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的口述：

我今年43岁，98年的时候我初中毕业，没上高中，去了外地，在哥哥的小作坊里做服装，没想到我的闺蜜，以前叫姐妹伴，好姐姐芸芸是跟我的哥哥在一起，我的日子就成了水深火热中。

我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哥哥比我大6岁。我和弟弟是双胞胎。

哥哥初中毕业的时候就去北方学做修理机器。

那些年我们村庄很多人去北方做皮衣，口袋里揣上两三万块钱，招一个服装工，就可以开一个小作坊了。

哥哥就在那些小作坊，给人修机器，混个嘴吃饭，一年下来也能存个三四千块钱。

把家里的瓦房拆了，盖成了两间平房。

96年吧，村里有一条大路修好了，村里就将大路边的地划成宅基地，用来买卖。

在北方做皮衣生意的堂哥，花6万块钱买了两间宅基地，又花40万块钱把两间宅基地盖成了两间六层楼。

那是96年啊，我们村里那些人进厂打工，一个月也就450块钱啊。

村里很多人受到了刺激，很多人就开始借钱，找人一起去北方做皮衣生意去了。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女孩子在北方已经学会做皮衣缝纫技术的那些父母，也借钱拿钱，自己办了个小作坊。

我的哥哥也心动了。哥哥当年也学会了裁剪，还会修机器，只需招两个缝纫车工就可以了。

那里都是同乡的人，都是亲戚带亲戚的，哥哥想只需一间20平的房子，差不多一个月租金600块，自己再放两台缝纫机，请两个人过来缝纫衣服。

哥哥自己可以进皮料，毛料，回来就可以自己裁剪，裁剪好的皮料，就可以让车工车好，放在屋子里，有人上门买衣服的。

那些人拿到衣服再放到市场上卖，一件皮衣的成本200元，那些人拿走的价钱是600元至1000元，贴个牌，放在店里，卖2000元至20000元，还有人夸：这是真皮。

一天请的2个人，做10件皮衣，就可以挣个盆满钵满了。

当然不是每天都是有10件皮衣的生意，大多是3件至5件皮衣的生意。

也有些人家的车工技术不好，针脚不密，做出来的皮衣砸在自己手里的也有不少。

我的父母就到处借钱给哥哥凑了三万块钱，哥哥又招了两个女孩子做车工，有一个是我的闺蜜。

闺蜜比我大2岁，她是我的小学同学，她小学一年级留了两级，和我同班同学后，又读到五年级，就没有继续上学了。她去做服装了。

闺蜜在北方做的也是皮衣服装，虽然才19岁，却有两三年的技术，包吃包住，一年已经是2万块的工资了，也算是老师傅了。

所以得知我那23岁的哥哥准备自己办作坊做服装的时候，她都愿意过来给我哥哥当服装工。

和她一起的是她的堂姐，22岁了。

98年的正月里，我们欢欢喜喜地送哥哥他们坐上北方的大巴车，因为村里去北方打工的人很多，大巴车都在我们这个村庄设了一个站点。

父亲也出去了，他要帮哥哥做些杂活，比如烧菜做饭。

本来我们家是养猪的，那些猪还没出栏，都便宜卖掉了，留下2只猪，让母亲在家养着，母亲还养了20只鸡。

我和弟弟，母亲三人在家，我和弟弟都在读初三。

哥哥说：你们好好读书，到时考上高中，学费我来付，我来培养你们上高中，上大学。

我和弟弟非常开心，努力上学。

我们想着哥哥也挣大钱过来，盖楼房，我们上大学。

中考结束的时候，哥哥打电话过来，让我和弟弟一起出去做服装，我懵了。

电话打的是公用电话，在小店里接的电话，接一次电话还要给2块钱。

哥哥说自己生意很忙，人手不够，让弟弟过来学裁剪。

我说：不行，我们家一下子都出去干活了，老家没人守了，母亲在家养鸡还能卖几个钱，弟弟成绩又不错，让他继续上学吧。

弟弟成绩一向比我好，如果两人非得要一个辍学，那我辍学。

我就连中考分数都没出来，就坐上北方的大巴车，去了哥哥那里。

那是一个大院，一排一排的红砖瓦房，一间20平就是一户人家，一个作坊了，没有卫生间，一排8间房子，16排也就一个公厕，一个公厕差不多20个蹲坑吧。

时间有些久远了，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大院还起了很响亮的名字：黄金满城。

家家户户的厨房是搭在门口的巷子里，也就一个煤球炉，一个炒锅的位置，上面也就一块一米长宽的石棉瓦。

父亲是睡在裁衣台下面，裁衣台有3米长一米宽，下面铺了被子，行李放一头，还可以睡一个人的。

裁衣台是哥哥在用，哥哥会做裁剪皮料，就是别人给你一个硬纸板，已经做好的衣服样板，在皮衣上用粉笔画下，用大剪刀给它剪下来。再由车工把它车成整件衣服。

我的小学同学，也是我的闺蜜芸芸和她的堂姐睡一个搭起来的木二楼，一张木梯需要上楼睡觉，搭上楼就可以爬了，下楼了，就可以拿掉。

木二楼也不到3平，就是一张双人床的位置，没有铺床，楼板上面铺了被子，就当床了。

我过来的时候没有发现芸芸的堂姐，我很惊讶地发现芸芸大着肚子，六个月的样子。

父亲跟我说芸芸的堂姐被芸芸辞退了，芸芸现在是哥哥的女朋友，其实也是哥哥的妻子了。等生过孩子，过年回家，领个结婚证就可以了。

让我改口，叫芸芸为嫂子。让嫂子来教我做车工。

嫂子也是很吃苦耐劳的，虽然怀孕六个月了，但她还在做车工。

我就没日没夜地去学这个车工技术。我不知道嫂子和哥哥是怎么在一起的？

也不知道为何嫂子对父亲总是看不惯，隐约地听别人说父亲刚开始是看中了芸芸的堂姐做儿媳妇，芸芸毛遂自荐嫁给我哥哥。

我在这里的时候，嫂子和父亲也吵过几次架。嫂子说父亲舍不得买菜，她都怀孕了，也不知道买些好一点的菜。

父亲手里又没有多少钱，哪里能买什么菜啊？

吵着吵着，有一天，一位大娘过来聊天，父亲很开心，毕竟在外，能看到同乡大娘还是很开心的。

父亲就很热情地给大娘搬椅子泡茶，还向大娘介绍我，大娘说：哎呀，看你闺女初中毕业就出来了吗？上了初中的女孩子就不一样，学着车工几天就熟练了。

大娘和父亲嗑唠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回去了。

嫂子却对父亲发火，说父亲一个人在外面呆不住寂寞，想勾搭大娘。

这让父亲很生气，父亲说：你可以说我炒的菜不好吃，你说我买的菜不好，但是你不能对我的人格进行侮辱。你家婆婆还在老家带小叔子呢。

父亲还是忍不住，向在同一个大院里的堂哥借了一千块，坐了大巴车回老家了。

幸好，这个大巴车在大院里也有一个站点，跟老家是直达的，司机也是老家人，大字不识的父亲直接回家了。

父亲回家了，我又担起了炒菜做饭的任务。一个忙得团团转。

嫂子却认为父亲给她下脸子了。冬天里生了侄子，请了同乡的一个大嫂伺候的月子，过年也不回家。

而我暑假里出来，做到过年回家也就给个车费坐大巴车回家，还不能说给工钱的事情，嫂子多次敲打我，说我在那里又吃又喝，还给我学技术了，不要想着工钱的事。

还说我们是小学同学，又是闺蜜，现在又是姑嫂关系，给哥哥嫂嫂做事情，谈钱太伤感情了。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我都不想再出去了。这时候，老家也有一些工厂了，我也想进厂上班，挣几个钱给自己花。

哥哥嫂嫂不断地打电话过来。父亲说：你还是去帮你哥哥吧。

我又去北方了。我真的没有一刻是闲过的。订单来的时候，我可以36个小时不眠不休地干活，实在困了就靠在机器上眯一会儿。

没有订单的时候，家里没有生意了，嫂子可以带侄子出去玩，而我却要在家里做家务，忙这忙那洗刷刷。

就这样，嫂子还说我锅刷得不干净，菜炒得不好吃，说我车工做的不快，她说在机器上的时间比那些学徒都要长的，为什么我还没达到她的技术。

她都四年的技术了，我才一年，这怎么能比？

嫂子说我是初中毕业，学历高就要学得快。

总之熬过了痛苦的一年，我真的不明白，我对嫂子这么好，她曾经是我的闺蜜，为什么她会莫名地讨厌我，我做什么她都不满意。

这一年唯一能让我欣慰的是侄子对我很好，虽然才两岁，但是对我嘴很甜的，天天叫姑姑，姑姑。

再一次过年回家了，我依旧没有工钱。嫂子说让我明年继续给哥哥做服装，明年可以给我开一万一年的工资了。

她说到时把我的工钱存起来，以后我结婚的时候他们给我陪嫁一份厚的嫁妆。

我没有心动，因为我第一年我是新手的话，不给工钱，还有话可说。第二年我已经是老手了，像我这样的师傅，虽然称不上老师傅，但是在那在北方做皮衣，一年再差也有一万块钱了。

因为我们这类活都是苦出来的，像包身工一样，忙的时候36小时不眠不休都是常态。所以一年一万块钱是很普通。

过年回家，我马上进了一个厂里上班。这年，哥哥嫂嫂还是没有回来过年。

进厂上班的日子真的很幸福。虽然忙的时候有加班，但是也不会晚于九点半，更不会36个小时干活。

有时候，月底还会休息两天。我将那时父亲从堂哥那里借过来回家的1000块钱还掉了。

弟弟上完高二就不愿意上学了，他就跟别人去学模具了。

家里没有人上学了，日子慢慢地就过得好起来。

侄子五岁的时候，哥哥嫂嫂回来了，说是做生意亏了。

哥哥嫂嫂回来就说分家，还说现在的两间平房是当年哥哥盖的，两间平房都属于他。

我和父母就在旁边属于弟弟的两间宅基地上盖了两间平房，我们就搬到了弟弟的两间平房里住。

哥哥又将他们自己的两间平房往上面又接了一层，变成两间两层楼房。

他们也不再去北方做生意了，他们都在附近厂里找了工作，哥哥是电工，嫂子是保洁员。

弟弟也20多岁了，但是没人愿意给弟弟介绍对象。因为弟弟还有我，还有父母四口人都是住在两间平房里。

弟弟自己开了模具店，自己镇上买了一套房子。

我通过相亲出嫁了，丈夫拿了两万块钱过来，我全部给他返回去，自己还贴了一万块钱的家电。

我的父母，我的哥哥都没有出一分钱。

弟弟也通过相亲娶了弟媳妇。

弟弟结婚的时候，嫂子没有过来吃酒，她说她当年什么都没有就嫁给了我的哥哥，而弟弟娶媳妇还摆了酒，心里恨我。

这让我莫名其妙。她跟着我哥哥也是她自己愿意的。那时我还在家里上初三，我怎么能管到她跟我哥哥谈恋爱呀？

也许因为我的父亲当年相中的是她的堂姐，所以嫂子回家生活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叫过我的父亲，还时不时地对着我哥哥指桑骂槐。

我们也都当做耳边风，睁只眼闭只眼，没有指名道姓都好说。

但是弟弟娶弟媳妇的时候，嫂子居然放出这样的话来。

这些年，我自认为对嫂子也不错。侄子每次过生日我都会给他买东西。过年压岁钱我都会给。

我结婚嫂子没有表示没关系，毕竟我嫁出去了，想来往就来往，不来往也无所谓。

但是弟弟娶媳妇，你们是妯娌，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在这个婚礼上搞好关系，以后还有什么关系好搞的？

丈夫对我说：你嫁出去了都不要管，他们说你好也不管，不好也不管。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能赡养两位老人就可以了。兄弟姐妹结婚后都是成了亲戚，也有可能是路人。

弟弟越来越挣到钱。他把自己住的两间平房整理整理就给父母当养老房了。

父母在平房周围种花种草。日子过得很惬意。

父母身体一直很好，没麻烦过我们任何一个兄弟姐妹。

父亲临终，不思饮食，躺在床上没有闭眼，我们就知道他就想嫂子过来看看他。

然而嫂子都不愿意过来看最后一眼，而是勉强让我的侄子过来看他一眼。

侄子对父亲说：爷爷，你放心地走吧。我的妈妈那里到时候我来讲，她不来是她的错。

父亲摇摇手说：不管你的妈妈。

还是没有闭眼。

于是一位堂嫂，平时和嫂子关系挺好的，就和嫂子说：你随便过来看看吧。

嫂子过来就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父亲就走了。

这边父亲走了，嫂子知道了，马上就开始通知亲戚朋友了，做起了长子长嫂的任务，这让我很诧异。

大家热热闹闹地埋葬了父亲。这里有个习俗，就是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大家就要脱掉孝袍，手上扎着红绳，像我和哥哥弟弟嫂子他们腰上还要系红绸布，表示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我没有想到的是嫂子扎好了红绸带，回家后换上一条红裙子，红裙子再配着红绸布，去了酒店吃饭。

我们办过事后，是在酒店里摆的谢宴酒，没有在家里摆酒吃，是在酒店里摆酒吃的。

嫂子穿的大红裙子，让村人议论纷纷，因为父亲也是80多岁去世，也算是喜丧。

和嫂子关系好的人都打趣道：现在你公公去世了，你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你看大红裙子都穿出来了。

嫂子说：是啊，我们日子会越过越好。

好像表现得平时嫂子和我的父亲关系很好一样。其实这20多年，嫂子没叫过父亲一声公公或者爸爸，没有到过父母住的地方一次，甚至平时见到父亲也不打招呼，扭头就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嫂子如此对待父亲，对我也是如此。

平时，我也很少回娘家。我借口工作忙，能少回娘家就少回娘家。

弟媳妇对我的父母非常好。同样，弟弟结婚，我的父母没出一分力，也没出一分钱。父母把我们培养长大，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我不明白嫂子为什么讨厌我，讨厌我的父母，当时她生孩子，是请了保姆照顾的，也没有委屈她啊。

哥哥作为长子，父母对他付出更多。并且他们那年去北方做生意，做生意的三万块钱全部是父母借的，并且是我和弟弟还的。

父亲去世后。母亲身体还很好，一个人住，还是住在弟弟的那两间平房。

弟弟已经在外面又买了很多房子。他说，母亲喜欢这两间平房，也不翻盖了，等母亲百年之后再盖房子吧。

我对母亲说幸好父亲是无疾而终，没有麻烦过任何一个子女，如果像隔壁那个大娘一样，躺在床上五六年了，几个孩子都吵得不可开交。

如果父亲像大娘那样，我家也是兄弟姐妹吵翻天的。

母亲笑道：不会的，你弟弟很孝顺。你嫂子虽然不过问，但是你哥也有钱。他们也不会像隔壁大娘家几个孩子那样子的。

哥哥也有很多房子，但是他没有在镇上买房子，而是在自己宅基地周围，买了别人的宅基地，盖了别墅。

哥哥家的别墅，我一年到头也就春节给他送节礼的时候去过一次，楼上一次都没去过。

都是东西放在大厅里，掉头就走。

就是这次端午节的时候，哥哥打电话叫我去他家吃饭。我是一个人去了他家吃饭，没有带孩子，也没有带老公过去。

哥哥问我厂里有没有熟悉认识的女孩子？大侄子27岁了，还不找对象，哥哥嫂子头发都愁白了。

大侄子拒绝任何一次相亲，他说不会结婚的。他说不会娶一个老婆过来跟自己的父母，不能和睦相处的。

嫂子说她现在已经在补救了，现在对他的奶奶好了。

大侄子说看到自己的母亲这20多年来都没有看过他的爷爷，他就没有了结婚的愿望。

大侄子的条件也很好。大侄子长得也不差。个子一米七五，不胖不瘦，不抽烟不喝酒，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一个月工资也有一万块钱。

我的哥哥盖的是别墅，还有积蓄。哥哥嫂嫂将来都有养老金。

给大侄子介绍的人也很多，但是大侄子就是拒绝去相亲。哪怕女孩子到家里来了，他也是拒绝看女孩。

我的母亲近来夸嫂子也夸得多了，说嫂子给她剪脚趾甲了，说嫂子给她买衣服了，说嫂子给她买肉吃了。

一切好起来。也希望侄子会有结婚的愿望，就会去相亲，就会去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