正茂。

精致的五官,雷厉风行的手段,精明的头脑。

再结合之前听到的一些——

比如夫人擅长经商,家里看似老爷做主,实际上全都是夫人在把控。

十三岁嫁进沈府,十五岁生儿育女。

十几年时间,硬生生把一个走向末路的商贾之家,做得风生水起。

再看看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容貌上乘,是我们所有丫鬟仰望的存在。

倘若我能跟了夫人,岂不是比靠爬床更加有出路?

8

笃定这个念头,我便开始留意夫人的消息。

哪知次日,夫人竟破天荒地到了厨院。

夫人大驾光临,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很紧张。

尤其是昨天,大家才亲眼看到夫人命人打死了一个丫鬟,此刻没有人不心惊胆战。

也不知道夫人和管事的张婆子说了些什么,张婆子笑着应下,接着板起一张脸开口:「都把手里的活先放下。」

原本忙碌的一众人丝毫不敢耽搁,不管在做什么,全都丢下手里的东西跪下等候发落。

正打扫院落的我听到声音,将手里的扫帚放整齐,也跟着赶忙跪下。

谁知偏偏在这时候,一片梧桐树叶飘飘然落下,躺在了我面前。

眼看夫人的脚步靠近,我也没有想太多,将落下的枯树叶快速收拾起来,盖进裙子里。

我以为自己的动作够麻利,可还是被发现了。

夫人的步子停在我面前,问:「你刚刚藏了什么?」

「奴婢……」

正想回话,张婆子已经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把掀开我的裙子咬牙道:「拿来吧你!」

等看到藏在裙子底下的是树叶,张婆子也愣住了:「这……树叶?」

夫人目光落在我身上,突然噗嗤一笑:「倒是个细心的丫头,你叫什么?」

我惶恐地磕头:「奴婢没有名字。」

的确没有。

出生后,爹娘根本没有给我取名,最多喊句大丫。

来到这里,他们也只是喊我烧火的。

我不是没想过给自己取一个,但现在,我决定让夫人定夺。

「梧桐……你就叫阿梧。」

「阿梧,往后你就在我院里伺候吧。」

我欣喜若狂,真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随即冲着夫人磕头:「谢夫人。」

就这样,我成了夫人院里的洗脚婢。

通过观察,我知道夫人不喜欢有小心思的奴婢,反而喜欢踏踏实实的。

于是我藏起来所有小心思,兢兢业业侍奉夫人。

9

我本就嘴甜会说话,再加上从未出过什么乱子。

在夫人身边待了半年,已经从洗脚婢成了她身边的奉茶婢女。

夫人姓梁,名慧茹,聪慧好学,喜欢读书。

奉茶捶背的时候,我也趁机偷偷瞄了几眼。

见我感兴趣,她便教我学,而我谢过夫人后,便大大方方开始学习。

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我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记账的本事在夫人面前显露出来。

毫无意外,我又得到了夫人的欢心,从一个奉茶婢女变成了帮她记一些账目的大丫鬟。

可惜好景不长,尽管我一再小心,还是出事了。

这天夫人让我去账房领东西。

谁知走到半道,便看到了远远靠近的沈老爷。

对于沈家老爷,我早有耳闻。

年轻时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地,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年少时便泡在青楼。

家中父母管不住,最后便选了聪明伶俐但不受宠的庶女做了沈家主母。

主母初初嫁进来时的确格外受沈老爷宠爱,但没多久就腻了,开始继续流连青楼,到最后连带府上稍有姿色的婢女也没能幸免。

迄今为止,已经有十八房小妾了。

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开始突突直跳。

虽然先前我有动过爬少爷床的念头,但早就打消了。

如今的我只想安稳跟着夫人,等攒够一定银子,求了夫人赎身出去,远远地逃离这里。

所以,这个计划绝对不能被动改变。

瞥见沈老爷眼前一亮,大步朝我走来,我几乎没有多做思考,转身便想躲开。

哪知还没走几步,沈老爷已经大声呵斥起来:「站住!」

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尽量把头使劲往下低。

沈老爷走到我面前,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随后开口:「过来。」

我吓得冷汗潺潺,忙开口回话:「老爷,夫人让奴婢去库房取东西,若是耽搁了时辰,夫人肯定会着急的。」

「夫人?管她作甚,老爷见你可怜,想好好疼你。」

沈老爷说着,已经伸手要往我衣襟里探了。

我大呼一声,快速往后退,情急之下拿起发簪对准自己:「你不要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死给我看?好啊,你就死一个试试,本老爷不信,你有这个胆量。」

余光瞥见熟悉的裙角,我把心一横,拿起发簪对准胸口刺了下去。

10

我没有死,并不意外。

胸口处有胸骨抵挡,再加上我只是扎在了胸前软肉上,看起来触目惊心,实际上受的伤并不重。

等我睁开眼,便看到坐在身边,正面无表情看着我的夫人。

见我醒来,她淡淡发问:「为什么不允了老爷?至少,可以被收为第十九房小妾。」

我准备把早就想好的说辞告诉她,夫人却并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

她道:「罢了,说不说也无所谓。如今出了这种事,无论老爷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名声也毁了。」

「这世道,多的是对女子的枷锁。」

「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可走,第一,让老爷收你做第十九房小妾,你安心住在府上。第二,我会给你两个丫鬟,你依旧以十九房小妾的名义到庄子上住。」

我开口:「奴婢愿意到庄子上住。」

夫人诧异地看着我,很快又恢复平静:「你可要想好,若是到庄子上住,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那里都是些老弱病残,需事事亲力亲为,打理一切……」

「奴婢谢夫人成全。」

我在府上养了七日,第八日便被夫人用一辆马车送到庄子上了。

随我一起前往庄子的,是一个叫春香的婢女。

庄子离沈府比较远,在城外二十里。

一处还算过得去的宅院,便是我今后的住所。

知道我从府上来,宅院为首的婆子便命所有丫鬟婢女全都出来迎接。

我瞥了一眼面前的丫鬟婆子,的确如夫人说的那样,多数是些孤寡老人。

但为首婆子看我的眼神,明显是带着敌视的。

我知道,这就好比一个人过惯了安逸日子,突然空降一个领导,怎么都得让人心生各种念头。

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之后,管事的王婆子便将我们主仆三人带到一处厢房,表示这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

房间打扫得并不太干净,甚至很多地方都布满灰尘。

其实单看外面种得极其敷衍的农作物,便知道他们有多敷衍了。

我总算明白过来,夫人打发我来庄子,并不只是简单地打发,兴许还有别的意图。

11

很快,我便摸清楚了这里边的人。

王婆子是早年夫人打发过来的,仗着夫人极少过问这里,已经放飞自我了,毕竟衣食无忧,日子安稳,没有人想受苦受累。

剩下的多数是老实巴交的人。

他们有的是犯了错被发配过来干活,有的是年纪大,打发到这里养老。

夫人平日里对这里不闻不问,实在不是因为不计较,而是名下的产业过多,根本顾不上。

明明是一处好宅子,明明还有十几亩良田,却因为他们的懒散怠慢,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这天我把管事婆子以及几个说话顶用的叫到一起,说明了我的想法——

趁着春种,把地好好收拾收拾,菜地也不能荒着,能种的都种上,以后除了每年把该送到府上的东西送了,剩下的全归我们。

无论是卖还是自留,全看他们,等到时候得了钱,生病的买药,缺衣少食的添补。

甚至拉着他们的手告诉他们,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会让他们老有所养,死了有人送终。

人活着,尤其是这个时代,心无大志,无非是想让自己更加舒坦地活着。

他们本就是些老弱病残,多数是像我一样被家里人发卖出去的人。

老有所养,死了有人送终,是天大的诱惑。

尤其是这些事情的结果和他们自身利益息息相关。

所以我的这番话,的确起到了作用。

第二天但凡能动的,都早早起床,跟我一起下了地。

这一年,我们收获了不少瓜果蔬菜,解决了温饱问题,还给府上送去不少。

至于剩下吃不完的,找了年纪较轻的送到城里变卖,又是一笔收入。

我用换来的钱给他们抓药治病,我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找到了主心骨。

但,仅仅是能安稳过日子,还远远不够。

12

有了头一年的成果,我们得了夫人那边的赞赏。

与之而来的,是一些赏银以及物品。

夫人派人送来赏赐的东西时,我将事先写好的信交给对方,又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嘱咐务必将这封信送到夫人手里。

信里的大致内容是阐明这里的情况,另外又跟夫人提起想买几个能帮衬的孩子帮忙耕作田地。

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夫人很快便派人传来口信,说夫人允了。

我知道,老弱病残总有不在的一天,庄子里缺少的是真正能干活的劳动力。

从府上调人绝无可能,最好的便是自己买来的重新培养。

一来这些人足够忠诚,二来,也能培养出能手。

得了夫人允许后,我便买了数十个孩子,当中有男孩女孩。

除此之外我又花钱请了护院,除了看家护院外,还让他教这些孩子习武,平日里再观察,有天赋的留下继续习武,没有天赋的跟着一起耕作。

不过几年时间,这些买来的孩子几乎全都蹿了高个,有些甚至比我还高了。

年迈的婆子老汉每年天冷的时候都会去世一两个,好在那些半大的孩子都长大了,应付起地里的活完全不在话下。

又是三年时间过去,庄子内外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女孩们闲下来的时间,还会做一些针线活用来补贴家用。

这年除夕,我又去了府上给夫人拜年。

虽然留下的时间不长,却还是听到了府上的闲言碎语。

比如老爷又纳了小妾,如今住在府上的,已经有二十个了。

提起我,多数是鄙夷的声音,个个都觉得是我不讨喜,惹得老爷不快,才被打发到庄里跟那些奴才一起干粗活。

对此我并未放在心上,准备离开的时候,夫人命人唤我去了趟房里。

见到夫人,我再次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

许久没有仔细看夫人,才发现美人也有衰老的一天,她头上已经有几缕白发,眼角也有皱纹了。

看到我,她脸上依旧分辨不出悲喜,吩咐我坐下后,才捧着茶盏不紧不慢开口:「庄子打理得不错,听到外头的闲言碎语了,还愿意留在那里?」

我点头,说了些客套的话:「承蒙夫人关心,庄子里挺好,阿梧愿意继续留在那里。」

夫人应了一声,将茶盏放下道:「你倒是个安分的,知道你不愿跟老爷,恰逢上个月初有位姨娘添了男丁却没能撑得过难产,留下孩子孤苦伶仃,若是由我照料分身乏术,不如过继给你,这世道,女人总得有个孩子依靠。」

不用经历生产的痛苦便能有个孩子,我自然欢喜,当即跪下叩谢了夫人。

13

孩子夫人取名平安,寓意一生平安。

离开沈府,又有了子嗣,我这次算得上是自立门户了。

夫人甚至明言,她事情太多,以后没有吩咐,除夕也不用再去了。

我得以将全部身心都放在照料孩子以及庄子上。

庄子也因为多了个婴孩添了不少乐趣。

后面几年,我又陆续在牙婆那里挑了些半大孩子买回来培养。

平安十岁那年,庄子上原本留在这里年迈的奴才,几乎全都去了。

好在之前买来的小家伙们个个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了。

是读书那块料的便送去私塾,能说会道脑子灵活的培养经商,学好武艺的看家护院,最不济的,也是天田里耕作的一把好手。

救那些被卖掉的孩子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确有不想看他们受苦的原因,可也有自己的私心。

但凡他们当中出息一个,便是我赌对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送去读书的大娃,竟一路考中状元,进了仕途。

练好武艺的也有立志从军,上战场杀敌立军功的二娃,如今成了大将军身边最得力的副将。

他们无一例外亲切地唤我娘,声称是我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

我没有自己的孩子,却因此有了一群孩子。

从那之后,我从最不受待见的小妾,摇身一变成了人人夸赞的一位。

因着有这样的身份背景,即便我只是一房小妾,也没有人再给我丢白眼了。

最重要的是,即便有流民匪寇,亦不敢轻易打庄子的主意。

平安自小聪慧,虽然也调皮,但多数是懂道理的。

我从不骄纵孩子,也不隐瞒他亲生娘亲的事,当然,也毫无保留地表达我对他的喜爱。

他喜欢舞枪弄棒,爱打抱不平,我便送他去武馆习武。

成年后,一封信将他送去军营,请他尚且在军营的那位兄长照拂。

虽说不是亲生的,可十几年的相处下来,却比亲生的还要亲。

14

我以为这辈子都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谁知道,我竟又看到了那个即将在我生命中被抹去的脸。

春香过来通报的时候,我惊得从床上滚下来。

「你说谁?谁来了?」

春香顿了顿,忙将我扶起,低声道:「来人称,是姨娘您的爹爹。您看……要不奴婢打发了去?」

我本想就此打发,可我知道,既然他知道我人在哪里,一次打发肯定还会来第二次,不如直接面对,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大门打开,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

爹已经不年轻了,再加上常年劳作以及穷苦的日子,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长一些。

见到我,爹踉跄着步子靠近,挤出一丝笑容。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他麻木不仁的脸上看到一丝不一样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道:「大丫,是你,真的是你,想不到你……」

他衣衫褴褛,手拄着拐杖,浑身都是污垢。

我问:「娘呢?还有弟弟妹妹们呢?」

二丫我后来有去找过,只可惜我还是去晚了。

青楼的妈妈说二丫到了青楼没多久,便运气不好得了脏病,死了以后用席子一卷刨个坑埋了。

对比下来,长相没那么出众的我,反而比较幸运。

爹张张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

这个自私冷漠的男人,从前只知道用下半身思考,如今还是没脑子。

我大发雷霆,呵斥了一句:「若是不愿意说,我大可以找人打听一下。你看是自己说,还是我让人打听?」

爹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着把后来的事情全都告诉给了我。

原来把我和妹妹卖掉以后,爹娘的确过上了一阵好日子,只可惜坐吃山空。

他们不懂避孕措施,爹又管不住自己,频繁的房事后娘又怀孕了。

只是这一次,娘没能撑过去,和孩子一起一尸两命。

人没了却连口薄棺材都没有,破席子一卷,随便刨个坑,就算了事。

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爹觉得没钱没婆娘,日子没盼头,再加上带着两个孩子讨不到新婆娘,便打算将两个孩子卖了。

大点的弟弟卖了三贯,小点的妹妹卖不出去,他只能带在身边,只可惜一次他没注意,妹妹掉进粪坑也没了。

15

我的心被针扎似的疼。

那种连呼吸都满是无力的窒息感,时隔多年再次涌上心头。

我盯着面前的爹,一字一句问:「到底是自己掉进粪坑,还是你做的?」

爹的眼神闪现一丝慌乱,很快便一口咬定:「是她自己,我白日里去地里干活,哪里能顾得上她,等回来就见人漂在粪坑里了。」

「大丫,三丫没了爹也很难受……」

他开始抹眼泪,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在观察我的脸色。

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我笑了一下,让眼泪不至于掉下来,而后咬牙道:「像你这样的男人,才最应该在被生下来的时候直接溺死。」

随即转身往院子里走。

爹却在这时候急急追上来:「大丫,你不能不管爹啊,爹现在只有你了。」

「爹知道以往对你不好,可爹也没办法。」

「对,要怪就怪这世道,这世道吃人啊……」

是啊,这世道吃人,可说到底,终究还是人吃的人。

我挥挥手,护院已经手拿棍棒出来了。

爹看了一眼立马闭上嘴巴,但他也不走,而是抱着膀子蹲在墙角,大有赖着不走的趋势。

第二天早上,春香急匆匆来报。

说昨天来闹事的老头掉进粪坑,等天亮庄子上的人发现,人已经没了。

我背对着春香,嘴角仰起一抹弧度,最后换上一副哀伤的神情:「本想着让他先清醒清醒,谁知道竟出了这种意外。」

「你去让人找块席子,卷了埋了吧,也算是替他收尸了。」

同年冬,平安立下战功的消息传来。

入朝为官的大娃平步青云,而我依旧留在庄子上。

我知道,如今根基已稳,即便没有儿孙绕膝,我也能安度晚年。

筹谋了半辈子,余生,我终于可以好好为自己活了。

16

垂垂老矣时,夫人撑不了今天的消息传进耳膜。

她特意让人将我从庄子请了过去。

她明明该儿孙环绕,可屋子里依旧冷冷清清。

打发其他人出去了以后,她紧紧抓着我的手絮絮叨叨着:

「阿梧,你知道吗?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处处遇到你,我还以为遇到了同乡,但又一想,哪里有那么多穿越来的,或许都是我的错觉。」

「可即便是错觉,我也愿意相信你,至少能让一个有几分像我的你,过上安稳的日子。」

我有一瞬间泪崩。

原来并非只有我,原来不止是我有过多忧虑,不止是我处处提防,她亦如此。

我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点头:「我是,我也是,你没猜错。」

她浑浊的眼神变得清晰一些,愣愣地盯着我,很快又释然一笑:「如此……也好。」

「你要好好活着……寿终正寝。」

说完,夫人攥紧我的手彻底松开,再无气息。

屋外,哭声一片。

弥留之际,恍惚中我似乎做了个梦,又似乎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我看到一个扎着马尾,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女孩,正在讲台做自我介绍。

「我叫梁惠茹,喜欢读书,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商人……」

我笑。

夫人,是你吗?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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