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会找到出路

长安羽林有看事 2024-07-01 13:48:58

启动引擎,把着方向盘,车向前驶动,滑入夜色中的城市,道路不断向前延伸,万家灯火在眼前闪过,黑桃感觉好极了。

他想,如果再有一点音乐,就更妙了。

一位美国脱口秀演员讲过一个段子:“以前大家都喜欢嘲笑我,我想,去他们的,干脆收他们点儿钱。” 黑桃深表认同。

他想,“既然我喜欢开车,为什么不天天开车,顺便赚一些钱?” 于是,黑桃来到上海,立志做全上海最阳光、最可爱、最有趣的出租车司机。

《我在上海开出租》

黑桃 | 著

万有引力|广东人民出版社

2024年3月

一、上海,上海

“师傅,去不去青浦‘照相’?”一位女孩问。

“照相?”黑桃心里嘀咕,年轻人不都用手机自拍吗?难道郊区有一家照相馆,技术好得不得了,值得大老远跑一趟?他浮想联翩。

“姓赵的赵,小巷的巷,赵巷。”女孩看出了他的疑惑,无奈地说。

黑桃恍然大悟,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是他第一天在上海开出租,后来没少去“照相”。

大多数时候,黑桃默默开车,为乘客提供安静的乘车环境。

但有时,他也需要置身其中,接过属于自己的剧本。

那是个周末,在周浦镇,一个远离主城区的人口大镇,黑桃正愁空车返程,看见一名小伙子焦急地朝他招手。小伙子一张口,黑桃听出他是河南人。

老乡见老乡,两人关系近了些。在路边,小伙子等了十几分钟,打了两个电话,满脸焦急。

原来,他和女友感情好,但是女方家里不同意,至少要30万彩礼,他家拿不出。情急之下,两人只能私奔,计划先去新密老家,再一起去成都赚钱。

“师傅,咱们走周邓公路,直接上沪奉高架,转外环,一直到虹桥火车站。”男子提前来过两三回踩点,算好了最佳“撤离”路线。

几分钟后,女主角登场,她背着双肩包,娉婷袅娜地坐上车。男友满脸激动,同时惊恐万分地四下张望——一旦被发现,他免不了遭一顿毒打。

“接下来,就是我的戏份了。” 黑桃打火起步,节奏沉稳,感觉轮胎开始发烫。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电影中惊险的飙车情节,车技不佳的“反派”翻车,一头撞上绿化带起火爆炸。

几十分钟后,这对恋人到了火车站——惊险桥段并未发生,黑桃始终遵守交通法。

“爱情本子”细分也有多种,有烈火烹油,也有黯然神伤。

一个周六的晚上,在赤峰路附近,一位女孩子招手上车。她花了两三秒钟,想了想目的地:“师傅,前面上内环,在内环兜一圈。”

“可能是想兜风吧?在上海这个地方,有什么想法都不奇怪。” 黑桃盘算,内环一圈是48公里,高架路上基本没红绿灯,开着省力,是个好单子。

他看到,她眉间有一丝阴郁。女子望着窗外发呆,忽然说,下桥转到内环线上这两圈有1100米——以前她和男友开车经常经过这里,因为无聊,测量过多次。准确地说,是前男友,两年前分的手。

两人就职于同一家公司,因为一起学车,接触多起来,爱情发生了。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男友主动换了工作,“地下恋情”得以见光。

两家公司离得不远,这对恋人同居了,像寻常夫妻一样买菜做饭,抽空在上海周边旅游。虽然知道,也许永远买不起上海的房子,但一起看灯火明灭,总觉时光短暂。

没有出轨,没有父母阻挠,没有买房和彩礼的经济压力,崩溃从琐碎小事开始——两个人像中魔了一样,互不相让,耗尽了耐心。

女子用沙哑的嗓音问:“师傅,你说,人跟人相处就那么难吗?”黑桃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有首歌里说过吗?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

二、入行风波

35岁这一年,黑桃从杭州辗转来到上海。按照初中同学提供的联系方式,他来投奔春阳和立广——两人是那个同学在上海开出租时的伙伴。

刚到上海,黑桃匆忙在郊外的小村唐家圈落脚,找了间月租300元的房间。同学提醒他,春阳一对儿女来上海过寒假,最好别空手去。他欣然照做,拎着一提牛奶、一大包零食登门。

两人见面,相谈甚欢,春阳拿出珍藏的酒与黑桃分享。春阳大黑桃半岁,他讲上海路况复杂,入行要慎重。他提议黑桃先试试,正好他要送孩子回老家上学,可以先替他开几天。

春阳开双班,每天早上6点前加满油,把车停在搭档住处附近。春阳和搭档老王都住东沟,离黑桃住处有8公里。凌晨3点,黑桃把油加满,停在东沟后小睡一会,准备交车给老王。

虽然是第一次来上海,好在导航系统颇为精准,黑桃大致能应付。前两天平稳度过,直到第三天,一名胖胖的小伙子上车。

路上,小伙儿突然急切大喊:“进去!”黑桃没明白什么意思。小伙儿更大声地吼:“进去!”黑桃蒙了,他愣了一瞬,意识到是让他进左侧车道。但此时,虚线已变为实线,进不去了。也许导航提醒过,但黑桃没注意。

坐副驾驶的乘客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地吼:“怎么走?你告诉我怎么走?”黑桃在老家开过“网约车”,没遇过这种情况。他不得不忍耐,他是替班,不能给春阳添麻烦。导航重新规划路线,黑桃从转盘上去,驶入毗邻入口,从结果看,没耽误时间,也没绕路。这不妨碍乘客发脾气。送完这单,黑桃心情黯淡,“天天遇上这样的乘客,车还怎么开?”

就像在饭店吃到一只苍蝇便永远绝食,太不值得了些。黑桃事后回忆,这天载的“暴躁小伙”是他“出租车生涯”里最糟糕的乘客之一,好在这样的乘客并不多见。

替春阳开了5个班,流水分别是818元、898元、993元、1000元、1178元。黑桃算了算账,除去每日的租金和油费,赚了2500多元。如果每月开15或16天,月收入能到8000元。

确定入行后,黑桃找到了搭档“金钊哥”——同学村里的邻居,年近50,瘦瘦小小,听说开出租收入可观,便来上海试试。两人在出租车公司签了租车合同,每人交了15000元押金,领取制服和发票后取车——一辆大众途安,月租金8400元,每日租金280元。

黑桃很快适应了出车,对每天到来的乘客充满好奇。金钊哥开了十几天仍未进入状态,一个月后算账,除去租金和油费,再扣掉和女友两人的吃住开销,所剩无几。

接下来的日子,没怎么离开过家乡的金钊未能克服紧张心理,出车的恐惧愈甚,一到浦西晕头转向,心如擂鼓,对繁华路段避之不及。黑桃安慰了搭档几次,始终给他鼓劲,收效甚微。5月31日,金钊办完离职手续,很快和女友离开上海。黑桃成了开单班的出租车司机,日日出车,每天一睁眼就欠下280元租金,疲于奔命。于是,他边出车,边找搭档。

一个月后,春阳忽然找来,问黑桃:“要不我们两个搭班?”原来,春阳对老王颇有微词,怀疑他交车时没加满油。信任瓦解后,决裂只差时机。黑桃没意识到,他成了导火索。办手续时,需要核实车上的划痕赔付,春阳和老王都不承认是自己剐蹭,在人满为患的办事大厅厉声叫骂。黑桃哭笑不得,又在和老王对视后无端愧怍,仿若自己是插足的“第三者”。

经历几番波折,黑桃总归能倒班,有充分的休息时间了。他搬到春阳家附近,租了一间宽不到2米,面积至多7平方米的隔断房,月租1250元,从村里搬进了城。

三、驾驶经验

很早的时候,黑桃就知道自己喜欢开车。

1999年,家里添置了一辆洛阳牌拖拉机,簇新的红外壳,就像一架变形金刚披上了“红披风”。

见到这个大家伙,15岁的黑桃眼睛“刷”地亮了。启动拖拉机需用铁把手用力地摇几圈,一个善事农活的成年男性也要下力气。瘦弱的黑桃细压根转不动。黑桃招来了朋友——两个小他四五岁的邻居。三人一起摇把,果真启动了拖拉机。很快,黑桃掌握了驾驶技巧,他带着伙伴“招摇过市”,少年的笑声充斥在乡间小道。

时至今日,拖拉机仍健在,只是红外壳卸去了,也老旧了许多。它在漫长的岁月里,为家里出了大力气——耕地、打场、拉车、连接水泵灌溉,踏实可靠,毫无怨言,从不惜力。多年以后,黑桃帮家里干农活,还会时不时开一开它。“坐在驾驶位上,手握方向盘的感觉好极了。”黑桃觉着,这台拖拉机虽然旧了,但还能干好多年。

早年,在小地方,汽车很少见。看着路上奔驰的汽车,幼时的黑桃心驰神往。2014年,黑桃顺利考下驾照后,一周内火速从郑州提了辆车。他终于能开着自己的车上路。2018年初,黑桃开了4个月网约车和顺风车,他感到有趣——和乘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能观察人,又不至于冒犯,让彼此尴尬。他隐约觉得,也许还能写点什么。

在老家开网约车,只能算作一种消遣,无法成为营生——起步价5元,扣除佣金、保险之后只剩3.5元。打车的乘客以年轻人为主,订单量不多,里程短,不少是起步价。但在上海,黑桃开的车型起步价16元,超过3公里单价2.5元,晚上11点至早上5点夜间单价3.3元,超过15公里切换为长途单价3.8元,夜间且超过15公里每公里4.9元。

“只要熬得住(时间),总会有收入。” 黑桃在上海开了一年出租,除去每日租金和油费,收入在9000元-10500元之间。当中有两个月,他请了几天假,收入分别是6900元、8300元。一个月后,黑桃逐渐熟悉上海,有时不开导航也能精准完成订单。到了半夜,他不再盲目游荡,而是就近停在写字楼、KTV、海底捞门口——遇到一排出租车停在路边,排后面准没错。

如果停在KTV门口,乘客醉酒的概率猛增。在酒精麻痹下,有乘客会直接吐车里——呕吐物黏在车门、把手、座位、脚垫,甚至是玻璃缝隙。这是出租车司机的至暗时刻。按照上海出租车行业不成文的规定,乘客吐车里需要多付两三百元——实际上有时候拿不到这么多。洗车费花不了这么多,主要是误工费——不先去洗车,接不了别的活儿,洗车有时也要排队,以及精神损失费。

黑桃遇上过几次,有回乘客说吐车外了,最后多给了30元洗车钱。他想是同乡,就没多计较。等把车停路灯下看清“惨状”,黑桃后悔不迭:“别说30块,300块、3000块也不划算。”

四、相见欢

开双班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几个月后,春阳提出去另一家出租车公司开单班。他的心脏动过手术,熬不了夜,开双班车吃亏。新公司租金少一些,更适合他的身体条件。

黑桃有点失落。他想,如果春阳挣得比自己多,或是两个人挣得差不多,也许春阳不会“另起炉灶”。正好家中有事,黑桃决定和春阳一起办离职——这比他的计划提前了一些。

春阳不理解黑桃的行为。他认为,黑桃比自己更适合开出租。黑桃没有“赌气”,他没把这份工作看得多重——上海2000里外的那个小城镇,才有他的家,有他的家人。

让春阳更不解的是,离职后黑桃回老家待了几天,然后又回上海待了一阵。这段时间,他没有工作,而是整理出车间隙记录的内容,其余时间在上海闲逛,进入建筑内部详看。

黑桃在奶粉店开始整理、完善《出租车司机》(《我在上海开出租》原书名),写了有半年。笔记本放在柜台上,客人来了,他起身招待。没人的时候,他坐下改稿子。看着稿子越改越顺畅,即便没有别的读者,他也感到开心。

2021年夏天,黑桃的书稿以《我在上海开出租》为题在《读库2103》上节选刊发。同一期还有胡安焉的《我在北京送快递》,黑桃因此与胡安焉相识。

在胡安焉的推荐下,黑桃有了出单行本的机会。

以下为黑桃跟江玉婷对谈。

Q:讲讲写作吧。

黑桃:2011年—2012年,我有了一个构思,想写一写我心中李白的故事。当时我还在杂志社上班,只是有一个想法,没有动手去写。从大学毕业那一年(2008年)算起到2017年,我有十年没写东西。我称之为写作意义上的“蹉跎十年”。当然,我也在认真工作、生活,我心里有故事在生长。

我没有写长篇的经验,2018年决定先写一个悬疑小长篇练手。我还专门在县城租了一间房子来写作。不到一年时间,我完成了这个故事,认为达到了自己期待的效果。2020年夏天,写完《我在上海开出租》后,我一头扑进“李白”的人生。一年后,初稿完成。书名原本叫《李白复仇记》,因为有些惊悚,我改成了《李白的秘密》。

市面上,关于李白的传记很多,但写李白的小说很少。其实想想,我写李白和我写《我在上海开出租》的形式有点相像——都是只能得到有限信息,还有很多可想象的空间。一有空闲,我就打开文档,随机打开一页,都能欢快、流畅地读下去——我就想,出不出版无所谓,我自己看着津津有味,已经很开心了。

Q:写作意味着什么?

黑桃:写《我在上海开出租》时,我知道肯定能出版,早一点晚一点而已。当时,我想的是先写出来。我能了解到,我写的东西的价值。

首先,我写的书它取悦到我了。我用读者的眼光来看,觉得挺好,挺独特。其他读者来看,也许也会有这样一种感觉。我有一个大致的判断。我喜欢写作,但我在写作上没那么狂热。我是一个比较懒散的人,缺乏规划,不是那种一想到必须马上写,不写出来不行的人。

我很早就想写李白,没有马上去写,放了好几年。我要先想明白,可能还会放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有机缘了,想写了,再写。我对写作没有特别看重——我没想过,通过写作去获得成功。在写作这件事上,我没有太大的功利心。

甚至,我有意识地与文学保持一定距离——我知道如果坚持写作,它肯定能带给我一些什么,但我不想让它成为我唯一骄傲的事情。写作就像“河的第三条岸”,它固然重要,但河流的两岸——我的工作和生活,也得坚实牢靠,也要有风景。我希望文学对于我,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

Q:您和上海开出租的“搭子”还有联系吗?

黑桃:我陪春阳去新公司办入职,他租了新车,但我预感他开不长。春阳很快结束了出租车生涯,疫情平缓时,他回老家待了两三个月,将驾驶证升级为B2,准备开大货车。

后来,春阳在上海每日优鲜上班,做终端送货员,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各个小区。这是一份过渡工作。他想等B2满两年后,再找驾校升级为A2照,那样半挂车也能开,择业范围更大。后来他也确实去开大货车了。

最初,我投奔立广,立广辞职更早。2020年5月,我和立广神奇地在我家正在装修的房子里相遇。立广跟老师傅学做水电。后来再联系,他去了浙江北部的工地做焊工。

金钊离开上海后,与女友分手,回了南阳老家。我在一个路口见过金钊,他开“黑车”——没有运营资质的载客车,把乘客从镇上拉到市里,要价不低。这里生意不好,我再没见过他。

2021年夏天,我和刘同学一起吃饭,听说金钊于一个月前离世,他也才50岁。同学有些忌讳谈到他的死,不愿意多说,隔天,我给立广(他们也是同村)打电话,他说了金钊的死因——酒喝多了,没醒过来。

Q:在政府机构工作那两年怎么样?

黑桃:我在两个乡镇做过临时工,第一个部门是党政办,撰写乡镇年鉴、发言稿,负责会议、文件上传下达,需要值班,值班频率挺高。后来去了扶贫办,那几年扶贫力度大,平时很忙。

我有三个孩子,单靠临时工的收入难以维持。我也没想一直待下去,写材料的日子一眼望得到头。在政府单位,基层工作量很大,压力大,紧急任务多,忙中不能出错。单就一份工作来说,它的性价比不高——把整个人绑在那里,没有其他可能了。从长远来看,它在退休后会给人一些保障。但日常工作很消磨人,我不喜欢。

当时同事有很多,我们待遇是一样的。现在他们还在做,这样的人不少。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他们不走?后来我意识到,他们的选择不多,继续干下去可能是比较好的。

Q:开车使人快乐。

黑桃:有一种说法——车是人身体的延伸。往深了说,一切工具的本质都是身体的延伸。汽车在日常生活中的普及,可能就是这十几年间的事。当我坐在车里,开着车,心理上感到自己更强大。这也能解释,一些有“路怒症”的人,开车会愤怒,车增强了他们的掌控感,他们感到更有力。我很少“路怒”,我开车时游刃有余,会带来一种松弛,畅快。人总是要做事的,最好能乐在其中,归属感会强一些。

Q:您的工作跨度很大。

黑桃:充满了巧合。我不是“专精尖”那类人,性格比较随意,没什么规划,看到一个机会,或者自己比较感兴趣,就去做了。早期从杂志社离职,主要是想离家近一点。那时交通不方便,来回一趟要坐好几天火车。如果高铁像现在这么便捷,可能也不一定非要回老家。

奶粉店开了整十年,从2013年正月十五开到2023年正月十五。开店对我和人打交道有一些帮助。有的顾客进门,会报一个很低的价格,为了压价。我知道,那个价格根本不可能。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不听,保持我的立场。最后会有共识,他可能会走掉,然后过一会再回来。也有可能走掉之后,再也不回来。

有顾客为了砍价,故意挑毛病——铁罐上有一点点凹进去,不影响食用,甚至算不上包装问题。但顾客为了要求优惠,拿它做文章。我会去想对方真正的诉求,而不是听他说了什么。

在工厂打工,更多是身体上的劳累。在办公室当职员,心理上的消耗可能更多。2022年,我在郑州一家数字科技公司做了大半年,这方面感受比较深。

Q:开出租自由一些。

黑桃:大部分人过得比较辛苦,众生皆苦,活得轻松的是少数。

像开出租车,只是比较熬时间。有的司机“疲劳驾驶”,为了赚钱,尽可能拉长载客时间。除了这点外,在对人的消耗上,开出租其实比坐办公室的人轻松。

乘客是随机的。像上海这类大城市,司机和乘客基本只见一面。我只载过两次“回头客”。这还是因为,到深夜我去常去的写字楼前排队,排到的。我也遇到过恶劣的乘客,但他下车后,事情就结束了,不会困扰我很久。我从业一年,那样的情况只遇过两三次,绝大多数乘客都很好。

但坐在办公室里,职工势必会长期接触固定人群,比如同事,特别是领导、客户。如果处理不好和他们的关系,对人是一种损耗。

与外卖员、快递员相比,开出租情况好一些。前者必须按时送达,订单那么多,时间限制又很苛刻。开出租也需要准时,只是相对来说,时间上没那么严格,非常着急的乘客很少。

现在,我在老家做回了编辑,不用坐班,可以多照顾家里一点。以前在太原工作时,我在同事的介绍下,认识了在医院负责宣传工作的王戈多。

那时我们交集不多,只是彼此认识。后来,他根据从业15年经历进行创作。我看过稿子觉得可以做,就向出版社推荐。他的新书《医院是座动物园》刚刚上市,也在“万有引力”书系里。

我还会继续发现“素人写作者”。

Q:怎样看待“素人写作”?

黑桃:这可能和经济衰退有关。人们对于宏大叙事,对于完全虚构的小说、电影,没那么感兴趣了。就像美国电影,哪怕还保持以前的水准,还是那些套路,但在当下的中国市场行不通了。因为经济衰退,过去很多“奉为圭臬”的经验失灵了。人们遇到很多问题,于是开始关注身边的人,关注底层人的境遇。

“素人”并不是毫无基础。胡安焉、王计兵写了很多年,成名前都发表过作品。王戈多本硕都是新闻系,接受过科班训练,他的本职工作是媒体人,做的是医院的宣传。

这是“双向选择”。“素人写作”的兴起,既是市场的选择,也是写作者的选择——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写下自己的生活,写下人与人的关系。

Q:什么时候开始,您觉得自己是作家了?

黑桃:“作家”的身份,是怎么确立的?首先要有作品,而且不止一部,只有一部可能是昙花一现。我想,就我个人来说,起码要有四五部不错的作品,才可以说:“我的身份是个作家。”

我想把“三部曲”写出来,第一本是《我在上海开出租》,集中写了上海和乘客的故事。第二本,我想把自己的一部分工作经历完整写下来,包括开奶粉店、跑代驾、做临时工等等。

第三本,我想写我的一个朋友,他的经历非常丰富——高中肄业,外出打工,做过多种体力劳动,从事办公室工作,开过店铺,现在成了省办事处的负责人。这当中有向上的状态。我想写的并不是奋斗。他似乎实现了“跃升”,但实际上也是危机重重。我想探索的是,作为一名在城市闯荡的农村人,他很难回到农村,但又没有完全融入城市,处在一种漂浮的状态。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困境。这一次,我想稍微往深处写一点。

Q:怎样看待,现在年轻人躺平、裸辞?

黑桃:“躺平”可能是人在巨大的压力下,产生的一种保护机制。“裸辞”也不一定是反叛,有可能是被逼无奈,于是放弃抵抗。就看看,不工作到底会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我觉得,也不妨尝试。尝试之后,他们会自己找到出路。可能安于“躺平”,可能去创业,也可能继续投身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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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观书评,作者:江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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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羽林有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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