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隆基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

追寻一下历史 2024-05-23 20:24:49

1957年6月10日。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的东方大饭店,富丽堂皇的大厅用蓝白两色的纸花装饰起来。蓝色代表海洋,白色代表浪花,这个位于印度洋中的岛国,以自己特有的色彩迎接各国嘉宾——世界和平理事会全体会议在这里举行。

以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主席郭沫若为团长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团出席了会议。代表团成员之中,有着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宣传部长罗隆基。虽然他已年逾花甲,可是穿上一身雪白的西装,结上绛色领带,一如青春时代的风流傥气派。面对座席上插着的一面五星红旗,他的内心如同碧海白浪那般舒松、明净、欢畅、宽广。

6月3日,罗隆基以愉快的心情,跟郭沫若一起踏上南飞的银燕,来到椰林棕榈丛生的斯里兰卡。

自从1957年4月27日 发出《关于整风运动···》以来,从5月初至6月初,作为中国民主同盟副主席的罗隆基,参加了 统战部多次召开的民主党派负责人和无党派人士座谈会。本着“言者无罪”、“畅所欲言”的精神,一向爽直的他,快人快语,大鸣大放,谈出了许多心里话。

他的心境如何,可以从6月初关于他的报道中看出:

最近有两位外国记者到他家去,请他谈谈对于‘鸣’和‘放’的印象,特别是马寅初、张奚若发言的意见。他说,他认为这次的争鸣是很健康的。大家虽然提了不少意见,但并没有人反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这是一。第二,‘鸣’和‘放’是在党的领导下进行的,根据党中央的整风指示。集中批判三个主义(即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官僚主义——引者注)······

“前一天(指5月28日——引者注),陈叔通老先生对他说,现在的争鸣气候好像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他又续上两句‘一片整风声,三害除多少’(三害亦即前文提及的三个主义——引者注)。他说,通过这次整风,‘党加强了,民主党派也提高了。’······”

和风。细浪。他漫步在斯里兰卡海滨,望着碧波连天的无涯大海,如入仙境,无忧亦无虑。他沉醉于科伦坡维哈拉马哈德维公园郁郁葱葱的热带森林,他赏心于那里特有的象征佛陀降世给人们带来光明的椰子油灯那柔和的灯光。

掌声。鲜花。和平。友谊。操英语同讲汉语一样流利的他,和不同肤色的各国代表切磋着以橄榄枝战胜大炮的策略和方法······

6月21日,罗隆基刚刚飞回祖国,到达昆明机场,一盆冷水,不,不,一盆冰水,迎头泼下。

罗隆基一边看报,一边仿佛脚下响起一声声炸雷。

他这才明白,在他出国的半个月之中,形势急转直下,使他大惑不解。

就在他飞离北京之后的数日,《人民日*》发表了那篇举世瞩目的社论《这是为什么》,揭开了反右派斗争的大幕。

6月14日,《人民日*》又发表编辑部文章《文汇*在一个时间内的资产阶级方向》,点了《文汇*》和《光明日*》的名。须知,当年的《文汇*》算是“民间报纸”,而《光明日*》则为“中国各民主党派中央机关报”。《人民日*》编辑部文章指出:

“上海文汇*和北京光明*报在过去一个时间内,登了大量的好报道和好文章。但是,这两个报纸的基本政治方向,却在一个短时期内,变成了资产阶级报纸的方向。这两个报纸在一个时间内利用‘百家争鸣’这个口号和党的整风运动,发表了大量表现资产阶级观点而并不准备批判的文章和带煽 动性的报道,这是有报可查的。这两个报纸的一部分人对于报纸的观点犯了一个大错误。他们混淆资本主义国家的报纸和社会主义国家的报纸的原则区别……”

顿时,全国反右派斗争的矛头指向《文*报》和《光明*报》。

据“揭发”,《光明*报》总编辑储安平是根据社长章伯钧的旨意办报。于是“揭发”出了“章伯钧——储安平——《光明*报》”这样的“民盟右派系统”。

又据“揭发”,《文*报》驻京办事处负责人浦熙修秉承了罗隆基的指令。于是,“揭发”出“罗隆基——浦熙修——《文*报》”这样的“民盟右派系统”。

他当即往北京挂了三个长途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章伯钧家中。拿起电话耳机的,便是章伯钧夫人李健生。

这次,当我访问满头银发的李健生时,她作如下回忆:

“那天,老罗在电话里,一听是我的声音,便大声喊道:‘去把章伯钧叫来!’

“我赶紧把伯老叫来了。老罗在长途电话里,像连珠炮似的,接连向伯老问道:章伯钧,报上说我跟你结成了‘反党联盟’,我什么时候跟你结成‘联盟’?怎么‘联’的?你说呀!你说呀!······

“伯老一听他的火气那么大,就对他说:‘电话里面说不清楚,等你回北京以后再面谈吧。’

“罗隆基又高声地喊:‘我明天就回北京,我要找你算帐!’

罗隆基又给叶笃义挂了电话。我步入叶笃义先生寓所,他作了如下回忆:

“罗隆基担任民盟中央宣传部长时,我是宣传部副部长。他任民盟副主席时,我是秘书处办公厅主任,所以来往比较多。在罗隆基被打成‘大右派’之后,我成了‘章罗联盟联络员’,被错划为‘右派’。

罗隆基第三个电话打给浦熙修。十年来,他与她过从甚密,欲结婚而未曾结婚。当罗隆基搬入迺兹府之后,浦熙修住在不远处灯市口西口《文*报》驻京办事处,几乎天天见面。

据当时与罗隆基一起从斯里兰卡回到昆明的钱端升写的材料表明,罗隆基曾告诉他,“浦熙修在长途电话里告诉他,问题并不严重,检讨一下就可以了。罗隆基当即表示,他不能揭发章伯钧。”

6月22日,罗隆基飞抵北京机场。中午,刚刚回到迺兹府,行魂未定,他就叫司机出车。

没一会儿,罗隆基的轿车就出现在章伯钧家门口。

一见到章伯钧,罗隆基急不可耐,非常激动地说:“伯钧,我们吵得还不够吗?我们吵过多少回?天晓得,我们成了‘联盟’!可笑,可笑,可笑之极!”

他当面质问章伯钧:“你承认什么‘思想上’存在‘联盟’。我跟你的思想分歧那么大,哪会存在‘思想上的联盟’?我们之间,不光是没有组织上的联盟,就连思想上的联盟也压根儿不存在!”

争呀,吵呀,罗隆基跟章伯钧谈了三小时,越说越气,越讲越激动。

临走时罗隆基怒形于色,厉声道:“章伯钧,我过去没有跟你‘联盟’,现在没有跟你‘联盟’,今后也永远不会跟你‘联盟’!”

说罢,罗隆基双手横握手杖,用力往大腿上一压,只听得咔嚓一声,手杖断成两半。

“你我之间,如此而已!”罗隆基把断了的手杖往地上一扔,扬长而去……

摘自叶永烈所著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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